★—————————————————————————————————★ 丨 丨 丨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丨 丨 书本网整理 丨 丨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丨 丨 丨 ★—————————————————————————————————★ ================= 书名:[埃及同人]媚祸传奇 作者:童归宁 阿肯娜媚被吊在屋顶晒了三天日光浴,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烤焦的面包, 内里的鹰嘴豆馅儿已经腐败, 王妃的末路还不如尼罗河边的枯草。 阿肯娜媚临死前才明白, 要想好好活下去, 你不能只是个寡妇 还是个运气很差的寡妇。 赛那沙:我的女王! 请相信我会把我的面包都给你!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也都给你! 喂,和亲神马的,不要太萌! 【晋江编辑评价】 作为史上最知名的法老图坦卡蒙的遗孀,小寡妇阿肯娜媚表示日子并不好过。 前有利欲熏心的美人妈妈,后有虎视眈眈的极品宰相。 重生归来之后,才知道真相仍然迷雾重重,寡妇必须自强不息。 本文写的是一群耳熟能详的历史名人,刻画的是鲜为人知的古代罗曼史。 三千年前的古埃及,图坦卡蒙之妻阿肯娜媚丧夫之后,迎接敌国的皇子塞那沙成为自己丈夫。 爱恨纠葛的婚后相处,风云诡谲的政治斗争,伴随着一群亮眼的最佳配角: 天不假年的图坦卡蒙、冷酷美艳的纳菲尔提提皇太后乃至人生赢家拉美西斯, 且看阿肯娜媚要如何挣脱重围,谱写一段不同前生、光耀夺目的帝国第一女性之人生传奇! 内容标签:历史剧 相爱相杀 重生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肯娜媚、赛那沙 ┃ 配角:图坦卡蒙、拉姆瑟斯、纳菲尔提提、凯鲁、夕梨…… ┃ 其它:大家都懂的 ==================   ☆、第一章   沙漠里的底比斯骄阳似火,烽烟滚滚。   阿蒙霍特普四世死后,他孀居的妻子——纳菲尔提提便一直居住在底比斯的皇太后宫里。没人能够料想到从南边而起的一场普通流民暴动,为什么能够势如破竹,直扑号称当时最强帝国埃及的辉煌首都底比斯。   街上到处都是四散奔走的士兵,因为拉姆瑟斯将军被皇太后擅自抓捕,法老对此无计可施,军队失去强大的指挥者,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只能任由叛军在都城里撒野。宫殿里出逃的宫女和僧侣抱着财物混迹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狼狈的模样与往日他们看不起的平民也无甚两样。   临近皇太后宫殿的底比斯城南,坐落着供奉女神穆特的卢克索神庙,穆特女神是主神阿蒙的妻子,她的神庙自然也恢弘大气,神庙有三处庭院、伫立雕像的大门和一个方尖塔,底比斯的市民都知道,那是仅次于卡奈克神庙的宏伟建筑。   眼下,那群赤着脚、举着斧的暴民正狂吼怒叫着奔袭在狮身人面像大道上,攻陷首都的喜悦让他们不厌其烦地用自己手上的斧子把上百个石像头一个个地敲下来。   如果可以,他们一定也会把神庙正门上法老雕像的头也敲下来。   神庙里有他们最恨的人,那些脑满肠肥的神官,他们依仗着阿蒙神的名字,抢去他们辛苦一年种得的麦子,抢去他们贤惠持家的妻子,当他们的孩子饿得受不了,在街上偷了一个面包的时候,神官们嘻嘻笑着砍断了孩子的手。   人群红着眼:复仇,我们要复仇,我们要填饱肚子,过上安乐的生活,神庙里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人群里有三个人影悄悄脱离了队伍,辗转躲在了卢克索偏僻的小神殿旁,他们均披着裹布,密切注意着暴民们的一举一动。   一个清脆的女声低低问道:“伊尔邦尼大人,都到了这个地步,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竟然还不肯释放拉姆瑟斯将军吗?”   伊尔邦尼冷冷地看着眼前乱象,沉静地判断道:“恐怕是这样的,从三天前流民入城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无论是对埃及皇太后,亦或是对我国的娜姬雅皇太后这样的后宫女子而言,只要有可能保持多一天的权威,她们根本不在乎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另一个与方才清脆的女声一模一样,只是语速更快的女子说道:“那我们必须尽快与夕梨小姐商量,强攻皇太后宫殿,否则拉姆瑟斯将军的身体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埃及的天气实在太过炎热干燥,好像空气里都喷着火,即使隔着厚厚的亚麻裹布,也可以感受到皮肤的灼烧感。   其中一人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伊尔邦尼对同伴的失态很不高兴,这样很可能把赶来镇压的埃及士兵引过来:“夏拉,你怎么了?”   夏拉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指着近在咫尺的小神殿的屋顶,示意伊尔邦尼和尤伊看过去:“那里吊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模样已经看不分明。她穿着轻薄的亚麻衣裙,赤裸在外的肢体已经被晒成了红褐色,即使现在把她放下来,她的皮肤一旦遭到碰触,会像纸莎草纸那样脆裂开来,远比现在吊着的模样更加惨不忍睹。她大概已经死了,毫无声息,不然也不会让伊尔邦尼等人没有察觉。   三人都不做声,尤伊有些不忍道:“她不会已经被吊了三天吧?”   夏拉似乎欲言又止,她小心翼翼地看看伊尔邦尼和尤伊,方才开口:“我听说阿肯娜媚皇妃再嫁的法老阿伊死后,阿伊的家族将他与原配合葬,阿肯娜媚皇妃的处境十分尴尬,因此一直隐居在卢克索这座女神庙里。”   伊尔邦尼想到刚刚乍一眼看到的景象,一只镶绿松石的金线拖鞋半挂在女人如干尸一样的脚上,他顿时觉得夏拉的猜测不假,只是女人身上除了衣裙,首饰已经被剥除得一干二净,周身上下惨遭洗劫,恐怕再没有别的证明她身份的物件,伊尔邦尼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心思,此时此刻对于他们来说,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执行。   “就算她是阿肯娜媚皇妃,这也是她母亲纳菲尔提提皇太后造成的惨剧。”伊尔邦尼一锤定音:“现在我们必须赶快回到拉姆瑟斯家的宅邸,与夕梨小姐商议强攻皇太后宫殿。一旦拉姆瑟斯将军被害,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更不要提揭露两国皇太后出卖国家的阴谋!”   尤伊和夏拉毕竟身为女人,对阿肯娜媚的下场十分不忍。但是眼前局势关系到西台帝国的未来,她们没有迟疑的资格。   “是的,伊尓邦尼大人,谨遵您的吩咐。”尤伊和夏拉立刻拉起裹布蒙上自己的脸,准备投身到下一场战斗。   “没有对等的手段,出生在皇室就是一个悲剧。”伊尔邦尼遥望不远处的皇太后宫殿,裹布里只露出一双茶褐色的冷酷双眸:“帝特、赛那沙皇子、乌鲁斯拉乃至马利皇子殿下,都是为了西台帝国即将诞生的伟大皇妃而死,我等此刻亦没有退路。”   他朝那句尊贵的尸体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如果您是阿肯娜媚皇妃,希望您的神会保佑您到达永生之国。”   最迟后天,不,明天,他们就能攻下皇太后宫殿,找到拉姆瑟斯,如果可能的话要彻底搜查那处宫殿,找到两国皇太后彼此通敌的证据。伊尔邦尼激动得几乎难以自制,他与尤伊、夏拉谁都没有发现女尸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最后又重归一片死寂。   翌日,趁着底比斯的混乱,一小队的人马借此为掩饰,闯入皇太后宫殿,却扑了个空,一番严密的搜索之后,终于在比邻的神殿发现了正要对拉姆瑟斯下毒手的纳菲尔提提皇太后。   西台近卫长官夕梨·伊修塔尔,亦是西台皇妃候选人,未来将要在西台战胜埃及的奥伦提斯战役里大放异彩。但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的军事天赋早已在她被掳掠至埃及的时候就崭露无遗,她曾趁着埃及内乱的机会领导流民攻下了底比斯,这是她的丈夫,西台皇帝凯鲁·穆尔西里二世也没有达成的辉煌功绩。   事情的结局以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叛国罪成立被赶下台告终,她余生被囚禁在沙漠里的埃赫塔顿的荒废宫殿内,这里曾是她的先夫阿蒙霍特普四世为了贯彻宗教改革,而在三十年前建造的新都。建造埃赫塔顿以及迁都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可就如阿蒙霍特普四世的短暂寿命一样,埃赫塔顿在沙漠中光辉了二十年,最后像流星一样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霍伦海布法老现在想必很得意,不过西台的皇帝看中了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法老恐怕高兴得太早了。”纳菲尔提提站在高高的宫殿平台上,看着如废墟一般的埃赫塔顿,突然对身边的女官说道:“让阿肯娜媚一起搬到这里来吧。”   那女官吓得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回答:“皇太后殿下,您还不知道吗?阿肯娜媚皇妃她……”   纳菲尔提提想到自己安静少言的三女儿,她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同样也不会给人找麻烦,作为母亲的奈菲尔提提,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女儿承袭自自己的鲜艳容貌,而是她柔和顺从的卑微身影,她皱了皱眉:“阿肯娜媚她怎么了?”   女官说起那些仇恨神官的流民是怎么涌入底比斯,怎样洗劫了神殿,而隐居在神殿里的阿肯娜媚被发现之后,同那些可恨的神官沦落到了一样的下场,流民们让沙漠里的太阳把神官搜刮的民脂民膏一丝油星都不剩得烤了出来。   阿肯娜媚的尸身很难辨认,法老霍伦海布在帝王谷给她安排了一个寒碜的仪式,以公主之名下葬,而她曾经的丈夫图坦卡门的陵墓,则在临近的一小块坡地上俯视着她,图坦卡门的金字塔因为这位法老死时太过年轻,尚未建造完毕。继任的阿伊便顺理成章将其占为己有,和自己的原配一起躺了进去。前后两任法老,哪个都没能和他们的皇妃阿肯娜媚合葬。   女官看着纳菲尔提提微微出神的样子,半晌才大着胆子唤了声:“皇太后殿下……”   纳菲尔提提眨了眨眼,觉得眼睑上孔雀蓝的眼影几乎都要被太阳烤化了,有几滴莫名的液体流了下来,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就这么死了?阿肯娜媚,真是个运气很差的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终于把这篇文开出来了呢,第一章里出现的人物想必大家也都是很熟悉的,毕竟也都是很有名的历史人物呢,所以最后和编辑商量,开成了历史同人~   偷偷笑!而且封面是手画的呢,人物就是阿肯娜媚和赛那沙这两个原本该是夫妻的人啦~   如果是新读者,也可以去看该文的姐妹篇《伊世传奇[尼罗河女儿]》,据可爱的读者妹子们说,没看过原著也不要紧的呢~   新文新气象,亲爱的妹子们,please give me five,因此今天为第一章留言超过25个字的,都有红包送哟,啦啦啦啦   历史上最早的give me five,哈哈哈   ☆、第二章   在距离首都底比斯西北足有半天路程的尼罗河西岸,阴间的主宰奥西里斯神的神庙就伫立在圣城阿拜多斯内。   立春是埃及人祭拜故去之人与祖先的日子,埃及的冬季毫不寒冷,但是入春之后沙漠里就吹来阵阵东风,夜里仍然带着寒意。   阿肯娜媚将侍女给她准备的御寒所用的豹皮随手扔在一边,虽然被太阳活活烤死的经历仿佛一场噩梦一般,她如今更喜欢亲近干爽的沙风和沁凉的河水,但是站在父亲阿蒙霍特普四世的“万年庙”里,离死亡的气息这般接近,阿肯娜媚会觉得自己依然在噩梦中没有醒来。天色未亮,她就大汗淋漓地惊醒,再也无法入眠。   沙漠的天际随着日出慢慢泛出橘黄色来,阿肯娜媚皱着眉别过眼睛,不去看那过于刺眼的日出。她听到不远处皇太后的寝室所在之处,侍女们开始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她叫来贴身侍女安普苏吩咐道:“把地方官进献的新鲜蜂蜡带上,母后一定会喜欢的。”   纳菲尔提提曾是光耀大陆的近东第一美人,但此时你看着她贴着头皮的那层薄薄的头发,活像是沙漠里干枯的莎草,其间还夹杂着不少银丝,大概不能忆起她作为第一美人的往日荣光。   阿肯娜媚小心地把蜂蜡混合刚刚取来的棕榈树的树脂,调成一种带着甜香的油状物质,均匀地抹在母亲的头上,据皇家医生说,这样可以有效预防白发。   “你好少这样主动服侍我,阿肯娜媚。”纳菲尔提提惬意地闭着眼睛,她放松的表情显示她正在享受这份服侍:“往常的你,会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除非我同你说话,不然你可以整天一言不发。所以,你现在是有什么请求吗?”   阿肯娜媚没有说话,从侍女手中接过打着精致卷子的假发,小心地扣在母亲头上,又用纤细的手指将每根都散发着香气的发丝打散,让它看上去蓬松而自然,又固定好蛇形金冠,这才看着焕然一新的埃及皇太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母后,我只是有点想念底比斯。”   “我们是来祭祀你的父亲的。”纳菲尔提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并没有不悦,甚至有那么一丝痛快:“你这么说,可是会让你的父亲伤心呢!”   她摸了摸女儿年轻的面庞,取笑她:“你想念的不是底比斯,是你那年轻的法老。”   阿肯娜媚垂下眼帘,不肯让旁人看到自己眸子内纷繁的情绪,纳菲尔提提和随侍的女官们只当年轻的皇妃害羞了,发出友善的窃笑。年华老去的皇太后看着女儿因为低头而越发凸显的肌肤细腻的颈项,眼神复杂,良久,她唤阿肯娜媚将自己搀扶起来,同时询问万年庙的祭司:“祭礼都准备好了吗?”   祭司点头称是,纳菲尔提提便昂首阔步朝外走去,路上除了她对阿肯娜媚一定要披上斗篷遮阳有所微词之外,通往万年庙的行程整个严肃而安静。   所谓万年庙实则是埃及法老的阴庙,功能在于让法老到了另一世,依然能统治“万年”。因埃及人信奉永生,笃信死后世界,万年庙时常比阳世的神庙建造得更为华美庄重。先王阿蒙霍特普四世的万年庙,有一个埃及人如今不敢提起的名字——“阿赫那顿”。   所有人都跟随祭司在神庙门口的石盆里净手,之后纳菲尔提提接过了阿肯娜媚手上提着的花束和祭品篮子。   她们面前是昂贵的价比黄铜的黎巴嫩雪松所铸成的大门,木料上镶嵌着正一圈的黄髓玉,似乎泛着不可跨越的光芒。门内的通道是纯银制成的,脱了鞋赤脚踩在其上,有一种漫步于尼罗河河面的错觉。乳香的气息迎面袭来,仿佛将要进入的地方是一个仙境所在。   长长的通道内,两侧墙壁是颜色幼嫩洁细的雪花石膏,刻满了所有曾统治过埃及的法老的名字。这许多至高无上的名字里,唯独没有这座万年庙的主人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名字,在临近通道尽头的墙面上,只留下一个刺目的大坑。   纳菲尔提提对着大坑驻足半晌,最后终是转身离去。然而万年庙内部更加满目疮痍,立柱上所有歌颂法老身前伟绩的象形文字被尽数铲去,就连阿蒙霍特普四世坐像的双腿也早已不翼而飞。   阿肯娜媚相信,若不是那座花岗岩的石像太过高大,难以攀爬,那些复辟的阿蒙神祭司最想斩下的,一定是父亲的头。   头戴豺狼阿努比斯面具的祭司喂她们吃下象征复活的麦穗,带领她们登上强韧的纸莎草的帆船,沿着底下暗河从万年庙后方航行出去,流连于阴云密布的阿拜多斯的圣湖上,而圣湖之外的区域,分明万里乌云、晴空一片。   祭司喃喃地念起复活的咒语,却不知帆船上就隐藏着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纳菲尔提提捡起身边放置的花束,有鸢尾、有矢车菊还有一些鲜艳的不知名的沙漠里的小花,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捻动着花朵,拨拉下那些五彩缤纷的花瓣,随意地洒进圣湖里。   她突然对阿肯娜媚说道:“关于图坦卡蒙法老提议修缮这座万年庙的提议,我作为皇太后及遗孀,并不打算同意。”   阿肯娜媚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些都是她曾经历过的,但是这次她询问了理由:“为什么?母后您都看到了,父亲的阴庙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法老提议这件事,宰相阿伊和霍伦海布将军都没有表示反对。”   “我反对。”纳菲尔提提很不耐烦:“我是最有资格反对的人,阿蒙神已经重返大地,重提你的父亲,就是和整个埃及在作对。你和图坦卡蒙还年轻,不要忘乎所以以致动摇了统治的根本。”   阿肯娜媚一急:“母后,那是我和图坦卡蒙的父亲。”   “那也是我的丈夫。”提起自己的丈夫,纳菲尔提提却是带着冷笑:“阿肯娜媚,想必你并没有忘记,你的父亲是如何为了自己的信仰,亲手判决了你姐姐死刑,并砍去了她的手,让她肉身不得完整,永远不能转世。”   “母后!”阿肯娜媚面孔涨红,激动得站立起来,使得帆船一阵摇晃,祭司连忙示意她安静地坐下。   阿肯娜媚结结巴巴道:“父亲是个敏感易怒的人,而姐姐实在太过固执,这是一个悲剧,现在他们都已经不在,我们都承诺过再不提这件事。”   纳菲尔提提怜悯地看着阿肯娜媚:“你对你父亲的评价真是很准确,阿肯娜媚,今天你让我刮目相看。但我同样得警告你,图坦卡蒙是你父亲的儿子。”   提起这个丈夫兼弟弟,阿肯娜媚满是怜爱,她千载难逢地反驳自己的母亲:“不,他们脾气性格并不全然相同,图坦卡蒙会做得更好。”   纳菲尔提提那种奇怪的怜悯目光越发浓重了,她带着懒懒的戏谑口吻道:“阿肯娜媚,虽然你今天不同以往,但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阿肯娜媚心里“咯噔”一跳,选择缄默不语,但洗耳恭听。   那双如尼罗河水一般碧绿的眸子里,如波纹般荡漾,又如天空一样澄净,若说纳菲尔提提对丈夫有任何一丝的怀念,大约就只是这一双美丽的眼睛,然而在后来的二十年,这双眼睛里就只剩疯狂了,纳菲尔提提看着阿肯娜媚碧绿的眼睛,手摸上她乌黑柔丽的短发:“孩子,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法老,如果不能活得很长,不如早早死去。”   阿肯娜媚差点又要跳起来,因为她觉得母亲在影射图坦卡蒙,而他就是在十八岁的时候死去的,就在今年,只有不足几个月的时间了。   阿肯娜媚觉得喉头酸涩,说不出话来,她怕自己的失态引起母亲的怀疑,恰在此时,祭司看到圣湖边等待的女官打出信号,禀报了纳菲尔提提。如果中断祭祀,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祭司连忙把船划回岸边。   阿肯娜媚认得那个女官是母后的亲信,但是这次被留在了底比斯,这个时候她远道而来并且打断祭祀,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女官见纳菲尔提提现身,也摸不准这个消息会让对方作何反应,只好低着头将最新消息尽速禀报了出来。   这同样是一件阿肯娜媚知道的事件,就在一天前,埃及的间谍传回消息,西台皇帝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率大军,打算亲征与之毗邻的国家米坦尼,而米坦尼先发制人,双方已经在西台边境城市卡涅卡交锋。   米坦尼不但是埃及与西台之间的缓冲地带,更是埃及皇太后纳菲尔提提的母国。西台皇帝入侵米坦尼,不说没把米坦尼看在眼里,至少也是不怎么顾忌埃及的态度。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确不必顾忌,埃及法老夫妇如此年轻,甚至没有他大多数儿子年纪大。宰相阿伊和将军霍伦海布,都不算才能卓著之辈,因为是阿蒙霍特普四世时代遗留的老臣,还颇为迂腐,在和神殿的斗争中一直处于下风。而埃及最有发言权的反而是皇太后纳菲尔提提,以苏皮卢利乌玛一世惯常的反应来看,一定会对女人当政嗤之以鼻,难怪他并不担心埃及的反应。   阿肯娜媚知道埃及对米坦尼之战的确没有做出反应,但是她因为与母亲并不亲近,并不能武断地推测母亲会毫无反应。   但是纳菲尔提提再一次出乎阿肯娜媚的意料,她听完这则紧急的消息,却完全没有一丝焦急,其后还气定神闲道:“军国大事法老和宰相会有决策,不必专程为此通知我。”她看着怔楞的阿肯娜媚,觉得这孩子果真还是从前一样木讷:“阿肯娜媚,你在想什么,该走了!”   待二人走出一段距离,纳菲尔提提才心情颇好地对阿肯娜媚解释道:“我从米坦尼嫁来埃及,三世是一个比如今的西台皇帝还要老得多的老头。你有五个姐妹,法老的正妃却只有一个,如果我把你嫁给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你会感谢我还是恨我?”   阿肯娜媚想不出答案,纳菲尔提提觉得这个女儿果然还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她却不知道这个问题在阿肯娜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因为此时的纳菲尔提提不知道,阿肯娜媚的确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了西台的皇室。 而当时的阿肯娜媚,确是曾把这段联姻看作当时自己唯一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小时间:   女主阿肯娜媚,官方名安克姗海娜曼,虽然很长可以骗字数嘿嘿,不过这名字太不小言了,果断阿肯娜媚,而且我给她一双绿眼睛哟~啦啦啦啦   她爹阿蒙霍特普四世,埃及著名改革家,现存所有雕像都是一副女人像且小腹突出,反正身体不好。很会折腾,埃及因为他的宗教改革丧失了在亚洲的大片地盘,放在今天就是突然有个暴君让人们从佛教改姓基督,结果可想而知了……阿肯娜媚在给西台王写了求婚信后,就没有任何记载了,应该是老爹的缘故祸及子孙,后嗣全被宰了。   她娘纳菲尔提提,古埃及四大美人之一,反正很美很美,不过生了六个女儿,没儿子……看原著的时候,没提米坦尼之战的时候皇太后是神马反应,这里就写一写。   阿肯娜媚是图坦卡蒙的姐姐……这就是埃及……图坦卡蒙和他爹一样身体都不好,中国有句老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身体不好,革毛线的命……   图坦卡蒙和阿肯娜媚夫妻两个,头饰好重的样子,小法老一定是脖子压断而死的……   漫画里的美貌滴阿肯娜媚      ☆、第三章      米坦尼率先把战火烧到了自家与西台之间的边境国家基祖瓦德纳,这里的人们承受着无妄之灾,而西台国内对于邻国被偷袭还一无所知。   外头火光四溢、民众四散奔逃之时,却有两个远道而来的人还全然不知,挤在小小旅店的房间内,自进了门,唯一的活动区域就是房间内的那张床。   塞那沙浑浑噩噩地从夕梨的双乳间抬起头来,自他把夕梨从哈图萨斯的王宫抢夺出来之后,他们已经在马背上奔驰了五天之久。   南部的卡涅卡是塞那沙自己的封地,他料准王兄凯鲁一定会派人追赶,因此就连自己的封地也没敢多加逗留,只是简单地补充了食物和水,又一路往更南边的边境小国基祖瓦德纳疾驰而去。   夕梨身上的香味让赛那沙有一瞬间的清醒,这是男人遗留的味道,昂贵而迷人的乳香散发在身下女子的肩颈和胸前。夕梨是王兄的女人,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他塞那沙,不过就是问他的王兄要一个颇合心意的女人罢了。   五天五夜的马不停蹄,塞那沙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夕梨也是一样,轻薄的晚宴礼服掩饰不住汗水和风沙的气味,闻在塞那沙的鼻端却是难言的复杂,这个娇小的女子身上,有王兄遗留的乳香、有童年时光中模糊了的生母的香味,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馥郁的蔷薇花香。   夕梨不停地挣扎哭泣,塞那沙没有怜惜,更不愿停手,他觉得那些泪水像蔷薇花瓣上的露珠一般动人。   在本人不自知的药水作用下,塞那沙决定放纵自己的好感得到她。不过是个女人,不过只是一个侧室,王兄会原谅他的。他在父皇面前是王兄的影子,但是在女人面前,他必须不是,他低下头狠狠咬住了夕梨的脖子。这时窗外“轰隆隆”一声巨响,亮如白昼,再强的药效抵不过人类求生的本能,武将的敏锐让赛那沙立刻意识到自己有危险。   多亏了夕梨,生死关头迫他呕出了皇太后的药水,赛那沙义不容辞地留下,以一己之力组织基祖瓦德纳的守军对抗偷袭的米坦尼人,而夕梨则去卡涅卡给凯鲁报信。   好在这次偷袭的组织者不是米坦尼黑太子,不然自己在劣势下恐怕坚持不了一天,必然战死当场。   在打退敌军又一轮进攻之后,赛那沙疲乏地靠在城头上,拿手遮在额前。让他就这么无休止地战斗下去,不分白天,也不管黑夜,与其面对耻辱,不如面对死亡。   甚而他在看到西台援军的旗帜之后,觉得那是比敌军更可怕的东西。他干脆地交出指挥权,与王兄凯鲁如往常始终配合无间,米坦尼预料中如潮水般溃退。对方狼子野心已经彰显,当务之急西台需要全国动员做好战前准备,赛那沙快马回哈图萨斯的路上,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的命运因为一杯蔷薇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滑过去,而这种命运的倾覆,并不仅仅是夕梨带来的。   与此同时,纳菲尔提提皇太后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在接到米坦尼偷袭失败的消息之后,才从阿拜多斯施施然地启程回到底比斯。原该在宰相府邸办公的阿伊却早早候在了皇太后宫里,令纳菲尔提提十分满意他的态度。   二人是多年的老熟人及合作伙伴,从纳菲尔提提初嫁埃及,那时国内还是年老的阿蒙霍特普三世当政,他没有让年轻的公主体会什么是爱情,却让她懂得了何为开疆拓土的帝王。不过两年时间,新旧交替,纳菲尔提提不甘于命运,得到了继任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心,并生下了六个孩子。如今图坦卡蒙也已在位九年,她与阿伊某种程度上都是三朝元老,只不过这对阿伊来说是赞誉,对一个女人来说,却不免争议了。   阿伊身材瘦削高大,穿着朴素,溜溜的光头让你无从以发色判断他的年纪,但是他脸上的沟壑已经如尼罗河岸土地遍布的水渠。他独自住在宰相份例的三层石灰粉刷的楼房里,儿子是地方上的书记官,女儿则在宫内做清贵的女官,他经营三代,不说有多大的能力,朝中的人际却不能轻忽,这也是纳菲尔提提与他交好的原因。   “欢迎皇太后殿下回宫。”阿伊想表达出十分的真诚来,可惜脸部肌肉不受控制,时不时要抽上一抽,他只好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想必殿下已经得到消息了,米坦尼出师不利。”   “是,我都知道了!”纳菲尔提提一脸轻描淡写,让阿伊有点失望,她转而就关心起老臣来:“你的脸怎么了?”   阿伊摸摸自己那硕大的鹰钩鼻,方才遗憾道:“牙坏了一颗。”   这是典型的老人病,纳菲尔提提想起头上新长的头发,其间夹杂着的银白发根,突然觉得假发里的头皮痒了起来,她立刻就决定要找个好的剃头匠来将白发斩草除根,阿肯娜媚上次给她用的发膏也很不错,改日再把她召唤来就是了,她宽慰阿伊道:“我会让御医长指派一个优秀的牙医为你看病,年纪老大带来的病痛,我近年也有体会啊。”   阿伊褐色的双眼已经浑浊,眼角不时有控制不住的泪水,他拿手揩了揩,客气道:“那我就谢谢殿下了。”然后他讨好地一笑:“当年初见您的时候,我孙子都两岁了,才几年工夫,您才不老呐!”   女人对时间流逝的敏感只有自己知道,纳菲尔提提不欲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带头往花园里走,阿伊看着她依然不失窈窕的背影,很是觉着赏心悦目地跟了上去,就听皇太后问道:“我和皇妃离开底比斯之后,法老有什么动静?”   “法老画了新的战车图纸,交给工匠去做,成日里往工坊跑,据说不满意之处都要重做。”阿伊凑上前去:“至于北边的战事,法老说那是皇太后的母国,他不便表态,要等您的决策。不过您回来了,这仗已经打完了。”   花园里一群年轻美丽的侍女正坐在树荫下拨着贝尼竖琴,有人用象牙和骨头做的手鼓和铃舌和着拍子,纳菲尔提提驻足聆听了一阵,就在阿伊几乎失去耐心要开口提醒的时候,这位皇太后说:“我是埃及的皇太后,除非西台不肯善罢甘休,不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这结果不出阿伊所料,他愉快地和皇太后道了别,却不是打算回自己的官邸。他的妻子前两年在烤面包时不小心跌进了炉子,现在家里空荡荡的。阿伊打算趁天色暗下来之后就去一趟自己常去的酒馆,据说那里新来了几个北方的舞娘,一定很合自己的心意。   阿肯娜媚风尘仆仆地回到自己的宫殿,第一句就是问殿前侍卫法老哪里去了,她和图坦卡蒙既是血亲又是夫妻,结婚十年,两人很少分开,也没有按照惯例别殿居住,始终都在一起。   这次阿肯娜媚回来,迫切地想要看到自己的弟弟,旁人眼里她不过走了一趟祭祀,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回归自冥河彼岸。   不出所料,侍卫告诉阿肯娜媚法老去了底比斯北部的高地,阿肯娜媚知道图坦卡蒙一定是不顾她的劝告,又去冒险驾车。阿肯娜媚不优雅地低咒一声,吩咐侍女安普苏把她遮阳斗篷拿来,召来轿子,急匆匆地就往那处高地去了。   底比斯北部的兰特高地是一处多沙的丘陵,阿肯娜媚的斗篷被风吹得整个扬起,也没有在这处空旷地看到什么人。此起彼伏的沙丘遮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法老跑去了哪里。   阿肯娜媚焦急地等了好一会儿,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夹带着轰隆隆的车轮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冒险往前跑了几步,大声喊着:“塞克那蒙!塞克那蒙!”   一辆飞驰的马车在不远的一处沙丘后出现,整个儿腾空而起,年轻的法老挥舞着马鞭,在翻滚的车轮上轻盈得像是一只尼罗河上的鹭鸶。马车重重落地,轮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   可是法老站得很稳,他看见阿肯娜媚,听到她呼唤自己的声音,驾着车停在她的面前,双手掐着她的腰举抱到车上,对着她的脸稀奇地看个不停,然后整个儿扑到她胸前大笑。   法老就像一个真正的十八岁的男孩,取笑阿肯娜媚:“哈哈哈,阿肯娜媚,你回来啦!你可回来啦!你真奇怪,你是埃及人吧,埃及人害怕晒太阳,披什么斗篷呢!我陪你去轿子里,脱了,都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王朝时期的埃及法老都有五个名字(呸,马甲真多),我给图坦卡蒙臆造了一个名字赛克那蒙,因为亲近的人叫图坦卡蒙总是有点奇怪,这些名字宗教含义大于其他,过于郑重了。   塞那沙不是真心埋胸的,他喝了娜姬雅皇太后的蔷薇水……虽然我也不明白,埋胸之后,凯鲁、塞那沙和夕梨三人为什么还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多尴尬啊……   本集出现的汉子们都是埋胸党,埋胸炒鸡舒服的,我的好基友们ABCDEFG都有,不要太幸福~   大神的素描功底点赞啊,正品目前藏于柏林      ☆、第四章      安普苏侍立在轿子边上,远远看见年轻的法老把缰绳扔给身边的侍卫,一路拉扯着阿肯娜媚身上的斗篷,亲密地走过来。   图坦卡蒙今年十八岁,当年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刚刚生下第三个女儿阿肯娜媚之后,阿蒙霍特普四世似乎渐渐失去了耐心,纳了自己的妹妹琪雅为侧室,琪雅的儿子堪堪只比阿肯娜媚小一岁,便是如今的年轻法老。   也许正因为如此,法老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前后几任御医长都是法老殿的常客。   如果要说年轻的法老有什么亲信,那就是御医长无疑,上至皇太后下至大臣,都很少私下里宣召御医长去治病,唯恐有打探法老病情的嫌疑。   年轻的法老身材颀长,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因为酷爱飞驰马车的快感,周身皮肤被太阳晒成了蜜糖般的棕色,他的五官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的秀美,从表面看,绝看不出他的丝毫病态。   他一双浓眉下的乌黑眼珠神采奕奕,一瞬不瞬地盯着身边的阿肯娜媚,一手牢牢霸着阿肯娜媚的腰间,他们结婚九年,法老没有旁的侧室或者爱宠,整个埃及都知道法老夫妻之间十分幸福。   也正因为如此,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对法老的态度也算是宽容和蔼,整个皇室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和谐气氛,以至于从前朝就开始掌权的宰相阿伊和大将军霍姆海布言行都相应的低调。   法老将阿肯娜媚送上轿子,自己慢慢吸了口气,一脚跨了上去。安普苏连忙命人将两边的纱幔垂下来,不让路边经过的人窥视轿内的情形。手提香脂和鲜花的侍女,以及骑马驾车的侍卫慢慢围拢上来,队伍慢慢地往底比斯中心前行。   春日的埃及干燥多沙,法老剧烈运动之后,身上却没有多少汗,全被太阳烤干了。阿肯娜媚摸摸他的背,发现他沾了一身的沙子,就轻轻吩咐安普苏让人在宫殿内提前准备好浴池,法老顺势倚在了她的怀里,自下而上地看着阿肯娜媚姣好的肩颈,懒懒地开口问道:“姐姐,阿拜多斯怎么样?”   阿肯娜媚好多年没有看见他了,她用手指摸过弟弟熟悉的眉眼,探手拿了一杯水,慢慢地喂进他嘴里,一边回答:“老样子,这几年没有人再加以破坏,但是母后不同意你为父皇修缮万年庙。”   “果然如此。”法老自己抓过杯子一饮而尽,又开始扯阿肯娜媚的斗篷。阿蒙霍特普四世对自己和母亲何其冷淡,可是纳菲尔提提却依然恨着他们。   不,也许她恨着所有人,米坦尼、过世的父亲、假想的情敌、整个埃及或者她自己的女儿,甚至是有一双父亲的绿眸而性情又柔顺的阿肯娜媚,因为她的出生,令纳菲尔提提对于感情彻底失望了。   轿内凉爽,阿肯娜媚拗不过法老,斗篷终于被甩到一边,她里面穿着吊带的亚麻长裙,裙角是一片金色莲花,腰间束着天青石做的伊西斯之结的腰带。   她从始至终披着斗篷,身上没有沾惹一丝太阳的余辉,胸前却有晶莹的薄薄汗水,只有阿肯娜媚自己知道,那是恐惧的冷汗。   法老没有去找那根腰带的麻烦,那根腰带束得不高不低,天青石衬得阿肯娜媚的皮肤美轮美奂,他非常满意。因此他只是突然扯断了衣服上的一根吊带,将脸凑上去,阿肯娜媚的服装更换频率很快,在外界看来,这是法老夫妻热情如火的一个铁证。   阿肯娜媚早就习惯他的种种作为,以她的角度来看,法老幼年丧母,原该在年长的女性那里得到一点慰藉,因此她从来就是听之任之。见法老此时心情不错,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塞克那蒙,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玩马车?”   “你这是什么话?”法老的脸贴在柔腻的沟壑里,词句显得模糊不清:“马车不过是个幌子,是为了出门找的借口。阿伊最近手头阔绰了,要知道叙利亚来的舞女可不便宜,看来卡纳克神庙的阿蒙大祭司没有少讨好他。”   阿肯娜媚紧张起来,从怀里扒拉出法老的头正色道:“你不要去招惹神殿。”   “他们连我父亲的庙宇和雕像都敢砸,我怎么会去招惹他们?”法老着迷地看着阿肯娜媚因为紧张,那里娇俏地颤动起来,便愉悦道:“只是查到了点有用的东西,卡纳克神庙有八万名依附的信众和工人,四十六处仰赖神庙为生的产业,四百五十座花园、果园和葡萄园,四十二万头牲畜,九十艘船和六十五处居民聚集的村落。也许,还远不止这个数。”   阿肯娜媚知道神庙势力之大,此时也不由咋舌,只好无奈道:“阿蒙是军队和帝国的保护神!”   “希望他也保护法老和皇妃。”年轻人笑起来,然后凑到阿肯娜媚耳边道:“然后我悄悄跟着阿伊去了酒馆,呵呵,那里有不少熟人呢!价格不菲,保证隐私……”   阿肯娜媚狐疑地看着他,法老眉眼充满笑意地看着他,但阿肯娜媚却觉得他的笑意未达眼底,他似乎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得意炫耀道:“有一个混血的努比亚女郎,皮肤不很黑,身材却妖娆,于是我付了钱。”   阿肯娜媚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成了没有?!”   法老怔楞了一下,表情有点讪讪的,阿肯娜媚似乎看到了结果,果然他下一刻又贴近了阿肯娜媚怀里:“姐姐,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皇太后,不能让她知道。”   图坦卡蒙唯一的优势在于他是先王仅存的儿子,且愿意屈服于阿蒙神的疯狂复辟,阿肯娜媚之所以是他的王妃,是因为他们感情深厚,纳菲尔提提要笼络控制他。   但是皇太后有五个女儿,除了死去的那个,成年的另外三个都嫁了极有权势的夫婿,阿肯娜媚的大姐甚至嫁给了霍姆海布将军。   如果皇太后知道法老不能给阿肯娜媚身为女人的幸福,甚至不会有孩子,那她一刻都坐不住,也许九年已经让她坐不住了。   法老可以料想自己的结果,却不敢想象阿肯娜媚会有的遭遇。他垂眸就可以看到那根只有皇妃才可以佩戴的伊西斯腰带,但是只要他活着一天,阿肯娜媚就只能属于自己。   法老回到宫殿就去了汤池沐浴,阿肯娜媚在正殿内来来回回踱步,终于她紧张地捏着手指,极力镇定地对着安普苏道:“我需要一个信任的人,一个没有人认识的人,让他去赛克那蒙说的那个酒馆跟踪宰相阿伊,如果能够掌握他失德之处,立刻报告给我知道。”   安普苏非常惊奇,惊奇阿肯娜媚会使这种手段,惊奇对象是宰相。但是她是皇妃最忠心的侍女,于是她推荐了进宫之前同村的一个伙伴,如今是个老实巴交的果园工人。   阿肯娜媚不敢在法老面前露出丝毫的端倪,然而睡梦中的辗转反侧和鼻尖点点汗珠出卖了她。   法老默默地在黑暗中凝视她,然后像暗夜行者一般无声无息地起身,偏殿里有个戴着阿努比斯面具的人正在那里等待。   见到法老出现,阿努比斯跪下献上一个小巧而精美的香油瓶,瓶子是一个裸~泳的女孩双手推着一只鸭子,中空的鸭身便是容器,鸭子的翅膀则设有活动机关。法老接过去,拿手推了推翅膀,将容器内漆黑的液体一饮而尽,须臾他的额前冒出豆大的汗珠来,整个人蜷缩在了椅子上。   阿努比斯声音沙哑:“按照您的吩咐,蓖麻子和眼镜蛇毒液的混合毒药,这次剂量略略加大了。”   法老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皇妃派人去跟踪阿依了?”   “是的。”   即便是执掌一国权柄的法老,也不明白自己的枕边人为何一夕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他艰难地问:“她在阿拜多斯发生了什么事?”   阿努比斯声音平静:“没有任何异状。”   室内只剩图坦卡蒙的喘息,直到月亮爬上中天,他才似乎回复了一点力气:“阿肯娜媚要做的事情,我都是要支持的,也许对她并不是坏事,那么我也要为她做点什么。今年努比亚的金子在尼罗河开始泛滥之后,就要随船运到底比斯了?”   “是的,四十船。”   法老冷笑:“努比亚的那个老东西不老实,以后再收拾他。告诉老东西,我额外再要一船,你派人送到三角洲。我看西台是一定要报复米坦尼的,你去告诉西台的那个女人,如果西台进军顺利,在包围米坦尼首都瓦休甘尼之后,我要她派一个间谍拿我的信给黑太子,告诉他由于埃及皇太后的要求,埃及会出兵增援米坦尼。”   阿努比斯抬起头来,看着苍白着脸的法老,听到年轻人说道:“如果她照做了,金子就送到塞浦路斯,让她自己想办法去拿。” 作者有话要说:  JJ上新闻联播了,你们真的不给我一个可能是告别的留言么,嘤嘤~   这是这对姐弟亲密的上限,小填房塞那沙会因为剧情的改变,提前出现在埃及   发现大家对角色的称呼好有趣   阿肯娜媚——娜娜(伊世传奇也是娜娜耶)   塞那沙——小填房   图坦卡门——大耳朵图图(耳朵的确很大)   纳菲尔提提——提提太后 哈哈哈哈   找了美图,供大家YY脱了脱了      ☆、第五章   阿肯娜媚醒来的时候,法老正好好地睡在她的身边。晨曦的阳光早早照了进来,滋润了埃及这片多沙的土地,也滋润了青年苍白的脸色,太阳薄薄的金光让他的脸颊朝气蓬勃。如果不是法老胸口起伏的动静太过轻浅,而嘴唇是阳光都抹不去的乌色,那一切真是完美极了。   顾不得多想,阿肯娜媚连忙推醒了他,法老一睁眼就看到那双尼罗河一样碧绿清澈的眸子,正将毫不掩饰的关心投射在自己身上,他舒心地一笑,就发现自己虚弱得几乎扯不动嘴角。   阿肯娜媚眼泪都要下来了,因这会儿时间尚早,外间服侍的女官还没有发现法老夫妇醒来,她便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塞克那蒙,你是不是又偷偷地喝毒药了?我知道为了防备暗杀,这是历代法老的惯例,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身体……”   出于一个年轻男人的自尊心,法老并不愿意谈及自身那既无法承担国事也无法承担情爱的身体,即使是阿肯娜媚也不可以,他冷着脸,很自然地表现出权威来,告诉阿肯娜媚自己不想谈这件事:“不要说了,想必你很清楚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我宁可有一天死于病痛,也不想死在暗杀者龌龊的伎俩上。”   在面对权威的时候,阿肯娜媚本能地退缩了。图坦卡蒙深知她柔顺而本分的性格,她的母亲是这样高傲而自私的纳菲尔提提,父亲是不顾整个埃及的为所欲为的法老,现在她的丈夫也是法老,即使他们都是她的血脉亲人,同样也是她不能违抗的人。强势的夹击会带来软弱,但法老自私地希望阿肯娜媚能够全身心地依附自己。   他平躺着缓和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指粗鲁地揩去阿肯娜媚忍在眼角的泪水,然后唤人进来服侍。阿肯娜媚察觉到法老的心情不佳,因此顺从地在女官的围绕下换衣服,一旦不和法老的心意,马上就会有全新而奢华的长裙被送来。   图坦卡蒙实际是在享受阿肯娜媚穿脱衣服的过程,他深深地厌恶着控制自己的纳菲尔提提,但这个女人之所以可以嫁到埃及,得天独厚的容貌便是她值得炫耀的资本,甚至迷惑了两代帝王。她的六个女儿里,阿肯娜媚是最像她的,而且是所有子嗣里唯一得到父亲绿眸的,阿肯娜媚可能没有察觉,但图坦卡蒙窥伺着年华老去的纳菲尔提提,看着她对自己的女儿带着艳羡又复杂的情绪时,心里便充满了复仇般的快意。   但法老不会仅仅因为报复而错过眼前的美景,阿肯娜媚有米坦尼人的血统,皮肤是北人特有的白皙,阳光此刻遍洒,更平添了肤色瑰丽之感。十九岁的年纪还带着点稚气,但美人颈、流水肩、水蛇腰,都如尼罗河般的妩媚。她四肢纤长,背影看着荏弱玲珑,胸脯却又鼓鼓地隆着,后腰有处迷人的腰窝。   法老想到早些年二人年纪到了,有女官来给他们上课,那女官甚至喜悦地告诉自己,皇妃的腰预示着她很能体验女人的快乐,而且利于生养,法老的心突然阴郁起来。   他拿过一个四角包金的楠木盒子递给女官,吩咐给阿肯娜媚戴上。里面是一根光彩照人的项链,由七排彩色的玉髓圆珠和努比亚金子炼制的金甲虫护身符穿成,两头的搭扣则是含苞待放的莲花式样。阿肯娜媚戴上后,连女官们都咋舌称赞不已。   法老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欢快的一幕,突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安普苏呢?”   阿肯娜媚没有对他说谎的习惯,但是她确实隐瞒了派人去跟踪阿伊的事情,她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下,却没有注意到串珠项链敏感地发出一丝响动,阿肯娜媚舔舔嘴唇,觉得喉咙干涩:“嗯,我派她……派她去……”   “也许一个贴身侍女实在太少了,安普苏出去办事你身边就落了空了。”法老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关切地询问道:“你要不要再提拔两个人?”   阿肯娜媚连忙摇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她有种错觉,法老虽然在笑,可他什么都知道。   这时有人禀报安普苏已经回来了,阿肯娜媚不由地露出丝笑容来,法老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学不来对自己说谎,那就永远学不会好了。如果她就此迈出独立的第一步,图坦卡蒙也能选择谅解和接受。   阿肯娜媚匆匆告退,急切地在偏殿和安普苏见面,安普苏告知一切都办妥了,而且有了惊人的发现。   宰相阿伊的牙疼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这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纳菲尔提提皇太后能够叫御医长帮忙,那简直是天赐甘霖。神殿派来了一个有名的牙医,他简单看了下阿伊的状况,表示并不严重。   阿伊只是生了蛀牙,牙医表示可以用香脂、努比亚土、蜂蜜、石磨碎片、绿眼药和少许铜的混合剂,用挖空的鹰羽管滴在破损的牙齿上进行补牙。如果牙齿已经发生松动,还可以用金线把这颗牙和旁边的臼齿连接起来,治疗过程非常顺利,而费用则尽数由法老负担。   解决了要命的牙齿问题,阿伊觉得自己简直年轻了十岁,他迫切地想要证明点什么,于是毫不犹豫地奔向了酒馆。他为此还在嘴里嚼了两片使口气清新的糖绽,是以乳香、油莎草、蜂蜜芦苇混合而成的,味道十分甘甜,这样年轻的女人们会更喜欢他。   舞娘已经弄到手了,阿伊的目光这次落到了一个年轻的干粗活的女孩子身上,不过这并不是可以交易的对象,也不很漂亮,但她特别的年轻、干活充满了劲头,深深地迷住了醉酒的阿伊。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所以他真的这么干了?”   “是的,”安普苏肯定地点头:“是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而且威胁酒馆老板不能说出去。”   宰相阿伊和一般的埃及人有点不同,或许是因为登上了权利的巅峰,因此他特别怕死,对永生之国完全没有兴趣。也正因为如此,他特别喜欢能让他感到生命活力的年轻女子,譬如阿肯娜媚这样一个十九岁的遗孀。   那双砂纸般苍老粗糙的手令人作呕,虽然是强迫的婚姻,但那的的确确就是婚姻。昨晚那个可怜的女孩子遭遇了和她从前一样的事,区别在于这是纯粹的强迫,埃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埃及的法律几乎杜绝了强迫妇女的可能。   因为强~奸犯不论情节,只有一种下场,就是死刑。   阿肯娜媚顿时觉得这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最初的设想只是想抓到阿伊的把柄而已,结果一觉醒来,她掌握的却很可能是这位埃及第一高官的生死。   命运如此神奇,她的力量偏还如此薄弱渺小,她只是派了一个侍女跟踪了一晚,手中就多了一件有力的武器。她为什么从前不这么做?她为什么总是毫无怨言地任人宰割?她开始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过错。   阿肯娜媚一把抓住安普苏的手臂,带着极大的希望问道:“你找到那个女孩子了?”   “是的是的,”安普苏头回做这样的事情,也对这样的恶行义愤填膺:“我给了酒馆老板一笔钱,他本就不愿意惹麻烦,痛快地答应放人,我把她带回了我的老家,给她请了医生,拜托我的那位老乡照顾。”   法老这时正在尼罗河的一条游船上,岸边是大片大片的果园,种满了棕搁、无花果、枣树、酪梨和石榴,他皱眉问面前跪着的人:“阿伊真的这么干了?”   地上的人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见法老不发话,他大着胆子偷偷抬起头,安普苏如果在场,一定会吃惊地大叫起来。   这人就是她的老乡,阿肯娜媚人际关系极其简单,法老顾及她的感受,并没有笼络她的贴身侍女,但是阿肯娜媚所能用到的每一条人脉,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因为阿肯娜媚称得上诡异的举动,竟然牵涉到了埃及宰相的存留,连法老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猜想自己从前兴许小看了她,阿肯娜媚毕竟身处皇室,而女性通常更有男人不能比拟的细腻和直觉。也许,他和阿肯娜媚的携手,真的会走向一个与预期里不同的未来。   年轻的法老认为在这个未来里不包括一个老朽、贪腐又好色的宰相,尤其他见过那酒馆的舞女,都是北边来的,甚至有几分像埃及那对至尊高贵的母女,这令法老暗地里非常恼火。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年轻时名震地中海周边的国家,免不了令人有几分想入非非,但这不代表法老会允许别人窥探自己藏在深宫的妻子。   那么阿伊的致命把柄就得牢牢捏着了,图坦卡蒙打量着果园工人那身褴褛的衣裳,宽怀地笑道:“单身汉,我会给你一间房子、一个奴仆和一个妻子,如果你做得好,这片果园也会是你的。”   男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可是……可是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你家里的那个女孩,”法老慢慢地说出自己的命令:“你要帮助她、关怀她,尽可能的无微不至、温柔相待,让她信赖你、爱上你,然后把她捏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被妹子们发现图图是个占有欲超强的汉纸,不过他不是冯远征这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他是真的爱护呵护女主,啦啦啦啦,这种酷帅狂霸拽的金字塔建筑公司总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印度人就该统统传送到古埃及去,没的好狡辩,强~奸犯排队吊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科普时间,论纳菲尔提提超强待机皇太后时期在位的法老,她的经历有点像武则天啊,先是嫁给英明的老头,再嫁给敏感柔弱的太子,然后是扶持傀儡,区别就是她没当女法老~~~   铁打的提提,流水的法老……      ☆、第六章   春日里,最重要的节日是给尼罗河之神哈皮献祭。法老要亲自前往上埃及边境地区的尼罗河源头的西里西亚山,进入陡峭的哈皮河谷,在那个比王国还要古老的秘密神殿里进行皇室祭祀活动。   依据古老的传统,如果今年尼罗河神哈皮眷顾埃及,那么河水泛滥之源将从哈皮的两个洞穴中涌出,引出一条令沙漠里的埃及洁净丰沛的滚滚清流。   而法老在离开底比斯期间,神庙也不会闲着,必定是要时时向人们展示自己的存在。   在这一天的祭日里,平日无权进入神庙参加仪式的普通人也可以接近神祗,哈皮的雪花石膏的石像被祭司们装扮一新,像一个真正艳丽的女郎一样披挂了各式的昂贵布料和首饰,用圣船抬出,在仪仗队的簇拥之下,与普通大众见面。   两千袋面粉被送到底比斯的皇家工坊,用以烘培枣子馅儿的三角洲蛋糕和各种形状的小面包,院子里堆着几百桶船运来的金字塔啤酒,从祭典的前夜开始,夜空出现第一颗星辰开始,云集底比斯的面包师傅们就开始彻夜忙碌了。这些美味的点心和饮料,将在第二天发给参加活动的平民们,让他们感受皇室的恩惠。   这夜一贯安静的皇太后宫里少有的举行了夜宴,这位女主人因为担心法老的远行使年轻的皇妃感到孤独,便提议了这项活动。被母亲指名为宴会主角的阿肯娜媚却意兴阑珊地倚在乌木榻上,身体酸疼得打不起精神。   法老惯常是不让她操心任何事的,这回却突然在几天前告诉她祭礼的日期和行程都已经定下来,他的随行都需要阿肯娜媚来打点。然后不等阿肯娜媚有所反应,就把一枚荷鲁斯的青金石戒指交给了阿肯娜媚,让她第二天去找皇宫的仓库保卫长。   晚间阿肯娜媚趴在法老胸前劝他慎重行事,年轻人却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怀中人乌黑的发顶,嘻嘻嘲笑她:“阿肯娜媚,到时候进了仓库,先别忙着做事,喜欢什么首饰布料,放手去拿。女人有了这些,就是有了自信资本,有了自信,就什么事儿都会做了!”   阿肯娜媚明知那是歪理,却强不过图坦卡蒙的执拗,戒指到底还是没能还回去。第二天一早,她就装扮一新去见法老的这位仓库总管哈谢特,之所以如此郑重,是因为哈谢特作为经济命脉的执掌人同时又是法老的心腹,出了名的难亲近,除了法老本人,任何人想从他手里拿走一笔款子或是几袋面粉,难度都不吝于去爬西奈山。西奈山也只听说摩西爬上去过,不过这是后话。   哈谢特掌管每一条的物资使用记录,因此他非常明白,法老平日的花销都用在了哪里。支出最昂贵的三项中,最小的一笔款子是流到了神殿的御医长那里,这是法老本身的孱弱身体决定的;花费不多不少的,则是法老那无伤大雅的关于驾车飞驰的兴趣;还有那笔谁见了都要眼前一黑的庞大支出,却是用在皇妃的衣物和起居上。   因此,哈谢特本人虽然从未与阿肯娜媚谋面,但是这位精明的老人心里是对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妃十分忌惮和好奇的。   哈谢特作为掌管财务的专业人士,精明并不放在脸上。在初次见面的人眼里,他是一个笑容和蔼的矮胖老头,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以给你无尽的笑容,却不会给你一分钱财。而哈谢特见到阿肯娜媚之后,这位总是岿然不动的总管心中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那笔天价支出是理所当然的,另外就是原来自己还是个男人。   “法老将要前往西里西亚山祭祀,”阿肯娜媚柔和地对着重要大臣浅浅微笑,但是站在大太阳底下的她其实难受得快要昏过去了,阿蒙果然是一个总令她痛苦的神祗,阿肯娜媚伸出莲花扇柄下的手,荷鲁斯正在她纤美的手指上莹莹发出艳蓝色的光芒,她告知哈谢特自己的来意:“我要为法老准备随行,并且调配庆典所用的物资。”   荷鲁斯的戒指是哈谢特的老朋友了,可这枚戒指因为主人的改变,今天却展现了不同寻常的高贵艳丽,哈谢特连忙取出了钥匙,将阿肯娜媚引到库房里,进入了阴凉地,阿肯娜媚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法老的库房比起国库,小到不起眼,实际上却往下挖了足足有三层。遍布着金银珠宝、各地奇珍,还有御用的亚麻布和外国进攻的织物,祭祀用的雕像和圣油,堆到天花板那么高的香料和油膏,最底下则贮藏着一些不易腐坏的珍贵美食。   在库房最里面的几层架子上,则堆满了纸莎草纸的文书,是关于法老在上下埃及的所有产业,而从今天起,这些对阿肯娜媚来说再也不是秘密,法老并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从今天开始不再将她视为一棵依附的藤蔓,而是将她看待为同样根植于沙漠的大树,即使阿肯娜媚可能只是棵小树苗。   图坦卡蒙出行的时候,是带着意外而满足的。他从自己的王妃那里得到了祭礼的表单,五十罐牛奶、五百块的蛋糕和面包、蜂蜜和各类水果,甚至带了些鹰嘴豆和胡瓜,另外还配了金银和乳香。   阿肯娜媚甚至告诉他,篮子底下有一尊上了彩色釉彩的陶瓷女神像,让他记得一定要献给女神。法老愉快地笑起来,因为太愉快,走的时候轿子里不停传来咳嗽的声音。   法老在西里西亚山完成祭礼三天后,有神官来禀报尼罗河的水位今年第一次上升了,而隔天底比斯城就将举行盛大的祭典,是再好不过的兆头。   阿肯娜媚觉得自己应该趁热打铁,这点热心对法老库房的消耗算不了什么。于是哈谢特又从临近的庄园给她拿到了两千袋面粉、数量惊人的啤酒,为她召集了人手。阿肯娜媚非常满意哈谢特的服务,她觉得他们可以成为非常好的伙伴,其中一点不为人知的原因,就是阿伊在上台后,就以贪污的罪名处决了哈谢特。   阿肯娜媚翘着唇角猜测,那一定是阿伊枯木一样的粗粝手指,塞不进这美妙的荷鲁斯戒指。   伴着淙淙如水流的清越琴音,阿肯娜媚脸上微微的笑容比妖艳的舞女们更为吸引人。纳菲尔提提突然放下手里的甜巴旦杏子酒,朝着阿肯娜媚问道:“我们的皇妃,似乎今天很开心。”   阿肯娜媚有一种应对母亲的时候就紧张的坏习惯,她本来是倚在榻上的,现在抬起半身来看皇太后,显得很别扭而尴尬。   姐妹们是知道她的这点小毛病的,纷纷善意地笑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巴凯特蒙公主今年只有十二岁,还没有出嫁,随皇太后一起居住,现在她正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姐姐今天笑得真好看!”   小公主长得和阿肯娜媚神似,算是纳菲尔提提最出色的两个女儿。   见大家有了聊天的意向,一直端坐的涅弗尔拉公主挥手让舞女和乐师都退下去,只让侍女将饮料和点心留下,这方才还喧闹的大厅里便只剩下这血缘至亲的六个女人。涅弗尔拉和阿肯娜媚分别排行第四和第三,也是个稳重的人,长相颇为秀美,因此她被母亲嫁给了一位家世优秀、前途无量的法官,据说门殿长老的位置已经是这位公主夫婿的囊中之物。   只有一个人脸绷得紧紧的,并没有加入这场欢乐聚会的意思。巴凯特蒙出生前,赛泰普恩是皇太后的小女儿,但是她并没有得到过小女儿的待遇。   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手脚长得吓人,以至于走路总像是重心不稳的样子,颈上一张硕长的马脸,要知道阿蒙霍特普四世给家人留下的并不总是愉快的记忆,加之赛泰普恩个性木讷、姿色一般,皇太后后来将她嫁给了外省的一名官员,几年都回不来底比斯见一面。   见大家冷场,老大迈里特蒙坐正丰腴的身体,她在宫里的消息总是很灵通的,因为她的丈夫是霍姆海布将军,虽然年纪比她大上许多,但这门亲事皇太后并没有亏待她,她指着阿肯娜媚那条金甲虫的项链道:“法老把哈谢特指派给了皇妃呢!”   哈谢特就算嘴巴再牢靠,宫廷里也很少有什么秘密,何况是对大权在握的霍姆海布将军而言。   阿肯娜媚委实没有准备,听到这话便不由地一僵,她还以为自己与哈谢特的良好关系尚算秘密,原来早就被人看去了。纳菲尔提提很喜欢阿肯娜媚这样澄澈的心思,而迈里特蒙的话虽然暗含着嫉妒,却告诉她一个事实,阿肯娜媚将法老笼络得非常好,于是她慈祥地开口:“你们几乎都是已经嫁人了的,笼络丈夫是女人的本分。”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只有赛泰普恩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只是皇太后根本不理她。   迈里特蒙笑完,突然支着丰腴的胳膊凑上前,一只肥润的蓝玉髓的镯子卡在她的腕间,阿肯娜媚没敢把荷鲁斯的戒指戴出来,她虽然知道这枚镯子固有价值会超越自己的戒指,但是那枚戒指有无可比拟之美。   “霍姆海布和我说了个笑话呢!”迈特里蒙神秘兮兮地开口:“据说西台的那位三皇子,这次夸下海口要在尼罗河泛滥之前完成出征呢!这还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据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噗,图图把工资卡和私房钱交给了阿肯娜媚……#埃及好老公系列#   啊啊,今天基友生日请客吃饭咧,有好吃的咧,又要胖三斤~如果我的生日到来,是不是应该双更还是给自己放一天假出去吃饭列~~~   一个老娘和六个女儿(二女儿已死),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来看看公主的真面目吧,请不要选在吃饭的时候~也许并不是公主真的那么难看,可能是因为她们的老爹是个自以为是的艺术家……   救命啊!!!   异型全家福,有怪兽啊!!!   终于正常了,这大概是赛普泰恩,长得象爹……      ☆、第七章   迈特里蒙话音刚落,一直没出声的阿肯娜媚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大家不禁狐疑地都看向她,阿肯娜媚紧张得舌头都要抽筋了。纳菲尔提提拍拍怀里的巴凯特蒙,让年纪最小的公主充当起调和气氛的角色:“去,过去你姐姐那儿!”   阿肯娜媚搂着巴凯特蒙坐下,给她剥无花果吃,依然能够感觉迈特里蒙紧盯着自己,涅弗尔拉和赛泰普恩没有大公主那样大胆,却也仍时不时偷看过来,阿肯娜媚干脆就抛开了顾忌,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道:“姐姐说的,不会是那位战争女神吧?”   迈特里蒙显然不知道这位一向沉默的皇妃消息也能这样灵通,她怔楞了一下,然后立刻换上了笑脸:“就是她,那位伊修塔尔。原本霍姆海布觉得西台的三皇子在玩什么把戏,在愚蠢的民众面前提高自己侧室的身份,不过他如今说出这样的大话来,看来这位侧室很不简单嘛。”   这番话其实把涅弗尔拉和赛泰普恩也算进去了,当年她们俩人还待字闺中,法老夫妇刚刚成年,埃及朝廷内外也动过联姻的念头。西台是一个有野心的对手,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与他的皇子们都是杰出的男子,当时阿伊就提议联姻的对象是三皇子凯鲁。   这是一个有继承人之名却没有继承人之实的对象,毕竟谁都不知道他那位无能的太子长兄阿尔华达能活多久,可以显得埃及的意图没有那么露骨。如果与其联姻的公主最后成功成为皇后,掌握了塔瓦娜安娜的权柄,那埃及就做了一桩十分成功的买卖。   当然对方没令他们如意,西台皇帝派来使者传递来了凯鲁皇子本人的意愿,据说他还在寻找资质出众的女子,成为他的唯一正妃,恕他不能接受联姻的要求。   因为这件事是皇家的私事,议事的地方选择在了皇太后宫殿的大厅,只有少数重臣列席,他们至今还记得皇太后难得形于外的怒火,以后便再没有提起联姻的事。   “看来是我的女儿们资质驽钝了,”皇太后冷笑着,让人把那位特使抓起来,塞进了装满男性滋补药材的木箱里,打包送回给西台:“告诉西台皇帝,我祝愿凯鲁皇子将元老院成员家的女儿们采撷遍了之后,能够找到自己心中的人选。”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也没有料到凯鲁会选择这么一个任意大胆的理由,虽然是对方主动要求的,但觉得己方毕竟理亏,因此没有抗议埃及的粗鲁行径,加之本来两国关系也就只是冷淡而已,因此来往愈少。   纳菲尔提提听了迈特里蒙说着那位战争女神的来历,脸色很不好看。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历的贱民,竟然也可以得到这样的重视,她暗地里搜集的消息也显示凯鲁皇子一个春天已经拒绝了三桩婚事,大约也是为了那个贱民。这是时隔数年,又把巴掌挥到埃及脸上了。   皇太后非常气愤,早早表示要散席。   姐妹们都被轿子接到宫外的住处,阿肯娜媚则选择带着安普苏步行回法老殿。夜色清凉如水,先前因为成功举办祭典的沾沾自喜此刻平静了下来,是的,因为提起了那位战争女神。阿肯娜媚清楚地知道,也就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在固有的命运里,战争女神从一个贱民走向了一个女人的辉煌,阿肯娜媚死时她已经是近卫长官,离皇妃之位仅一步之遥。而她,埃及皇室里至尊贵重的人物,却像一个贱民般悲惨死去。   有人走上坡路,就会有人走下坡路,阿肯娜媚反省自己,她为什么要走下坡路?   就算人人都知道自己温和柔顺,难道就会停止他人对自己的恶意吗?不,那只会让旁人的恶意更轻易地得逞罢了。即使没有那场流民暴动,自己退居在卢克索神庙里,就真能一辈子安全无虞吗?阿肯娜媚自己也不相信,她突然很想念法老,想念两人并肩时,他虽不宽厚但很温暖的肩膀。   法老没有令阿肯娜媚失望,他因为身体原因,极少巡视别的省份,即使因为责任的原因去了,也从来不会离开很久。   相比去时的隆重热烈,法老的回程很肆意简单,他自己驾着马车从高地一路回到宫殿,一路上惹来无数关注。法老的纳美斯头巾因为马车的飞驰,极尽飞扬,头巾上挂着的黄金眼镜蛇的缀饰,昭显了他高贵的身份。他的背挺得笔直,身上没有肌肉,但显得瘦削结实,腰上缠了古式裹布,在身前交叉出一个安库生命结,穿着松石鞋的双脚牢牢踩在踏板上。   阿肯娜媚是一定在大门处迎接他的,偏偏两人才照面还没有说上话,已经有宫人来禀报,如果法老已经回来了,皇太后请法老立刻前往朝政议事厅,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见是国事,阿肯娜媚自然想要告退,法老却一把拉住她一同往那边走,对她的劝说挣扎视而不见。还从腰间抽出给阿肯娜媚的礼物,是一把短刀,有铜制的刀刃,刀柄则由琉璃混合金银而成,并镶嵌着一些天青石与天河石材质的玫瑰花饰,天青石夺目而天河石发着星辰般细小的光芒,就像法老夫妇的组合一样。   阿肯娜媚欣然接受了下来,二人走到议事厅外,法老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象牙鹰首的权杖,感到阿肯娜媚就在他身后。这是阿肯娜媚第一次看到朝廷中所有的重要人物,宰相、大将军、门殿长老(大法官)、财政长官、传令官、河务长官等等,最后阿肯娜媚看到,首座放了两把椅子,纳菲尔提提端坐在左侧的那一把,只剩下一把四脚垫着黄金狮爪的乌木椅。   在对外事务中,这位皇妃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法老的身边,因为全由她能干的母亲代劳,因此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法老感觉到了阿肯娜媚的退缩,不需要回头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那张椅子边,阿肯娜媚红透着脸坐在了他的腿上,而且只敢坐实半个臀部。   重臣的目光全部扫过来,法老摸了摸阿肯娜媚的手臂,算是解释:“我和皇妃很久没见了。”   纳菲尔提提也看过来,却是落在法老凌乱的纳美斯头巾上,过来的路上阿肯娜媚想帮他整理,被法老拒绝了,现在他礼貌地朝皇太后笑了笑:“我是驾驶战车回来的,路上风沙太大。”   他一脸无所谓地抹下头巾扔到一边,不悦地发现阿伊正时不时地瞟向阿肯娜媚,他就偏偏挑他问话:“宰相,到底有什么急事?”   阿伊一下子回过神来,双手将一块粘土板送上:“西台皇帝来信。”   因为有皇太后坐镇,外部加盖皇帝印章的粘土壳已经敲开了,想必法老和皇妃是最后知道消息的,法老感叹了一声:“看来西台在米坦尼的战事有波折啊!”   “是的,瓦休甘尼的保卫战进行得相当惨烈,我方也不明白为何米坦尼抵抗如此英勇。”阿伊皱着眉小心说道:“想必西台皇帝也听到了传闻,以为我国真的要派兵增援米坦尼,因此赶紧前来示好。不过这个消息真是空穴来风,米坦尼人肯定也是上了当了。”   “哦?”法老表示很感兴趣,仿佛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双方伤亡多少啊?”   “西台方面损失了两千台战车,除了皇帝本人的禁卫军之外,其他部队折损过半。”阿伊看了看皇太后,发现她面色冷淡,才低声道:“至于米坦尼的战车队,已经全军覆没,现在被包围在孤城里。”   阿肯娜媚先时不明白北边的战事和埃及有什么关系,直到法老将那块薄薄的粘土板放进了她的手里。   语气虽冠冕堂皇,但阿肯娜媚一下子看到了重点,西台皇帝希望埃及不要搀和,因此愿意派遣一位特使携带一头牛那么重的神铁前来出使埃及。这是下了大手笔,要知道西台每年神铁的出口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头牛重,而这些还建立在各国探子奋不顾身地抛洒热血中。   但是阿肯娜媚没有心情想那么多,因为她的注意力全被特使的身份吸引过去了。   这回西台皇帝下了血本,不愿在战事进入最后的时刻节外生枝,因此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派遣了一位皇子做代表。当然不是作为远征军前锋的中流砥柱凯鲁,而是也薄有微名的四皇子赛那沙。 作者有话要说:  一生只娶一个,一生只爱一个,提提太后心中真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又松了口气,自己女儿不用像好多苦逼妹子一样被睡了又惨遭淘汰……   图图牌大腿椅,不知淘宝有没有同款,大家要看小填房,小填房就来了,图图一个小阴谋,历史就改变了   ☆、第八章   西台皇帝的第四位皇子!   阿肯娜媚的手一颤,粘土板从她的指尖滚下,直直地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噼啪”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这块重要的粘土板此时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裂成了好几瓣。   纳菲尔提提非常地不悦,这就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乱了整个安定而严肃的气氛,要是阿肯娜媚只是安分守己地坐着,纳菲尔提提会觉得她善尽了皇妃的职责,因为那是她丈夫的腿,可是她的手不该乱动,她呵斥自己的女儿:“阿肯娜媚,你在做什么?!赶紧回宫去!”   “看来我的皇妃对西台很不满呢,是不是?”法老及时开口宽慰道:“那么你要回去吗?”   阿肯娜媚感觉背后承载了好多双眼睛带来的压力,但是法老的手托住了她的腰,没有令她软弱下去,她听到自己的清晰地开口:“不,我不回去。”她舔舔嘴唇道:“西台有求于我们,要我们默不作声地眼睁睁看他们征服一个国家,却只给这么一点交换,我的确对他们不满!”   “阿肯娜媚……”纳菲尔提提要制止她继续闹笑话。   年轻的皇妃突然声音响亮起来,因为没有经验,甚至带了一丝尖利,她打断了皇太后的话:“母后,西台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他们对何谓一头牛语焉不详,既不说这头作为标准的牛是小牛犊还是成年牛,也不说是较小的母牛还是壮硕的公牛,我觉得我国有必要再和他们商榷一下。”   阿肯娜媚的话听起来很幼稚,让人忍俊不禁,但谁都没法想到话来辩驳她,就连皇太后的嘴边都不自禁地出现了一丝笑纹。   法老更是毫不遮掩地大笑起来,让阿肯娜媚悔得不知如何是好,法老突然拥着她站起身,“不经意”地把躺在地上的破碎粘土板碾得稀碎,才吩咐阿伊道:“宰相,给西台皇帝回信,就说我对于牛的选择标准有了新的想法,埃及法老这回看中了亚述的种牛。”   亚述的农业畜牧都是很出色的,尤其是产自尼尼微的亚述种牛,高大健壮、骨骼粗重,屁股上的肉可以横甩,大概会远远超出西台皇帝的预期。不过这件事是别人求自己,不漫天要价简直对不起这天赐良机,阿伊当下便领旨去了。   议政如此顺利,皇太后都没有插上话,但对结果非常满意,不过她并不愿放弃紧握在手的权利,只是在临走前吩咐宫人,在法老的右侧加一把椅子,好满足皇妃殿下偶尔的兴之所至。   偌大的议政厅最后只剩下法老夫妇,阿肯娜媚见人走光了,挺得直直的背脊终于松懈下来,法老看见了她乍现的腰线上那处迷人的腰窝,薄亚麻裙在那处勾勒出了一小点褶皱。   他顽皮地伸出一只手去挠,看着阿肯娜媚边笑边闪躲,然后抓住她两只手臂正色道:“你今天做的很好!”   “你别这样说了。”阿肯娜媚看到法老眼中的鼓励神色,她咽了咽喉咙才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米坦尼明明已经衰落了,西台对付它是轻而易举的。”   她记得西台明明很顺利地拿下了米坦尼,就如凯鲁皇子,也就是未来的穆尔西里二世皇帝夸口的那样,在天狼星升起之前就结束战事。但是现今的局势和她的所知大不一样,甚至于那个人,那个葬身在沙漠而无缘见面的人,也要来埃及。   法老觉得她也许有权知道真相,因为往后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更多:“为什么?因为你要坐在我的身边,这就是为什么。”   阿肯娜媚睁大了那双碧绿的眸子,她终于知道了亲爱的弟弟瞒着她做的那些事情,法老支着手臂,舒适地躺靠在椅背上道:“与其派遣间谍,不如从深宫女子下手,她们对一个国家总有出乎意料的影响。我给了西台皇后娜姬雅一点好处,让她帮我一点小忙,米坦尼对埃及的援军有了盼头,才好给西台人制造麻烦呢!”   “她可是西台皇后!”阿肯娜媚睁大了眼睛。   “她也是巴比伦公主,同我们的母后一样的出身。”阿肯娜媚果然和法老想的一样天真:“但她们也不一样,我给了娜姬雅皇后一船金子,猜猜她做了什么?她把一半送去了巴比伦,她对自己的故国有顾念,这就是娜姬雅的弱点。可是我们的皇太后呢,米坦尼要灭亡了,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果米坦尼不亡,她往后转身就能利用米坦尼对付埃及。你有心走到前台,我就不能给她留下武器,皇宫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阿肯娜媚喃喃道:“所以你给米坦尼送去希望,你要老王和黑太子全死。”   法老是怎么看出她的转变呢?其实他们这样亲密无间,法老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选择不问。就因为她展现了那么一点点的欲望,这个人就在为她铺路了。曾经软弱的她,毫无反抗地被人践踏、幽禁以致最后身死,到底是多么的可笑?   “这样的我有没有让你失望?”法老沙哑地问她:“你的弟弟和爱人,最后也不过只是个阴谋家。”   阿肯娜媚扑进了法老的怀里。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看到埃及法老的回信,怔楞了一下,然后苦笑着对坐在下首的一众兄弟子侄道:“凯鲁,你当年真不应该得罪埃及皇太后。”   在老皇帝看来,纠结于牛的大小品种,这种小气的主意只会出自女人之手,但是只要埃及方面同意了交易,那么西台就可以大松一口气了。包围瓦休甘尼将近一个月,西台现在不敢用仅存的兵力强攻,黑太子宁可饿死也不投降,前方需要凯鲁坐镇,基于之后不会再有大的会战,老皇帝就把赛那沙派出去了。赛那沙也相当有能力,埃及总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出兵。   正说着,赛那沙就从门外神采飞扬而入,他所统领的左翼部队战绩骄人,在前一次的恶战里虽然亦有损失,但是保存了全部有生力量及大量战车。   看见他,你会觉得埃及的刁难不无道理。埃及是流淌着蜜糖与油脂的富足国家,仿佛是一个沉醉其中而无法醒来的美梦;而安那托利亚高原上的西台,每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寒冬,男人们精壮、坚毅而果敢,这个国家连牛都榨不出多一丝的油腥,难怪法老会觉得他家的牛是亏本买卖。   “陛下,押运到埃及的神铁随时可以启程了。”塞那沙为此特地亲自去了一趟赫梯族,将关乎战事大局的神铁带到,凯鲁起身与弟弟热烈拥抱,赛那沙年轻的褐色眼睛洋溢着真诚的喜悦:“王兄,我回来了!”   不过风尘仆仆的青年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埃及法老要价很高,皇帝显然打算同意,凯鲁也并不打算讨价还价,因为夕梨还在黑太子手上,而且赫梯族为了帮忙救出夕梨,肯定会倾囊相助。   这场战事平添许多波折,令一向开朗豁达的塞那沙也生了怀疑,凯鲁之后更是私下直言,他派去监视皇后的间谍发现这个女人近来手头十分宽裕,也许又有什么阴谋在酝酿中。   而赛那沙将要前往的埃及,法老体弱、太后势大、大臣们各怀私心,整个埃及宫廷风云诡谲,塞那沙是红河里激流勇进的健儿,凯鲁却很担心他误入潜伏的暗流,于是他打定了主意:“塞那沙,埃及国内局势非常复杂,你此行责任重大,我让伊尔邦尼随你一同前往,你务必小心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填房是健康元气阳光攻,图图是体弱忧郁腹黑受,喂,我在说什么啊_(:з」∠)_小填房毕竟不是作为皇位继承人培养的,他和女主一样都需要成长,会成为一个很赞滴伟岸男纸的啦   吃货的埃及系列,越吃越有灵感啊   榴芒金字塔   蓝色尼罗河   埃及夏橙      ☆、第九章   第九章   西台的船队从帝国最东南的靠近叙利亚的港口出发,经过半个月的航行,跨越整个大绿海进入了尼罗河三角洲最大的城市孟斐斯。这里同时也是曾经的埃及古王国的首都,目前埃及第一大城兼行政首都,由统一埃及的美尼斯创建。   靠近南方的底比斯遵循着祭拜阿蒙神的传统,而位于北方上下埃及交界处的孟斐斯,却接受了亚洲与大绿海文明的洗礼。   这里云集了世界各地的人,努比亚人、叙利亚人、亚述商人甚至赛那沙还能看到几个逃难的米坦尼人,因此他们这样一艘外国船只在进入孟斐斯之后,船上的人完全没有感到不自在。除了他们将自己的斗篷脱了,精赤着上身,下边还是穿着克罗斯裹布,一看就是北边的美索不达米亚那块地方来的人,因为埃及实在是太热了。   经过三角洲河谷关卡时,哨卡的士兵对他们的出使公文看了好几回,又对着以赛那沙为首的众人看了又看,然后将粘土板子收进了腰间的口袋里:“我们小队长就等着各位来呢,请各位去队长的官邸稍作休息。”   赛那沙对于这个士兵的自作主张有点讶异,但是这是在埃及的地盘上,他不好发作,伊尔邦尼则看着他应对,赛那沙只好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道:“不该是你们队长来迎接我,然后我们尽快去底比斯觐见法老吗?”   “西台的皇子殿下,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埃及,而时间又选得很不凑巧。”年轻的士兵嘻嘻笑着露出白牙:“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   孟斐斯行政长官刷了石灰水的三层小白屋外头,一个穿着亚麻长袍的老头子揪着一个军人打扮的年轻男子,那老头虽然年纪上去了,但是孔武有力、肌肉发达,挟制着那个年轻人挣脱不得,他大吼道:“拉姆瑟斯,你不是该去迎接西台皇子了吗,为什么大白天还泡在酒馆里?你爸死前好不容易花钱给你买了这个职位,你是要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喂喂,罗德那叔叔,你太大声啦!”年轻人掏掏耳朵:“你是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三角洲驻兵的小队长是花钱买来的吗?”   罗德那一巴掌拍在拉姆瑟斯脑袋后面:“你,现在给我赶紧去港口把西台皇子接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有路过的姑娘看到拉姆瑟斯,满面通红地和伙伴们大呼小叫,拉姆瑟斯朝她们飞了个吻,草草包上纳美斯头巾百无聊赖地往港口方向走,天知道他已经派手下的约书亚去干这件事了,但是西台皇子想要通过自己把守的关卡,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己特地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你说这小队长的差事他干得容易吗?   不过在发现那一行人之后,拉姆瑟斯立刻换了一张夸张的笑脸迎了上去:“啊呀呀,尊贵的皇子殿下,欢迎您能够莅临埃及,本人真是不胜荣幸呢!我是尼罗河三角洲防备小队长,乌瑟尔·拉姆瑟斯。”   赛那沙直觉和这位小队长就不是一路人,这人有种毫不避忌的浮夸和虚伪,而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他脸上的笑容却无懈可击。这个男子肤色微棕、金发飘扬,身量气势并不短于自己,一双奇妙的眼睛一金一棕,像是沙漠里随时伺机而动的野猫,在无利可图的时候,却会躲在树荫下伸懒腰。   “拉姆瑟斯队长,幸会,我是西台皇帝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第四子赛那沙·穆瓦塔里。”赛那沙打量拉姆瑟斯的时候,拉姆瑟斯也在研判着年轻的皇子。   像是山地里初长成的矫健羚羊,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跃动与警惕,虽然幼小、但不畏险途,最后每个人都会因为羚羊攀登上峭壁而惊叹。但是羚羊是否能避开平地上的陷阱呢,拉姆瑟斯摸摸下巴偷偷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皇子随我去下榻之处吧!”   赛那沙站在原地没动,既然正主拉姆瑟拉来了,他就要说出自己的要求:“我不便多耽搁,想要立即南下前往底比斯。”   “这样啊,真可惜呢,孟斐斯是非常古老的城市呀!”拉姆瑟斯故作惋惜,但是没有一点含糊,立刻让人准备扬帆起航:“既如此,我就恭送皇子殿下一程吧。”   等到太阳彻底沉入沙漠,赛那沙才明白那位士兵口中的“你们不了解埃及”是什么意思,自进入河谷之后航行大半天,因为逆流而上的阻力太大,他们走得比岸上的人还慢,赛那沙不由自主地就黑了脸。   尤其拉姆瑟斯还若无其事地一路和岸上的姑娘们打招呼、调情,见赛那沙走过来,他才装模作样地指着远方道:“皇子,您看,这就是尼罗河的泛滥。”   河水已经淹没了原来的耕地,无所事事的农人们坐在岸边垂钓。在三角洲和孟斐斯的南端,尼罗河的泛滥达到二十里宽。北边的支流水涨宽幅可以超过两百里,整条河在汇聚之后再奔向大海。纸莎草和莲花在河面上蔓延滋生,河水淹死所有的害虫,在四个月后完全退去只留下肥沃松软的湿泥。   拉姆瑟斯指着岸边欢乐的人群道:“今天是本月涨水最大的一天,每天都会有专人在孟斐斯测量水位,因为您的到来,今天河水到达了史无前例的‘十六古得’,一个完美的水位,只出现在古王国的记载里。所以船就开不快了,不过您还真是有福气的人呢!”   这个消息几天后就会传回底比斯,引起热烈的庆祝活动,但是听在赛那沙耳朵里,却觉得满是讽刺。埃及以及尼罗河的福祉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自己的船慢得和老马一样。   夜色将临,所有人饥肠辘辘,在海上吃了二十天的咸鱼干和风干肉条后,赛那沙下令停船,靠岸吃饭,伊尔邦尼自愿选择留守看护神铁。拉姆瑟斯当仁不让地带路,却不知此时孟斐斯的长官罗德那已然暴跳如雷:“什么?!拉姆瑟斯带着皇子走了?这个混蛋!”   酒馆的老板娘是拉姆瑟斯的老熟人,赛那沙清楚地看到,老板娘扭着腰离去的时候,拉姆瑟斯大力地拍了她的屁股。   晚饭非常丰盛,顶尖的捕鱼船提供了几条鲻鱼,然后按照埃及鱼子酱的做法,将鱼卵取出放入略咸的水中清洗,再压入两片小木板中间,待其风干。这道乌鱼子的风昧绝佳,老板娘还提供了一些烤牛肉,以鹰嘴豆酱为佐料,还有堆得小山一样的无花果和糕点。   这种场合也缺不了酒,如果不是拉姆瑟斯在一旁对着舞女评头论足,一切都会非常美好,这个对女人显然有着非同一般兴趣的男人拉着赛那沙看一名巴比伦的舞女:“你看,看她的胸部和臀部,就像河水退去之后露出的湖心小岛……”   赛那沙以为涉外宴会原该更高级一些、更正式一些,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队长的陪伴下,在一间乡下小酒馆里吃着乡间美食,观看乡间舞女的表演?   这十多名舞女蒙着轻薄透明的亚麻面纱,在大厅中央扭动着身体,她们个个浓妆艳抹,画着粗厚的艳蓝色的眼线,嘴唇涂成朱红色,披散的头发上别着莲花,手腕与脚踝上都是重重的环饰,都是相对廉价的黄铜。客人们看中哪个,就在盘子里扔下足够的钱,随意取用带着强烈酸性的金合欢木刺的避孕药,就可以和舞女去小房间了。   拉姆瑟斯显然也和其中一个对上了眼,表示自己去去就来,赛那沙不好说什么,只能与侍从们喝闷酒。不过埃及的酒还是非常可人的,即使这样的小酒馆,用尼罗河水所酿的啤酒也是非一般的浓香淳厚,还有蜂蜜味、椰枣味等等可供选择。   喝着喝着,赛那沙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有冰凉的水滴滴在赛那沙的额头上,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又滑到嘴角,赛那沙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高大的身体蜷缩着睡在一个窄小的木箱子里。   他扶着外壁艰难起身,晃了晃晕迷的脑袋,慢慢习惯了黑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时间:塞那沙,西台皇帝儿子,和亲途中无故失踪于两国边境,维基百科官方译名查南扎(要不要这么难听……)   鸳鸯眼波斯猫拉姆瑟斯怎么可以不出现?官方译名拉美西斯的人物当然必须出现,感觉他是一个爱国愤青,一开始那么浪荡不羁是因为报国无门(大雾)?   总之 吉祥物波斯猫热烈而傲娇地迎你_(:з」∠)_   底比斯是埃及内陆的政治宗教文化中心,相当于北京?   孟斐斯是靠进港口的城市,海纳百川,经济发达,上海?   理桌子又翻出好东西了,图图的黄金邮票,真24K啊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提示:吃饭时候不适宜看……   赛那沙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还是彩绘的人形棺里!他一个激灵,手一撑就从棺材里翻了出来。他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个长条形的山洞,远处有一星点的灯光,但你不知道那道灯光有多远,就像你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远一样。   赛那沙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四肢,慢慢直起身体,克服那阵头重脚轻的感觉,开始慢慢往灯光的方向走。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必那位尼罗河三角洲的防备小队长非常讨厌西台人,才会想这么一个死不了人且阴损的招。兴许说死不了人为时过早,如果有人故意挑起两国纷争呢?这不是替他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山洞甬道里坑坑洼洼,光线又昏暗,饶是赛那沙也只能扶着洞壁慢慢走。墙上有一层滑溜溜、油腻腻的东西,他也顾不得了,这个山洞里还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甜香味,赛那沙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心头有作呕的冲动。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却踩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凹坑,坑里躺着一具新鲜的木乃伊,恰好将坑填平。这可能是个年轻的姑娘,死了不久,堪堪做了防腐的处理,就是那股腥甜的松香油脂味。孔雀蓝的眼线画得她的眼睛老大,可脸上都是青黑色,挖脑髓的钩子还插在她鼻子里,赛那沙一脚踩在她腰侧的切口上,里头内脏已经取走了,感觉空荡荡的。   赛那沙收回脚,转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多了很多停尸的平台,大大小小的木乃伊填满了这里的空间。   如果拉姆瑟斯想让他吓得屁滚尿流,恐怕要失望了。赛那沙是西台的一员先锋勇将,他平日里开朗亲和是没错,但是一样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勇士,他见过比这惨烈百倍的情景,死在他剑下的人同样难以计数,他当然不会害怕几具尸体,就是有些难言的……恶心。拉姆瑟斯并非毫无收获,他恶心到赛那沙了。   赛那沙拳头握得“咯吱”微响,急切地想要找拉姆瑟斯算账。   他已经快到出口,能够闻到特有的夹裹着沙子的埃及的夜风,那一点灯光是工匠留在这处死亡之家的,但不知为何,工匠全都不见了踪影。赛那沙就着灯光打量双手,发现自己从墙上刮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周身蔓延着和木乃伊一样的味道。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渴望过尼罗河,他恨不得立刻跳进去,将浑身的脏污全部洗净。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该死的埃及人!”   像是在回应他的咒骂,一座靠在墙上的棺材突然在赛那沙的身后打开一条缝,赛那沙只觉得脖子后面寒毛竖起,多年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让他身子微微一侧,一道凌厉的寒光已经带下了他的一缕头发。   见一击不成,那个戴着木乃伊面具的人突然从棺中暴起,矮着身就地一滚,却是执剑从下往上斜里刺出来。   赛那沙的腰弓起,整个背部绷得直直的,拱起一道弧线,避开了这必得手的偷袭,他一手往后扶住了工匠的工作台,上面的工具因为拉扯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做木乃伊的地方一定会有刀!赛那沙脑中主意电转,然而不等他去摸索,刀子又再次追到。   赛那沙无法,只好猛地跃起躺在桌子上一滚,就势落到了另一面,又高高抬起脚,将桌子往面具人身上踹去。面具人被顶得一个踉跄,工作台翻倒在地,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在了地上。赛那沙辨识出刀子落地的声音,顾不得对方手中有武器,整个人往前一扑,抱住了面具人的腰,将他狠狠撞在了墙上,撞得他一时回不了神,赛那沙则觉得脸颊上一凉,想是见了血。   面具人被撞得晕头转向,终于被激怒,挣脱了赛那沙之后,居高临下又要将剑挥砍下来。赛那沙的手已经摸索到一把长而锐利的物事,是一把工匠所用的昂贵的黑曜石岩刀,他拼命往上一挣,两把武器发出铿锵的交汇声,甚至还冒出点火星来。   被赛那沙摸到了刀,面具人晓得自己未必有胜算,又缠斗了几招,摸摸鼻子,便拉倒了墙边的一溜儿棺材,止住赛那沙的脚步,自己逃之夭夭。   赛那沙精疲力尽,就势坐在棺材上缓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沿着阶梯爬出去,涌来的夜风吹得他一个激灵,也吹去弥漫着的死亡气息。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明白自己就在金字塔脚下,孟斐斯是埃及古王国的中心,赛那沙的面前就是好些巨大的阶梯型金字塔,金字塔脚下有许多大臣和平民的方形墓穴。   要是他方才不敌死在这里,掩藏尸体实在是太方便的事情,虽然他不觉得拉姆瑟斯有这个胆子会做到这个地步。   到了目前这个情况,赛那沙也不急着找人了,他径直往尼罗河而去,像一条鱼一样跳入湖中,直到清澈的水将他没顶,直到远处有火把朝这边靠近,还有拉姆瑟斯冲人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赛那沙出水把怒气连同空气一样都吸入身体里,然后就穿着自己那身湿透的衣服,若无其事地从尼罗河里爬起来。   薄薄的亚麻衫子湿贴在他瘦削精壮的身上,整齐的腹肌和紧致的大腿肌都无所遁形,水还在沿着身体的纹理缓缓淌落下来。赛那沙拨开湿透的头发,冷冷地看着拉姆瑟斯假情假意地朝自己奔过来,然后那人吹了个口哨问道:“哟,皇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赛那沙现在只想捡起修建陵墓的砖块拍在他那张笑容灿烂的脸上,但他忍住了,吩咐同拉姆瑟斯一起赶过来的自己的侍从去准备衣服。瞧那些西台人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来也和自己一样中了招。   “晚上的夜风很凉呢!”拉姆瑟斯假惺惺地把自己的斗篷披在赛那沙身上:“皇子您喝了不少酒,说是一定要来参观金字塔,咱们实在拗不过,可您转眼就跑得没影啦,让我们一通好找。您不知道,先前我才脱了衣服,付了钱还没办事呢……”   赛那沙克制住想挥他一拳的冲动,勉强用拉姆瑟斯的斗篷擦干自己,然后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敷衍道:“原来我酒量这么差!”   一众人等都跟着干笑,等到赛那沙在侍从的帮助下原地换了衣服,西台人便扬长而去。约书亚想要带人跟上去,拉姆瑟斯拦住了他:“行了,到此为止。”   约书亚没料到自己的上司这样轻易放弃了,实在不像他平日为人,不由大奇。   “看什么看?!”拉姆瑟斯在约书亚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我们小看这个西台男人了,还以为是个涉世未深的小皇子,不过就是打过两场仗,还想吓他个屁滚尿流呢,看来将来也是个人物。真好奇他那位名扬天下的哥哥是什么样子?啊哟,好疼!”   约书亚连忙扶住拉姆瑟斯:“队长,你怎么啦?”   拉姆瑟斯扶住身后,在原地扭了一下道:“没什么,被那个臭小子划伤屁股了。”   赛那沙此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以说是一身的狼狈,伊尔邦尼看看他半湿的衣服、水草一样糊着的头发还有脸颊上的划伤,不得不关心一下:“赛那沙皇子,您这是怎么了?”   实话是不能说的,赛那沙只好吩咐人来给自己梳洗,一边找了个借口:“和那位小队长相谈甚欢,酒喝多了,就失足掉进了尼罗河。”   “原来如此。”伊尔邦尼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他是否相信,这位书记官只是很方正地行了个礼:“请赛那沙殿下务必为凯鲁殿下保重自己,埃及真是个危险的地方,人来了此地,就连酒量都会变差呢!”   赛那沙无法,只好干笑着敷衍了过去。   西台的两艘高原鹰装饰的帆船一路惹眼地逆流而上,又花了半个月才到达埃及首都底比斯。相比哈图萨斯的肃杀冷沉,时刻充满了战备的姿态,底比斯却是一副和谐的欣欣向荣之感,好像尼罗河边孕育的结满成熟果子的大树。   埃及方面没有丝毫怠慢,赛那沙到达当天就被安排觐见法老。当他远远看见上首的法老和皇太后时,突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是自己的皇兄,怕是不能忍受和皇太后这样平起平坐,他心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法老,突然浮现了一丝怜悯。   ☆、11   第十一章      自从十六古德涨水量的消息传来之后,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的心情就非常之好,虽然人们会盛赞法老的功绩,但是也少不了对她的歌功颂德。   此刻趁着西台皇子还没有走到面前,皇太后在扇子后面呵呵笑着问法老:“阿肯娜媚呢,今天怎么不列席?”      阿肯娜媚一早就向法老告了假出门,法老知道她要去找那个被阿伊侮辱的女孩子,在十六古德水量的幸事之后,这个时间点有些微妙。   法老有心看事情发展,不但允许她出门,还要暗中派人贴身保护观察。      但对于阿肯娜媚来说,事情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因为只有先发制人,才能避免马上就会发生的恐怖事情。   原本就在尼罗河的涨水量达到完美之后,图坦卡蒙非常高兴,他高兴的方式就是去郊外高地纵马狂奔。阿肯娜媚无数次地担心过,但那一次她的担心成了真,侍卫们带回来的是马车碎片和几乎不成人形的法老,两匹拉车的桃花马则因为马车失控,直接摔死在崖底。      法老是在关键时刻弃车被甩出来的,不然从高处坠落后会立即毙命。   但实际上他的奋力一挣最后证明只是延长了他自己的痛苦,阿肯娜媚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寸步不离法老支离破碎的残躯,给他一遍遍涂抹神油,希望法老失去的身体部分能够长回来。      法老的脑壳摔掉了一块,或者说他半个身子在触及地面的时候,都因为强大的撞击摔掉了。   心肺之类的器官遭到破坏,这些内脏不能放进人形罐子里带进陵墓,不完整的木乃伊是一种羞耻,不能进入永生之国,因此阿伊才敢剥夺了原本属于图坦卡蒙的金字塔。      这一次,阿肯娜媚绝不愿意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只要法老安然,哪怕他们没有孩子,她也能避免被人摆布的命运。   尤其那个因为法老之死获利最大的阿伊,阿肯娜媚认定就是他在马车上动的手脚,奈何马车摔成碎片,根本找不到证据。      那她就先对阿伊下手,让他不能对法老使坏。   阿肯娜媚决定要说服那个受伤害的女孩,让她去向门殿法老起诉,而她作为皇妃,只要让审判公平进行就可以了。      安普苏事先告诉过她,自己的同乡非常贫穷,然而当阿肯娜媚接近目的地时,就连安普苏自己也要怀疑自己说谎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原来只供人遮风避雨的土房变成了一座小庄园,门口还有一个女佣在洗衣服。房子周围种了几十颗新树苗,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发芽结果,阿肯娜媚甚至闻到了葡萄酒的香味。      安普苏急急走上去敲响了主人家的门,那位同乡探出头来一看,发现是熟人,就敞开了大门。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脸色有点苍白,但看得出神情很愉快,看来她不但身体上的伤好了,精神上也得到了抚慰。      这位同乡显然已经被法老关照过,他让妻子回房间去,然后拿出了一点埃及姜果招待客人,直言自己照顾这个姑娘的时候产生了感情,如今二人已经结为夫妇了。   至于他突如其来的财产,大家心知肚明,则没必要解释。      阿肯娜媚原来已经做好准备看到一个身心遭到羞辱的姑娘,无论是晓之以理或者动之以情,都必须打动对方来出面,即便她不愿想起,有些经历她也是感同身受的。   没想到法老又走在她前面,她身边除了安普苏,竟没有可以独立支使的人。法老爱她也是在害她,他去的那么突然,什么身后事都来不及准备,导致了阿肯娜媚孤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的命运。      事先准备好的话也派不上用场,因为阿肯娜媚知道法老的布置更直接有效,这个女孩子爱上了救助她的丈夫,日后只要运用得当,只要她的丈夫开口,她就会去赴汤蹈火。   这就是法老一贯的手笔,把人牢牢地抓在手心里。阿肯娜媚只觉得一阵晕眩,她甚至不能去责怪法老做得太周到了,也不能责怪面前的男人用婚姻交换金钱的虚情假意,因为所有人都获得了自己要的幸福,她此刻的表现简直该死的矫情!      阿肯娜媚失魂落魄地离开,忠心的侍女安普苏非常了解皇妃,她明白法老的安排虽然万无一失,但是却伤了阿肯娜媚的心,如果他一迳儿地安排好一切,那皇妃真的会成为无能的人。   她却不知道,阿肯娜媚已经有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要开始自己的反抗。      与此同时赛那沙才发现埃及之所以表现得不曾怠慢他,是因为他们让他进入正殿才排队,而领先于他的,不只有人,还有许多奇怪的东西。   尼罗河的泛滥是埃及每年的盛事,多国的使节都会选在初期进行进贡,通常这时候法老的心情也会比较好。      使节分别来自大马士革、比布罗斯、乌加里特、卡迭什、叙利亚、黎巴嫩、克里特岛、塞浦路斯以及各个港口和重要商业城市。埃及的盟友努比亚献上了四十船金子的清单,使节穿着豹皮裙,头上插着七彩的羽毛,还戴了硕大的银耳环和项链,他的随从还携带了一些精美的金银首饰,牵着几只猎豹和一只就比天花板矮一点的长颈鹿。   西台的队伍面前排着很多人,同样带着很多礼物,以至于西台的一口箱子显得非常的寒碜。      伊尔邦尼拍拍那个价值连城的箱子,对着赛那沙叹气:“真是出乎意料的刁难。”   觐见的时间是宫内来人通知的,入宫也有专人的引导,埃及是刻意安排西台排在最后,狠狠地晾上一晾。      赛那沙要是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西台皇帝也不用特别把他派过来了。   他的眼珠子在努比亚人牵着的猎豹身上转了转,突然计上心来,打开箱子挑了一把小巧的铁剑出来。      因为这时候他们还站在殿门外,手握刀剑并不会有士兵刻意盘查。   努比亚使节在通篇的歌功颂德之后,以一句规定的礼节用语结束了觐见:“请接受敝国为上下埃及之法老所献上的一点敬意,以维系和平!”      法老收下了这份礼物,但是那几只动物真是让法老伤脑筋,猎豹可以在狩猎季当做狮子用,反正皇太后会给他安排替身,那么狮子有替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长颈鹿的话,不知道阿肯娜媚会不会喜欢?      一声豹子的咆哮打断了法老的沉思,努比亚人明明说这些豹子已经驯服了,可是这会儿却突然发作,其中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甩脱了牵拉的侍卫,朝人群扑过去。   赛那沙不过是做了点手脚,趁着擦身而过的机会用小石块打伤了一头豹子的眼睛。猎豹被激怒完全在赛那沙的预料中,就连伊尔邦尼也没料到赛那沙敢于下这样的黑手,他和一众手无寸铁的使节全部缩到了大门后头,卫兵们正在赶来。      赛那沙挑衅地往猎豹呼喝一声,这猛兽弓着背、眯着受伤的眼睛打量他,然后一个的高高跳跃就扑上前去,赛那沙不慌不忙就地一蹲,手里锋利的铁剑将这只倒霉的猎豹开膛破肚,血和内脏稀里哗啦流了一地,就连那颗脑袋都整整齐齐劈成两半。   唯一糟糕的是,他也因此身上染满了血污。      法老推开环绕自己的侍卫,宣召这个勇敢的年轻人:“你上前来。”   赛那沙成功得到了插队的机会,他奉命上前去,终于看清了埃及的至高统治者。那是一个看上去比自己最小的弟弟修达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沉重的红白双冠压得他的头不能随意动弹,和大多数埃及人一样皮肤微黑,面容却出乎意料的清秀,和传说一样是个极为年轻的法老。      而坐在另一侧的皇太后是个瘦削的妇人,眼角虽有了皱纹,眼光却像刀一般锋利,鼻子挺拔而弧线优美,可以清楚地回溯她年轻时必定有着顶尖的美貌。   皇太后她戴了规格最高的丝质假发,假发上装饰的王冠犹如一只秃鹰将双翼环绕着她的脸,衬得她中年而美丽的脸严肃而狠戾。      至于法老的皇妃没有出现,估计是被这种权不撒手的老妇挤兑得没有露脸的机会。   赛那沙经过娜姬雅皇后多年阴谋的洗礼,并不害怕这种深宫权妇。他似乎是浑不在意自己周身的血腥味,上前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尊敬的法老,西台皇帝四子赛那沙·穆瓦塔里前来觐见。”      事情的发展和皇太后预计的不一样,西台人出风头让她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暗示法老赶紧将人打发了。   她却不知道法老微妙的心理变化,赛那沙矫健的身姿、闪电的出手都落在了法老的眼底,这个生活起居无不因身体原因遭到限制的年轻人克制不住地猜想,如果自己身体康健,会不会不输眼前的这位皇子。赛那沙几乎是他理想中的模样,年轻、英俊、健壮、随心所欲,甚至眼神都不必像自己这样忧郁。      “殿下是一位勇士!”法老的语气不掩赞赏:“你用的就是这次西台进贡的铁剑吧?”   坐在下首的文书总管耶尔古拜接过赛那沙双手递上的剑,用白袍将剑擦拭干净,献给法老。虽然民众眼里法老都会在狩猎季猎捕狮子,但是那并不是图坦卡蒙本人,他第一次接触散发着野兽血腥味的凶器,感到心头由衷的澎湃。      因此他决定赐给赛那沙荣耀,耶尔古拜管理皇宫所有的卷宗和档案,是法老政事上的心腹,因为他即便不能决定,也必须依赖耶尔古拜做到了如指掌,皇太后一直对一个叙利亚人做了九位高官之一的文书总管感到不满。   “耶尔古拜,你带西台皇子进我的宫殿。”法老手里把玩着铁剑,这东西非常珍贵,传说神铁是天上掉落的石头炼制的,往年埃及搞到的神铁全部是做祭祀之用:“取出我的新长袍,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图坦卡蒙,你是追(biao)风(che)少年!   图图的木乃伊头骨凹陷,不仅左侧肋骨断裂,胸骨和心脏也都不见了。因为遗体相当不完整,令当时制作木乃伊的人遭遇极大挑战,因他们向来仅处理完好的遗体。   考古学家发现,图坦卡蒙在公元前1323年驾崩后,遗体迅速进行防腐处理然后下葬,导致木乃伊在石棺内产生自然燃烧现象。   最新研究发现,图坦卡蒙可能是死于“车祸”,被高速行驶的双轮马车冲撞丧命。   感觉很惨啊,不但死无全尸,死后还因为化学物质被焚尸了。他身前身体也不大好,看着小填房的意气风发,那是何等的向往啊。      ABCDEFG七仙女里的G妹昨天捡了一只大美喵,鸳鸯眼哦,特给同鸳鸯眼的拉姆瑟斯发来贺电   ☆、12   第十二章      见法老违逆自己心意,纳菲尔提提猛地拍了一下乌木御座的扶手,发出老大一记声响,殿内所有的人看过去,皇太后傲慢地昂着自己优美的下巴,却不知自己露出了皮肤松弛的脖颈,她严厉地说道:“法老,不要为了西台,就冷落了这许多的使者。”   “是的,母后,但我富庶的埃及却让西台的使者没有一身干净衣服,就是我们的失礼。”法老突然掉转注意力对着盛装的阿伊道:“宰相,这里就交给你吧!”      努比亚的使者见状连忙补救,将几罐香油和织金布料悄悄塞到了阿伊的椅子下面,因此阿伊愉快地接受了法老交给他的任务。   阿伊假装自己老眼昏花没有看到皇太后的暗示,纳菲尔提提几乎要将乌木做的蛇头扶手捏碎了,但是这样的场合她不好发难,只好眼睁睁看着法老带着耶尔古拜和赛那沙离开。      法老的夏宫美轮美奂,光是外头铺满莲花的水池子就长百肘、宽二百肘,殿内白色墙壁配着罕见的彩色石砖地板,错落着直达天花板的纤细圆柱,每根柱子上都刻了法老的名讳。还有几间专门用来给法老休息的娱乐室,墙上彩绘鲜丽活泼:裸泳奏琴的女子、河上鼓翅的鸟禽、郁郁青葱的绿野,着实赏心悦目。   赛那沙在侍女的帮助下围上一条古老的缠腰布,没有上衣可穿,法老慷慨地将一条天青石的魔眼护身符项链赠送给他,耶尔古拜尽责尽善地将这条友爱邻邦的行为记录下来:西台皇子英勇无匹,图坦卡门法老赐予他御衣与护身符。      赛那沙任由人侍候,本人却在观察这处奇妙的宫殿,和他从小长大的孤寂庄严的宫殿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情趣。   法老接收到了赛那沙赞许的目光,不由自豪:“这都是皇妃布置的,她是一位美丽而富有诗意的妻子。”      看来外界传闻法老夫妇感情很好的传言不假,而且从纳菲尔提提皇太后风光仍旧的外貌来看,这位皇妃恐怕还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他的目光又停留在庭院一角,那里摆放着一架金质的战车,即使没有套马,也看得出这是一架驰骋高地的利器。耶尔古拜看到赛那沙入迷的样子,灵机一动道:“莫非皇子殿下也擅长驾车?”      “比不上我的兄长。”赛那沙这话半是自豪半是谦逊,凯鲁是西台第一,那赛那沙就敢说自己是第二。   法老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他甚至激动地搓了搓手:“三皇子的威名我也有所耳闻,但赛那沙殿下你想必也不逊分毫。”他心头浮起阿肯娜媚担心的面孔,须臾又抛在了脑后:“你在埃及尚要停留些时日,不如我们约一天,好好较量一番!”      这简直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较量,耶尔古拜连忙附和道:“法老的主意十分的好,我一定要去观战,并且把它记录下来。”   埃及法老的示好,赛那沙是傻了才反对,他想或许他这一行能远超父皇的期待,何况他对自己的技术亦是十分自信,当下便和法老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比赛的组织工作由耶尔古拜全权负责。      法老今天兴致高,现在着实有些累了,赛那沙告辞之后,由耶尔古拜将他送出去和西台其他人会合。   伊尔邦尼等在皇宫大门口已经多时,远看赛那沙还以为是哪个埃及贵族,近看才发现原来是换了装的皇子。伊尔邦尼啧啧称奇:“该怎么说呢,法老这身衣服穿在我们的皇子殿下身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此时伊尔邦尼还不知道自己很乌鸦嘴地说中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见赛那沙只是无所谓地一笑便翻身上马,准备回自己的使者官邸,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等了那么久他的腰都酸了。   皇宫大门人来人往,他这么着就撞在了别人的身上。      “啊呀,是谁傻呆呆地站在这里?”伊尔邦尼朝面前包着裹布的女人大声地质问,阿肯娜媚乍听到他的声音,突然痛苦地低下头。   赛那沙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伊尔邦尼示意自己没事:“赛那沙殿下,只是点小摩擦,没有大碍。”      就是这个声音,在她濒临死亡的那刻,残忍地说:就算她是阿肯娜媚皇妃,这也是她母亲纳菲尔提提皇太后造成的惨剧。他甚至没有伸出援手,而是假惺惺地祷告:如果您是阿肯娜媚皇妃,希望您的神会保佑您到达永生之国。   就算她为人所救,极大的可能也是像图坦卡蒙那样人不人、鬼不鬼苟延残喘致死,但是西台人的心肠何其狠毒,更勿论那场暴乱就是西台人煽动的。而她阿肯娜媚,诚如西台人那假仁假义的祷告,从冥河的彼端再次回来了。      安普苏见阿肯娜媚捂着脸似乎十分痛苦,顿时心急如焚,朝着伊尔邦尼大声责骂道:“该死的西台人,如果皇妃有什么事,法老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伊尔邦尼一愣,他没有料到这个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竟会是埃及的皇妃,他虽然跟在凯鲁身边见过不少大世面,本身也是聪明绝顶的人,但这里不是西台,而阿肯娜媚也不会像娜姬雅一样对他投鼠忌器。      他有些紧张,正要开口解释:“这是个误会,皇妃站在这里不动……”   宫门处的女官和卫兵已经认出了皇妃的贴身侍女安普苏,也听到了她严厉的斥责,这会儿已经速度很快地围了上来。这番动静将阿肯娜媚从痛苦的回忆里拉扯出来,有这么多人围在她身边,她有了底气。      她抬起脸,摘下蒙在面上的裹布,伊尔邦尼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人,只听说过米坦尼瑰宝妲朵雅的传说,却无缘见到。即便是今天在殿上,伊尔邦尼也只够格远远看一眼那传说中的皇太后。   阿肯娜媚继承了皇太后的全部容光,为之添色的还有一双尼罗河般莹润流光的绿眸,在阿蒙霍特普四世与皇太后依然温情的时候,这位法老也曾将阿肯娜媚抱在怀里,亲切地称呼她为“法老的小妲朵雅”。      阿肯娜媚见过很多男人初次看她的眼神,但是伊尔邦尼令她最为厌恶,她劈手就扇在了伊尔邦尼的脸上:“西台的使者,你站的地方是埃及皇宫,是我的家!无论我站在哪里,都是你挡我的路!”   她毕竟是女人,这巴掌扇得不疼不痒,但不影响这巴掌的响亮,因为阿肯娜媚背对着自己,塞那沙只能看到伊尔邦尼初时震惊的脸,他旁观了之后的一系列突变,急忙下马想上前帮自己的随行解释:“皇妃,请您不要计较,我的臣子是无心……”      他的接近没令阿肯娜媚转身,然而这样的一个美人只是站着的背影,都是一处难得的风景。塞那沙说不清自己此时上前,是不是抱着一个普通男人一探究竟的心,一个女人要生得如何美丽,才能令伊尔邦尼都为之动容,他的记忆又浮现出方才看到的充满生机情趣的法老宫殿。   阿肯娜媚不会让他如意的,她这一生都不想面对这个身为西台第四皇子的男人,何况她定要扭转法老的命运,这个男人永不会再有机会踏上埃及的土地。      阿肯娜媚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来人!西台人冒犯了我,将他们全部赶出去,我不想在宫殿里再看到他们。如果有人违逆我的旨意,他就会被送到西奈半岛去挖矿。”   众人眼里温柔大度的皇妃很少会这样大发脾气,当下所有人都不敢多置一词,卫兵们执着长矛将塞那沙等人团团围住,连拖带拽地弄了出去。      这回丢了大脸,但是至少塞那沙和法老还有个约会,塞那沙才换上的缠腰布也在推搡中染了灰尘,但他的心稍稍放下来,看了看伊尔邦尼略微发红的一侧脸颊道:“你没事吧?”   伊尔邦尼的神色有些古怪:“塞那沙皇子,真是不可思议。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人,就连被她掌掴,都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JJ抽,可能看不到最新章节,我日更12点不爽约,大家看不到从前一章点进去,点下一章就可以了   终于不用更双文了,今天就短小一下,但是内容不短小哈,你们不是吵着要见面么,见到了(被打死……)喂,小填房至少看到了阿肯娜媚的背影啊,也许还有屁股?(作者又被打死一次)      昨天那只鸳鸯眼的拉美西斯大帝表示不要坐鱼唇的人类的车(G友家的是宝horse啊),它华丽丽地跳车奔向自由了,他一定是回到有百只母猫的后宫里去了……      朕来巡视国土了(明天开始不放猫了,放正常的……)   ☆、13   第十三章      赛那沙沉默半晌,终是一脸恍然大悟道:“伊尔邦尼,待这次回去,我就请哥哥给你娶个妻子。”   伊尔邦尼摸摸刺痛的脸颊,瞬间冷了表情,恭恭敬敬道:“凯鲁皇子大业未成,臣下岂可满足自己的私欲?我对美的事物纯属欣赏,并没有占有的用心。”      “所以呢?”赛那沙笑笑,一阵见血道:“不是不想娶妻,是晚点娶妻?”   伊尔邦尼自负机变口才,怎会被赛那沙嘲笑,他当下指指狼狈的自己以及同样狼狈的赛那沙:“皇子殿下,臣下娶妻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您若是还不赶快回去,缠腰布就要掉下来。”      身边路过的埃及姑娘红着脸对赛那沙欲露不露的腰胯指指点点,赛那沙连忙捂住腰身,这缠腰布因为卫兵的拉扯眼看也要报废,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能够将法老宫殿布置的那样生机盎然的美人皇妃,到头来竟如此凶悍。   虽然没有看到真容着实令人惋惜,然而他也很想念自己的祖国,至少西台的衣服不像埃及,一扯就掉啊。      阿肯娜媚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背对着众人,听着后方从嘈杂变为寂静,然后皇宫大门在她后边关上。她暗暗吁了一口气,庆幸没有人看出自己的外强中干来,迈开步子就往法老宫殿而去。   安普苏从未见过皇妃这样风风火火,这位贵人的举止总是如尼罗河清波般优雅,堪称底比斯贵族的典范,如今高挑的人把腿一迈开,安普苏生得矮胖,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跟上。      阿肯娜媚一路就冲进了法老殿,向女官问明法老的所在,待到发现里面还有人在,却已经来不及了。   法老和耶尔古拜惊讶地看着阿肯娜媚像一头惊慌而迷失方向的小鹿般一头扎进来,直到看到还有外人的存在才生生刹住脚,法老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白布素裹,只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无助,顿时和气下来道:“阿肯娜媚,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叫人前来服侍:“皇妃身上染了风沙,给她更衣沐浴。”      耶尔古拜有些尴尬,正要先行告退,阿肯娜媚已经开口,她少有地和皇太后抱持一样的态度,对这个外来的叙利亚人成为文书总监不满,因此她直言不讳道:“耶尔古拜,请你立刻出去,我和法老有话要说!”   这话极不给面子,耶尔古拜抹抹汗,低着头告退了。本来还要上前服侍的女官们见到此景,亦不敢再有动作,法老便将他们遣退。      “你是要坐下和我好好说话,还是要杵在那里忤逆我,阿肯娜媚?”法老抬手打开一边案几上的彩绘的陶土盒子,阿肯娜媚不想继续顶撞,顺其自然地坐到法老身边,接过了盒子。   小巧的陶土盒子里是以刺柏、松汁与月桂浆果调成的香脂,涂在太阳穴上可以镇定放松。法老微眯着眼享受妻子的服侍,看着裹布里露出的一只手腕,其上的精致手链则是由昂贵的推罗紫布裁剪的莲花花冠形状,并由金色细线串连而成,这样昂贵的用腓尼基深海贝壳所印染的紫布,法老一般也只用在隆重庆典的大礼服上。      他将她装扮得如此赏心悦目,让所有人知道这是自己的皇妃。   法老对阿肯娜媚的失态心知肚明,半晌才开口道:“你去见过那个女孩了?”      “是!”阿肯娜媚咬唇:“你怎么可以让人……这种婚姻是虚假的,不会得到祝福的。”   法老轻轻“哼”了一声:“阿肯娜媚,有任何人对此表示不满吗?那位丈夫有了钱,那位妻子有了依靠,至于你和我,则牢牢捏住阿伊的把柄啦!”      他看着阿肯娜媚不肯妥协的绿眸,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看出你有不满。不满意什么呢?因为那个女孩出卖婚姻,获得一份安定的生活吗?阿肯娜媚,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也该恨你自己了!”   阿肯娜媚一窒,她和图坦卡蒙结婚时一个十岁一个九岁,谈什么样的感情都为时尚早。她恐怕是皇太后六个亲生女儿里最令人艳羡的一个,因为她成为了帝国名义上的女主人。而图坦卡蒙则获得了皇太后的庇护,避免沦落到与另一个侧室所生的儿子斯门卡瑞一样的下场。      他们两个都是被选中的人,他们在一起的初衷不过是相依为命。   阿肯娜媚与她的大姐、二姐年龄相差很大,时隔多年怀上这一胎的皇太后曾对孩子的性别抱有很大的期望,以至于阿肯娜媚的出生令她又爱又恨,导致了她对待女儿十分微妙的态度。若不是图坦卡蒙是唯一的男丁,且他自小和阿肯娜媚同病相怜、感情深厚,皇太后为了控制他选择了阿肯娜媚,不然这位皇妃如今还不知被嫁到了哪里。      阿肯娜媚打算退一步:“那我们立刻发难扳倒阿伊,这样他就不会有机会对你使坏,那个女孩子做完人证也可以自由了。”   法老笑起来,他笑了挺久的,为阿肯娜媚的天真:“亲爱的,这件事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足以一锤定音。要扳倒宰相,除非他有叛国或者谋逆的罪证。你说阿伊要对我使坏,他都七十了,我们谁比谁活得长还不一定呢!”      阿肯娜媚几乎想要尖叫:可他就是这么干了,就不在不久之后,他暗杀了你,他做了足足两年的法老!但是这件事,就算所有的埃及人都因为阿伊是最后的得利者,而产生合理的怀疑,可谁都没有证据。   法老见阿肯娜媚激动又不信的模样,只好妥协:“好吧,阿肯娜媚,我瞒着你的事情并不多。今天就一并告诉你,你怀疑阿伊,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敌人认识不够。”      “塞克那蒙!”阿肯娜媚不敢置信:“你是父亲唯一的男嗣,除了这个只手遮天的权臣,你到底还能有什么样的敌人!”   法老的思绪突然就回到他年幼时候待过的冷僻神殿,和他的母亲不同,斯门卡瑞的生母是一个健壮的奴隶,斯门卡瑞壮实得像一头小豹子,整个宫廷都是他的游戏范围,直到他不慎打破了皇太后的一只黑玻璃耳环,这个孩子便失踪了,诡异的是从阿蒙霍特普四世到最低阶的女官,都没有人关心他的下落。身体虚弱的图坦卡蒙其后便进入了皇太后的视线里,阿肯娜媚反而再不能去冷僻的神殿偷偷找他玩耍了。      法老示意阿肯娜媚不必再揉太阳穴了,而是捏着她的手放到膝盖上道:“那年我住在被荒废的阿蒙神殿,身边仅有的两个女官还是皇太后的眼线。有一回我的病发作得很厉害,她们一个去禀报皇太后,一个去找医生,我身边落了空,才发现隔着原来那道锁着的门,还有一个人也被幽禁在这处神殿里。”   阿肯娜媚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年发生了对她们一家来说刻骨铭心的大事:“你说的是谁?!”      “你的二姐马凯特蒙,”法老的眼中情绪十分诡异:“你们应当只知道她后来被父亲杀死了,但我无意看到她曾被幽禁,但是我谁都不敢说。”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我知道她不肯更改信仰,惹怒了父亲,但是我们都觉得死亡的惩罚实在是太严重了。”      “恐怕你们都误会了父亲,”法老叹息着摇摇头:“我之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是因为我发现马凯特蒙当时怀孕了!”   阿肯娜媚尖叫:“什么?!”      还好女官们看着气氛紧张,都退得很远,没有人听见阿肯娜媚的失控,法老摩挲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当时父亲已经迁都埃赫那顿近十年,更改信仰的时间已经非常长久,这时候因为这种理由杀害马凯特蒙不是很奇怪吗?何况还砍了她的手,让她死无全尸不能轮回?我猜测,恐怕是马凯特蒙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以及这个孩子的血统,说不定能够动摇统治。”   阿肯娜媚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突然灵机一动,想通了关节:“所以你选择耶尔古拜这个外乡人做文书总管,是因为他不涉其中,可以帮你翻阅陈年档案?”      法老欣慰道:“是的,你看出玄机了,阿肯娜媚,这很好。”他解释:“马凯特蒙最初经过了神殿的审判,肯定会留下痕迹,但是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进展,所以不要将你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阿伊这样的老头身上,作为法老,我身边有许多看不见的敌人。”   阿肯娜媚觉得自己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了,她严肃地要求道:“那么你得保证不会再隐瞒我任何事!”      “这恐怕有难度,不过我会尽力的。”法老牵起皇妃的手庭院走去:“那么,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努比亚王送给我们一只长颈鹿,我辟了庭院的一处来安置。还有,我和西台的皇子约好了一次竞赛,竞赛的内容是驾车。”   阿肯娜媚来不及发作,长颈鹿伸过头来把她的裹布全部舔掉了,长长的舌头还留下了一汪口水,而她方才走得急,竟然没有看见这只庞然大物,于是法老大笑出声:“好了,阿肯娜媚,现在你可以洗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伊尔邦尼说的话有种“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即视感,对他来说大概就是:皇子不登顶,本人不成家……感觉他要找一个很会操持家务的能干女人,每次他唧唧歪歪的时候,直接拿擀面杖打他让他闭嘴……      电影法老墓的诅咒里,打酱油的图图,好妖艳!!!   ☆、14   第十四章      阿肯娜媚很少这样浑身脏兮兮的,现在她待在浴池里,安普苏可以从她身上搓下一个个小泥球来,这位侍女大惊小怪地抱怨起来:“春日里的风沙实在是太大了,皇妃以后还是少出门,不然连皮肤都会变得粗糙。”   “等到尼罗河真的泛滥起来,那就是想出门也不能啦!”阿肯娜媚趴在浴池边沿看外面的天:“一脚下去全是烂泥巴。”      主仆二人在里面欢声笑语,法老默默站在门口看着,从阿肯娜媚湿透的发看到她纤长的脖颈,再到她饱满的胸脯和修劲的双腿。   如往常一样,法老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地离开了。      安普苏凑上前去和阿肯娜媚咬耳朵:“皇妃,刚刚法老看着您呢。”   这位侍女实在想多了,不过法老夫妇之间的私密事,外人全都不得而知。也多亏了安普苏迟钝,没有察觉出不对来,所以她才能在阿肯娜媚身边待了那么久,而皇妃的贴身侍女从来只有她一个而已。      法老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北边的局势产生了料想中的巨大变化。   巴比伦、亚述乃至腓尼基的使者也混在这次觐见里暗暗到来,但是他们没有出现在场面上。照时间来看,米坦尼怕是真的支持不住了,由于黑太子的誓死不降,这场战争进行得极其惨烈,不由就让周边国家开始恐惧西台,那么他们自然就要往埃及这方靠拢。      法老猜测得不错,因为赛那沙在埃及得到了积极的回应,在包围瓦休甘尼将近两个月后,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终于丧失了耐心,下令发起攻城,他离开哈图萨斯实在太久,必须回去主持政事。   凯鲁先前一路势如破竹,就是为了在七个月内完成战事,好让夕梨在金星升起之前回家去。现在因为黑太子反常的顽抗,早就已经错过了时间,他不敢想象在黑太子手中的夕梨该是多么的伤心,因此得到皇帝下令攻城的命令,如坐针毡的他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瓦休甘尼如期被破,米坦尼老王和黑太子自杀身死,黑太子的侧室由于是娜姬雅皇后的亲妹妹,她以及她的儿女最后被遣送回巴比伦,被西台皇帝勒令看顾,一辈子都不可以踏出巴比伦城一步。   凯鲁入城后留了个心眼,在安顿好夕梨,二人恋恋不舍地诉说了离情之后,他令人将米坦尼幸存的大臣一一抓来审问,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果然在西台逼近瓦休甘尼之前,有人暗中给黑太子送了信,保证埃及法老会将援军派到米坦尼来。凯鲁可以想象黑太子是如何充满了希望,最后又如何绝望以致身死的,他现在需要找到那份证据,不管这封信是出自埃及宫廷里谁的授意,只要上面有印章,就是十足的把柄。   很少有征服者不是忙着追捕皇室成员、劫掠珠宝,而是将皇家档案馆翻了个底朝天的。最后他们在黑太子居所的床下发现了一卷纸莎草纸,凯鲁满怀希望地打开,最后却极其失望。      纸莎草纸上空无一物。   他凑近了鼻端闻了闻,发现上面有一股腥味,这封信该是用墨鱼汁制成的隐形墨水写的,以确保证据不会落到他人手里,这种墨汁写成的信件不出三个月就会褪色乃至完全消失,黑太子一直活到今天,想必也已经发现自己受骗上当了,他是怀着怎样的屈辱自杀的,凯鲁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这卷纸莎草纸,凯鲁让黑太子的近臣辨认,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近臣还说,那位神秘人带来了埃及方面增兵的消息之后,还向黑太子索要了一样东西。但此事极为秘密,就连他也不知道详情。   凯鲁事后站在米坦尼破败的墙头望向南边埃及的方向,隐隐感到那个大帝国隔着一片大绿海,可能有什么巨大阴谋正在酝酿,他立刻提笔给赛那沙等人写了封信,告知他们这件事,并且叮嘱他们完成了任务就立刻回来,不要在危险的异国多加逗留。      伊尔邦尼在接到信件后来回看了两遍,脸色少有地凝重起来,他将粘土板敲碎撒到窗外的河里,这才转身为赛那沙:“皇子殿下,您怎么看?”   赛那沙脸色很古怪:“西台和米坦尼势必有一战,这个神秘人只是令战况更加激烈复杂,而且皇兄查明这件事经手人还是娜姬雅皇后,交易地点时塞浦路斯,可惜没有确实证据扳倒她。”他站到窗前:“我国虽然比预计损失要大,但是埃及皇太后可是失去靠山了。”      “这可未必,”伊尔邦尼眼神冷然:“皇太后的靠山是阿蒙神庙,不是米坦尼,她连丈夫的葬礼都没有出席。这样一个老女人,可比咱们的娜姬雅皇后还要偏执狠心,哪怕是她自己出手促成了米坦尼的彻底灭亡,我也不会惊讶。”   对于女人能够心狠到何种程度,赛那沙可以想象,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思绪却飞回到住了二十年的哈图萨斯皇宫里。      但伊尔邦尼却容不得他走神,这位聪明的书记官马上想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我们还是照着凯鲁皇子所说,尽快启程回国才是。不过这件事扑朔迷离,实在看不出对谁纯然有利,不管怎么说,米坦尼都是埃及应对西台的屏障啊。赛那沙皇子,据说您和法老约好了要比赛驾车是不是?”   赛那沙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伊尔邦尼狡诈地笑起来:“只不过要麻烦您将这件古怪的事情透露给法老听,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奸细。如果能借法老的手铲除这个神秘人,那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赛那沙想了想,似乎并无不妥,至少对法老来说,朝中有个居心叵测的人,未必是好事。伊尔邦尼的提议,如果机会合适,的确可以向法老提上一提。      赛那沙在期待比赛,皇宫里却有人因此坐立不安。   阿肯娜媚在庭院里扯着树叶子,看宫人喂养长颈鹿,一边惴惴不安地想着法子,纠结着今天用什么借口好劝说法老放弃比赛的念头。      庭院一角的战车虽然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但是法老一旦出了宫,上油、套马、驾驶这些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阴谋者能够动手的机会太多,阿肯娜媚不敢冒一点点的风险。   随着日期一天天的逼近,阿肯娜媚的心在焦灼,以至于她终于孤注一掷,既然法老不肯放弃,那么她就毁了那驾车。      那架坚硬的雪松木战车是黎巴嫩进贡,事后由皇家工匠装饰了无数黄金珠宝而成,其间还不断加固了车轴和辕木。图坦卡蒙曾数次提出用神铁来做车轴,可惜即便他是法老,也不能拿这种稀有的神物为所欲为,这大概是西台帝国唯一令人嫉妒的地方,因为他们掌握了冶铁的方法。   阿肯娜媚知道法老每天保养这架战车的准确时间,知道卫兵何时会来擦拭清洗,她初时异想天开地将长颈鹿饿了一天,然后把食物扔在那台战车上,告诉那只巨大的动物:“去那里吃!踩烂它!”      可惜这温顺的长颈鹿除了在战车上留下晶亮的口水之外,起不了任何破坏的作用。法老回来之后还大发雷霆,差点把这只长颈鹿宰了,阿肯娜媚好说歹说,才让法老同意将它送到行宫里去。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了,阿肯娜媚打算自己干。      埃及正式接到米坦尼被吞并的消息是在一天晚上,议政殿里彻夜灯火通明,法老愉悦地看着皇太后苍老下垂的嘴角,看那嘴角还时不时抽上一抽,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他爽快得觉得自己的病又要复发了。      秘密列席的还要巴比伦、 亚述、腓尼基等地的使者,虽然埃及和西台隔着一望无际的大绿海和寸草不生的叙利亚沙漠,但是边境的重新勘定那是迟早要完成的事情。   如若埃及不加以防备,不对居中的小国进行扶持,西台的扩张就会得寸进尺。      席间法老与使节们签署了援助的协议,又让书吏拟定了国书,由耶尔古拜亲自撰写,打算递交西台皇帝,要求重新划定边界,制定盟书。   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之时,突然有卫兵慌张前来禀告:“法老,夏宫烧起来了!”      纳菲尔提提发出一声惊呼。   法老迅速地和她对视了一眼,他们难得会站在同一阵线,他高声问:“皇妃呢?皇妃此刻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像黑太子这种后宫侧室毛三十个,一个月都未必轮得完,兼且还为了心头白月光,可以毫不犹豫斩杀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的渣男,必须一定要写死……   不过他和提提太后是亲姐弟,想必也是个大美人?(脑洞大开)      用了这种铅笔盒,再也没有办法好好听课了_(:з」∠)_   ☆、15   第十五章      阿肯娜媚没有料到雪松木燃烧的烟气会有那么大,不过是点着一驾战车,滚滚的黑烟都冒出法老夏宫的墙外去,迅速引来了卫兵。   她唯恐来人太快,烧不彻底,又将事先准备好的就地取材的木枝等物一起抛进了火里,火舌有了新鲜的消耗品,一下子窜起老高。      离得近了,阿肯娜媚可以清楚地看到战车上的珠宝装饰被烧得剥落下来,整驾车依稀只剩下一副框架,这得了法老钟爱又让法老最后送了命的物事,毁在她手里,阿肯娜媚只觉得心里无比的畅快。   被她打发出去的女官,尤其是安普苏在外面拍打着紧闭的大门,哀求得撕心裂肺,只求阿肯娜媚快点开门。阿肯娜媚硬下心肠,只当耳旁风,半点也不理睬。      外头的动静突然就停了,阿肯娜媚一紧张,想起法老往日的威严,她后退一步,靠在了身后的棕榈树上。大门外传来了撞击声,法老不高却清晰的声音传进来:“快!快把门撞开!”   即便是法老正殿的大门,在一群孔武有力的卫兵的努力下,也不过支撑了一刻。门后是一大片美轮美奂的莲花池,对岸法老心爱的黄金战车熊熊燃烧,同样得法老钟爱的皇妃则害怕地整个人后背贴在一棵树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她惊慌到一块烧着的布幔随着火势,趁风飘起来,就要将火舌吻到她脸上,她都全然未觉。   法老忍无可忍,早已当先一步,跑过莲花池的通道,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拿手里的黄金权杖拂开那块布幔。他痛恨自己虚弱的身体,因为法老抱不动阿肯娜媚,因此他只得硬拽着她,一路往大门退去。      机灵的卫兵已经找来了盛水的工具,就近从莲花池里取水开始扑火,火势比他们预料得小太多,场面立刻得到了控制。   阿肯娜媚被法老拖拽着,突然发现法老的手臂在刚才帮她解围时,遭火舌舔舐,已经灼伤了一大片。她一急,脚下一拐,法老拉不住她,她整个人就摔下了莲花池。      莲花池的水不过及胸深,阿肯娜媚并没有危险,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池中,艰难地往前跋涉几步想要上岸,法老却突然在岸上伸出权杖顶住她,阻止她的动作。   已经灭了火正拎着各色奇怪容器的卫兵和女官站在一边,尴尬地看着法老夫妇似乎在闹矛盾,安普苏大着胆子正要上前,冷不丁法老下令:“所有人,立刻出去!”      纳菲尔提提在门外旁观了整个过程,近侍的女官还想问问皇太后是否要帮着劝劝,却不想皇太后比谁都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真是个傻孩子!”她快乐地嘀咕着:“在一起这许多年,她竟然都搞不懂法老的心意,却把战车当情敌,我都有点同情图坦卡蒙了。”      皇太后当然不知道阿肯娜媚至今都不是个婚姻中的妇人,她对待法老自然也不能从纯然的女性角度出发,更多的时候,她将法老视作命运共同体,他是她避免走向悲剧的保护神,而她是他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慰藉。   即便皇太后幸灾乐祸,但她却忘了自己和曾经倾心相爱的阿蒙霍特普四世,最后又是怎样惨淡收场的。      待所有人退出去,关好大门,法老站在烧得焦糊一片的庭院里,看着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战车如今只剩斑驳焦黑的骨架,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肯娜媚无措地站在水里,轻轻叫了一声“塞克那蒙”,法老目光森冷地看着她:“阿肯娜媚,你很不冷静,就站在那儿,醒醒你的脑子。”      阿肯娜媚被他看得一哆嗦,感觉权杖牢牢顶在自己胸前,只好站在水里发抖。   “你不就仗着我不会对你如何,现在怎么又怕了?”法老居高临下地对她说道:“你就没有想过,整个埃及都是我的,你烧了一辆战车,我还拥有另外一万辆,就算你把整座宫殿付之一炬,又能怎样?”      “只要我想到办法,”阿肯娜媚瞪着通红的眼睛,但此时已经色厉内荏:“总能阻止你的。”   法老笑了,但这是阿肯娜媚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露出含嘲带讽的笑:“亲爱的皇妃,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出意外呢?你是不想离开我,还是有那么哪怕一点点的害怕,害怕再也得不到我的庇护?”      阿肯娜媚说不出话来,但至少她知道,除了法老,就连自己的母亲皇太后都不会庇护她。   法老看出了她的想法,怜悯道:“你出生就是阿肯娜媚公主,就没有想过你这一生的终点会在哪里吗?你做了我九年的皇妃,可惜的是,你却从来没有和我站在一个高度去看问题,所以你独自一人才如此害怕,真是可怜又自私的姐姐。”      阿肯娜媚羞愧到了极点,因为自己的无能,就自私地把活着的负担全部压在法老的身上,可他迟早会不堪重负的。   法老看着她碧绿的眼眸渐渐盈满了泪水,倒像是尼罗河要泛滥一般的美景,他还是心软了。      “我也有错,”他终于伸出了一只手:“因为太过爱你,所以不让你独立行事。不过阿肯娜媚,你想要依靠我,那就必须有所付出,譬如你不能反对我对战车的喜爱。”   阿肯娜媚湿淋淋地爬上来,雪白的长裙揉成一团堆在她脚边,脸上的妆扮也全部被洗脱,此时的阿肯娜媚却像踏着云朵一样可爱,令法老想起那个初见面时,雪花石膏般明净的女孩子。      这时她哭得不成样子,两手揪着滴水的裙摆,努力克制哽咽道:“那你去……去……”   “我当然会去!” 法老揽过阿肯媚娜,感受她湿透的娇躯紧紧贴合在自己怀里:“你知道的,我得不到你,难道还不能另外找点乐子吗?”      一切尘埃落定,阿肯娜媚这个皇妃所能做的就极其有限了,她擦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让至今莫名其妙的安普苏服侍着梳洗打扮,然后仪态万千地召来御医长哈图谢,要求他本人以及各科最出色的医师全部随她启程,前往距离兰特高地最近的一处小神殿。   哈图谢一头雾水,但只能执行命令。      第二天,耶尔古拜从底比斯守军处调来两辆最高档的马车,当然这必须经过霍姆海布将军的批准,并且上报宰相知晓,才能出城。   身为姐夫的将军以及宰相不约而同地调侃了耶尔古拜:“看来额外的那驾战车是给法老用的吧。”      因此赛那沙看见法老与自己座驾相当时表示了惊奇,他至今对那驾黄金战车记忆犹新,当然不是对黄金,而是对其专业设计以及明显的周到养护。这辆几乎完美的战车所欠缺的,不过是一根铁质车轴罢了。   法老似乎并无意解释,只敷衍了一句:“比赛还是公平些的好。”      其实那两驾军队战车也都是佼佼者,赛那沙并无不可,在做最后准备的时候,他见到伊尔邦尼一脸的兴味,仿佛自己赢定了,赛那沙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谁知伊尔邦尼神秘兮兮凑近了道:“皇子殿下恐怕还不知道吧,底比斯都在传说皇妃因为法老沉迷战车没空陪她,昨天醋意大发把法老的黄金战车烧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些坏冷,我凌晨2:35分突然醒了,纠结着干脆去看世界杯决赛好了……因为时间还早,我手贱刷了下评论,是哪些坏冷在说明器啊风水神马的,作为一个作者,脑洞必须一下子开到了银河系啊,我不敢一个人起床去客厅开电视啊,然后……然后……我又睡着了……      你们吓我,我也要吓你们,给你们看看图图的棺材,出土的时候是三套棺,图里是两个,小的那个纯金,图图土豪   ☆、16   第十六章      当时战车的编制,除了驭手之外,每车还配有一个弓箭手或者长枪手,当然拥有冶铁技术的西台除外,因为用铁加固了车轴,西台战车每辆可以承载三个人,新添的一人则负责驭手的安全和辅助的攻击。   但赛那沙也不至于因此太过乐观,西台对战车的改进或许扭转了米坦尼的战局,但是不至于颠倒己方与埃及的实力对比。而且以他专业的观察,埃及战车虽然没能加固车轴,但是避震以及辔头灵活的性能都远胜于西台。      法老扬了扬手,和赛那沙一道跨上战车,慢条斯理地开始往手上套固定用的牛皮带,赛那沙注意到法老的右臂上捆了一圈细细的绷带,他正要说什么,法老却指着前方道:“皇子殿下想必事先熟悉过地形了,前方兰特高地有一处马蹄形的峡谷,就是我们的赛场。”   赛那沙看到前方峡谷的两个进出口,耶尔古拜正拿着便携墨水盒忙着做记录,听到这话道:“二位从右边的入口进去,谁第一个从左边的出口出来,就获得胜利。”      赛那沙皱眉:“陛下,您似乎受伤……”   “不碍事,”法老丝毫不以为意:“不过皮外伤。”      跟随来的卫兵大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个个缄默着低头,这时耶尔古拜一声令下,法老和赛那沙同时催动马车冲了出去。   飞驰的车轮“嘎吱嘎吱”地碾压着高地的沙土,配合着新吹的东南风,扬起一阵漫天的风沙,当人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两驾战车几乎是同时进入了峡谷入口。      耶尔古拜朝卫兵们使了个眼色,亦有两驾战车保持距离跟上前去保护,很快也消失在了峡谷中。   伊尔邦尼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耶尔古拜已经看出他的顾虑,朝他拜了拜道:“使者不必担心,保护法老只是例行公事,绝对不会干涉比赛。”      法老觉得自己浑身都痉挛起来,就好像发病的时候喘不过气一样,但这回全然是因为兴奋,强风刮在他脸上,空气变得稀薄,但是越喘不上气,就代表自己的速度越快,他分辨出来赛那沙的马车近在咫尺的奔袭声,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地流窜。   赛程过半,双方都在伯仲之间,好戏偏就在收尾阶段。      原来峡谷在出口附近陡然变窄,变成一道深且狭的细谷,头顶露出一线阳光,显得狰狞而可怖。法老率先驶入两边崖壁高耸的细谷,谷底岩石上胡乱长着一丛丛的灌木,稍有不慎就会变成锋利的武器,谷中只余一条狭窄的通道。   紧随其后的卫兵战车猛地停下,拉车的马直立了起来,仰天嘶鸣,显然是对此感到害怕,卫兵连忙进行安抚,然后骤减了速度深入进去,前方却已经跑得没影了。      在这样的窄道里,赛那沙不能冒险进行超车,甚至连并行也不可以。他只能咬紧一个马身的距离,始终贴在法老身后。   这样的紧迫盯人实则给法老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法老克制住想要回头看的冲动,只专心地驾驭马匹躲开一处处乍然伸出来的灌木以及每一个弯道突现的凹坑。      赛那沙一直作为自己兄长的左右护翼出现在战场上,相比法老的猛进,他习惯性地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时时观察着周围。这时,他发现原先的两组卫兵已经被甩开,但是距离不会很远,目前看来唯一的危险,是这处细谷本身极其容易致命的狭窄。   赛那沙之前来过,知道再五百古德的距离之后,就会到达细谷的出口。出口有一处枯死的灌木形成的屏障,战车必须在驭手的驾驶下完成一次连马带车的飞跃,屏障之外还有一段平地,是进行超越的唯一时机。      不对,不对,赛那沙身经百战,突然他脖子之后的寒毛全部站了起来,这可绝不是山谷里的风吹的。   他突然朝前方大吼:“避开!”      法老直觉偏过头,一支冷箭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然而这支箭的目的却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暗杀,它的目标不是法老,却因此更加防不胜防,因为它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战车缰绳。   没有缰绳,马车就要失去控制,何况这还不是法老惯用的车马。一旦前车失控,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后车绝不可能幸免。      电光火石之间,法老只觉得寒毛倒竖、血液逆流,都来不及咒骂贼人狠毒,他已经直觉扯下手臂上的绷带,捆牢了因为失去缰绳而“嘎吱”作响,眼看就要断裂的辕木。   两匹马吐着白沫,喷着响亮的鼻息疯了一样往前奔,如果法老有幸没有因为偏离窄道而车毁人亡,那么一刻之后,他也会连人带车撞毁在出口的灌木丛里。      赛那沙跟在后面目睹了一切,初时还庆幸法老没有中箭,但是他很快意识到情况比自己料想得严重得多,因为他自己也要活不了。   这时法老回头和他对望了一眼,赛那沙知道那一线生机在哪里了:“跳过来!”      法老远比他想象得勇敢,这个少年毫不迟疑地蹬上车厢上沿,朝赛那沙飞扑过来,离得近了,赛那沙才发觉他闭着眼睛。   法老感觉被一只极有力的手抓住,因为惯性两人在车厢里滚成一团,赛那沙把缰绳扔给他,自己拿起藏在底部的长枪,瞥了一眼法老右臂上巴掌大的一片灼伤道:“必须把车停下来!”      “来不及了!”法老眼神坚毅,他已经疏忽了一次,没有疏忽第二次的道理:“我们飞过去!”   果然出口处石头和灌木挡住了去路,地下坚硬的碎石和荆棘伤了马的脚,但这时候已经容不得任何人叫停。      法老和赛那沙看着那辆失控的战车一头撞在了屏障上,发出“轰隆”的巨响,车身裂成了碎片,两匹马腾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地摔在峡谷的山壁上,在破坏力之前,渺小得仿佛无力逃脱的野兔。   “要跳了!”法老大吼,他要趁着前辆马车撞得高高飞起的间隙越过去,前车的半个轮子在赛那沙眼中越飞越近。这该死的埃及战车没有配备坚硬的河马皮盾牌,而赛那沙还要保护两个人,他看准了机会,站到法老身后,长枪一下子贯入了那半个轮子的轮辐里,让那庞然大物偏开了去。      赛那沙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地就被那巨大的力量扭动,他清晰地听到自己手肘传来碎裂的脆响。   就在他击中轮辐的瞬间,法老驾驭的战马奋力一跃,四蹄跨过屏障,随之而飞起的车身猛地晃动起来,又重重地落地。右轮磕到一块凸出的岩石,车身一歪,法老和赛那沙被甩到了柔软的沙土上,滚出很远。精疲力尽的马拖着破损的车身,慢慢跑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和后面紧随的卫兵都听到了方才撞击的巨响,这时候已经满脸焦急地围了过来。   法老的情况还算好,露在外面的四肢和上身只有些零碎的皮外伤,已经站起身等在了原地。赛那沙则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不能动弹,一条胳膊软软地垂在边上,角度扭曲,但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不算稀奇。      看着朝自己奔过来的人们,法老突然问赛那沙:“你都看见了?”   赛那沙忍着断骨的疼痛回道:“看见了。”      非常高明的一次暗杀,法老想自己一定令阴谋者花了很多钱才请到这么一个神箭手,伤害人体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个人聪明地另辟蹊径,赛那沙看得很清楚,那一箭在射断法老手中的缰绳之后,精确地飞入山壁的缝隙里。   如果他和法老双双车毁人亡,只要死人不能开口说明真相,那么这就真的只是一次匪夷所思的意外。      他这时才觉得后怕,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不过一场噩梦,而他在那一瞬间,竟然无条件地把缰绳交给了法老,好在埃及法老真的是位名符其实的强手。   耶尔古拜和伊尔邦尼都跑到了近前,伊尔邦尼看到赛那沙的伤势挑了挑眉,法老看到跟在耶尔古拜身后的御医长哈图谢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哈图谢早已经惊出一声冷汗,路过那支离破碎的马车的时候,他一万次地感谢神灵法老没有出事,也一万次地感谢皇妃的高瞻远瞩。   “皇妃让我带领各科的优秀医生在高地附近的穆特女神庙待命,”哈图谢看着因为一身零碎伤口,血迹斑驳的法老恭敬答道:“皇妃表示自己不便观战,要求我来此处待命。”      法老的表情有些复杂,依然赞了一句“做得好!”哈图谢连忙上前给法老涂上止血的药膏,又检查了赛那沙的骨折,表示没有大碍,要求他们前去早已布置妥当的神庙进行休息。   伊尔邦尼给轿子上的赛那沙扶着绑了夹板的手臂,有些兴奋有些后怕:“埃及皇妃说不想再看到西台人,昨天还把法老的战车烧了,如今比赛出了这样的大事,皇子您说您的另外一条手臂还能不能保住?”      赛那沙却觉得自己的收获远大于损失,且不说他帮了法老一把,今日两人都亲眼见证了阴谋者的存在,那么他要找机会说的话,想必如今时机已经成熟。   为此赛那沙心情很好,反调侃伊尔邦尼:“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去和基友怀愫以及读者面基啦,这是今早爬起来撸的新鲜火热的一章,不过每次结尾都是伊尔邦尼的吐槽,地球是要被抖M星人占领了吗?      昨天淘宝找到了土豪们在评论里提到的西班牙LLADRO瓷偶,唔,看看就好   09年发行的阿努比斯,守护木乃伊的豺狼头神,黑色代表着丰收和富饶,淘宝价6331_(:з」∠)_      重制版尼罗河舞娘,超超级美貌,淘宝代购价21820,就过过眼瘾吧……_(:з」∠)_   ☆、17   第十七章      这座河岸的穆特女神庙小巧玲珑,是属于法老直辖管理的产业,里边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女祭司,还有数位守寡的后妃,建筑师巧妙地让尼罗河穿过其间,灌溉了神庙内草木葱郁的庭院。   神庙后方还有一个大果园,果园附近住着一群来修习纺织技术的年轻女工。      因此兰特高地来的一群人声势壮大地进入女神庙的时候,其实是给里头的固有住客带来很多不便。女祭司吩咐年轻的纺织女工们不要乱跑,自己则和几位皇室寡妇一起去参见尊贵的法老。   法老受伤并不严重,因此由御医长带领各科医生围着查看很有些小题大做,不过穆特女神是医生们的守护神,这些医生还是学徒的时候就学会在这间神庙开会了,阿肯娜媚将所有人召集此地的举动并不会惹来无关人等的怀疑。      哈图谢御医长给法老的每处擦伤都做了细致的护理,止血药膏是用珍贵的磨碎的黄色赭石加上无花果汁、药西瓜和蜂蜜调制的。法老的烧伤也重新上了药裹绷带,哈图谢亲自取了尼罗河的黑泥并一些小家畜的粪便加热煮熟,磨碎后加入发酵过的啤酒,然后涂抹在受伤的肌肤上。   阿肯娜媚在一边帮手,把炒过的大麦和药西瓜磨成粉,混合干的金合欢树脂后,一起浸在油中,最后再将制成的油性敷料敷在烧伤程度较严重的部位。金合欢树脂有种甜酸的味道,能够很好地掩盖某些不雅的气味。哈图谢常年照顾法老的病情,阿肯娜媚已经成了他很有默契的助手。      漫长的治疗过程之后,法老总算吁出了口气,靠在木制镀金的睡榻上闭目养神,忍受着那种不算轻微的痛苦。   阿肯娜媚轻声问哈图谢:“换药的事情怎么说?”      御医长从怀里拿出一卷纸莎草纸,上面详细写了药方:“一天两次,擦伤的药膏我会留给皇妃,烧伤的药膏则要换成蜡、熟牛油、纸莎草和角豆树果实的混合油膏,不过皇妃亲自操作,总是令人放心的。”   阿肯娜媚仔细地收好,看着似乎已经熟睡的法老,朝御医长点了点头,二人正准备带着其他医生退出去,法老突然闭目问道:“西台皇子那处如何了?”      哈图谢连忙止住脚步,又跑了回来,恭敬答道:“因为法老的骨头经过检查没有任何问题,臣已经将专科的医生派去为西台皇子查看,这位医生并没有吩咐侍女来要求任何援助,想必没有大碍。”   法老先前被一群人围着,只觉得耳边轰隆隆嘈杂不堪,如今闭眼歇了歇,知道身体没有大碍不能怠慢神殿原来的主人,就吩咐阿肯娜媚:“祭司和妃子们还在等着,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守寡的妃子都是他们父皇阿蒙霍特普四世的遗孀,人数大约在七八人。四世虽然身体欠佳,但作为法老在延续后代方面他很尽职,且能力极强,后宫妃子并不算少。而生了多于一个孩子的只有皇太后,姑且不论后来发生了什么,阿蒙霍特普四世对纳菲尔提提确有真心一片。   老妃们是第一次觐见法老夫妇,话题只好转到了先王身上,并且言语中也不时奉承了皇太后和法老的生母琪雅。      法老听得有些无聊,但是母亲琪雅依然触动了他那颗敏感的心,他让人拿来七弦竖琴以及响板铃鼓,对阿肯娜媚道:“唱那首歌给我听。”   阿肯娜媚才拿起竖琴起了调子,就已经有老妃听出了端倪,主动为其伴奏了。旧日宫廷里年资够长的老人们都知道,这是法老生母琪雅时时为先王献唱的一曲情歌。      “我将呼吸你唇间吹来的甜美气息,   我将每天注视着你的美丽,   我祈祷是为了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清甜一如北方的清风,   你的肢体将因我的爱而年轻,   而你也将给我你那承载灵魂的双臂,   我将接受它,   并倚靠它生活,   你会为了我的永生呼唤我的名字,   并绵绵不息,   我的君主图坦卡蒙,   你会永远永远在世间停留,   像诸神般活着,   凌驾真理的上下埃及的王,   两地之主,   上天降临在时间的美丽神子,   您将永生不朽。”      阿肯娜媚真切赞颂着法老此番能够大难不死,且殿内都是女眷和熟人,因此一向内向羞涩的她此番的情真意切令这些守寡多年的老妃也不由眼热起来,回忆起多年前的情怀。   她此时却并不知隔墙有耳,歌声全被有心人听了去。      赛那沙原本以为自己是骨折,正待在偏殿里等待医生的检视,但医生照例是必须先为法老服务的,赛那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得等着。   只不过伊尔邦尼调侃的眼神告诉赛那沙,医生再不来的话,这位聪明绝顶的书记官就会无聊到拿着皇子的断臂甩着玩了。难为伊尔邦尼,一直为赛那沙托着断臂,真是大材小用。      伊尔邦尼拿空闲的一只手摸摸自己梳得分毫不乱的光洁发丝,叹了口气道:“我的皇子,莫非法老真的伤重不成?要是这样的话,你这就只能算是轻伤了。”   “能让埃及的御医看诊,就算多等一刻又有什么关系。”赛那沙是有私心的,他没有告诉伊尔邦尼这次胳膊折了,也许和自己的陈年旧伤有关系。      如果说冶铁是西台的不传之秘,那么医术对埃及也有相同的意义,埃及的医生是整个大绿海周边最得重视的人才,若是埃及对外的使团里有医生的存在,对方国家会不惜代价好酒好肉好女人地供上,只求使团能多留些时日。   对于全民皆兵的高原之国西台来说,埃及在战场上伤兵存活率之高,足以抵消埃及无铁器的不利因素。至少在相同的受伤条件下,西台士兵那是铁定没救的,赛那沙就是为了让埃及御医给自己诊治以绝后患,才冒险拿自己有旧伤的手臂持枪挡了那半只车轮。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医生背着药箱匆匆而入,也不多话,入内就是直奔那条断胳膊而去,他这样年轻,赛那沙眼中不掩惊讶,至少他在西台国内接触到的医生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那医生或许是察觉了,他正需要一个话题转移病患的注意力:“顶尖的医生会在年老之后接受神职,为神庙服务,也方便普及传授医术。虽然在职的医生年轻,却都是经过穆特女神庙最严苛的考验的。”      赛那沙正一本正经地理解他话中关于埃及医术传授的流程,忽然听到自己骨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咯嗒”声,已经被重新接了上去,伊尔邦尼在边上看得毛骨悚然。   年轻医师打开箱子取药膏,不经意地问道:“不是骨折,只是肘部脱臼加扭伤,不过据我的判断,殿下不是第一次受伤吧?”      赛那沙微微颔首,心中却是由衷钦佩,但是碍于伊尔邦尼在场,他不好说得太详细,只好隐晦道:“我希望往后不要造成不便才好。”   御医当即表示理解:“如果皇子殿下不急着回国,我可以为您安排一个手术。”      赛那沙简直求之不得,毕竟在西台接受手术,那他有大部分概率必须去和自己早逝的母亲团聚,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不过虽然对于手术非常向往,却不急在这时,赛那沙要趁时机火热,以感谢法老为借口,将法老身边有奸细的事情和盘托出。      御医并不建议赛那沙此时到处乱跑,他需要的是卧床静养,他的旧伤反复发作已经证明了静养的重要性,而且他以后最好少做剧烈运动。   但是赛那沙非常坚持,伶牙俐齿的伊尔邦尼也在一边帮腔,御医没有办法,只好嘱咐再三,才带着赛那沙前去大殿。而伊尔邦尼踌躇了一下,在耳光与美色之间迅速做出判断,发现自己爱美之心占了上风,自然是跟着赛那沙一同去了。      路过神庙的庭院时,一群年轻的纺织女工隔着河渠,吃吃笑着偷看风神俊朗的西台皇子,赛那沙看过去,她们又脸红着散开了。   这些都落在正为法老夫妇张罗点心饮料的安普苏眼里,此刻她正指挥着低阶祭司们忙碌着,看到可恶的西台人招蜂引蝶,不由从鼻腔里发出冷冷的“哼” 声,上前拦住了来人去路。      “这两个人不能去大殿,” 安普苏恶狠狠地对那个年轻的御医道:“皇妃说过不想再看见西台人。”   “我是去探望法老的。” 赛那沙面对安普苏的恶声恶气表现得非常有礼貌,甚至过于礼貌了,气得安普苏直发抖:“这位女官大人,你应当知道我是和法老一起受伤的。”      这样一来安普苏不好再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人走远,徒留她在原地生闷气。   离大殿近了,三人听到风里传来竖琴清越的“叮咚” 声,既然娱乐起来了,说明法老状况良好且心情不错,赛那沙重又镇定心神,整理着思绪,突的有歌声传来。      是一名年轻女子在歌唱,还是歌颂法老的情歌,有资格这么做的恐怕只有那位皇妃。她声音清甜,堪比河中莲花隐隐香气,但听得嗓音出略带羞涩,高音处甚至带着些可爱的颤颤,游离于各种宴会的赛那沙一听就知道这样的女子是养在深闺,鲜少在人前献艺。   这位皇妃似乎与上次那位凶悍地将他们赶出皇宫的样子并不相符,赛那沙和伊尔邦尼对望一眼,均起了无限好奇。      因为御医入内通报西台皇子求见,歌声乍停,赛那沙等待通传的时候,心内竟然莫名遗憾。   法老并不没有急着宣召,而是先谴退了无干女眷们,才低声问道:“西台皇子的伤情如何?”      御医全无隐瞒,一五一十道:“殿下并非原本预料的骨折,而是肘部的脱臼和扭伤,据臣的诊断,这脱臼是旧伤。”   法老来了兴趣:“这旧伤是怎么回事?” 他因为爱玩战车,也知道人的关节处若是受伤且没有好好保养,会演变为经常性的脱臼,他又追问道:“几次?”      “肘突的骨头都磨去了一块,次数不少,但臣下不敢确定,皇子殿下也没有说。”御医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不听话的病人,但还是尽职尽责:“不过他愿意进行手术治疗。”   法老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除了缰绳隐约的勒痕,这双手干净得和女人一样,他记得赛那沙拉住他的时候,那双布满练剑之茧的有力的大掌,阿肯娜媚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扔了竖琴握住法老的双手,法老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他清了清喉咙道:“让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伊尔邦尼实在太有趣了,忍不住……   明天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面基了,会不会见光死咧?请待下文分解~~~      相爱的人要手拉手在一起哟   ☆、18   第十八章      赛那沙入内的时候,只见法老神情慵懒斜卧在榻上,刚受伤那会儿他鲜血淋漓甚为可怖,在医生精心处理完之后,只见到隐约几处伤口。赛那沙这才觉得后怕,要是法老不幸罹难或者身受重伤,不要说有御医给他看诊,恐怕此刻已经被抓起来下狱了。   榻前跪坐着一个身着白色亚麻裙的女子,头发短短至颈,但质地柔顺乌亮,似乎不是假发。赛那沙松了一口气,这一路在埃及的旅程,他实在已经看到过太多光头的女子了。      这应该就是那位皇妃,她软腰倚在榻边鹦鹉毛的靠枕上,微微侧身在与法老说话,因她背对着自己,并无法看清面目。   亚麻裙胸前的绑带交叉,紧紧地勒住,外面一件精巧的珍珠披肩遮住大部春光,裙外脱了鞋的脚反而是这位皇妃无意间展览的一处妙地,深灰近墨的石地板上,雪花石膏般的幼洁细嫩昭示自己的存在。      那脚边的一架小小竖琴,表明了方才唱歌的果然是她。   赛那沙行了礼,法老的注意力才转移到他身上,可他五指仍亲昵地抚摩着阿肯娜媚的脸,又滑下她的脖颈感觉脉搏细微而快速的颤动,就如方才阿肯娜媚拨动竖琴唱着父母间的情歌撩动他的心弦那般,法老同样拨动着阿肯娜媚的感官,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悦。      赛那沙听到法老心不在焉地问道:“没有大碍了吗?”   “非常感谢您能够派出御医为我诊治,”赛那沙不好去看那对夫妻,只能将视线垂低,却偏偏恰好落在那只脚上:“御医建议我多留些时日,好进行手术根除病痛。”      “皇子殿下于我有救命的恩德,哈图谢,你只管派出最好的医师团队,务必将手术做得尽善尽美。”法老亲自开口,御医长自然无所不应,这时他想起阿肯娜媚应当没见过这两人,便指给她看:“阿肯娜媚,这便是西台的四皇子赛那沙·穆瓦塔里还有他的随从,就是这位皇子,在奔驰的马车上出手将我保全。”   阿肯娜媚咬咬唇,不情不愿地别过脸颔首示意,丝缎一般的发顺着她光洁的脸颊如尼罗河水般滑落下来,恰当好处地隐去了她的尴尬与别扭。塞那沙也知道双方前次不快,假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法老感觉到了阿肯娜媚的抗拒,相比赛那沙,伊尔邦尼倒是大大方方盯着这位美女看,可惜今日看不到那天的凌厉,就连脸都看不分明。   他心里正大叹可惜,法老已经下了榻朝他们走来,途中还似乎无意地扯落了一边的帷幕,轻纱披泄下来,彻底隐没了阿肯娜媚的身形。      法老指着伊尔邦尼笑道:“你叫什么?何以这样大胆?”   “臣乃是西台元老院第一书记官伊尔邦尼,我的工作就是记录一切值得记录的事物,譬如埃及皇妃的美丽。”伊尔邦尼丝毫不胆怯地言之凿凿,他太明白高贵的人们愿意听什么:“如果陛下允许,我还可以记得一百首以上的各种诗歌,来赞颂皇妃的美丽。”      法老似乎对他的专业能力颇为赞许,但显然并不想听那一百首诗歌,他对赛那沙更感兴趣:“那伊尔邦尼,你能否告诉我,赛那沙皇子的手臂最初是缘何受伤,之后又为何屡屡再犯呢?”   伊尔邦尼语塞,但他反应极快:“皇子为西台身先士卒,战场之上,人人身上都有陈年隐疴,皇子又怎能例外?”      如果他此刻抬头,一定会发觉法老的目光非常可怕,伊尔邦尼不知自己触到法老只能身处宫廷的隐痛,只逞一时口舌之快。但他好歹知道自己在别国宫廷,态度十分低眉顺目,虽惹人厌烦,但不至于糊涂到底。   赛那沙连忙解释道:“陛下,伊尔邦尼原为我兄长的近臣,此事他并不知情。要是您有兴致,我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帷幕后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相比方才歌唱时似有若无的颤音,她此时的声线平稳持重,想是有法老在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原来你叫伊尔邦尼,是西台三皇子的近臣。难怪这样眼高于顶,三皇子身边美女如云,恐怕是你唱情歌他闻香,才练就这一身信手拈来一百首诗歌的本领。这样的兄长,这样的近臣,难怪对赛那沙皇子的伤势一无所知了。不过赛那沙皇子真是有意思,你没有自己的亲信吗?非要带着这样的一个人。”   伊尔邦尼平日一心扑在政务上,鲜少这样被妇人刻薄嘲讽,更甚者,这皇妃的话还带着挑拨离间。他想要反驳,却意识到这女子身份高贵,前次还把巴掌摔在他脸上。      为了赛那沙皇子要做的事,伊尔邦尼缄默不言,忍受了下来。   法老知道三皇子拒绝过埃及公主的一段陈年旧事,想是令阿肯娜媚不满,便挥挥手道:“既然皇妃不喜看到你,你先出去吧。”      须臾他想了想,指着还留在殿内的一群人,要他们全都出去,这时他突然看见哈图谢的御医团队里有个女子,便大感兴趣地叫住他们:“哈图谢,你这回招了一名女医生吗?”   哈图谢连忙带着那位女医生面对法老,这女子还很年轻,颈间带着代表医生身份的趋吉辟邪的绿松石项链,五官长得干净清秀,眉宇间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哈图谢指着她回答道:“这是半月前通过考核的新任肛肠科医生(原意是肛~门守护者),成绩十分优异。皇妃要召集所有医生,因此她也跟来了。”      法老简直笑不可抑,他直截了当地取笑阿肯娜媚:“亲爱的皇妃,你也太过小心了,竟然将肛~门守护者也招来了,”他对哈图谢的团队十分了解:“我看看,竟然还有兽医、牙医和女性专家。”   这些不相干的医生刚才都只能站在角落里,现在法老终于发现了,所有人都忍俊不禁,阿肯娜媚脸颊红透、浑身燥热,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还露在外面,便慢慢地想不引人注意地缩回裙中,赛那沙余光瞥见,嘴角笑意不减地看着那五个脚趾紧张得蜷了起来,须臾终于消失在裙摆中。      阿肯娜媚实在羞涩,在帷幕后忿忿道:“塞克那蒙,我要走了。”   “留下!”法老的语气不容置疑,阿肯娜媚于是没能成功避开,其他人看出法老欢欣已过,眼看要处理正事,都默默退了出去。      殿里只剩三人,法老问赛那沙:“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他引着赛那沙一起坐到椅子上,神情像是一个新兵营出来的好友,还带着无限好奇,赛那沙对伊尔邦尼不能讲的话,在面对法老这样的陌生人时,反而没有障碍。      那年他十四岁,年长他一岁的兄长凯鲁已经去战车部队报道,那是在辛蒂皇妃被暗杀之后,两兄弟顿时失去了依仗,苏皮卢利乌玛一世毕竟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就算他有心护着,精力也十分有限。   何况他不久就又立了膝下有子且身份高贵的巴比伦公主做了正妃。      赛那沙相形之下日子更艰难一些,他还不到入伍的年纪,虽然被前皇妃收养,但是如今皇妃和生母都死了,甚至还不比身份最低下的二皇子过得自在。   一年到头里,凯鲁终于在铁列平神的祝祷日回来,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有说不完的话,晚上还睡在一张床上。      但是等着凯鲁回来的不只赛那沙,还有暗杀者。那人却把赛那沙误认为凯鲁,并不知床上躺了两个人,赛那沙还没有经过真正战场的磨练,依然只是个稚嫩的少年,虽然暗杀者没有得逞,但猝不及防的交手之下,赛那沙的手臂第一次脱臼。   出了这件事,赛那沙就去求皇帝让自己提早入伍,刚刚进了新兵营就遇到了鲁维族的叛乱,奉命前去镇压,赛那沙旧伤未愈的手臂第二次脱臼。      如今他二十二岁,加上这次遇险,同一处的脱臼已经是第六次了。赛那沙自己都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手臂真的就废了。   “六次。” 法老眨眨眼睛,似乎不可思议,他想起赛那沙在飞驰的马车上的那种决绝,不由问道:“你出手时,就从来没有犹豫吗?”      “性命交关之前,活命尚且不能,一条手臂算什么,” 赛那沙苦笑道:“但是现下动弹不得,还不如上战场呢!”   这看着光风霁月、少年得意的西台皇子,竟也有一段如此艰难的过去,即使他一同长大的兄长春风得意,难道他就不再如履薄冰了?法老想到那个神情倨傲的书记官,不由冷笑。又想到登基九年,自己依然被朝廷内外处处挚肘,又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阿肯娜媚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身侧双手却捏紧了裙摆。   她已听说了赛那沙是如何救下法老的,这样的勇士最后却消失在了埃及与西台两国的边界,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他当时之所以不敌,难道就是因为这处旧伤作祟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肯娜媚的秀发啊,你遮住了美人儿的侧脸……严肃脸:我知道我要是把阿肯娜媚写成光头,你们一定会弃我而去的,所以请无视这个设定吧……   塞那沙看阿肯娜媚,此时就是普通的男人看女人,先是脸,再是胸、最后是腿,毫无杂念滴,不过小图就顺手放帘子啦,事不过三,剧透你们二人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保证都是单身,而且场景略离奇……   臭鸡蛋飞过来了,我遁……      关于烧伤药用shi的传统,吃饭的妹子不要看,其实一直以来都有,包括在天朝:   我在一个军事论坛看过外伤治疗,里边一个帖子就说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女孩烧伤严重,她妈就专门给她刮马桶里的尿垢敷脸,后来几乎完好如初……      图图夫妇俩的坐式雕像,可以说略丑么   ☆、19   第十九章      想及此,阿肯娜媚有些痛恨自己曾经的不理世事。图坦卡蒙死后,自己一味沉浸于悲伤中,又因为皇太后的冷眼相待,在阿伊的逼婚下如一只被蜘蛛缠绕的蝴蝶般无力挣扎,情急之下竟然给西台皇帝写去了那样一封求婚信。   西台皇帝先时认为埃及人居心不良,必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并未对阿肯娜媚的请求加以理睬。阿肯娜媚夜夜被阿伊向图坦卡蒙投毒的梦靥惊醒,竟然不顾尊荣再次给西台去信,信中言辞陈恳又惊慌焦虑,故此才让西台皇帝终于相信。      就是这位雀屏中选的皇子,赛那沙·穆瓦塔里,偏又无故在两国边界失踪,差点掀起大战。事后阿肯娜媚听说是西台皇家出了内鬼,然而她作为一个七十岁法老的新娘,已经无力关注这件惨事。   最后两国危机是如何解除的,她全然一无所知,又两年后,她便是在卢克索神庙里隐居并迎来了死亡,化为了横跨冥河的一缕幽魂。      阿肯娜媚原以为西台皇帝会挑选一个毫无价值的皇子来做敌国法老,去迎接一系列的敌视乃至暗杀,但赛那沙此人,似乎并不符合她想象中的模样,甚至是出乎意料的英伟。   和法老一样,阿肯娜媚由于那一系列的悲惨回忆,同样对赛那沙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但那不过是一瞬的感触而已。过后她收拾收拾心态,没什么比图坦卡蒙对她而言更为重要。      直面法老的赛那沙敏感地察觉到这位陛下的亲近与软化,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等待的时机,他用眼神暗示了一下那片帷幕,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前几日接到了西台国内的来信,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和陛下商议,甚至和今日的遇险有关,请陛下让皇妃回避……”   阿肯娜媚自然听到了这句话,既然图坦卡蒙没有反对,她早就不想继续待着,干脆利落转身就走。殿内一丝风也没有,帷幕甚至未动,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一散,男人就知道幕后的美人已然离去。      法老依然很有兴趣,催促道:“你说吧。”   赛那沙直觉怪异,这位年轻的法老还是那样跃跃欲试的表情,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同,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赛那沙只能保证自己将事情清晰完整地道来:“昨日我的兄长来信,告知在清缴米坦尼王宫之时,有奸细假传埃及将派来援军的流言,使得我国和米坦尼的战局扩大。然而追查的结果却是埃及与西台的宫廷内可能都有人通敌,您今天又遭遇暗杀……”      “你的兄长是那位三皇子凯鲁·穆尔西里?”法老玩味地看着赛那沙:“那么他的建议是他负责西台方面,而由你来告知我,让我负责清查埃及的奸细,听起来倒是挺大义凌然的。”   赛那沙没有接话,查不查都要遵从法老自己的意愿,但是法老偏偏不愿意放过他,反而追问:“你却没说你的想法,如果你只是穆尔西里的传声筒,那他可以派一只鸽子来。”      赛那沙吃惊于法老似乎看重自己的想法,他猛地抬头去看,却见法老瞥开眼,朝着殿外叫人:“卫兵?耶尔古拜回来了没有?!”   马上有人回答:“陛下请稍待,立刻为您通传。”      在烈日炎炎、杂草丛生的峡谷里寻找一支箭是很辛苦的差事,法老身边仅带了耶尔古拜这一位大臣,这差事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正午的阳光叫嚣着要从头顶一线缝隙里疯狂涌入,耶尔古拜挽起长袍的边角擦擦汗,却仍有汗珠从他大大的鹰钩鼻滴落下来,他夹紧了自己作为文书总监最要紧的笔墨盒子,专心地往便携草纸上登记所有发现的可疑线索。      山中不时有阴风吹过,吹在他汗流浃背的后背上,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这时有个半挂在崖壁上的卫兵挥着一根细细的棍子道:“耶尔古拜大人,找到了!”      耶尔古拜才兴冲冲回神殿坐下喝了口水,法老就宣召他,他摸了摸怀里那支箭,却在看见殿中还坐着西台皇子时迟疑了,法老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找到的东西呢?拿来!”   耶尔古拜连忙将那支差点要了法老性命的箭矢掏出来,双手呈上。赛那沙下意识看了一眼,当下脸色大变,他认出这是西台的箭,不同于埃及的金黄色铜箭首,这两年西台所有的箭矢都被加入了铁,因此会呈现黑褐色,非常容易分辨。      赛那沙想要辩解,但是看着耶尔古拜明显不信任的眼神,直觉全无辩解的必要。西台的铁器全部严格限制出口,这支箭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使团遭窃,他不由自主地就怀疑那个灌醉他的尼罗河三角洲防备小队长,但眼下他百口莫辩:“陛下,我……”   法老似乎被他的紧张愉悦了:“耶尔古拜,你吓到皇子了,先退下吧。”      殿内又再次剩下两人,赛那沙只觉得额头上的汗滚滚而下,法老却把玩着那支夺命箭矢,在他眼里,这似乎不是致命的凶器,而只是比黄金还要贵六十倍的稀奇玩物,甚至法老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铁质车轴,他突然问道:“赛那沙皇子,你是否设想过自己未来在西台的地位?”   赛那沙有些讶异,怔楞了一刻老实回答:“我应该会成为皇帝身边的近卫长官。”      “难怪难怪!”法老突然起身,坐到了他先前摆在上首的木榻上,赛那沙再次感到了来自帝王的居高临下的压力:“难怪你这么擅长保护旁人的安全,也难怪你会来同我说这样的话。”   赛那沙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只好勉强答道:“是我鲁莽了。”      “如果你我死在今天的意外里,没有人会知道这支箭的存在。可你就是那个变数,所以我们都活了,可是阴谋家很狡猾,他想到了失手的可能,所以他用了西台的箭,这件事我自然要追查到底。”法老突地面色严厉,将那支箭掰断扔在脚下,单独的一支箭非常脆弱,即使是个病弱的少年也可以折断,但赛那沙最终得到了一个失望的回答:“至于皇子之前的请求,我不会答应。”   赛那沙语塞:“陛下您……”      “我的身边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阴谋发生,但如果这个阴谋让米坦尼灭亡,让西台伤了元气,我会乐见这样的阴谋发生,”法老斜睨着赛那沙:“即使他第二天就来害我。”   赛那沙不甘心:“陛下,这很危险。”      “是的,这很危险,阴谋家的心思会变,但是法老的心思也会变,”法老嘲讽地看了眼赛那沙:“不过你大概不能理解,因为你只会是个近卫长官,你的父兄应该也不希望你了解,所以你不会站在和我们一样的高度来看待问题。但皇子,请你至少看好自己使团的财物,然后当好你的传声筒,我想穆尔西里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年轻的法老身上碰碰运气。”   赛那沙脸上涨得通红,哪怕在面对敌方勇将的时候,他也未曾这样失措过,可他至少有一颗坚定的内心:“陛下,一个人最后能不能登到山顶,是由神灵决定的。我向西台万神殿里一千个神祗发过誓 ,我在西台的最高理想,就是皇帝身边的近卫长官。”      神也是可以被埋葬的,譬如自己那个几乎毁灭了阿蒙神的父亲,法老有些走神,不过赛那沙显然是个正直的青年,他果然有自己希冀的一切的明快特质,图坦卡蒙只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法老。   年轻的帝王觉得累了:“今天的事情我会下令禁言,你仍会得到埃及最高水准的医治,我想西台皇帝会高兴我送还他一个完好的皇子。”      伊尔邦尼被赶出大殿,见赛那沙总也不出来,心里急不可耐,强烈的职业道德使他很想知道法老同赛那沙说了些什么。   见他焦躁地在原地踱步,一个平和到似乎非常具有职业道德的声音问他:“这位大人,你是不是从不骑马,也从不久坐久立?”      伊尔邦尼抬头,发现是个身穿朴素长袍的年轻女子,一头整洁梳在脑后的褐发,乌黑的双眼十分沉静,可她嘴里的话让人没法平静:“您好,我是御医蒙妲丽,但如果您有肛肠方面的困扰,我可以为您医治。”   伊尔邦尼陷入深深的纠结,他很清楚地知道西台是没有医生可以帮助自己解决困扰的,但他不知道蒙妲丽却是因为病人太少,技痒想拿他练手。      伊尔邦尼是个有决断的人,当下就下定了决心,还有二十年的职业生涯,他可不想未来在元老院长老的席位上坐立不安:“我是西台的使臣,我们的皇子据说也要进行手术,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一同接受治疗。”   蒙妲丽笑着将伊尔邦尼的名字记录下来,刻板的眉目都显得活泼起来。      阿肯娜媚和安普苏正在廊外瞧见这一幕,阿肯娜媚虽然临时充当哈图谢的助手,但于医疗方面很有些心得,她当下有了主意。   “安普苏,替我给蒙妲丽医生送一样东西。”阿肯娜媚看着安普苏渐渐明了的眼神:“没错,就是那支空心的、最长最锋利的贝壳针。”   ☆、20   第二十章      赛那沙被从高地转移之后,隔天送入医生保护神穆特女神所在的卢克索神庙。此处尼罗河的宽度已经绵延得一望无际,神庙区域及附属机构被丰沛的水流灌溉之处,满眼都是欣欣向荣。   神庙除了一系列殿堂、方尖碑和雕像,还有一个大果园,拥有许多工作坊、舞蹈、音乐与诗词学校,并且有一个香料与化妆品制造中心。      每到河流泛滥盛典将要降临时,有许多工匠在这里制作木材、黄金、珐郎与象牙的护身符;也有裁缝专门设计参拜所穿的昂贵的细亚麻长袍,以及园丁精心养护的用来供奉神前的美丽花束。   神庙还是教育中心,为埃及及周边国家培养擅长读写的书记官。总之是个人流庞杂、又极受重视的所在。      赛那沙被带进一间有四根柱子、墙上绘有花鸟图案的房间,彩色的石砌地板更增添了几分亮丽,让人恍然错觉自己并不是来看病的。这里是卢克索神庙的深处,医生们专用的隔离区域,因为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卢克索唯有这处后殿是对外封闭的。   不过让赛那沙意外的是,伊尔邦尼竟然也跟过来了,原本他想让其留在使者府邸整顿使团的。      “我与法老谈话的详情并不能告知你,不过法老对查处阴谋分子的事情很消极,而阴谋分子利用了我西台国进行栽赃。”赛那沙吊着手臂,对伊尔邦尼要求道:“你替我回去整顿,将使团总管抽五十鞭,下回若有物品遗失,我会直接要他的命。”   伊尔邦尼耸耸肩:“我是很想帮您处理这件事情,赛那沙皇子,不过……我可能也要住进神庙。”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也许您下地反比我快,毕竟您伤的是手。”      赛那沙狐疑地看着伊尔邦尼,并不是说他对伊尔邦尼有什么想法,而是这位聪明绝顶的书记官除了凯鲁皇子,对一切人或事都抱着不信任的态度,哪怕对方是赛那沙。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仗势推脱责任,伊尔邦尼破例解释了两句:“托您的福,既然这回有御医效劳,我也得把我的旧患一并解决了。”      “你是书记官,唯一的职责就是坐着记录文书,难道这样也能病倒?”赛那沙不放弃地追问。   伊尔邦尼有点恼了,语气不似从前平稳:“实不相瞒,就是坐出来的毛病!”      这时蒙妲丽带着一个小小的少年走了进来,外面一群上完象形文字解析课的未来小书记官探头探脑,赛那沙甚至听到隐隐约约的议论:“看,那两个都是西台人!最最野蛮的高原民族,大绿海海的野心分子!”   蒙妲丽皱着眉头赶走了他们,然后教训那个小少年:“穆萨,我告诉过你,不要让你那群小跟班闯进来!”      那小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棕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不服气,蒙妲丽朝他脑袋上挥了一巴掌,他却依然拿眼白看着赛那沙和伊尔邦尼。   蒙妲丽觉得略略尴尬,勉强介绍道:“这是穆萨,他因为成绩优异已经从文字书写班毕业了,最近在跟我学习医学与药理知识。”      穆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来补充一下,我的父亲是法老的文书总监耶尔古拜。”   这下赛那沙知道穆萨的敌意来自哪里了,虽然法老下了封口令,但是耶尔古拜却是现场目击者和知情人,在他眼里,西台皇子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嫌疑人,因此父亲的态度难免影响到了儿子。      赛那沙清清喉咙,不打算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而是转问蒙妲丽:“我记得你是……”赛那沙想说肛~门守护者,然后觉得那太不雅了:“我记得你是肠胃方面的医生,但我伤的是骨头。”   蒙妲丽淡淡回道:“准确地说是肛肠科的医生,不过你的医生稍后就来,你不是我的病人。”      她那双眼睛在看到病患的时候才会闪闪发光,于是她双目熠熠生辉地盯着伊尔邦尼:“现在我们要开始诊查病情,你,趴到另一张床上去。”   赛那沙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情地看着伊尔邦尼。      伊尔邦尼既然前次答应了看病,此时就不会扭扭捏捏,干脆利落地趴在房间另一头的床上。只是他没想到,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医生,眼里看到的只是肛肠,没有病人。   他只觉得双腿一凉,宽松的袍子哗啦被掀过头顶,蒙妲丽在手指上套上一截干净的羊肠,开始接触伊尔邦尼的病痛部位。头顶隔着一层亚麻布料,一切动静都像从天边传来的一样,伊尔邦尼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纤长的手指滑进去的时候,伊尔邦尼难耐地动了两下。   蒙妲丽轻轻拍了拍他的臀部,柔声而严厉地要求他别动,伊尔邦尼闷哼了两声,强迫自己放松。      蒙妲丽轻柔地按压了两下,问穆萨:“看明白了没有?手势尽量要轻,不然会戳破脓血,正式医治的时候我会带一根导管过来,把血放干净。”   男孩子看得啧啧称奇,不时发出疑似嫌弃的声音,半晌他悄悄拉了拉蒙妲丽的衣服问道:“我可不可以出去了?这东西像颗烂熟的无花果。”      蒙妲丽朝他挥挥手,男孩子羚羊一样窜了出去,好一刻蒙妲丽才抽出手指,用一小块麻布裹住羊肠套子,吩咐穆特拿去烧了,一边解释伊尔邦尼的血肿程度不容乐观,建议尽快手术。   赛那沙只觉得不忍直视,憋不住开口建议道:“可不可以给我们两人单独的房间?”      蒙妲丽还没有想好怎么婉拒,穆特已经冷笑道:“西台人,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卢克索穆特女神庙,是全埃及医生的圣地,每天有数不清的求学医者和病重患者等待召见,你们能分得一个房间而不是住在院子里,已经是法老给的天大脸面了。”   这小子脸上得意洋洋,蒙妲丽不得不又严肃地教育了他,才对赛那沙解释:“穆特态度不好,我代他道歉,但他说的是事实。你们都不算非常严重的病患,就请将就吧。”      一大一小事后相携离开,赛那沙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如何安慰伊尔邦尼才好,这时骨科的医生已经远远朝这里走来了。   伊尔邦尼“刷”一下将袍子撸下来,面朝着墙壁,闷声道:“皇子,请您不要同我说话。”      与此同时,底比斯皇宫的上空却有一只秃鹫略过,秃鹫是不祥之兆,法老想也没想,让人拿来自己金合欢木所做的硬弓。   那秃鹫不知为何飞得极低,即便是图坦卡蒙的臂力,竟也一箭将其射了下来。      阿蒙大祭司立刻被宣召,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及宰相等重臣也匆匆赶到了现场,法老将弓箭扔给卫兵,指着地上的死鸟对大祭司道:“剖开它,告诉我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身为阿蒙大祭司并非只会敛财揽权而已,他必然具有极其出众的领悟,才能与众神接近。抖着白胡子的老祭司将鸟身里的内脏一一取出,按照天上星宫的顺序排列,几块内脏里滴出的血都往东南方向流去。      在底比斯城的河对岸,东北是卡纳克神庙,东南就是卢克索。   法老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立刻叫嚷道:“图坦卡蒙,卢克索神庙里是不是进了不该进的人!”西台皇子受伤入内治疗并不是秘密,但是现在神谕就在眼前,西台刚刚还灭亡了米坦尼,皇太后根本压抑不知自己的冲动:“把西台人赶出神庙,不但要赶出神庙,西台人往后都不能进入埃及一步!”      “皇太后!”法老一直等到这愤怒的中年女人叫嚣完毕,才严厉地回答:“这里不是米坦尼,这里是埃及,西台是为了和平而来的。况且卢克索是女神庙,并不是帝国的中心,我不认为在那里有任何阴谋诡计能够动摇统治。”   皇太后开始喘气,被法老的一意孤行气得站不稳,图坦卡蒙觉得烦躁无比,他说了一长串话也觉得气喘,他叫来耶尔古拜:“保护皇太后回宫,然后告诉阿肯娜媚皇妃,因为神谕说卢克索有不祥的征兆,我需要第一皇妃出面祭祀女神,让她立刻收拾出发!”      往年泛滥期所有的重要祭祀全部由帝国的第一女性皇太后总理,法老这才刻意咬紧了“第一皇妃”的字眼,就是明目张胆地要捧阿肯娜媚。   在场的臣子都低下头去,皇太后冷笑着拂袖而去:“图坦卡蒙,你一意孤行,来日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本来想短小一点,结果还是快三千字……我终于……终于完成了扒光伊尔邦尼的心愿,除了这样的一个女医生,谁还能蹂躏伊尔邦尼呢?   赛那沙皇子在异国的危机,真的是一个接一个咧~~~      卢克索神庙~埃及最大的神庙~其中一座方尖碑已在19世纪被移到了巴黎协和广场   ☆、21   第二十一章      图坦卡蒙回宫的时候,阿肯娜媚已经得到了消息,耶尔古拜伶俐的口齿已经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了。这让阿肯娜媚非常不安,在她的记忆里,这段时期的确就是决定法老生死的时刻。法老这次在兰特高地活了下来,并不代表冥神会放弃带走这位神子的灵魂。   “塞克那蒙,把西台皇子赶走!”阿肯娜媚沉下脸,她精致的五官因此显出一种威严来:“你我都知道,神谕的指向就是卢克索神庙,我的祈祷可能并不会改变什么,你必须杜绝一切的可能!”      “阿肯娜媚,你板起脸真有趣,你要是能够经常摆出这样的表情,你的权威就不会弱于皇太后。”法老嬉笑着敷衍她:“不过还是一样的美。”   “塞克那蒙!”阿肯娜媚气急。      “好啦好啦!”法老将皇妃拉到怀里,拍抚着她的背:“无论是不是神谕所说的,你都必须前去卢克索神庙。七月尼罗河的洪峰就要来了,这是每个皇妃应尽的责任,你不是皇太后怀里的女娃娃了。我为此已经得罪她,你却要让我功亏一篑吗?”   他不给阿肯娜媚说话的机会,转身问安普苏:“皇妃的行李收拾得如何?”      安普苏匆忙点头:“我立刻就去。”   阿肯娜媚咬紧着嘴唇,心里有一丝恐惧,法老却没有察觉,兴高采烈道:“趁着好时节出去走一走,一旦尼罗河泛滥起来,底比斯就成了孤岛,到那时就哪里也去不了了。阿肯娜媚,我会亲自送你到河对岸。”      离她从噩梦中醒来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阿肯娜媚又站在了卢克索神庙外的狮身人面像大道上。几百头斯芬克斯的眼睛盯着她,石像明明冰凉没有生命,却让她在沙漠的夕阳下莫名打了个寒颤。   很快就会进入落日后的黑夜,沙漠里的夜晚很冷。但是曾经丧命在神庙里的阿肯娜媚,大约永远不可能忘记身上的炙热温度。她的心里蔓延起了仇恨,而仇恨能够让人坚毅起来。      神庙里的祭司奉命前来迎接阿肯娜媚,除了几个较为年轻的对阿肯娜媚披着斗篷的装束流露出不解外,资历最高的大祭司妮法娜拉没有任何表示。   她侍奉女神已经超过了三十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职人员,年纪的缘故使她的头发呈现出灰色,用一条辟邪的绿松石发带简单箍住。阿肯娜媚与她并行的时候,下意识与她对望了一眼,妮法娜拉黑色的眼珠像是没有漩涡的冥界之河,完全浸润了阿肯娜媚的内心。      阿肯娜媚镇定下来,即使当她发现神殿为她安排的住处竟是如此熟悉的时候,她也没有惊慌。   她曾在此处孀居,然后被晒死在这里的屋顶上,现在她又回来了,平静地站在自己的坟墓前,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勇敢。      “这是今年新造的护身符,”妮法娜拉从低阶祭司手上接过一只缀着金甲虫的松石项圈,看着阿肯娜媚挂在了颈上:“你能够下定决心回来,那你所想的就都能够实现。”   大祭司们都有和神灵沟通的神秘力量,阿肯娜媚注意到妮法娜拉用的是“回来”这个词,她下意识就捏紧了那只金甲虫。      “您还缺一样东西,我已经放置在您的住所里,想必皇妃殿下会喜欢的。”妮法娜拉对阿肯娜媚告辞,临行前嘱咐一切祭祀用品都已安排妥当,三天后的吉日便可以进行。   阿肯娜媚发现大祭司给她的另外一件礼物是一只小狗,安普苏十分愉快地去揉捏小狗软软的耳朵,猜想一定是神庙担心皇妃在此地待的太寂寞,特意给阿肯娜媚找的玩伴。      阿肯娜媚却看出这只狗是家犬和胡狼的杂交,可算是半只阿努比斯。阿努比斯是亡灵的引导者和守护者,掌管和守护亡者的灵魂,防止亡者的灵魂受到二次伤害,而她阿肯娜媚已经成功复活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妮法娜拉才会给她混血的胡狼。   而安普苏的话也说错了,她阿肯娜媚在卢克索的日子,并不会寂寞。      当夜,蒙妲丽就秘密受到了召见,她是一个来自三角洲的乡下女孩,被一位执业医生收养,但是她那位养父一定没有预料到她往后的成就,虽然埃及对女性宽容,但是女医生乃至女御医都是凤毛麟角。   蒙妲丽先是在孟斐斯行医,两年前为了考试才来到底比斯,后来被神庙相中。她为很多达官贵人解决过隐痛,但是皇室成员却是第一次见到。      好在她态度冷静地朝阿肯娜媚行礼,这位很有职业道德的女医生想当然地以为阿肯娜媚也有隐疾:“尊敬的皇妃殿下,非常感谢你能欣赏我的专业和技能。对于高贵柔弱的女性来说,如果您需要解除病痛的话,神庙的药剂师最近已经开发了适用在手术里的新药。”   阿肯娜媚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意思,没有开口解释,反而问道:“那你说给我听听?”      蒙妲丽几乎是带着自豪来介绍的,大绿海周边的所有国家里恐怕只有埃及有这样的医术水平。要知道早先阻碍手术成功的其中一个要素,就是病人无法忍受割肉去骨的剧痛,甚至有些人就是活活疼死的。   “是矽石与一种神秘花根的混合物,磨成粉,混入果醋,药性很强,可以让人失去疼痛的感觉,甚至失去神智,完全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可以有效解除手术痛苦。”      阿肯娜媚听得眼前一亮,至于效果,或许可以拿那个可恨的西台书记官试验一下,她这才对蒙妲丽解释:“我没有隐疾,我需要观摩你对西台人的治疗,但是如果神庙有了这种药,我希望你能用在他的身上。”   蒙妲丽想说伊尔邦尼的病情只需要一个小手术,这种程度的疼痛根本不需要麻药。可是阿肯娜媚让安普苏递给她一支极其光滑而精美,中间的孔洞足可称巧夺天工的贝壳针时,蒙妲丽觉得自己被打动了。      第二日伊尔邦尼被侍人们推到天然含苏打的水里洗涮得干干净净,剔去浑身的毛发,安置在专门用来做手术的房间里等待。   他裹着宽大的袍子只觉得浑身溜滑冰凉,为手术特制的病榻躺着舒服,但是病榻四周都留了一道木槽通向底下的暗渠,方便血液排出。伊尔邦尼打了个冷战,努力去想赛那沙也沐浴剃毛的事情,让自己放松下来。      蒙妲丽穿着被太阳暴晒过的手术袍,沐浴焚香后进入房间,将一个石杯递给伊尔邦尼让他喝下去,片刻后这位病人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仿佛漂浮在空中,脸上笑容扭曲,伊尔邦尼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与邻家女孩初尝快意的美妙时刻。   女医生瞟了一眼那微微激动的东西,让左右助手抱起伊尔邦尼的两条腿,高高举起来,露出患处。      蒙妲丽手持比金属更为锋利的黑曜岩所制成的小刀,割了下去,手势既沉稳又精确。由于考虑到内里的脓血排不干净,她还插入了贝壳针作为导管,而原本伊尔邦尼可能只得到一根粗糙的芦苇管。   小型手术完成的速度很快,蒙妲丽用羊肠制成的细线将每个切口缝合,并在缝合处一一贴上纱布绷带,以便使伤口愈合得更快一些。由于插入导管的伤口比较深,蒙妲丽给那处敷上了鲜肉、油脂与蜂蜜,待隔天一早,再让助手将敷料换新。      这种敷料温和有效,能够预防伤口发炎,加快结痂的速度。只是结痂的时候,会比较难以忍受而已。   一切完成,蒙妲丽让人将伊尔邦尼平放,在他腰下盖上白布,她瞥了一眼那个小帐篷,突然上前照着伊尔邦尼的脸颊各抽一巴掌,对着迷茫的病人道:“醒来!”      因为药效很剧烈,伊尔邦尼的神智并不清醒,蒙妲丽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伊尔邦尼都老老实实作答。见一切顺利,她让助手出去,然后朝着一个隐蔽的小门道:“皇妃殿下,都准备好了。”   阿肯娜媚在门后出现,安普苏扶着她在墙角的椅子上坐下,伊尔邦尼似乎认出这是自己极为欣赏的美女,傻傻地笑了起来。      阿肯娜媚觉得很有趣,尤其是这个总是满嘴大是大非、天下唯有三皇子最英明也唯有他伊尔邦尼最冷静的书记官,此刻却流着口水神志涣散,阿肯娜媚想着他对自己见死不救的那些假惺惺的话语,心里无比畅快。而她发誓,她这辈子绝不会再次沦落到让伊尔邦尼可怜的地步。   她本就美艳至极,由衷的笑容使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不论是冷淡的蒙妲丽还是熟悉的安普苏,都愣了一下。      甚至于伊尔邦尼也很含混着嗫嚅道:“美!太美!高原的石榴花……”   阿肯娜媚对他的恭维没有丝毫兴趣,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告诉我,夕梨·伊修塔尔是个怎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问起了夕梨,伊尔邦尼恐怕会说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现在可能不会造成影响,未来却是定时炸弹,就是这么狗血,啦啦啦   至于泄密者本人,结痂的伤口是很痒的哟      红字是我标的,快来给辛苦的作者点个赞,啦啦啦啦,炒鸡萌的地图   ☆、22   第二十二章      伊尔邦尼露出怨怪的表情,好像阿肯娜媚问得是多么愚蠢的问题,他带着骄傲理所当然道:“夕梨·伊修塔尔,自然是爱与战争的女神,天空拂晓金星闪耀之时,从泉水里显灵的天之骄女。”   这话实在太空洞了,阿肯娜媚听在耳里却不是滋味,莫说是国人了,她何曾让臣下乃至自己的亲人带着如此的骄傲赞颂过,那点被图坦卡蒙强逼而得的进步,在夕梨·伊修塔尔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阿肯娜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耐下性子来,毕竟尚有传说西台这位战争女神是穆尔西里耍的愚民手段,或许究其本质,不过是徒有虚表。   “我要你回答的,是穆尔西里何时认识的她?”阿肯娜媚又加了一句:“又用何种手段造就了她?”      伊尔邦尼脸上带着如梦似幻的微微笑意:“不是凯鲁皇子找到的她,而是上天将她赐给了西台。她在金星闪耀之时在泉水里出现,是值得皇子一生专情的女人。”他嘿嘿笑了出来:“她不需要任何人造就,她有勇气、有天分并且有皇子的爱,她是个独立坚强的女人。”   所以说穆尔西里说的不是大话,一生只爱一人,一生只娶一人,他竟真的找到了?!伊修塔尔果真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并非全然倚靠男人的帮助!阿肯娜媚抿紧了唇,那个被吊在房顶上的自己多像一条丑陋而扭曲的被烤焦的鱼,而伊修塔尔固然是个身份低下的平民,却跃入了更加广阔的大海。      伊尔邦尼得意道:“资质出众的皇帝,伊修塔尔来做皇妃,赛那沙皇子作为近卫长官,我为元老院的骨干,一切就是这么完美!”   阿肯娜媚气结,脱口而出:“不,并不完美,赛那沙皇子不会成为近卫长官!西台帝国没有所谓的完美!”      她知道,她至少用死亡换来一些先知!无视安普苏和蒙妲丽的奇怪眼神,阿肯娜媚知道自己是正确的,即使赛那沙皇子这次不会死在和亲的路上,但是夕梨·伊修塔尔为了成为皇妃,必须接受娜姬雅皇妃的条件,成为近卫长官立下战功才能服众。   不管近卫长官是赛那沙·穆瓦塔里自己的愿望,亦或是西台高层对他的要求,这位从出生就无缘帝位的皇子,最后成为近卫长官的理想一定会落空。      伊尔邦尼似乎歪着头在思考,须臾嘻嘻笑道:“那又如何?就算失去近卫长官的职位,赛那沙皇子也不会背叛的,因为有双重保险。”   他揪着自己的长发,这是他身上唯一仅存的毛发,长发披泄让他光溜的身体感到温暖与舒适,伊尔邦尼玩了起来。      阿肯娜媚盯着他好一会儿,不确定他是否清醒了,唯恐他在作戏。蒙妲丽发现了皇妃的顾虑,上前将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按压在伊尔邦尼颈间,察觉到血管异于寻常的快速跳动,证明此人仍在亢奋中,她朝阿肯娜媚微微点了下头。   对于阿肯娜媚问起何为双重保险,伊尔邦尼眯着眼睛:“赛那沙皇子是凯鲁皇子的母妃养大的,人的成长绝非一朝一夕,他不会背叛手足。还有呢……”伊尔邦尼突然压低了嗓音神秘道:“他也喜欢未来皇妃,甚至在和米坦尼开战之前把夕梨撸走了,虽然是娜姬雅皇妃的阴谋,不过那才是人类最真实的内心呢!”      真是个可悲的男人呢!阿肯娜媚这样想,被亲情与爱情捆绑得动弹不得的男人,即使漫天的风沙不会要了他的命,哈图萨斯凛冽的寒风同样冻彻骨血。   但是只要她和图坦卡蒙此生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西台就是埃及最大的敌手。法老除了身体虚弱,阿肯娜媚坚信他的谋略胆识都不会逊于穆尔西里,或可势均力敌,然而如果伊修塔尔真如伊尔邦尼所言,是一名如此优秀的女子,她阿肯娜媚又要如何自处?她简直就是埃及的甚至是图坦卡蒙的弱点。      阿肯娜媚告诉自己,不能胜也要保证不能输,那场骚乱虽然少不了西台人的蛊惑,可是站在顶点的伊修塔尔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以及死亡。   阿肯娜媚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渺小到对手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渺小到极度耻辱的程度。      她闭了闭眼睛,伊尔邦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位聪明绝顶的书记官卸下心防之后竟然是这样的一副模样,他陶醉地看着阿肯娜媚痛苦的蹙眉,美人捧心竟也可以优雅到让人动容的地步。   他忧愁起来,想要安慰阿肯娜媚,阿肯娜媚冷冷道:“这张脸太难看了,弄晕他,保证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如果有什么闪失,蒙妲丽你知道该怎么做。”      镇痛药品超过一定的剂量会让人疯癫而死,蒙妲丽下意识看看傻笑的伊尔邦尼,又看看自己多年行医,在进入神庙后才得到的金莲花药箱,坚定地走上前去,拿出一个香油罐往伊尔邦尼鼻端扇了扇,他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   阿肯娜媚极为欣赏蒙妲丽的干脆利落,尤其是她对医学的向往和野心,比一心向往金钱与权势的投靠者更值得信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伙伴,阿肯娜媚临去前鼓励道:“你的优秀远胜于你的年轻,哈图谢的苍老已经压过了他的经验,也许未来埃及会有一位女御医长……”      蒙妲丽惶恐道:“不,不,皇妃殿下,哈图谢老师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师长……”   阿肯娜媚摇摇头:“他老了,医生可以缓解病痛,却不能更改命数。他需要一个接班人,而且只有升任到这样的职位,你才能接触到藏于神庙深处的穆特女神的圣典。”      圣典是每一个医生的至高追求,蒙妲丽说不出话来了。   阿肯娜媚欣慰地看着她,她有了第一位可靠的伙伴。蒙妲丽虽是医生,能够解决阿肯娜媚的某些烦恼,但是阿肯娜媚的命运,却不是医生可以治疗而逆转的,没有任何伙伴帮得了她。      因为阿肯娜媚被法老推上舞台,并得到了大祭司妮法娜拉的尊敬,纳菲尔提提皇太后表现得非常烦躁。她不是不愿见到阿肯娜媚获得进步,可是这个女儿还年轻,何必这样急着争权,她完全可以等到自己干不动的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接过手去,何必让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看母女俩的笑话。   皇太后因此生了闷气,以至于被前来求见的阿伊轻易看穿了心中所想,他自然希望皇室的斗争越激烈越好,自己才能从中渔利。往年阿蒙神大祭司与皇太后的联系十分紧密,上贡的财物几乎都落入了这个米坦尼女人的囊中。如今法老日趋强势,削弱皇太后的势力,阿蒙大祭司或许会投入他阿伊的阵营,届时那数不清的金银与供物,都少不了他的一份。      阿伊摸了摸稀疏的白胡子,又想到那位妙龄又可人的皇妃,默默将她和眼前的中年女人比较了一下,觉得以自己七十岁的年纪来说,十几岁和三十岁实则没什么区别,对他来说都年轻得很。他做着一并接手的白日梦,一边谄媚道:“似乎是皇太后与皇妃从阿拜多斯回来之后,法老一直很康健呢!”   皇太后危险地瞪视着阿伊,阿伊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皇太后想要得回权柄,关键在法老身上。失去了法老,皇妃一无是处,而阿肯娜媚不是个会自己主动争权的性子,不过都是法老在其背后怂恿。法老一旦病倒了,她还是得听自己母亲的,偏偏图坦卡蒙就是一个自出生起就不太康健的帝王。      纳菲尔提提现在并不想要图坦卡蒙的命,他不听话,不代表他的继任者会听话。皇太后对他的期待,至少是活过阿伊,不然她那个容貌光耀的女儿就要落在阿伊手中。   看着几乎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被阿伊玩弄,这会让皇太后感同身受,并且纳菲尔提提舍不得手中的权柄被这只好色的老狐狸瓜分。      “法老的康健是整个埃及的幸事,”纳菲尔提提显得很是庄严得体:“阿伊,你退下吧。”   阿伊吃不准皇太后到底下不下手,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只是说了一个建议而已,他步履轻快地离开皇太后宫殿,宰相大人总是不缺去处的。      纳菲尔提提召来了雕像师,几年前她就想做一尊胸像将自己的美丽永恒定格,不过一直不太如意。今天突然想起这件事,是因为端坐不动有助于思考和平静。   但是雕像师在观察了一阵后谨慎说道:“皇太后,我并不建议用您今天的脸做模,固然您今天也十分美丽,可是神态中却如狮虎般凶恶,这样的雕像不但不能流传,甚至不能让旁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哟,皇太后要让图图缠绵病榻咧   苦逼的小皇帝      古埃及的医术是很发达的,埃伯斯纸草文稿是史上第一部医学文集,里面记载了700多个病历和药方   就连生孩子,都已经出现了妇科医生和助产士啦   ☆、23   第二十三章      赛那沙的手术就在隔天,蒙妲丽已经察觉到皇妃对于西台人的不满和敌意,因此刻意在事前征询了阿肯娜媚的意见。   阿肯娜媚原来确有对赛那沙动手的打算,好达到斩去穆尔西里的左膀右臂的目的,就算是治疗不彻底,给赛那沙留下无穷无尽的小麻烦也好。更何况通过伊尔邦尼之口,情势似乎还复杂得很。      如果蒙妲丽不愿违背医生的立场,她也会重金找人下手。   但阿肯娜媚现在不那么想了,她犯不着为赛那沙去脏手,他不死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也会消弭在荒芜的心田里。      “不必了,就像法老说的,给他一条完好如初的胳膊。”阿肯娜媚玩味着昨天伊尔邦尼所说的话,对未来西台皇室可能的混乱抱以乐观的态度:“一个健康的兄弟,向来不管品行如何,总是能够给皇帝多多少少带来些麻烦,”   蒙妲丽不明所以,阿肯娜媚指着神庙墙上刻着的警示名言说道:“人都是在自寻烦恼,我不去为旁人设下阻碍,命运也会带来无穷的麻烦。穆特女神不是说了,人所吃的食物里,其实只有四分之一是用来维系生命,另外的四分之三则用来养活你的医生。”      蒙妲丽隐约明白这和伊尔邦尼昨天说的所谓双重保险有些关系,既然皇妃不愿节外生枝,她也乐得装作什不知情。   此时穆萨正被派去给赛那沙做事前的准备工作,因为只是在肘部动刀,赛那沙虽然也用苏打水沐浴全身,但也只限于沐浴而已。穆萨这时正端着个陶盆,拿苏打晶体将赛那沙的半条胳膊细细抹遍。这种晶体虽然有消毒的作用,但是会让皮肤产生一种灼烧感,赛那沙闭着眼睛缓缓吐气,感觉整条胳膊都麻木得不似自己的。      伊尔邦尼趴在一边的床上看着穆萨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却手脚沉稳地为赛那沙服务,他等着穆萨掏出剃毛的铜质刀具来,可是没有,洗完了手臂赛那沙就要出发去治疗了。   望着赛那沙离去的背影,伊尔邦尼把头埋进汗湿的枕头里,闷闷地出声问道:“为什么赛那沙皇子不用剃?”      “他伤的是手,”穆萨给了伊尔邦尼一个白眼,带着恶意看着他大汗淋漓:“顺便说一句,你的伤口恢复状态很好,但请记住,别去抓痒,千万千万不要抓!”   说完这句,穆萨高高兴兴地捧着苏打陶盆扬长而去,伊尔邦尼翻身粗粗喘了口气,一只手重重地锤在床沿上。发泄完毕后,还得照旧夹紧股沟,忍到了极限才扭着身体左右蹭蹭缓解一下那种奇痒难耐的感觉。      只是埃及天气炎热,他患处又敷着厚厚的药膏和白布,即使蒙妲丽已然护理得十分到位,伊尔邦尼仍然起了湿疹,比先前更痒了十分。   伊尔邦尼正在咬牙苦忍,赛那沙也并不好过。骨科医师建议他使用麻药,并且向他推荐了蒙妲丽,理由是这位女医师手法十分精巧,可以非常可靠地掌握滴入患处的麻药剂量。但是赛那沙在听说仍有极小的风险可能导致手部痉挛的后遗症,仍然拒绝了用药的提议。蒙妲丽冷眼看着赛那沙把棉布咬在嘴里,示意骨科医生动手。      医生用黑曜石的小刀割开赛那沙的肘后关节皮肤,详细检查了他的陈旧脱位,发现软骨面已经遭到了破坏,必须切除一部分骨头,使得关节重新成形。锋利的小刀随后切开一部分肌肉,小心地避开所有的重要血管,蒙妲丽看了一眼血槽滴下的血水,发现出血还控制在安全的范围。   这时赛那沙的肘关节各骨端已经全部暴露,蒙妲丽开始往房间里撒苏打粉末,保证室内的绝对干净,然后将一把清洗干净的小锉刀递给骨科医生。如果说先前的破口对赛那沙只是皮肉伤的话,接下去的磨骨之痛,恐怕会让最坚强的大汉流下眼泪。      蒙妲丽趁机凑近看了一眼,所幸桡骨并不影响关节活动,这位尊贵的病患可以少切一块骨头。医生将肱骨下端细细磨除,保留肱骨内、外髁的一部分,又用黑曜石刀切除尺骨鹰嘴突的顶端及部分背侧骨质,喙突尖端亦切小一些,保留关节软骨面。因为黑曜石刀对付骨头并不是那么利索,事后还是要用锉刀打磨。   一直到临近结束的时候,蒙妲丽才听见赛那沙闷哼了两声。她抬手箍住他的下巴,摸了满手的汗湿,抽出沾血的棉布,迅速换了块干净的塞进去,以免赛那沙咬到舌头。      新组成的关节间隙十分理想,骨科医生低声对蒙妲丽说他对治疗效果很有信心,可惜赛那沙恐怕已经听不到也不能理解任何话语,他整个人都脱了力,神志涣散,缝合伤口的疼痛已经激不起他的反应。   骨科医生又拿出竹子和芦苇做成的夹板,其内垫上亚麻布,涂上防止发炎的药物,将前臂固定在关节旋转中间位,抬高伤肢,又让赛那沙动了动手指,见他五指活动无碍,就让人将他抬了回去。      蒙妲丽皱眉看着同屋的两个大汗淋漓的男人,叫来男仆给他们换了衣服和床垫。赛那沙已经力竭睡了过去,伊尔邦尼则渴望地盯着蒙妲丽,蒙妲丽无奈,亲自给伊尔邦尼换了药,又额外涂了点辛辣的无害药膏,才让伊尔邦尼克服了那股麻痒入心的感觉,这一忙就忙到深夜,好在阿肯娜媚必须连着沐浴焚香三天,蒙妲丽去向她复命的时候,阿肯娜媚仍然在调制颂神的莲花香粒。   对于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阿肯娜媚并不意外,甚至于赛那沙的可能的反应都在她的料想之中。      蒙妲丽有些感慨:“赛那沙皇子是位非常勇敢坚毅的人。”   阿肯娜媚兴致缺缺,她只提出一个要求:“让他们赶快痊愈,越早离开埃及越好。”      蒙妲丽明白那位赛那沙皇子不是个普通人物,他遭受的疼痛不亚于截肢手术,而通常十个人中有九个人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疼死也是其中一种。这样一个能够动心忍性的人,的确应该避免让他留在埃及,而是让他回去祸害西台比较好。   至于那位书记官,蒙妲丽想起他痒得浑身颤抖的模样,避着皇妃的目光,暗自偷笑了一下。      阿肯娜媚来到卢克索的第三日,是她正式参加祭祀的日子。穆特女神的主神殿就位于神庙中央,联通十数个较小的祭司活动场所,包括阿肯娜媚现在的住处。主殿蓝底白墙代表天地,绘满了尼罗河盛开莲花、虞美人、雏菊等花朵的美景。   女神像前有一条长长的金色阶梯,阶梯顶端是头戴秃鹫冠的穆特女神像,她是阿蒙的妻子,穆特、阿蒙以及月神洪苏构成了底比斯三柱神。她、爱与丰饶的哈托尔女神以及生命与健康的女神伊西斯受到同样的尊崇,都被认为是法老象征性的母亲。      从尼罗河秋季泛滥开始,埃及人将其视为“涨水新年”,皇妃献祭穆特女神,是埃及第一女性所要过的第一个节日,而穆特又是主神阿蒙的妻子,对于法老的妻子更是意义非凡。   阿肯娜媚难得戴着一顶假发,这假发还是临时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是状如少女的以金线结成小辫的款式。假发很短,带着飘逸的发带,发带尾端系着紫水晶的“安库”生命符号。新缝的长袍非常紧身,纤毫毕露,阿肯娜媚以第一皇妃代表的光明之女的名义,向女神献上祈求健康平安的黑色玄武石碑文。      大祭司妮法娜拉将一柄精致小弓递给阿肯娜媚,同时还附带四枚橄榄枝,让阿肯娜媚分别射向东南西北,借此射杀所有威胁图坦卡蒙健康的邪物。   这便是祭祀的所有过程,完毕之后内殿的大门会关上,贴上大祭司亲手书写的封印,锁住神圣的治愈力量,等到来年再次开启。      可是妮法娜拉阻止了阿肯娜媚想要走出去的举动,阿肯娜媚不解,但她顺从了。   待到所有人退出去关上大门后,妮法娜拉指着安普苏问阿肯娜媚:“她可以信任吗?”      阿肯娜媚点头,妮法娜拉突然掀开了那个收藏碑文的盒子:“你仔细看一看。”   黑色玄武岩的石板,端正优美的字符,这都是阿肯娜媚熟悉的。但是她很快就发觉了不对,这不是她从文书总监耶尔古拜那里得到的正本,这块碑文被人替换了,图坦卡蒙的名字全部被篡改成了图坦卡顿。      阿肯娜媚觉得脑子里的血在倒流,瞬间天旋地转,要不是安普苏在她身后撑了一把,她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这阴谋家的诡计何其恶毒,竟然借着最敏感的事由向她和法老发难。埃及有大小两千余位神祗,然而先王阿蒙霍特普四世不但废黜多神的存在,捣毁阿蒙神庙的力量,还要求上下埃及全都改信唯一神祗太阳光轮神阿顿。      阿蒙霍特普四世不但自己改名为阿赫那顿以示对光轮神的尊敬,当今法老作为男嗣出生时,他的本名实则叫做图坦卡顿。   然而一切的宗教激进改革都随着先王的逝去烟消云散,年仅九岁的图坦卡顿继位之后,在皇太后的主持下,被要求重新确立阿蒙的正统地位,自然法老的名字也随之改成了图坦卡蒙。      而她阿肯娜媚,在阴谋者的算计下,将刻有图坦卡顿名字的石碑献给阿蒙的妻子穆特女神,法老非但得不到庇佑,更可能被降临灾难。而这石碑的秘密一旦被人发现,势单力薄的法老夫妇更会被人视作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复辟者,遭到阿蒙神庙和朝廷内外甚至于来自平民的不留情面的打击。   这样的后果是毁灭性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亲手献上石碑的阿肯娜媚只会比前世还惨上百倍千倍,甚至会被狂热的阿蒙追随者一片片撕成碎肉。阿肯娜媚手捧那块致命的石碑,冷汗滴在了那被篡改的“图坦卡顿”的名字上。      ☆、24   第二十四章      在极短的时间内,阿肯娜媚就做出了决断。就如当日她烧毁法老的黄金马车,她在妮法娜拉和安普苏的惊呼中,将玄武石板高高举过头顶,又狠狠摔下,看着那块夹带了诅咒的石板轰然巨响之后,片片裂在脚下。   她极少做这样的事情,胸前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门外等候的众祭司听到了动静,有人上前隔着门询问,妮法娜拉大声呼喝回去:“安静!谁都不准进来!”      “安普苏,把补妆盒给我。”殿内没有准备纸笔,阿肯娜媚只好因地制宜,又将自己裙侧撕下一大片崭新的亚麻布来,不顾仪态,趴伏在穆特女神雕像的脚下开始重新誊写祝祷词。   阿肯娜媚的妆盒是以金楠木、象牙及天青石拼嵌的荷鲁斯之眼,是只有皇室女子才能使用的“开眼之盒”。盒中是天青蓝、松石绿以及烟灰色的眼影,其中还添加了工序复杂的铅盐成分,但含量不至于伤害身体,并可以保证不因埃及天气湿热,受到结膜炎的感染。      盒中还有一根两端鼓鼓的金属棒,附带着山羊腹下柔细软毛,皇妃所用的眼影里还混合了昂贵的葫芦巴油以及雪花石膏粉,用蜂蜜调和晒干。不但容易上色,而且轻易不能够褪色。   阿肯娜媚沾着烟灰色的眼影,用带羊毛的金属棒在亚麻布上奋笔疾书,她的教育程度并够不上女学者,但是基础扎实、文字清晰,一笔一划地将原祝祷碑文全部誊写了下来。她跪在地上,弓着的背微微颤抖,秀美的鼻尖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      祝祷诗歌只有六句话,但阿肯娜媚不敢有丝毫怠慢,象形文字的书写更是极费时间,是对人心镇定与否的极大考验。在开眼之盒告罄之前,阿肯娜媚完成了所有字句,并在三处图坦卡蒙的名字之处画上代表法老姓名的圈符,将那块凝聚了她心神的薄薄的亚麻布献到了神像面前。   非但如此,她还解下假发上的安库护身符、颈上的玉髓莲花项链和腰上的紫水晶珠配上压花金饰的束带,一股脑儿地捧上去。只着一条残缺亚麻裙的皇妃看上去像是个朴素的村妇,可是她的姿态与虔诚,都让人毫不怀疑她是一位心地高贵的人。      妮法娜拉蹲下去摸摸她的额头:“回去,我会帮你!”   阿肯娜媚感激地点点头,内殿大门再次开启的时候,眼尖的祭司们立刻就发现了皇妃脚边的一堆眼熟的碎石,似乎就是先前那块祝祷石碑。而她身上那些豪华的披挂已经不见了,除了那顶金丝假发,就只剩露出半条右小腿的破裙。      “皇妃用自身的所有做了更高规格的献祭,”妮法娜拉严厉地看着所有人:“相比之下,祝祷碑文不值一提。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随我在殿内沐浴焚香对祭品加持三天,除了我的准许,神职人员不许离开这里一步。”   妮法娜拉此言一出,阿肯娜媚连借口都不用找了。她谢过妮法娜拉,就带着安普苏往神殿的大门口匆匆而去,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到法老身边。      住在医疗区域的赛那沙以惊人的恢复力震惊了所有执业医生,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各科医生探访之后,御医长哈图谢为了感谢这位西台皇子的耐心,表示会由自己出钱送他一头驴子作为礼物。   赛那沙本想拒绝,他一路坐船来到埃及,额外添加一头驴子实在是不必要的负担。哈图谢连忙解释道:“这驴子是用来吃的。你毕竟在手术中流失了不少血液,驴肉可以增强你的回血机能。”而后趁负责人蒙妲丽不在,哈图谢压低声音道:“作为御医长,我宣布你现在可以下地做一些不那么剧烈的活动。底比斯可是有不少的好去处,驴肉有添加阳气的功能,不至于让大病初愈的你不能应付。”      赛那沙尴尬地笑,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室友,才发现伊尔邦尼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相比赛那沙在手术中所遭受的剧痛,伊尔邦尼手术后的烦恼更加剧烈而绵长。在被批准下地后,他每天都要溜到人迹罕至的神庙后门,一头扎进尼罗河的一条支流里。   冰凉的河水会缓解他的奇痒难耐,不至于让他每次都在蒙妲丽面前开口求饶,然后换得一点辛辣的药膏。然而当他站在水中光洁溜溜的身体毫无遮掩地面对突然出现的蒙妲丽时,伊尔邦尼低头看了看自己,默默地坐回了水里。      蒙妲丽并不是个美女,但她胜在年轻活力,午后的阳光照在她带着几粒雀斑的鼻子上,仿佛细碎的光线都要跳动起来,伊尔邦尼由此觉得,蒙妲丽与只懂时时算计的自己完全是两个国度的人,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两个国度的人,但伊尔邦尼不讨厌她。   “今天是皇妃祭祀的日子,”蒙妲丽大喇喇地看着伊尔邦尼:“大祭司严令所有人不得任意走动,你还躲到这里来。”      伊尔邦尼觉得自己白肠一样的身体简直无所遁形,聊胜于无地解释道:“我实在忍受不住……”   “我明白你的感受,”蒙妲丽干脆地赞同,手却在玩弄肩膀上亚麻裙的搭扣:“我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忘记痛苦,你愿不愿意尝试?”      “愿意,我很相信你的医术……”伊尔邦尼震惊地闭了嘴,因为蒙妲丽的手扯下了那枚搭扣,露出了微褐色但光洁修长的胴体,然后她也步入河水。   她精准地在水下捏住白肠:“放松,这也是一种治疗。”      风吹过树下的矢车菊花田,拂在两个四肢摊开的人体上。   伊尔邦尼舒爽得简直神游天外,完全忘记了身后患处的煎熬,不过这不代表他的观察力有所减弱,他对身边闭眼休憩的蒙妲丽肯定道:“你是处~女。”      “嗯。”蒙妲丽舒展了一下纤细的肢体,在阳光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伊尔邦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随意而妖娆的模样,嘴巴似乎自动开工了:“我十五岁结婚,妻子已经难产死了,有两个女儿。目前是西台元老院第一书记官,家资不薄,有栋两层的白石灰官邸,五百头牛,一千头羊,在哈图萨斯郊外有一个大果园和几片养蜂林。你是一位埃及医生,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会乐见其成……”      “我最近经常熬夜,身体不适,”蒙妲丽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事前给你抹的药膏,深入之后可以舒缓莲花宫房异常分泌引起的不适。我得感谢你,尺寸很合适,不过一次疗程就足够了。”   伊尔邦尼猛地坐起身来,看着蒙妲丽用脚把亚麻连衣裙够过来开始从容穿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蒙妲丽的腹部,女孩很贴心地告诉他:“我是医生,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树下徒留光着身子的伊尔邦尼一人,蒙妲丽扬长而去,伊尔邦尼突然觉得原本惬意的微风刮得人冷起来。   因为伊尔邦尼不知所踪,赛那沙只好独自按照哈图谢告知的时间前往神殿大门处认领准备下锅的驴子,他很怀疑,御医院内所有的男医生都会在今晚来分一碗肉羹。      阿肯娜媚急着要回河对岸的底比斯宫殿,她先于赛那沙来到大门处,果断放弃了等待在那里的长辕轿子。这样的一乘轿子就需要二十个轿夫,除了显摆,并不比走路更快。因为乘客必定是达官贵人,平民们戏称这种轿子是“蜈蚣”,且这东西要价贵,阿肯娜媚身上没带钱,除非她当街把假发拆了。何况以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也不适合坐在这豪华轿子上受人瞻仰。   但是离皇宫卫队前来迎接的时间还早,阿肯娜媚很自然地就把目光投在了驴子身上,她从安普苏手上拿过那只昂贵的“开眼之盒”,扔给了牵驴子的农人,二话不说就斜坐上驴子往河边一路小跑而去。      安普苏抱着那只妮法娜拉赠送的混血小狗,大叫了一声“殿下”,一路追随在阿肯娜媚身后。   那农人老实巴交,看阿肯娜媚衣着豪华,又给了远远超出驴子价值的昂贵之物,并不敢阻止。赛那沙远远看见有个女人骑着驴子走了,到了近前发现独自一人的农夫,充满惊奇地问道:“你就这样让人把驴子骑走了?”      农夫已经收了哈图谢的钱,因为并无损失,于是他将“开眼之盒”递给赛那沙:“这是那位贵妇买驴子的钱。”   那盒子精巧至极,一看就非凡物,赛那沙只好接了下来,又自行花费了一些钱财,让农夫一会儿再送一头驴子过来,免得节外生枝,就他所知,御医们可都等着这顿大餐。      就在这时,他听到似乎有人远远喊了一声“殿下”,直觉就看了过去。   阿肯娜媚的妹妹,四公主涅弗尔拉逗留底比斯期间,特地来看望暂住卢克索的姐姐。涅弗尔拉性格稳重,长相也秀美,与阿肯娜媚年龄相似、身段也相似,赛那沙只见过阿肯娜媚的背影,便以为眼前的这个年轻贵族女子就是埃及的皇妃。      他心里大感奇怪,心想这位即便是个美人,也并没有达到让人见之难忘的程度,何以伊尔邦尼就那样失态?难道伊尔邦尼先前病昏头了吗?   涅弗尔拉自然不知道有人将她错认,她与阿肯娜媚擦身而过,并没有在神庙见到姐姐。一直到晚间才得到消息听说阿肯娜媚孤身一人骑了驴子回宫,被皇太后好一通责难,不过她随即就把这事情抛在了脑后,毕竟有法老坐镇,他会无条件地保护阿肯娜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媳妇把小填房的小驴子给骑跑了,小医生把小文官的小香肠烹调了……   小医生是喜欢小文官的,就像咱们爱看周星星的电影,因为他逗你笑啊,哈哈哈哈      古埃及的护身符多达275种,大多用金、银与宝石制成。在众多的护身符中,被称为「何鲁斯之眼」的护身符最常见。「何鲁斯之眼」在古埃及语言中被称为“乌加特”(Udjat或Wedjat),意为“完整的、未损伤的眼睛”,能够辨别善恶、捍卫健康与幸福的护身符,是埃及人信奉的最有魔力的辟邪与祝福好运的护身符。   天空之神何鲁斯 Horus代表创世之时出生的太阳,他是奥西里斯和伊西斯的儿子。其外形为隼首人身,头戴上下埃及王冠,古埃及的法老们登基是都是以何鲁斯的名字加上自己的名字。这不仅仅表示他在人间绝对的权利,同时也因为他是神圣正义力量在人间的化身。      荷鲁斯之眼还有个神奇之处,古埃及人也用「何鲁斯之眼」来计数。古埃及人将「何鲁斯之眼」拆解为6个部份,每个部份各代表着一个分数,构成一个等比级数,相加起来便是一个「何鲁斯之眼」,代表着1。具体而言即: 1=1/2+1/4+1/8+1/16+1/32+1/64   (粉蛋埃及人欺负数学渣_(:з」∠)_)   ☆、25   第二十五章      阿肯娜媚一路坐在小跑着的驴子上,跨过沙丘,坐了渡船,异常顺利地回到了皇宫大门口。这要拜她的破衣烂衫所赐,路上的行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美貌的村妇,这时代在埃及的首都并不会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敢跳到路中央随意地为难人。   只是这身打扮在到达王宫的时候就不管用了,年轻的轮值卫兵没有见过阿肯娜媚,自然就将她拦了下来。      阿肯娜媚好整以暇地等着安普苏追上来,一边目光灼灼地和那卫兵对视,水一般温柔清澈的绿眸里有些微的笑意,那卫兵个儿虽高大却年轻得很,瞬间就红了脸不敢再看。   待到安普苏赶到,卫兵才知道这位举止怪异的女子竟然就是外出的皇妃殿下,正不知所措,阿肯娜媚却催动毛驴,留下一句夸奖:“你是一名尽责的卫兵。”      皇宫还是阿肯娜媚离开时的样子全无改变,只是沿路经过的女官都对毛驴上的皇妃行注目礼,阿肯娜媚挑了一个脸熟的问道:“法老在哪里?”   那女官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奇妙的表情,阿肯娜媚莫名竟从里边解读出了一丝怜悯,瞬间引起了她无限的反感,好在那个女官很快就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答道:“法老在觐见厅的露台处。”      阿肯娜媚挥挥手打发了他,暗自猜测是什么人进宫来了,竟然要劳动法老去亲自见一见。况且那女官眼神微妙,难道竟还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一急,几乎是恨不得立刻见到法老。宫中引流了一条景观河,沿途种满了棕榈树和野菊,觐见厅就是河对岸的一处宫殿,二层雪白的露台是用来饮宴招待的好去处。      阿肯娜媚在岸边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露台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从侍女手里捧过装满饮料的牛角杯,含羞带怯地递给侧歪在榻上的图坦卡蒙。   法老没有拒绝,甚至还满面笑容,女孩避不过他的眼光,只好扭头打量露台外的风景,露出河上鹭鸶般修长的脖颈,这女孩看见了阿肯娜媚,居高临下地将她打量一番,惊讶皇宫里也会有这样的女人。      法老见她面色变了,同样发现了骑在驴子上的阿肯娜媚,他把牛角杯重重扣在侍女端着的盘子上,很快从露台消失,一会儿工夫后就出现在殿门处。   阿肯娜媚后知后觉地感到心里一痛,图坦卡蒙已经朝她慢慢走来,在阿肯娜媚下决心调头离去之前,抓住了驴子的缰绳,牵着驴子载着阿肯娜媚往觐见厅走。      “你该照照镜子,阿肯娜媚,脸色真难看。”法老语气轻快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调侃起阿肯娜媚来:“不过你骑着驴子回来,还真是稀奇,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   “卢克索发生了些不好的预兆,我担心你出事。”阿肯娜媚发现一大拨人都跟着法老出现在眼前,她马上闭了嘴,那块碑文的事情必须保密,她低低问了句:“那个女孩是谁?”      法老几乎愉快地笑出声来:“你先进去换件衣服,很快就能知道了。”   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看着这对夫妻的样子简直要昏厥过去,她那个美貌足以傲视大绿海的女儿,此刻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骑在一头毛驴上,眼见就是从卢克索神庙只身一人偷跑回来的。而法老呢,简直是一脸荣幸地在给她牵驴子。      “阿肯娜媚,你立刻给我下来!”皇太后勃然大怒:“马上给我去梳洗干净,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阿肯娜媚眼尖地看到先前向法老献媚的女孩站在门边,一脸的幸灾乐祸,见她看过来,又把头缩了回去。她不愿让这么个人看自己笑话,竟然史无前例地倔强道:“我身上的所有都供奉了穆特女神,对此我没有任何理由感到丢人!要让女神怜悯,你得尽可能地朴素,难道女神会保佑一个通身珠光宝气的人吗?”      皇太后每年都是珠光宝气地前去卢克索,又声势浩大地回宫的,阿肯娜媚一番讽刺,差点把纳菲尔提提高挺的鼻子气歪了。   “我得到了一件了不起的好东西,可以弥补你的所有损失,阿肯娜媚。”法老终于站出来打圆场,一手将阿肯娜媚从驴子上扶下来:“是从最会做买卖的腓尼基人手上得到的,你所有的衣服都比不上那一件,快去,穿给我看看!”      皇太后把那口气狠命地咽下去,来者不善地看着阿肯娜媚:“过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见二人离去,法老拍了拍驴子的脑袋,让人把这头奇怪的坐骑带了下去,门边的女孩子想要上前,又露出怯怯的表情,法老并不理她,静等阿肯娜媚回来。      女官们正轮番用彩色玻璃瓶往阿肯娜媚的身上浇水,皇太后坐在一边的高椅上,慢慢打量阿肯娜媚青春正盛的身体,然后吐出胸中的憋闷,语气平平地道:“不要仗着年轻,就为所欲为。”   阿肯娜媚没有抬头,垂眸盯着女官将珍贵的芦荟香膏从自己的手腕开始徐徐抹开,低低回了句:“我是皇妃!”      又顶嘴!皇太后几乎有把乌木椅的扶手拍碎的冲动,当下便不再留情:“过完今年,只要明年尼罗河再度泛滥,就有整整十个年头了吧!”   阿肯娜媚抬起头,湿发上的水滴顺着她尖尖的下巴滴了下来,皇太后突然觉得自己没法与那双绿眸对视,而阿肯娜媚非常平静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别摆出这样一副脸,阿肯娜媚,虽然我生了六个女儿,但我至少生了孩子,我也没有阻止别的女人去给法老生儿子。”皇太后自豪起来:“看在你是我亲生女儿的份上,我才给了你那么久的时间。你也知道自己是皇妃,那么你就该有相应的责任和大度。”   除非神灵让图坦卡蒙的身体得到起色,不然就算把宫里塞满女人也不会有新生命的降生,这样的命运虽然对法老来说很悲惨,却注定不会有女人来和阿肯娜媚争抢,这关乎法老的耻辱和安全,知道秘密仅她一人就够了。      “所以你找来那么个女孩?”阿肯娜媚肯定地问道。   “阿伊是你们祖母的兄弟,那是个大家族。”纳菲尔提提觉得很遗憾,她没有采纳阿伊的建议,那么她就得安抚对方:“这个女孩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旁支,要知道身为贵族却一贫如洗,那是双重的悲惨。就算她生下儿子,也不会威胁你的地位……”      纳菲尔提提突然住了口,她那个温顺乖巧的女儿竟然在冷笑?这是中了邪了吗?但皇太后很笃定,无论阿肯娜媚多么反感抗拒,还是一样必须接受现实。   “我并不担心她的生育能力。”阿肯娜媚冷冷地回答,有问题的是法老本人,甚至于为了保护法老的秘密,这位还在做梦的少女立刻就得去死了:“但是母后您如果是有破坏我们夫妻的打算,那么我告诉您,就算法老移情别恋,不再维护我,今年的哈托尔女神节以及伊西斯节的祭祀,我仍然打算为您分忧!”      “阿肯娜媚,你……”皇太后这回真的拍案而起,阿肯娜媚这是直白地向她开战了。一旦她把今年的三大女神祭祀全都完成,以后皇太后想要重夺在民众心间的威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几个女官听得不敢抬头,默默取了衣物给焕然一新的阿肯娜媚换上,但很快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前不愉快的话题。      这是一匹极其珍贵的东方丝绸裁制的连身裙,以最普通常见的白色,呈现最不平凡的超然脱俗之美。这样的衣料,整个大绿海都寻不出几匹来,据腓尼基的商人说,东方的国度非常富有,并不稀罕与他们做交易。   因此即便拿到了这种稀有的布料,如法老一般只为了给妻子裁裙的,大概也就他那么一人。      阿肯娜媚并不喜爱追随潮流穿戴暴露的衣服,但这种丝料像是清晨尼罗河上的薄雾,若隐而不现,反而更勾起令人探究的欲望。不但美丽稀有,更是符合她本人的喜好。   “图坦卡蒙说的不错,没有什么再比得上这件裙子,你只要记住,你是皇室的大皇妃就行了!。”皇太后真心地赞美道,也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她不愿意和阿肯娜媚正面冲突,再则这个女儿虽然一度软弱窝囊,但却有皇太后不得不羡慕的地方。      母女二人重又回到觐见厅,远远便听到一阵娇俏的笑声,皇太后下意识看阿肯娜媚一眼,却见她连睫毛都不颤一颤,简直就是个傻愣愣的木头人。好在阿伊家里的这个女孩没有背景,若是她对阿肯娜媚不敬,皇太后轻易就能捏死她,纳菲尔提提觉得自己还算一个慈母。   离得近了,阿肯娜媚看到门内的一抹裙角,这女孩作风极其大胆,竟穿了一条腰下完全透明的裙子,冲着上座的图坦卡蒙亲热地叫着“法老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发现阿伊是阿蒙霍特普三世的小舅子的时候,我震惊了……他后来娶了阿肯娜媚,那就是外叔公娶了侄孙女啊……三观,你还好么……   因为老公不行,而不会导致出轨问题的女人,也不知道幸与不幸。不过前章我也写过,法老去过声色场所时不时试验一下,阿肯娜媚也不阻止,她对法老有一种身为姐姐的宽容。      侧妃候选人妹子的衣服就是这样薄到激凸啊,大家可以叫她穿着保鲜膜的妹子   ☆、26   第二十六章(显示不出的伪更)      阿肯娜媚仿佛觉得有沙漠甲虫在身上爬,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平复那一片鸡皮疙瘩,迎着侍女打开的大门,扶着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的手,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那女孩也不过比阿肯娜媚小两三岁的模样,满脸的精明世故、故作天真却不知要露骨多少倍,她正跪坐在法老身前,殷勤地端着葡萄,修长双腿妖娆地顺着法老座下几层台阶摆放,时不时地变换姿势,方才阿肯娜媚看到的那片裙裾就是她舒展双腿,铺陈而下的。      顶级却并不罕见的极细亚麻布,透明得仿佛尼罗河水一般,阿肯娜媚记得皇太后方才说这个女孩出身大家族旁支却一贫如洗,看来她应当有个大方的赞助者。   阿肯娜媚没兴趣去看那刻意展现的两腿之间,法老站起身来迎接皇太后坐在自己左侧,又与阿肯娜媚共坐一张宽松的长椅,一直到阿肯娜媚穿玉髓珠的皮凉鞋几乎要踩到那女孩的脸上,女孩才带着一脸娇嗔站起来,草草行了一礼,不安分的眼神却始终逗留在法老的脸上。      阿肯娜媚坐在上首一览无遗,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大姐迈里特蒙带着大儿子列席,就连阿伊也在。   二人向阿肯娜媚和皇太后行礼,阿伊的眼角却时不时瞥向那女孩的腰下方寸之地,阿肯娜媚想到他犯下的罪行,心里觉得恶心不已。      这一切看在皇太后眼里,倒像是阿肯娜媚在给人脸色看,她便纡尊降贵地张口道:“刚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这是大皇妃阿肯娜媚。”   女孩说话带着南方农村的乡音,微微的不很明显,语气却活泼可爱:“殿下,我是库玛塔,从更南边省份的村庄里来的,底比斯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千百倍呢!”      阿肯娜媚并不会以为她语气天真,人便是真的天真,她若是真天真,阿伊如此庞大的家族,又怎么轮到一个南方农村的乡下女孩来做侧妃的候选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就如皇太后轻鄙她的话一般,库玛塔身为贵族却出身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那是双重的悲剧。她并没有因为贫穷而把自己委身给小地方的富裕平民,而是始终静等机会的到来,同时又玩些无伤大雅的男女游戏,这些经验都是她未来玩转上流社会不可多得的财富。      库玛塔的等待是值得的,登基成婚近十年之久的法老与皇妃没有子嗣是整个埃及为之关心的大事,如今这个契机便降临在了宰相大人推荐的这个卑微的女子身上。   “既然是南方乡下来的,为什么称呼法老为叔叔?”阿肯娜媚明知故问,甚至反问法老:“陛下,你是什么时候趁我不知道去过南边的省份认亲了?”      法老的眼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阿肯娜媚,他的一掷千金是对的,甚至不惜以权威从腓尼基商人的手上将这东方布料强买而来。阿肯娜媚已经是尼罗河一朵盛开的莲花,可只有法老知道她依然如初绽的花苞,内里带着抗拒而羞涩的姿态,仿佛碰触一片花瓣,都要轻轻地颤一颤。   她又承继了皇太后的雪白皮肤及絶丽容貌,就连法老下令给她塑一座雪花石膏的半身像,最后都似是玷污了她。因此阿肯娜媚没有一尊雕像供人瞻仰,也鲜少有人知道近东第一美人的纳菲尔提提名号其实早该换人。      一双绿眸像是雪白无暇上的一对露珠,惹人倾慕又不能碰触,唯恐惊碎一池涟漪。   法老爱看着皇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座的人不过都是一笑了之,库玛塔却是不住地憋闷。先前见面,她瞧着阿肯娜媚倒像个疯婆子,心里的绮念便如野草疯长。事后一照面她就知道败得惨烈,却并不是因为那身裙子。那身裙子穿在阿肯娜媚身上,旁人会记住一个绝世美人。这裙子穿到她身上,旁人只会记住一条裙子。库玛塔能够奋斗到现在,并不缺少自知之明。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法老牵起阿肯娜媚的手安抚道:“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的眼前了?”   库玛塔立刻明智地开解自己,只要有个孩子,并且是个儿子,那么她有一天或许可以效仿皇太后了,皇妃又算的了什么?她立马开口解释道:“我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女子,宰相大人却是我曾祖父的亲兄弟。”      阿伊连忙谄媚地接口道:“虽然在乡下长大,库玛塔却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呢!”   乖巧可人的孩子这会儿还不放弃地对法老抛媚眼,迈里特蒙一肚子幸灾乐祸,扯着自己儿子撒亚顺势就示威道:“撒亚不爱进宫,就是因为缺少玩伴呢!库玛塔,你务必要好生服侍陛下,”她意味悠长道:“还有皇妃。”      图坦卡蒙才不理他们说什么,只默默和阿肯娜媚咬耳朵:“这个大姐姐,长得不美,话也很多。”   看法老从先前的笑颜以对变成不理不睬的模样,纳菲尔提提觉得很没趣,但是她有信心法老总要履行义务的,便先行离去。片刻之后,殿内就剩下了法老夫妇二人。      “别看了,没有反应。”见没人了,法老摊开四肢,裹腰布下没有任何起伏:“何况也不算什么美女。”   阿肯娜媚严肃道:“看她的模样,似乎很有手段,如果……”      “没有如果,阿肯娜媚。”法老把头靠在他肩上:“方才你不在,这位打着贵族小姐旗号的乡下娼妓已经展现了一切手段。既然她得不到种子,就不能让她知道事实。阿肯娜媚,你会帮我解决她吧。”   法老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孩子般的任性,好像是让阿肯娜媚去厨房杀死一只肥鸭。阿肯娜媚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      法老愉快起来,扯下缀了黄金眼镜蛇的纳美斯头巾照旁边一抛,拿自己的光头蹭阿肯娜媚颈侧的嫩肉:“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只身一人骑着驴子回来?你要是想体验村妇的生活,就该让我也扮演一个养驴的农人。”   “是非常重要的原因,塞克那蒙,祝祷碑文上你的法老真名全被人篡改了。”阿肯娜媚感觉法老一僵,他慢慢坐直了身体。      他明知故问道:“改成了什么?”   阿肯娜媚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提起那个记忆中的名字:“图坦卡顿。”      沙漠中的埃赫那顿,曾经的首都与家乡。图坦卡蒙和阿肯娜媚生于斯、长于斯,等到那个骄傲的、固执的、敏感的父亲死去后,两个年幼的孩子和新寡的皇太后立刻成了别人眼里的鱼肉。皇太后虽然摆出了与丈夫决裂的姿态,可她的确保护了新法老。   但图坦卡顿这个名字,代表着强大的父亲以及光轮神阿顿保护着他们的记忆。      “真是一个让人伤感的阴谋。”法老唏嘘道:“阿肯娜媚,你是否找到更换石板的嫌疑人?”   “文书总监将它交个我的时候,我仔细检查过,祝祷文非常完美,后来我就将它一直放在檀木盒中未曾开启,应该是我进入神庙后被人替换的。”阿肯娜媚显然毫无头绪:“神庙是个人流来往众多的地方,每天进出不下几万,虽然祭司区域管理严格,但也不是毫无疏漏,我完全没有头绪。”      法老听完阿肯娜媚的经历,感慨她这回至少坚强地收拾了残局,又安抚她道:“阴谋者找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完美的地点施行计划,这不是你的错。”   但这话并不能安慰到阿肯娜媚,穆特女神如果发怒,恶兆必然降临在法老的身上。      “耶尔古拜虽然没能从档案中得到任何线索,但是我这几年在埃赫那顿派遣的人手有了重大收获,或许凭借这样东西,我们能够赢得主动。”法老显露出一种信心来:“阿肯娜媚,相信我,除了病魔,我不会败在人的手上。”   阿肯娜媚不知他何以这样自信,但是法老既然提出了要求,那个如今堂而皇之住进法老殿的女人就不能姑息。一旦被她发现秘密,法老的唯一结局就是下台,在幽禁中度过余生。      赛那沙摆弄着那只精美无比的开眼之盒,其中天青蓝、松石绿的眼影没有动过,烟灰色却已见底。下方暗格里有只羊毛金属棒,取出之后盒底却是用楔形文字写的女性名字“妲朵雅”,却是“最美丽的女性”之意,不禁让人对妆盒的主人浮想联翩。   典型的埃及饰物,却镌刻了楔形文字,似乎是一位从两河远嫁而来的女子。赛那沙想到埃及的那位皇太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伊尔邦尼垂头丧气地进门,看见赛那沙在摆弄一只女人妆盒,瞬间就猜测赛那沙情场得意,而自己却被人玩弄后无情抛弃。   这一下有了对比,伊尔邦尼心理落差就大了,他自己急于离开这片伤心地,便劝说赛那沙尽快离开埃及。      赛那沙自然无不可,反问伊尔邦尼要不要同御医们共享驴肉羹,伊尔邦尼欣然前往,半夜却又不得不去敲蒙妲丽的门。   蒙妲丽震惊于他的厚脸皮,伊尔邦尼却满脸血红地捂着胯~下道:“我吃了三大碗驴肉羹。”      黎明时分,伊尔邦尼趁着蒙妲丽精疲力尽之时,探听她父母所在,聘礼几何,被蒙妲丽连人带衣服赶了出去。   赛那沙见伊尔邦尼势起,料到他出去找女人,不想他却半夜被人赶回来,赛那沙忍住笑道:“看来,我们是要尽快回西台,不然第一书记官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底比斯皇宫里,阿肯娜媚睡到半夜被人从后推醒,她睡眼惺忪,恍惚看到一个戴着阿努比斯面具的人站在床前,那人见她醒来,摘去面具,赫然却是法老。   “塞克那蒙,你……”阿肯娜媚话才出口,却惊觉自己是被人从背后推醒的。      果然后面那人懒洋洋地开口:“怎样,阿肯娜媚,很奇妙吧,他能骗过毫无防备的你,就能骗过世上任何人。”   阿肯娜媚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那人跪在他们面前,法老在她耳边低诉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如擂鼓一般:“没错,这就是父亲在死前,给我安排的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 在给保鲜膜取名字的时候,我一直在脑海里循环哈库娜玛塔塔(别问我是为毛线_(:з」∠)_),所以保鲜膜妹子就叫库玛塔。   前面有过出镜的阿努比斯兄,原来长着这样一张高大上的脸,没错,这张脸是以后给小填房添堵用的。      今天来一发黄金面具   图图下葬的面具是以黄金薄片焊接在一起,然后再慢慢捶打成型的。至于面部特征与其他细节,一般墓葬面具的做法都是描画而成。但这张面具极为奢华,尤其是工艺复杂的衣领部位,镶嵌有大量青金石、玛瑙、黑曜石和绿松石色琉璃。顶部金蓝间隔的条纹,习惯上只有法老服饰才能使用。考古时因面具与头颅粘合紧密,最后不得不将木乃伊头部与躯干分离后才将其移下(图图真可怜,三千年后来自考古学家的斩首……)   ☆、27   第二十七章      阿肯娜媚从卢克索抱回的小狗悉多“呜呜”叫了两声,看见床头出现的陌生人,它摆出警戒的姿势,开始到处寻找照顾自己的安普苏。   但是法老夫妇夜晚就寝的时候,近前是没有任何人服侍的,以确保无人知道二人相处的细节。替身凑过去,捏住小狗的后颈把它提起来,小狗后腿一蹬,掉进了替身拿着的阿努比斯面具里,悉多本是胡狼混血,突然就不叫了。      阿肯娜媚的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这时才发现那替身走起路来微微跛足,轮廓也与法老有极其微妙的不同。   想必父亲为九岁的图坦卡蒙找到的完美替身随着时光流转,气质以及骨骼都伴着所处环境不同有所区别,但如果不是极为亲密的人,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玄机。      替身将面具和悉多放到一边,燃起了松脂灯,这回阿肯娜媚看清了他。   年轻的男子,额头饱满,五官俊秀,与法老相像足有九分,但是手脚却出卖他,他的手是下等人的粗糙,左脚尖每次迈开,就会微微一旋,是个残疾人。但观他动作,似乎又很伶俐。      法老下床,与他并排站在一起,这下区别更明显了:“你看阿肯娜媚,即便父亲为我找了个替身,我仍然是独一无二的。这三年来,阿努比斯夜行者一直被我要求在旧都埃赫那顿寻找线索。事关你的二姐马凯特蒙,阿努比斯这次发现了她的棺材。”他转向替身催促,似乎是小孩子得意地问阿肯娜媚要糖果:“快,说给她听。”   阿努比斯的声音如拉破风箱一样,你似乎能想象他终日奔波,脚下所踩的那些碎石砂砾发出的“嘎吱”声,可是声音却如静谧河水那样平缓。他出身低下,却为皇室做事,看过太多秘闻,早已学会不动声色。      “是的,我发现了一位当年的助产士,她作证马凯特蒙公主死于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母子二人被抛弃在城外的天坑里。”阿努比斯想到自己在沙漠里跋涉三年,这贫穷不堪的助产士竟然还住在那里,也有些唏嘘。   阿肯娜媚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马凯特蒙的结局会是这样。父亲所选的国都埃赫那顿,既不像底比斯靠近尼罗河,也不像孟斐斯紧挨着三角洲。埃赫那顿是沙漠里的孤岛,这几乎也预示了父亲的失败。      因为沙漠的气候极度炎热干燥,平民们死去后只要经过简单处理往沙子里一埋,就会变成完美脱水的木乃伊。   因为不用支付死亡之家的昂贵费用,埃赫那顿周边的几处天坑是平民死后的理想去处,但在贵人眼里却是和乱葬岗无疑,出身高贵的马凯特蒙和她的孩子结局竟然如此凄凉。      “把他们带回来吧。”阿肯娜媚恳求法老。   阿努比斯的声音平板到让人愤怒:“皇妃,沙漠里的木乃伊一旦被起出,会迅速腐烂。当然你可以寻找专家帮忙,但是死亡之家的人通常很嘴碎,因为他们很少有机会和活人说话。”      阿肯娜媚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法老不太满意阿努比斯反常的多话,急躁道:“东西呢?”   阿努比斯从腰间的布口袋里掏出一个残破的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而后递给法老:“请陛下务必手势放轻,这是我在马凯特蒙公主身上找到的唯一遗物,这份纸莎草纸卷埋在沙子里许多年,已经变得薄脆易碎。”      阿肯娜媚和法老凑着头一看,阿肯娜媚就脸红了。   法老似乎憋着笑,鼻子里发出一阵奇怪的气息声。      看得出,马凯特蒙愿意为之生孩子的男人,同样也非常爱她,这张马凯特蒙至死都带在身上的纸莎草纸卷上,写的是一首情诗。   我七日不见我的妹妹,   痛苦席卷了我的身体。   纵是高明的医生前来接诊,   他的药方也无济于事;   我的妹妹胜过一切药物,   胜过一切安慰人心的作品。   我看见她,从此不生热病。   她以双眼看我,让我重归往日欢乐,   她对我说话,让我力气倍增,   她在我的怀中,赶走我身上的阴霾。   而她已经离开,今天已是七日。      阿肯娜媚又默默读了两遍,她十岁的时候就嫁人,嫁的还是自己的弟弟,皇室的教养十分严格,她本人的性格内向沉静,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炙热如火的情诗,她捂住烫红的脸,低低叫了一声:“我的天呐……”   法老突然觉得明天应该召集全埃及的所有诗人,给自己捉刀写一首举世无双的情诗。      他正想嘲笑阿肯娜媚两句,阿肯娜媚脸上的红晕却迅速退去,作为一个女人,很显然她看到了情诗背后的东西:“塞克那蒙,如果马凯特蒙与她的情人如此相爱,那么马凯特蒙母子双亡、被遗弃在天坑,还被父亲砍去一只手,无法进入永生之国轮回,你说那个男人会多么恨父亲,恨我们这些无所作为的亲人。”   法老和阿努比斯对望了一眼,两个人似乎都有了新的方向,法老的几次遇险,幕后策划的人都非常聪明而狡猾,甚至可能掌握了一定的权势。而这样的手笔,又绝非皇太后和阿伊粗暴的作风。      阿努比斯拿起自己的面具,准备趁夜离开继续自己的使命。他才走了两步,突然又返回室内,突兀地熄灭了松脂灯,法老接收到他的暗号,拉着阿肯娜媚躲到了床后月光投下的阴影里。   悉多因为掉在地上,就往门边跑去。所有人都以为是刺客,门吱呀一声打开后,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轻轻惊讶道:“咦?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狗?”      库玛塔迫不及待了,在她住进法老殿的第一夜,在阿伊的提点和催促下,她打扮成侍女潜伏在法老寝室附近足足半天,耐心地等待夜色给予的机会,而且她意外地发现寝室周围没有女官和卫兵。   阿伊告诉她,就算法老不喜欢她,男人也会怜惜自己孩子的母亲。所以最重要的关键,就是那个孩子。      库玛塔妖娆风流的伙伴曾经给她传授过秘笈,譬如女人何时容易受孕,库玛塔的算术不好,但是她算得清就是最近的几天。   哪怕事后被法老踢出去,她也要使出浑身解数,得到一点种子。      屋内有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坐在床上,却没有女人,库玛塔摸了摸胸口松了一口气,又轻视起阿肯娜媚来:外界传说法老夫妇形影不离,看来名不副实。   头次摸上男人的床,她还是有些犹豫和羞涩。阿努比斯正在等她上前好一把掐死她,他身后的法老却突然发声:“库玛塔,这么晚了,你潜入我的寝室做什么?”      库玛塔觉得法老的声音似乎有点远,但她下意识把原因归咎于房间太大太空旷,她拿捏着一把甜美的嗓音诉说自己的相思:“白天见过您之后,我实在睡不着,想再看一眼……就一眼……”   法老差点失笑,阿肯娜媚却在他腰间偷偷捏了一把,法老倒吸一口气,忍着疼道:“那你现在看到了,怎么还不走?”      库玛塔听到了男人的喘息声,心里窃喜,摆着腰臀走上前去,跪在了阿努比斯的脚下,没错,法老就如白天看到时一般伟岸。   她想去牵法老的手,但是被避开了,阿努比斯不愿意被她发现手上的粗糙。库玛塔心一横,把手从裹腰布里伸进去,直接攻击要害。阿努比斯理解了法老的想法,也想到了法老对他的承诺,他闭了闭眼睛,将库玛塔抱到了一边的榻上。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阿肯娜媚,无数次他在黑夜里觐见法老,都看到过这位皇妃的睡颜,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皇妃有一双碧波一般美极的绿眸。   阿努比斯没法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做这样的事情。      榻上的动静仍然不可避免地传到法老夫妇的耳朵里,阿肯娜媚臊得浑身发热,像是正午太阳底下的沙漠。可是环抱着她的图坦卡蒙,却冷静得不正常,仿佛午夜沙漠的寒风。   阿肯娜媚想,图坦卡蒙是对的,再一次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库玛塔以为自己得偿所愿,孓然一身的阿努比斯可以有个后代,而法老得以摆脱生不出孩子的嫌疑。阿肯娜媚得到了缓刑,她可以等到库玛塔生完孩子再对这一无所知的母亲动手。至于孩子,阿努比斯可以带走。      阿肯娜媚思绪纷乱的时候,却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裸~露的肩颈上。她猜到那是什么,但不敢置信。   法老捏着她的手放进裹腰布里,那里毫无动静,弱小得就像没有发育的男孩,他的嘴唇贴着阿肯娜媚的耳垂,突然无比悲怆:“阿肯娜媚,我绝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方便大家看文,以后换到早上十点更新,么么哒   未免大家疑惑,提前剧透一下。阿努比斯是个替身人物,并且是瘸子,图图第一次见到他,他正被四世挖蛋蛋(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蛋蛋。)图图做主,给他留下一个,承诺他的子嗣……   所以阿努比斯的忠心,不容置疑……而且他暗恋阿肯娜媚,女主你玛丽苏了_(:з」∠)_假设他逆袭鬼畜夺得王位霸占女主,那就是YY中的另一本书,哈哈哈哈      找到一张图图亲妈琪雅的图片,果然不能和大美人提提太后相比,但也是个美人。可惜兄妹近亲生下的图图,听着现场直播都激动不起来,真的是绝望了,所以图图哭了   ☆、28   第二十八章      夜色掩盖了一切的秘密,隔天谁都没发现法老殿前夜发生的秘事。阿努比斯被暂时要求留在底比斯,库玛塔有动静之前都不得离开。   库玛塔则出乎意料地安分守已,在确定怀孕之前,她在宫中没有任何倚仗。法老白日对她冷淡,晚间却任她为所欲为,除了不愿意碰触她之外,并不吝惜自己的种子。      库玛塔敢这么做,就没打算瞒过阿肯娜媚,甚至于深夜宫中还能听到库玛塔放肆的娇笑。   安普苏气得两眼发晕,可是阿肯娜媚却表现得心平气和,甚至关照御医长哈图谢调制了易于受孕的草药来,给库玛塔调理身体。为了怕库玛塔感到不安,这种草药是通过皇太后之手赐下的,以表绝对的公正。      这药水极苦,库玛塔却喝得喜滋滋,心想这木头人一样的皇妃倒是很识时务,如此只要自己肚子争气,孩子也必定会得到善待。   库玛塔并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阿肯娜媚并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皇妃,皇太后是她的母亲,法老是她的弟弟,单从血缘上说,她的地位就不可动摇。      库玛塔原本的打算是攀高枝,攀不上高枝就去做神殿里的女祭司,总之就是不愿委身低下的平民。她还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纺得一手好布,还会压褶,在法老殿常日无聊的时光,她还给阿肯娜媚做了一条细密的六角形百褶裙。   阿肯娜媚身着这条百褶裙亮相宫中宴会的时候,得到了一致的好评,法老的一妻一妾相处融洽,简直就是皇室典范。就等库玛塔有好消息传来,顺理成章晋封第二皇妃。      埃及皇室对出身并没有严苛的要求,纳菲尔提提本为异国公主,而之前的那位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皇妃泰伊,也是有名的铁腕,出身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兵家庭家的民女。   泰伊太皇太后的娘家如今在宰相阿伊的带领下声势壮大,即便阿伊老死了,只要库玛塔生下男嗣,就可以长保荣华。      在宫内外的一致关注下,库玛塔不负众望怀孕了。   她聪明得很,在月事不至有十来天后才满含羞涩地禀报给法老和皇妃,法老眼皮也没抬,捧着手里的灰石写字板聚精会神,一会儿又暴躁地用铜片刀把刚刚写的字全部刮掉。      阿肯娜媚满含笑意地看着库玛塔此刻平坦的腹部,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太后,库玛塔想从阿肯娜媚的表情里看到一丝勉强和造作,可惜她失望了。   她只好自圆其说,也许这位不解风情的皇妃,大约真的只把法老当做弟弟而已。      纳菲尔提提今天的打扮很是庄重,她摒弃了飘逸的亚麻裙,而是穿了件豹皮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条生育女神伊西斯小神像的护身符,后面跟着御医长哈图谢和他手下的妇科专家。   她对低头忙碌的法老视而不见,法老在给皇妃琢磨情诗的动静全皇宫都知道了。皇太后暗暗给阿肯娜媚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对哈图谢说:“动手吧。”      妇科专家仔细检查了库玛塔的面色、口舌以及胸部,然后又拿出两个放着谷粒的陶盆来,对库玛塔说:“有怀孕初期的征兆,请您在两个盆中排一些尿液,就可以得到确定的答案了。”   库玛塔到底是乡下来的,面对这两个陶盆有些不知所措。      阿肯娜媚温柔地解释道:“如果种子发芽的话,就能确定你怀孕了。大麦种子发芽,那么你怀的就是一个小男孩。如果小麦发芽,那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库玛塔臊得脸通红,在侍女的陪同下去填满两个陶盆,哈图谢服务皇室这许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迎接过新生儿的降临。但既然不是正妃阿肯娜媚生育,这群帝国最尊贵的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皇太后被铜刀磨在灰石板上的尖利声音弄得烦不胜烦,终于憋不住提醒法老道:“陛下,那是你的孩子!”   法老手上动作停了一下,一脸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纳菲尔提提胸口一闷,阿肯娜媚已经接过话去:“塞克那蒙今年才十八岁,自己都是个大男孩,如何懂得做父亲的责任?等到他亲手抱一抱那个孩子,就自然明白了。”   皇太后瞥了一眼阿肯娜媚:“你也宽心,你是大皇妃,谁也动不了你的位子。孩子会由皇家派出的人专门养育,就算和你不亲,也不会和生母亲近。”      她话音刚落,法老冷哼了一声,皇太后告诉自己不要和这个叛逆的孩子计较,硬是把气忍了回去。   “不出七天,只要种子发芽,就可以发布这个消息,会有隆重的庆典。”皇太后一锤定音,然后让人把护身符递给完事儿的库玛塔:“戴上它,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库玛塔捧着红玛瑙雕刻的伊西斯项链时,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从她懂事开始一直期盼的人生目标,终于就要达成了。那颗女神项坠垂在她比先前微微鼓胀的双峰沟壑里,成为她人生的第一个碑石。   即便法老仍然不爱她,但是她已经成为了埃及宫廷里第一重要的人物,甚至很可能是未来的第一贵妇,下一任法老的母亲。她乐得几乎要晕眩了,人生最后的狂欢总是让人欢快到了极致。      三天后,大麦的种子率先发芽,消息传遍底比斯的同时,家家户户都把珍藏的伊西斯女神像供奉起来,并且去神庙祈祷,希望在法老登基邻近十年之期的时候,国家能够后继有人。   底比斯为之沸腾,就算是赛那沙和伊尔邦尼也不免得到消息,病愈离开卢克索之后,二人就在简单收拾行装,准备找个机会辞行。西台传来了消息,因为没有如期征服米坦尼,夕梨没能赶上金星的天象回家,她与凯鲁二人在彼此沉默中回到了哈图萨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将大肆封赏功臣,凯鲁希望趁叔叔受伤,赛那沙能够直接接替近卫长官的职位。      近卫长官这个职位让赛那沙心里很复杂,伊尔邦尼再次婉拒了一个企图热情招待异乡人加入法老生子狂欢派对的本地人,嘟囔了一句:“不知道那位皇妃是不是很伤心呢?”   赛那沙已经觉得伊尔邦尼的审美有些问题,便直截了当地回答:“子嗣是一个国家的命脉,要不是哥哥还没有登基,恐怕你会比埃及人还要急切。”      伊尔邦尼摸摸鼻子:“说起来,我只有两个女儿,还没有儿子。”他瞥了一眼赛那沙:“你连对象都没有,赛那沙皇子,从来往的贵族女孩中挑一个优秀吧,看到你成家了,或许凯鲁皇子的动作也能够快些。”   赛那沙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有很多事是旁人无法知道,而他永远不会主动诉说的。      譬如他此刻很同情埃及皇妃,因为那处温馨得让人难忘的法老夏宫,给了他一种久违的温暖。他的母亲虽然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但是在娜姬雅生下皇帝的幺子修达的时候,他曾见过养母辛蒂皇妃暗中默默垂泪。   他也并非不想成婚,他也渴望妻子儿女。可是他完美的哥哥吸引了所有优秀的贵族少女,以至于除非皇帝下了旨意,没有人会放着三皇子而去屈就四皇子,而赛那沙又怎么可能为此去责备凯鲁?      因为凯鲁迟迟不肯结婚,联姻对象未明,皇帝也不给赛那沙做安排,唯恐两个皇子实力过于强大,直接将皇太子阿尔华达逼得无路可走。   赛那沙也不愿意顶着羞耻告诉别人,曾经有一个元老院成员的女儿接近他,只是为了另辟蹊径,好通过自己接触凯鲁。从那以后,他宁可与平民女孩逢场作戏,也懒得应付那些瞄准未来塔瓦娜安娜位子的小姐们。      伊尔邦尼见赛那沙瞬间冷了脸,讪讪地闭了嘴。   “如果哥哥有心,夕梨自然会嫁给他,不需要我从中推波助澜。”看着伊尔邦尼不置可否的样子,赛那沙懒得解释。他对夕梨有好感,但他更清楚自己的心,在曾经那样被视作踏脚石之后,如果不是娜姬雅作祟,用蔷薇水蛊惑了自己,把那一点点好感放大了十倍,对自己哥哥的女人,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辛蒂皇妃的慈爱,凯鲁从小的友爱,都已经注定了赛那沙的人生。      “回去吧。”赛那沙拍拍伊尔邦尼的肩:“回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夕梨没能离开,娜姬雅皇妃就一定会酝酿新的阴谋。”   伊尔邦尼曾经回去找过蒙妲丽,然而因为蒙妲丽医术出众,皇妃将她召入了宫中,伊尔邦尼自然扑了个空。他骗自己说,好歹有几夜的缘分,自己该当和她告个别,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恋恋不舍。但是一直到伊尔邦尼离开,他也再也没能见到蒙妲丽。      库玛塔怀孕满三个月后,尼罗河的水有了消退的迹象,农民开始在满是淤泥和肥料的河水里播种,并向伊西斯女神祈求丰收。   因为法老有后,阿肯娜媚的声望有所提升,伊西斯的祭祀自然由这位皇妃完成,就连皇太后也没有异议。女神的祭祀是每年后宫贵族女子的大事,库玛塔很羡慕那身完全由金线织就的沉重礼服,虽然她现在不能穿,但是她仍然很期待参与这至高无上的一刻。      她的请求,阿肯娜媚和皇太后都同意了,库玛塔是个孕妇,伊西斯女神庙是生育的圣地。   伊西斯神庙建在尼罗河上游纳赛尔湖上的菲莱岛,传说伊西斯就是在这座岛上生下了与奥西里斯神的儿子荷鲁斯。对于皇家孕妇来说,能在这座神庙祭祀或者分娩,都是得天庇佑的幸事。      蒙妲丽接受阿肯娜媚的邀约,成为男性妇科专家的助手,专为库玛塔服务一些琐事。因为这是法老的第一个孩子,身为医生助手依然是无上的荣耀。   上岛的第三天黎明,蒙妲丽醒来,却发现库玛塔不见了。她猜测是库玛塔出去方便,就去水渠那边寻找。可是那里连个鬼影都没有,蒙妲丽沿着河渠越走越远,一路走到了纳赛尔湖边上。      湖边筑有堤坝,蒙妲丽想站到堤坝上,借着高处的视野再寻找一番。   结果她一低头,却看见库玛塔穿着皇妃祭祀所用的纯金大礼服,躺在水底,死死地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下周二入V,咦……不断更,耶!快来说我很勤快,被踢飞……   入V三连更一万字,八月拼全勤,入V以后的剧情会像火箭一样,因为我是那美克星人(短笛脸)   没错,库玛塔死了(我的女配都活不长),对于黑手的揭露,也许比史上最有名的图坦卡蒙本人还要有名吧,你们可以接着猜~~~      之前科普过古埃及三大女神:伊西斯掌管的是生育与健康,相当于伊修塔尔和维纳斯,在古代世界风靡一时,她给儿子荷鲁斯喂奶的形象,是圣母玛利亚怀抱耶稣的原型。   菲莱岛上的伊西斯女神庙,是埃及最浪漫的古建筑,与周围的水光山色融为一体,景色宜人。19世纪末的水坝建成后尼罗河水位上涨,一年中,神庙有6个月的时间被淹没,游客只能坐在船上通过半透明的绿色河水观看水底下。(好想去_(:з」∠)_)   后法国一埃及学家在伊西斯祭坛下发掘出男女遗骸一对,构想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威尔第就写了歌剧《阿依达》,实在有太多东西可以八了……   ☆、29   第二十九章(显示不出的伪更)      蒙妲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叫不出来,于是闭上了嘴,去找卫兵。   天还没亮,纳赛尔湖上与世隔绝的小岛喧闹起来,在岸边可以看到那处灯火通明。一个黑影换下身上的湿衣,扒了个坑掩埋进去,嘿嘿冷笑数声,扬长而去。      卫兵把蒙妲丽带到阿肯娜媚面前的时候,女医生头发凌乱、嘴唇紧闭,还穿着就寝的白长袍,脸色却比衣服还苍白。   阿肯娜媚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她是绝对相信蒙妲丽人品的,可是谁又能解释库玛塔一个孕妇,是如何穿上那身沉重的黄金大礼服,又一路走到河边,从堤坝上跳下,把自己淹死的?      且不管库玛塔的死因为何,阿肯娜媚都逃不了一个看护不周的责任。但阿肯娜媚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宫廷里有这样一双黑手,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   她出门去看库玛塔被捞上来的尸体,她长长的黑发像一团海藻般逶迤在地上,眼睛圆睁、表情狰狞,身上到处都是水渍,因为太过沉重,黄金礼服已经被剥下来扔在一边。      卫兵队长坚持要把蒙妲丽带下去接受调查,但是蒙妲丽是阿肯娜媚的人,任由卫兵队长带走,且不说让蒙妲丽灰心,如果有心人把罪名引到皇妃身上,阿肯娜媚就是惹火烧身。   她站起身来,挡在蒙妲丽身前,当着祭司和随从的面大声责问她:“蒙妲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蒙妲丽虽然惊慌,但思路口齿都很清晰:“殿下,我睡在库玛塔房间的隔壁,两间联通,方便我随时为她服务。黎明时分,我发现床上没人,因为孕妇会有尿液增多的现象,我就去水渠那边找她。但是没有找到,我沿着水渠走,在湖里发现了她。”   “她那时已经死了?”阿肯娜媚问道。      蒙妲丽很肯定:“她躺在水底,没有气息,已经死了。”   阿肯娜媚欣慰道:“很好,我相信你,你是清白的。”      卫兵队长显然不吃这套:“皇妃殿下,我们必须按照流程审问嫌犯。”   “蒙妲丽不是嫌犯!”阿肯娜媚挥开卫兵队长伸来的手:“这里是纳赛尔的伊西斯神殿,不是抓捕犯人的地方。在地区法官赶来之前,你们无权抓人。”      阿肯娜媚从前在宫廷里是个隐形人,此时面对卫兵队长已经强弩之末,蒙妲丽看出了她的处境,她决定想办法自救:“殿下,我是医生,请让我检验库玛塔的尸体,我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阿肯娜媚和卫兵队长相持半晌,然后强硬道:“让她去!”      蒙妲丽飞奔着朝尸体扑去,谢天谢地没有卫兵把她拉开。   库玛塔的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不会早于午夜,鼻腔周围干干净净只有水渍,蒙妲丽摸了一把,拿手捻了捻,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殿下,人绝对不是我杀的,或者说绝对不可能是女人杀的。”蒙妲丽眼神闪闪发亮:“人如果是溺死的,湖水呛入气道,鼻腔会一直涌出血沫,死后也不会停止。但是库玛塔的脸上没有这种痕迹,她是先断了气,才被人扔进湖里的。”   阿肯娜媚听完这话,眼睛一亮:“要把一个女人连带那件黄金礼服举过堤坝扔进湖里,只可能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蒙妲丽肯定地点头:“没错。”   这样一来,卫兵队长也不好再坚持,果然很快就有人来回报堤坝下发现几组很深的大脚印,似乎是一个男人怀抱重物留下的。卫兵队长连忙召集了岛上所有的男人,伊西斯女神庙没有男祭司,如果犯人没有离开岛上,那么只可能在卫兵团中。      天亮之后法官赶到,核对卫兵名单,按照脚印的尺寸一一剔除了嫌疑,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库玛塔被扔进湖里之后,犯人已经游泳逃离了。卫兵们搜索了湖岸,依然一无所获。   伊西斯女神庙不再安全,阿肯娜媚只好立刻启程回到底比斯。      皇太后略有些幸灾乐祸,阿肯娜媚两次主持祭祀,两次却都飞来横祸,哪怕她再想争取权利,众神都不会帮她。   然而库玛塔都怀孕三个月了,此时被奸人所害,让皇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无论如何,她是阿肯娜媚的母亲,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怀疑过阿肯娜媚。      风言风语却这样传开了,譬如非嫡长子不会受到伊西斯女神的祝福,皇妃必须要自己生出孩子来。   更有甚者,直接就影射阿肯娜媚口蜜腹剑,趁着祭祀外出的时候,在神庙里对怀孕的第二皇妃下手。      法老和阿肯娜媚都明白,这是一个死局。阿肯娜媚宁可是自己生不出孩子,那么法老和别的女人还能生,她不能用女人的心去爱图坦卡蒙,那么她至少还有皇妃的宽容大爱。   可是法老没有生育能力,库玛塔的孩子可以解一时之急,但是重视血缘的埃及传统,让法老绝不能容许这种孩子继承皇位。不论眼下还是十年二十年,不能生育的法老面前都是一条绝路。      如今库玛塔一死,这份原本可以拖延的危机又成了当务之急。   法老憎恨那个阴谋者,那人显然在针对皇室和继承人,但他却并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法老的血脉,库玛塔注定都是个笑话,但是现在这可悲的母子二人在图坦卡蒙在建的金字塔脚下拥有了一座小小的陵墓。      法老必须赶快找出那个人,他召回了和水利官员一起去泛滥过后的农田重新勘测的耶尔古拜,把那份情诗递给他:“这是三年来我得到的唯一证据,埃及国内会书写文字的人非常有限,我要你用最大的努力去核对笔迹,找到这个写情诗的人。”   耶尔古拜扫视了一下纸莎草纸的字句,似乎也对这少见的热情如火的情诗感到惊讶:“是的,我立刻去办。”      法老觉得时间非常紧迫,他陷入了一个死局,整个皇宫都仿佛变成了一个让人窒息的牢笼,他不能播撒种子,不能和阿肯娜媚生孩子,那么一切都是空。   趁着四下无人,他从锦毯下的暗格里掏出一只金楠木盒子,这是阿努比斯在战乱的米坦尼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也是对阿肯娜媚未来生活的保障。      法老决定拿性命一搏,成全一个男人的尊严。否则哪怕他能够在病魔的威胁下再活十年,也是毫无希望的十年。   如果他成功了,孩子对他和阿肯娜媚来说,会是埃及皇室最亲密的家人和希望。      几乎在赛那沙在大绿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抵达哈图萨斯的同时,西台国内早已得到了法老子嗣随母亲胎死腹中的消息。   “真是可悲,”凯鲁在温泉池子里咽下一大口石榴酒,将这个旧闻告诉赛那沙:“不过父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很开心的。埃及法老一天没有子嗣,这个国家就会继续乱下去,听说图坦卡蒙的身体也不好。”      赛那沙风尘仆仆一到哈图萨斯就来见凯鲁,并没有料到会听说这样的消息,他想到自己冒险救过的那个少年帝王,心中唏嘘,拿水瓢朝自己身上泼洒热水,肘上那道手术的痕迹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埃及的日子。   “埃及的衰落从阿蒙霍特普四世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一心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反而丧失了在亚洲的大片地盘。”赛那沙就事论事:“如今我国拿下米坦尼,往亚洲扩张,埃及想要重振雄风,恐怕很难。”      “谁说不是呢?对了,伊尔邦尼呢?”凯鲁示意夏拉给自己斟酒:“他陪你去埃及走了一趟,我可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赛那沙失笑:“他在埃及接受了一些有利身心的治疗,不过身上少了一些男性象征,恐怕要过几个月才会与你我共浴。”      凯鲁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笑不可抑,这时候奇克力慌忙进来,还没等凯鲁发问,他就急急跪下禀报:“皇子殿下,陛下要你们尽快入宫,据说是埃及方面来了很重要的国书。”   赛那沙和凯鲁对视一眼,立刻让人更衣。      尤伊正从赛那沙的行囊里取衣服,一个精致的镶嵌宝石的木盒滚了出来,掉在地上散了架。   这明显是埃及女人的东西,侍女们笑了起来,凯鲁正想调侃两句,却见敞开的盒底上却刻着楔形文字所书写的“妲朵雅”的名字,他眉头一皱,赛那沙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在埃及无意中得到的东西。”      这并不能解决凯鲁的疑惑,但是他深知赛那沙是不会对自己说谎的:“夕梨被黑太子掳劫的时候,曾打听到黑太子的姐姐,如今埃及的皇太后纳菲尔提提,年少时的闺名就是‘妲朵雅’。”   赛那沙下意识去看那只散落一地的妆盒,不知为何,他和凯鲁心中都隐隐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不打算写天是红河岸的,我表妹说她要和我断绝血缘关系_(:з」∠)_   如果男主不是赛那沙,她还是要和我断绝血缘关系_(:з」∠)_   她目前供职在麦当劳,我不想让她可能失业又可能失望_(:з」∠)_   以上是事实,也是玩笑,明天入V,老规矩一万。妹子们陪我携手走下去的,我一向不会在剧情上让大家失望。半路不辞而别的,大家好聚好散。      推荐好基友的文:我在里头客串女主的闺蜜宁姐儿,要捧场哦~点击:古言种田春深日暖      最后谢谢妹子们可以在红圈圈处收藏我的专栏,不但可以帮帮作者爬榜,以后还可以第一时间了解我的更新状态以及新书,版面上我挂了CBOX对话框,有想看的书和想和作者交流的话都可以直接发射出来哟   点这里:大吉大利求包养   ☆、30 哈图萨斯,西台帝国的心脏,夏季炙热、冬季严寒,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山巅,为了依照起伏的地势将哈图萨斯分为上城下城,高原建筑师们几乎耗尽了所有才智,才终于将这座身兼国都与要塞的城池打造得固若金汤。 上城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皇宫,掩映在高山环绕之中,让人窥不见全貌,既高贵无匹又显得野蛮狡诈。上城有三道门,皇子入城全部走最高的入口斯芬克斯门,门后有三十步距离的暗道联通内外。 赛那沙在通道尽头看到一点火光,离得近了,他发现那是自己最小的弟弟修达。修达看到他马上洋溢出热情的笑容:“赛那沙哥哥,你回来了。” “是的,今天才到。”修达笑得越温暖,赛那沙觉得皇宫越阴寒。他突然想起了埃及油绿的农田和金色的沙漠,是那样一种明艳而热烈的色彩。 凯鲁被入夜山谷呼啸的冷风吹得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催促道:“我们快进去,不要让父皇久等。” 修达显然很兴奋,边走边说:“赛那沙哥哥,你在米坦尼一战里表现出色,又成功出使埃及。如今近卫队长的位子空缺……” 赛那沙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原来大殿中不但皇帝列席,就连修达的生母——娜姬雅皇妃也在,国家三大权力者到了两位,看来事情非同小可。如果不是已经入夜,恐怕连元老院都有全部召集的必要。 而在皇帝和皇妃的下首,依次立着皇太子阿尔华达、二皇子迪立奴以及五皇子马利。就此,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皇子们已经全部到齐了。 赛那沙看不出皇帝的脸色是忧是喜,他用眼神示意凯鲁,凯鲁朝他摇摇头。 老皇帝并未解释什么,而是令一个书记官出列,宣读了埃及的国书,因为这国书的内容太过震撼,导致书记官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埃及皇妃阿肯娜媚谨致伟大的西台皇帝苏皮卢利乌玛一世陛下,我的夫婿图坦卡蒙法老已经崩逝,我们没有任何子嗣,据说您有多位皇子,请让其中一名成为我的丈夫,他将成为埃及的法老,我们生下的孩子,也会成为两国永恒的维系。” 书记官话音刚落,娜姬雅立即站了起来,语气亢奋道:“陛下,这对西台是天大的好事,只要西台皇子成为法老,两国就能得到永远的和平。为了表示对阿肯娜媚皇妃的尊重,我们应该派一位嫡出的皇子联姻。” 皇太子是不能派出去的,修达又年幼,娜姬雅就差明说理想的人选是凯鲁了,皇帝显然很犹豫:“赛那沙,你刚从埃及回来,那里的情势如何?” 谁都能看出赛那沙脸上的震惊不像装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嘴里微微泛苦:“法老体弱不假,但是他的身体是健康的,我曾经和他比赛战车竞速,感觉他并不是短时间会去世的人。” “那这件事就有待商榷了,毕竟关系重大,我不能轻易地答应。”老皇帝认为埃及是敌国,还需小心为上:“今晚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 凯鲁没有错过娜姬雅阴狠的眼神,他低声对赛那沙道:“你到我那里去,我让奇克力把夕梨和伊尔邦尼也叫上。” 赛那沙自然同意,发生这样的大事,相信上城之内所有人都会夜不能寐。 伊尔邦尼也很震惊:“埃及法老死了?”他摸摸急匆匆梳起来的头发:“那位皇妃还真是可怜,埃及朝中现在就是个虎狼窝呢!” “够了,伊尔邦尼。”赛那沙里很烦躁:“那位并不是怎样独一无二的美人,你怎么就念念不忘?” 夕梨难得看到伊尔邦尼对女人神往的样子,连忙追问道:“据说这位皇妃是近东第一美人妲朵雅的女儿呢,黑太子对他的姐姐数十年念念不忘,伊尔邦尼对这位皇妃念念不忘,真想看看她们长什么模样。” 赛那沙嘲笑伊尔邦尼:“明明是他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了。” 表面上的欢声笑语,掩盖不了一个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凯鲁是绝对不能去埃及的,不说夕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跟随凯鲁日久的臣子们也是不能接受的,就连皇帝都默认了凯鲁是皇太子接班人的这个事实。 剩下赛那沙、迪立奴和马利散个庶出的皇子,赛那沙显然更适合,因为他年长成熟,母亲身份相对高贵,而且是五个皇子里唯一没有家室的。哪怕是对凯鲁未来登基以后开展的大业来说,赛那沙作为敌国法老,也是最理想的选择。 对于赛那沙本人来说,问题出乎意料的简单,近卫长官和埃及法老,他要选择哪一个。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选择。 冷不防他就想起图坦卡蒙说过的话:因为你只会是个近卫长官,你的父兄应该也不希望你了解,所以你不会站在和我们一样的高度来看待问题。 赛那沙想,自己出身在高山之巅的国度,看的却是山脚的风景。 他为什么不能去山顶呢? 夕梨端着酒杯小口啜饮,一边为难地偷偷瞄向赛那沙。 凯鲁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这一切都要看赛那沙自己的决断。伊尔邦尼抱着臂站在一边,以他的观点来说,赛那沙聪明的话就该主动提出,反正到了最后,一旦皇帝陛下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一切的风起云涌来源于不久前图坦卡蒙法老下的一个决心,这位年轻的法老最后打算对命运放手一搏,哪怕最后要了他的命也好,他要给阿肯娜媚留下个孩子。 “所以你天生该是我的替身,你看我们俩的命都是一样。”法老调侃一番阿努比斯,然后满怀希冀地问道:“你可以再找个女人生孩子,我却不行,你要帮我!” 阿努比斯并不赞成法老这样做,但他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命令,这是他从获得新生之后就发的誓言,当年图坦卡蒙皇子大发慈悲给他留了一线生路,让阿努比斯有留下后代的希望,也不至于因为身体残缺无法进去永生之国,从那时他的忠心就无可置疑了。 “如果您不想求助御医,那么有两个办法。”阿努比斯的语气有淡淡的无奈:“去试一试您常去的那个酒馆中,老板娘的秘制酒水,经验丰富的女人总是能够让人重振雄风。或者利比亚人有一种神秘的祈祷仪式,能够由上天赋予男性力量,形式略有些可笑。” 法老陷入沉思,他对那些名为酒馆实为妓~院的场所并不陌生,曾几何时他也是那里的熟客,一个光付钱不动手的怪人。 不管是丰腴得像要滴出汁水般的老板娘,腰可以弯出不可思议角度的异国舞女亦或是那些天真纯朴的女侍者,都无法唤起他的分毫反应。那不奇怪,他对阿肯娜媚也一样没办法。 “利比亚人使用巫术的传统和埃及第一座金字塔一样悠久,”法老打定了主意:“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阿努比斯不意外法老会首先选择巫术,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不能碰酒,他早就会考虑那种下等场所的助兴酒水了。 “利比亚人在埃及一般从事木匠和石匠,晚上他们会在郊外露天聚会。”阿努比斯已经准备了一套平民的衣裳:“是一种祈求力量的舞蹈,您可以尝试一下,我会保护您。” 半夜时分,在埃及讨生活的利比亚男人们会开展某种传统的聚会。他们会燃起一堆篝火,浑身脱得精光,在头发上插戴两根代表力量的秃鹫尾羽,高高地直指天空。一个领头的人,披着一件豹皮的紧身斗篷,箍出两块像泥砖一般的胸肌,下面那处套了个皮套,正随着舞步一甩一甩,周围的人都跟随他念咒语的节奏在舞蹈狂欢。 法老看见了几个大臣的面孔,他们无一例外已经老态龙钟、脑满肠肥,但是无论年纪多大,床上的表现都是男人永恒的追求,法老哂笑一声:“到处都有熟人。” 他朝阿努比斯伸手,让他把面具交给自己,然后快步加入了那个队伍。那些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男人对一个胡狼头的家伙的到来视而不见,就算埃及的神职人员来参加这种聚会,那实在太寻常了,祭司可也是男人! 阿肯娜媚惴惴不安,近些天法老一到晚上就和阿努比斯一起消失,夜游到天亮才会回来。 她敏感地察觉到图坦卡蒙的不对,精神异常亢奋,满身大汗淋漓,反而在处理政事时显得萎靡不振。阿肯娜媚心生疑惑和反感,逮到机会逼问阿努比斯,阿努比斯却不肯开口,只含糊地说法老正在寻求力量。 阿肯娜媚怎么不懂法老寻求的是什么力量,他曾经还去妓~院寻求力量呢!她不得不对法老好言相劝,可是对方执拗的个性让她无计可施。 法老夜夜外出的事情根本无法瞒住宫里的耳目,皇太后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对此大发雷霆。 库玛塔是经过皇室和高官商量出来的侧妃人选,她如果生下孩子,既受到期待又容易控制。可是法老如今夜夜外出,那很可能找上了身份低下的女人。 纳菲尔提提太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且不说外面的女人身份低下,生下的孩子也血统卑贱。一旦图坦卡蒙食髓知味,自己那个一板一眼的女儿哪里比得过那些不择手段的贱人,皇太后觉得自己到了不得不插手的时候。   ☆、31 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很快做出了反击,她从没落的贵族后裔中精挑细选了几个风格迥异的女孩,令人送到底比斯的皇宫里,对法老下了最后通牒。 照例将要外出的法老被突然驾临的皇太后堵了个正着,纳菲尔提提带着挑剔而讽刺的目光看着他身上所穿的亚麻长衬衫,那是郊外的农民才会穿的,她冷笑一声:“哈,看我们的法老,竟然在寻求那些贱民的刺激!” 这种若有似无的讽刺贯穿着图坦卡蒙的整个人生,皇太后恨着他的生母琪雅,这种恨也延续在琪雅的儿子身上,但皇太后一直拿捏着分寸,不和这位先法老唯一的儿子撕破脸,阿肯娜媚是他们之间仅存且薄弱的维系。 这种绵密的针刺般的挖苦在巨大的压力下让法老觉得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他无视默默恳求着他的阿肯娜媚,反戈一击道:“男人都需要刺激,就像我的父亲会厌倦您,我自然也有厌倦的一天!” 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阿肯娜媚脸色发白,皇太后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虽然厌恶图坦卡蒙,却又微妙地相信他对自己女儿的感情,可是面前这个不知所云的年轻人简直让她不认识了。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我活到今天,当然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但是你父亲在你这个年龄,已经有了两女一子!你哪怕只要有一个子嗣,不拘男女,就算阿肯娜媚不愿意放任你,我可以保证说服她。可是,你给了埃及什么?!” 图坦卡蒙的手捏了起来,阿肯娜媚含着泪去掰他的手指。 “我们彼此忍受了这么多年,不要让彼此的忍耐白费!”皇太后朝门外拍拍手,五个各有特色的美女鱼贯而入:“完成你的责任,年轻的法老,我们就都可以解脱了!” 法老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变得铁青,他从牙缝里恶狠狠地逼出几个字来:“皇太后,你这是要强迫我完成义务吗?” “我问过哈图谢御医长,阿肯娜媚的身体没有问题。”皇太后语气放缓下来:“也许你们只是机缘未到,但眼下的情形,谁都不能等,库玛塔的死使你们两人都处在很不利的位子上。我不想太过逼你,这五个女孩或者阿肯娜媚,你自己选,但我绝不希望埃及皇室出现低贱的血脉!” 图坦卡蒙一脚踹翻了金狮乌木椅,五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四散着尖叫跑开,他青涩而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许久才平静下来:“皇太后,你要限制我的自由?”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法老,我只是不建议你去找低贱的女人寻欢。”皇太后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拉拉斗篷:“从今天起,哈图谢会带着房事专家常驻宫中指导你们,请务必早日成功。这五个女孩,大概你还是看不上的。我把她们带走,如果你要,我随时送回来。” 皇太后让人清场,她的大女婿霍姆海布将军手下的精英卫兵团会保证同为女婿的图坦卡蒙出不了皇宫,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对失神的阿肯娜媚道:“阿肯娜媚,我给了你一个很高的起点,不要自甘堕落,一个男孩的诞生比什么都可靠,法老的心里话你刚才一定听到了。” 阿肯娜媚咬住了下唇,虽然法老一时冲动下的话太过伤人,但是抵不过二人多年的情分:“塞克那蒙太年轻……” 皇太后自嘲地笑了声:“你现在也不算老……” 不等阿肯娜媚回话,她随即扬长而去。 大厅内因为法老的怒火一片狼藉,而至为亲密的两人心头更是凌乱不堪。法老想要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 夜夜去和见鬼的利比亚人混在一起,他哪里不明白那是骗人的把戏。趁着无人管束,他在麻痹自己,再一天,就再一天也好,也许异国的哪位神祗就会对这位可怜的帝王大发慈悲呢? 皇太后的出手,让他终于面对了现实,然而拿命相搏,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勇气,图坦卡蒙站在了悬崖边上。 日头在沙漠尽头湮灭了最后一丝光线,阿肯娜媚看着法老可怖的脸色,退后了两步:“塞克那蒙,你……” “我夜夜不归,并不是去找女人,阿肯娜媚。”法老自嘲:“先知说,如果喜欢葡萄酒,也不要酩酊大醉;如果喜欢食物,也不要贪食无度;如果喜欢美色,也不要夜夜春~宵。我不要夜夜春~宵,只要一夜,我不想窝囊地被人赶下台,这一生哪怕一次,让我像个男人一样。” 阿肯娜媚被抓住了手腕往内室拖,她拼命地拍打法老,可是那双纤细的手像铁钳一样,阿肯娜媚被甩在床上,法老按住她,一只手在床头的匣子里摸索。 “神~妓说三滴就够了,”法老眼睛里都是血丝,单手挑开了琥珀瓶子的盖子往自己嘴里倒,然后把空了的瓶子随手扔在了地上:“我觉得三滴不够,你说呢,阿肯娜媚?” 阿肯娜媚觉得浑身冰寒,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图坦卡蒙却还把她往深渊里按,他要把她一起拖下去。阿肯娜媚手脚发麻,她爱着这个亲人,年幼的、荏弱的、坚强的又悲伤的弟弟,她任由法老撕扯着她的衣服。 她恍惚又回到当日的卢克索神庙,被禁锢着、被绑缚着,无法解脱,太阳像火一样灼烫着她浑身的皮肤。图坦卡蒙的身体像烧着的太阳一样,阿肯娜媚觉得自己又要重复被烤死的噩梦,她尖叫了一声。 法老似乎从药物的迷幻中清醒过来,那双碧波一般的绿眸里映着他狰狞的脸,充斥着一个帝王十八年来隐秘而自卑的欲~望。他痛苦地吼叫一声,为了那陌生而疼痛的无处宣泄的激动,他下意识要去扯自己的裹腰布解放。阿肯娜媚看到法老的指甲上都是诡异的蓝色,她突然从遍身的滚烫中醒过神来,不顾自身的狼狈大声叫着“安普苏!” 图坦卡蒙觉得阿肯娜媚的声音很远,他低头看自己,薄薄的胸膛和手指都浮现出了蓝色,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他的病又发作了。 阿肯娜媚耳边响着法老艰难的呼吸,身后是凌乱的惊叫和奔走,御医长哈图谢久经历练,拿着小小的一架天平熟练而快速地调制着缓解喘症的药水——西腓,这是一种对付喘症的良药。 指甲盖那么多的肉桂粉末,一勺油莎豆和菖蒲的根系粉末,一撮香柏的灰烬,杜松子水和一封半日花膏剂,用葡萄酒送服。 安普苏在旁揪着衣襟,她分明看到哈图谢的香柏灰烬反复称了两次,德高望重的御医长也在紧张。她不敢说,心都抖成了碎片,更不敢想象阿肯娜媚此时的心情。 哈图谢端着药钵,为难道:“法老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喂药。” 阿肯娜媚轻拍图坦卡蒙的脸,见他仍然气若游丝,却朝自己点点头,当下拿过那个药钵一饮而尽,将药汁全部辅渡到了对方嘴里,直到法老全部吞咽下去,她才强忍着那股浓重的香料味,就着安普苏的手漱了口。 法老的脸色很快从恐怖的青紫色恢复了过来,虽然还很苍白,但是呼吸已经平稳缓和。 哈图谢唯恐医治不彻底,凑到他耳边问道:“陛下,您喝了什么……” 其实在阿肯娜媚递给他那个琥珀瓶子的时候,哈图谢一闻就心里有了底,某些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也就有了解释,但是眼前事关法老生病,他不敢多置一词。 法老双眼无神,这可笑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是小神庙里的神~妓调制的药水,天仙子、没药、海马干……” “您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样刺激身体的药水是绝对不能碰的。”哈图谢看着这个从出生就病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不禁痛心疾首:“您为什么不说?说了的话……” 哈图谢突然住了嘴,法老怎么可能告诉他。就算他是御医长,法老也没有信任他的必要,恐怕私下里早已经寻遍了所有的名医,一直到背皇太后和朝野内外逼到了极处,他竟然选择了这种孤注一掷的方法。 他同情地看着阿肯娜媚,这个他同样从小看大的孩子,又承受了多少痛苦呢?然而法老此刻还病重躺在床上,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却不会放过他。 哈图谢的职责和权位都有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出药方,缓解法老的痛苦,尽快解除他的病痛。他是个医生没错,法老的病却只能向神灵祷告。 他很快在一卷纸莎草纸上写下三天内的药方交给阿肯娜媚,阿肯娜媚指尖一颤,纸卷从她手中滑了下去。 她惊慌地看着哈图谢,又去看躺在床上的法老,法老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阿肯娜媚看着脚边的纸卷,却没有办法捡起来:“哈图谢,为什么我的手没有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本来就是最让男性敏感自卑的根源,又被这么逼,图图这是要崩溃了,而且他看不到希望…… 图图不是病死的,毒药被下在了治疗哮喘的药水里,只要他发病,就会被毒死,阴谋者不在乎他是哪天被毒死的,阿肯娜媚也中招了。 西腓和乳香、龙诞香之类一样,是一种古老的香料,且可以用来治疗哮喘,至今阿玛尼之类的香水还在用西腓的配方,图片是厄伯斯医学纸莎草纸里关于哮喘的一章,看不懂_(:з」∠)_   ☆、32 黑影潜入卢克索神庙医师区域的库房里,他的目标是半日花膏剂,膏剂中需要添加大量的没药。这种昂贵的香料需要远洋的船队穿过红海,登上大陆,找到阿尔伯特湖密林里的彭特之地,才能将这种昂贵而稀少的香料带回给底比斯最尊贵的人使用。 膏剂因此芳香浓烈,带着树脂特有的那种深棕近黑色,黑影想往其中加入永恒之粉,无论从色泽和气味上都不会被发现。 这种膏剂专供法老,寻常人无法使用。 黑影很有耐心,法老患有天生的喘症,他只要耐心地等他发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也好,永恒之粉就会非常仁慈地送法老进入永生之国。 黑影成功了,他可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阿肯娜媚已经软倒在安普苏怀里,哈图谢上去查看了她的瞳孔和脉搏,发现了皇妃的下唇咬破,导致药水里的毒素进入了血液。他碰都不敢碰法老,皇妃不过是辅渡药汁,并且还漱了口,已经全身麻痹。法老将整钵药汁喝了下去,死去只是时间问题。 “把我扶起来,哈图谢!”法老突然出声,他的身体竟然还在动:“我每天都会摄入少量的毒药,还能拖上一段时间。” 图坦卡蒙斜歪在床榻上,然后吩咐:“哈图谢,安普苏,你们两个出去。接下去,我有话要对皇妃说,如果你们听到一字半句,我都会杀了你们。” 法老的声音很清晰,他全身都已经麻痹,但是因为坚持服用毒药的关系,他的神智在痛苦中还很清晰。 看着哈图谢和安普苏犹豫着离开,他提起嗓音命令道:“阿努比斯,落下门栓,守住大门,我时间不多了。” 外面已经隐隐有喧哗声,法老发病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夜入皇宫,至少皇太后肯定会折返回来。 “阿肯娜媚,你听好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法老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洪亮过:“不要愧疚,我信任你,是因为我爱你。但是我要把信任一起带走,因为那会要了你的命。” 阿肯娜媚想要爬到法老身边去,可她浑身麻木,感觉血液在倒流。 “每个法老在登基之时都会得到一卷神之书,我死是咎由自取,因为我没有做到。”图坦卡蒙的眼珠还能动,他看向阿肯娜媚平日梳妆的那张纯金的壁橱:“传说中梅利卡雷法老的教诲: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绝不会有任何真正亲密的人。通常,背叛你的就是你为他付出最多的人,偷袭你的就是因你致富的穷人,而制造混乱的则是受你拉拔过的人。千万提防你的亲信与手下。你只能靠自己。灾难临头之日,谁也不会伸出援手。从此以后,神之书在你的壁橱里。” 阿肯娜媚呼吸越发困难,眼泪满颊,但她毫无感觉。 “第二件事,”法老盯着她那些华丽的首饰盒:“我藏了一件皇太后的纪念品给你,赌她的心底,有最后那么一点的软弱。那么,作为母亲,她会保护你一次。” 皇太后已经在外大喊:“图坦卡蒙,快把门打开!” 乱糟糟的脚步声响起,好像外面的人已经调集了卫兵,要把坚固的法老殿大门撞开。 “最后一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用到。”法老温柔地看着阿肯娜媚:“那是一件魔物,会蛊惑人心,我希望我们在奥西里斯神面前接受审判的时候,你的心依然纯洁无暇,如正义之神玛特的羽毛一样轻盈。” 图坦卡蒙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和纳菲尔提提一样美丽的少女,和纳菲尔提提截然不同的少女,幼年时牵起他的手,和他在帝王的宝座上共度相依为命的十年。然而可惜的是,他只能得到阿肯娜媚身为姐姐的感情,而没法教会她身为女人的幸福。 阿肯娜媚渐渐看不清面前的图坦卡蒙,她连动一动自己的小指都做不到。 “不要哭,虽然你哭泣的样子也很美丽。”法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知道我在米坦尼派了间谍,不止制造了埃及增派援兵的假消息,另一个目的,是黑太子宝库中的一样东西。在我宝座下的暗格中,阿肯娜媚,它叫龙之眼,是传说中龙的眼睛做成的魔物,拥有它,你这辈子有一次机会,可以任意操控人心。” 如果有龙之眼那么奇妙的东西,拿来救你自己啊。阿肯娜媚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法老凝视着她的微笑,就像他们年幼时第一次见面那样。 “阿肯娜媚,只要能够活下去,哪怕你的心不再纯白。”图坦卡蒙喃喃自语:“这样满身污秽阴暗的我,才有机会可能见到同样无法进入永生之国的你,这样卑鄙的愿望,神也许不会成全我。” 阿努比斯一直背着身,直到身后再也没有声息,他才转过头去。 那二人似乎独成一个世界,外面的喧嚣与他们无丝毫关系,皇妃侧倚在法老脚边,低垂着头,似乎如往常一样羞涩的模样。法老朝她靠去,仿佛在轻声耳语着什么,两人的手就差一根羽毛的距离。 但是两人的眼睛都闭上了。 阿努比斯无视被撞击的轰隆作响的大门,走上前,将法老安放在他的床榻上,又将阿肯娜媚抱到他的身边,将两人的手合握在一起。 法老的手渐渐失去了温度,阿肯娜媚的手还残留着温热,阿努比斯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将自己的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大门的轰然开启,是这个噩梦之夜的终结。 皇太后看着并肩躺在床上的两人,想到了年仅五岁的阿肯娜媚遭到自己冷待之后,跑出宫去不知所踪。等到大发雷霆的阿蒙霍特普四世找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却和几乎被放逐的皇子图坦卡蒙玩累了,头抵着头睡在荒僻的宫殿里。 后来十几年,他们一直都没有分开。 直到死亡来临。 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再次确定,阿肯娜媚作为女人的一辈子已经足够幸福了。 她轻轻地走上前去,想拢一拢阿肯娜媚颊边汗湿凌乱的头发,却摸到了温热的人体,她立即大喊:“来人!来人!哈图谢,皇妃还活着!” 这不是阿肯娜媚第一次和图坦卡蒙生离死别,上一回长达三年,这一次只有三天。 她从生死边缘挣扎了回来,失去了丈夫,她依然是埃及皇妃,先法老和当今皇太后殿下的亲生女儿,血缘使她的地位依然稳固。 因此在她清醒过来之后,众人需要在她的首肯之下安排隆重的葬礼。纳菲尔提提瞥了一眼麻木表情的阿肯娜媚,心中悠然长叹,曾几何时,失去丈夫的自己也是这般表情。 因为完全不伤心,而阿肯娜媚,大概是把眼泪流干了。 阿伊还在下首不知廉耻地夸夸其谈:“法老实在过世得太早了,”他一脸可惜的模样,但阿肯娜媚觉得他可惜的恐怕是那些将要随葬的金银珠宝:“金字塔才搭起地基,这让法老要如何安葬?” 一群臣子议论纷纷,听口风似乎是同意阿伊将死去的法老转葬在帝王谷的提议,这样就一劳永逸了。皇太后想要在情理之上反驳一下,好显得不那么随波逐流,毕竟图坦卡蒙死时实在太年轻了。 “在金字塔工地北面修建一座万年庙,将法老的木乃伊放置在临时墓室里。”阿肯娜媚喉咙被毒药烧伤,粗哑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心惊胆战:“等到金字塔完工,再把木乃伊移入。” 皇太后轻咳一声,示意阿伊将此事搁置,不要和伤心的遗孀起争执。 阿伊着迷地看着阿肯娜媚消瘦而苍白的脸,虽然声音坏了,可是容貌却更加地楚楚可怜,那双忧伤却故作坚强的绿眸简直让人心动得难以自持。 而这个年少而尊贵的寡妇皇妃,很快就会落入自己的手中了。 他掩饰不住地洋洋得意:“皇妃,您实在太过固执己见了。我明白您的悲伤,可您得明白现实,或许很快之后,就会有新的法老执政,”他顿了顿,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建筑师会告诉你,一座金字塔需要多久完工。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就是那么残酷,没人会等待一个死去的法老。” 阿肯娜媚耐心地听着阿伊的大放厥词,因为他是宰相,其他臣子在法老已死、后宫只有妇人的情况下都保持沉默。 终于,阿肯娜媚看向阿伊,从前她一直不愿意和阿伊对视,她厌恶那双浑浊、恶心,不时泛着泪水的眼睛,但这次,她那双澄澈的碧眸平静无波,甚至带了几分轻视。 “是的,你说的没错,宰相大人。现世就是那样残忍,很快人们就会忘记图坦卡蒙,就像你们在我父亲离世之后,对他所做的一样,你们抹去了他所有的痕迹。”阿肯娜媚轻轻说道。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没有人想到这个一贯柔弱的皇妃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提及那个宗教背叛者——阿蒙霍特普四世,他是埃及的耻辱,是所有阿蒙神的追随者不愿回溯的过去。 阿肯娜媚满意地看着所有人怔楞的表情,然后无比轻柔无比肯定地宣称:“十年、二十年亦或是三十年,我一定活着,活着看见图坦卡蒙躺进属于他的金字塔!”   ☆、33 阿伊的表情太过呆愣,以至于一只苍蝇盯在他的鼻子上,他都没有发觉。苍蝇欢快而灵活地沿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爬行,一直到小昆虫差点误入这老头的鼻子里,阿伊才惊慌地挥手赶走这扰人的东西。 阿伊的生活穷奢极欲,甚至细节处已经超越了皇室。此时天气炎热,昆虫繁多,他就命跟在自己身后打扇的两个奴隶浑身涂满蜂蜜,达到吸引蚊虫的目的,这样自己就不会被叮咬。 阿伊家的奴隶时常会被盯得满身肿块,还要忍耐着奇痒和隐痛,为阿伊打扇。 这会儿阿伊被苍蝇骚扰了,他认为是奴隶失职,回身就一巴掌拍在奴隶的脸上,他虽然年老,但身躯肥壮,将那奴隶拍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这实在是太放肆了,也实在是太失态了。 阿伊羞愧得要命,又暗恨自己被阿肯娜媚寥寥几句激怒,涨红着脸杵在原地,将一众大臣瞪得个个低了头,瞬间又找回了信心。他又洋洋得意去看上首的两个寡妇,皇太后略微不悦,倒是阿肯娜媚不闪不避,隐隐带笑的看他。阿伊被那双美丽的眼睛看得心头一荡,须臾又觉得不对,阿肯娜媚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遭到戏耍的猴子。 他怒意勃发,这寡妇迟早逃不出自己的手心,竟然还如此猖狂,莫非是悲伤过度发疯了不成:“皇妃,我敬重您的身份,但是不要仅凭着妇人之仁,就随意干涉国家大事。所有的大臣都同意将法老葬入帝王谷,您就好自为之吧。” 阿伊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余下众人皆作鸟兽散,蒙妲丽被召唤来给皇妃换药,皇太后轻摇着莲花金柄的鸵鸟羽扇,微微叹了口气。 蒙妲丽检查了一下阿肯娜媚的咽喉,发现有略微红肿的迹象,便调和了一杯甘草蜂蜜水,让阿肯娜媚慢慢吞咽,一边叮嘱道:“您千万不能再大声说话了,否则若是喉咙再度受损造成永久性的损伤,嗓音就永远恢复不了了。” 阿肯娜媚只是笑,不知是否听进去了。蒙妲丽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对皇太后使了个眼色求救。 皇太后还在为阿伊发怒的事情焦虑,她虽然也很有权力,却不像阿伊掌握了整个埃及的要害部门和运行方式。在法老突然去世,且没有子嗣可以继承皇位的情况下,要想国家不乱,只得仰仗阿伊。 换言之皇太后的手段并不上台面,她可以在皇宫之内凭着意气和权威翻云覆雨,但出了皇宫那道门,就对国事一无所知。 她从米坦尼到埃及,阿蒙霍特普三世是个强硬的人;她从底比斯到埃赫那顿,阿蒙霍特普四世是个霸道的人;她从埃赫那顿回到底比斯,图坦卡蒙和众臣们刻意的压制,使得皇太后一天也没有真正接触过国事和民生。 因此她对阿肯娜媚好言规劝道:“你别和宰相争执法老陵墓的事情,不论他埋在哪儿,保证给你留个位置,”皇太后想到什么突然感慨地一笑:“人生何其漫长呢,说不准你几十年后就不愿意和图坦卡蒙合葬了。蒙妲丽既然说能为你治好嗓音,你就不要辜负了她的美意,没有缺陷的美人才有太阳一般的未来嘛!” 阿肯娜媚感觉到喉咙里清冽甘润的蜂蜜在流淌,甜甜地滋养了火烧般的喉咙,却流不进她的内心去,她的内心烧着了一把大火,强烈的悔恨让她想把这片土地和这些利欲熏心的人全部烧成灰烬。 可她不能,图坦卡蒙爱着这片土地,她亦对埃及抱着深深的感情。 “等……我治好了嗓子,然后呢……”阿肯娜媚吃力地吐字,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那样好笑,可是皇太后笑不出来:“阿伊会得到这个没有缺陷的美人?” 皇太后竟然难得有些慌乱,如果出卖这个女儿,让她能够继续维持作为帝国第一女性的权威,是的,那她会妥协的。相对的,阿肯娜媚也会得到阿伊的庇护,等到几年之后阿伊死了,她仍然也还年轻,会有第三、第四个男人等着她。 “为什么不呢?”皇太后斟酌了一下字句,不想触碰到阿肯娜媚的伤心处:“忍耐几年,我的女儿,你会得到一个强大的帮手。” 阿肯娜媚觉得话该说明白了,她示意蒙妲丽扶起自己:“您的话说错了,是一个强大……但是苍老的帮手,他身上腐朽的恶臭隔着尼罗河都能闻到。等他死了,我不得……不出卖自己再次寻找帮手,这到底是皇妃还是……皇室妓~女。” 这话说得露骨而恶毒,皇太后已经默认了阿伊的求婚,就差完成图坦卡蒙的葬礼之后公之于众。阿肯娜媚说自己是妓~女,难道她就是经营私娼寮子的老妓吗? 她惊慌而羞愧地尖叫起来:“阿肯娜媚,你的教养呢?!” “你没有真的教会我做人的道理,母亲,而养育我长大的是埃及的这方水土和善良勤劳的万民。”阿肯娜媚向皇太后行礼告辞:“如果我一生只能靠寻求帮手保住皇妃的地位和性命,那我宁可从一开始,就孤身一人。” 皇太后想要拦住她,阿肯娜媚拍开了她的手,莲花金柄的羽扇“吧嗒”掉在地上,但谁都无暇去在意,阿肯娜媚看着皇太后脸上隐隐抽动的松弛的肉,一字一句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阿伊想要娶我,那就准备娶木乃伊吧。” 母女二人不欢而散,蒙妲丽对此感到忧心不已。就像她一届女儿之身,从孟斐斯的乡村到底比斯的卢克索圣地,其间困难重重,且永远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兼且时不时有初诊病患不信任的眼神令人泄气。 因此她非常明白,一个深宫女人在没有男人可庇护的情况下,想要逃脱任人宰割的下场,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蒙妲丽。”阿肯娜媚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可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对手,她已没有畏惧:“我承诺你的御医长职位,如今依然有效。” 蒙妲丽不敢置信阿肯娜媚事到如今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管能不能实现,这位皇妃的勇气已经令人刮目相看。对于她来说,失败了不过是回乡下做一个贫穷的小医生,但是宫廷斗争一旦失败,唯一的结局就是凄惨死亡。 她不得不提醒了一句:“阿伊是宰相。” 是的,阿肯娜媚现在的对手是宰相,一个手握大权且利欲熏心的恶心老头。这个家族从她祖父阿蒙霍特普三世时期开始,就凭借自己是皇妃的娘家,逐渐壮大起来,如今历时五十年,已经是埃及的第一家族。阿肯娜媚想要拔除他,可能只能借助阿伊的弱点,军队。 蒙妲丽并不认为,同样可能继承法老之位的霍姆海布将军,也就是皇太后的大女婿,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出手帮阿肯娜媚对付阿伊。 她还想劝劝:“皇妃,再婚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以我个人的见解,阿伊并不像谋害法老的人。” 那个人太高明了,图坦卡蒙近几年的身体状况不错,已经很久没有喘症发作,因此可以看出阴谋者是不在乎等待的。但是阿伊已经七十岁,时间对他来说是最宝贵的。 他不是谋害图坦卡蒙的犯人,但不代表阿肯娜媚会放过他,阿肯娜媚从高处看着渐退的尼罗河水卷走岸边大块的沙土,将肥厚的淤泥留给埃及人民:“你看,那些涓涓细流总能卷动大石块,只要你有耐心,蒙妲丽。阿伊坐在高位上久了,手法粗暴简单,那种下毒方式绝不是他的作风。但我一定要把他从宰相的位子上拖下来,因为他在法老生前对他理想的种种阻挠,因为他在法老身后对他的遗孀的侮辱。” 阿肯娜媚的语气比远方的落日还要苍凉悠远,蒙妲丽意识到就算自己为皇妃治疗了喉咙,即使皇妃恢复了夜莺一般甜美的嗓音,可她再也不会像那日一般,满怀着爱意吟唱情歌了。 因为图坦卡蒙法老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用炙热绵长的感情,滋养盛开在沙漠里的花朵。蒙妲丽只是个医生,但她拿皇妃寂静死沉的心全无办法。 阿肯娜媚已经搬离了法老殿,那里不久之后会迎来新的主人,但是这个人选已经在阿肯娜媚的考量之中了,她现在力量太过弱小,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因此遵循前世的轨迹,是她把握大局的最好办法。 阿努比斯已经将三样东西全部呈送在了她的面前,历代法老继位时所持的神之书、被死去的大弟弟斯门卡瑞砸碎的黑玻璃耳环,以及一只镂刻了黄金和象牙的盒子,只有巴掌大小,但阿肯娜媚还没有那个勇气和机会打开它。 这就是图坦卡蒙留下的,为了保住她的幸福和安全的所有物品。 神之书上滴落几滴浅浅的液体,因为高级纸莎草的纹理紧密,书写文字的烟灰墨水不易晕染,幸运的没有模糊字迹。阿肯娜媚在黑暗中呼唤阿努比斯,然后告诉他:“去找九位高官之一的文书总监耶尔古拜,不要暴露自己,也不要告诉他我的目的。就说我需要他帮我在皇家图书馆召见霍姆海布将军和门殿长老(注:相当于大法官)。如果他现出一点犹豫,你就要告诉我,我就不会再去寻求这个人的帮助。” 国丧期间,埃及人要剃去自己的胡须和头发,耶尔古拜按照习俗清理了胡子之后,看上去倒是出乎意料的年轻。在卢克索接受书记官教育的儿子穆萨也因此放假回家,正在摆弄耶尔古拜案台上的卷宗。 其中有一份就是法老生前交给他的那首《七夜》情诗,耶尔古拜还记得诗中见不到爱人的痛彻心扉之情,不知道那位失去了丈夫的皇妃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见儿子抽拉卷宗的手势粗放,便不悦地喝止:“穆萨,放下,不准动!” 穆萨撇撇嘴,到一边去刮自己练习写字的灰石板,声音尖利嘈杂得让耶尔古拜差点错过敲门声。 一个陌生的孩子递给他只有皇室女眷才能佩戴的金莲花配饰,告诉耶尔古拜:“有人让我传话,说阿肯娜媚要耶尔古拜带着霍姆海布和门殿老人去图书馆等她!” 耶尔古拜注意到孩子的口误,想必年纪太小,根本不明白这句传话的意思。这无疑是非常可靠的联络手段,还真不像那位柔弱皇妃的风格。 霍姆海布将军一定会明哲保身,而门殿长老是法律的代表,必定刚正不阿,皇妃想要打动他,除非有滔天罪行的确切证据。但是耶尔古拜打赌他们都会去,就像自己此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因为他们必定都想知道阿肯娜媚皇妃下一步的打算。   ☆、34 埃及进入河水退却后的农忙季节,泛滥的尼罗河恢复温顺静谧的样子之后,留下的是一片肥沃的淤泥,来年谷物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生长出来后,不但足够整个国家的消耗,还有余裕出口国外。因此,埃及有近东的粮仓之称。 也正因为如此,河此时是埃及整个朝廷内官员们最为忙碌的时期。因为有大量的具备文字记录和基本几何知识的书记官要被派到全国各省,丈量已经分不清哪块是哪家的土地,调解邻里的纠纷,可能的话还要帮忙劝架,带几块光荣的瘀伤回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去世的图坦卡蒙法老的葬礼相对要精简得许多,何况皇妃和宰相之间有巨大分歧。 在外朝和后宫达成共识之后,阿伊同意为图坦卡蒙法老修建停放棺木所用的万年庙,至于最后是进入金字塔还是国王谷,就看未来哪方占上风了。 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先法老的归宿大约还是在国王谷里。尤其是在皇太后任命阿伊为葬礼主持人,按照一般的惯例,葬礼主持人都有成为法老的资格,这样的做法已经告诉众人私下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在可惜那位年轻的阿肯娜媚皇妃的同时,已有人猜到阿伊之所以不急着让金字塔竣工,恐怕是把那座相对小巧的金字塔留给自己用的。 很多人打从心里看不起阿伊,但那又如何呢? 他活得够长,而图坦卡蒙太过短命,哪怕只是这么一点,他就稳操胜券了。 图坦卡蒙的尸体经过三十天被制成木乃伊,这已经是死亡之家全体加班加点的结果,且经过皇家礼仪官的仔细查验,没有一丝敷衍的痕迹,结果让人十分满意。 葬礼当天法老的木乃伊被放至在一个纯金的船型棺床上,棺床放在一个木撬上,下面撒了盐粒,由牛来拖动。 仪式开始之后,庞大的送葬队伍主要皇太后、皇妃、各位大臣奴仆以及冥神奥西里斯的祭司组成,每个人都系着白布头带,穿亚麻长袍,脚上踏着白拖鞋,女眷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男人则剔去头发和胡须以表哀伤。 大祭司身后跟着一群小祭司,大多数是女性,她们是天生的演员,负责在围观的平民的注视下表演各种悲伤过度、捶胸顿足的哀悼之情,被卫兵隔绝在一定距离之外的平民感受到庄严而悲伤的气氛,常常也在这样表演的催化下,想起在图坦卡蒙治下的安居乐业,真心实意地撒上几滴泪水。 法老的送葬队伍由阿伊带领一直送到尼罗河边,木乃伊在尼罗河东岸乘坚韧的纸莎草纸驳船(称为冥王奥西里斯之舟)驶向西岸。埃及人视尼罗河东岸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象征生,而尼罗河西岸是日落的方向,代表死后世界。 那里有一个规模不大的金字塔工地,工地上的工人已经全部停工,从南边努比亚进口的大石块被整齐地码放在沙地上,工地北面一个崭新的万年庙伫立在那里。在决定法老最终的去向之前,他都会暂时待在这座万年庙里。 在木乃伊进入由石块围起来的石心墓室埋葬前,祭司还要主持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开口仪式。 由阿肯娜媚给图坦卡蒙法老的木乃伊送上正义之心的护身符,再反复念诵净化咒语,给木乃伊浑身抹上松脂圣油,保证死者在死后的世界里能恢复一切生前的能力,并获得重生。 木乃伊连同四个盛放内脏的罐子被放入纯金的人形棺之中,荷鲁斯的四个儿子分别掌管着法老的内脏,人头罐保管肝脏、狒狒头罐保管肺脏、豺狼头罐保管胃脏、鹰头罐保管肠子。 奴仆们把各种法老生前所用的家具、珍宝和爱物一同放入墓室,再由石匠将墓门封死。 因为气氛十分压抑,一众人出了墓室之后情绪都很低落,均是一言不发。侍女们手腕酸疼地给浑身大汗的皇太后打扇,皇太后缓过一阵气来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大惊失色:“阿肯娜媚呢?” 石匠们马上停止了封门的动作,大门又重新敞开,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阿伊身上,阿伊作为今天主持葬礼的人,只好摸了摸自己新剔的光头和下巴,硬着头皮复又步入墓室去找阿肯娜媚。 墓室里有外面的光线射入,其实并不黑暗,但却瘆人。 图坦卡蒙生前使用的,或者为死后准备的珍宝全都被搜罗了来填充墓室的富余空间,甚至还有仿造法老生前最爱的那架已经撞毁的马车,整个墓室俨然就像平日供法老起居的夏宫,无论墙上的壁画还是那些熟悉的器具都一模一样,就好像图坦卡蒙……他还活着一样。 阿伊因为这想法突地浑身打了个冷战,觉得四肢瞬间抖落得笔笔直,整个都僵住了。 他叫了几声“皇妃”没人应答,阿伊无法 ,只好去掀暂未封死的木乃伊棺材。木乃伊戴着一张沉甸甸的纯金面具,面具惟妙惟肖,精细之处在于工匠给那双活灵活现的眸子安上了一对黑色水晶的眼睛,只要有一丝光线,眼睛就会如活人一般熠熠生辉,令阿伊从始至终都不敢直视。 葬礼结束的时候,阿肯娜媚落在众人后面,这阴暗的墓室在旁人看来可怕,在她看来却充满着图坦卡蒙的气息。外头炙热的阳光和贪婪的人们如此危险,墓室反而令她觉得安全。 众人都忽略了黑暗里还站着一个女人,墓室大门关上的时候,阿肯娜媚启开黄金人形棺的盖子,一次又一次贪看那张黄金面具。然后鬼使神差的,她想要再亲近一次图坦卡蒙,就像二人幼时的恶作剧,吓坏所有人。她牵起木乃伊的手,并排躺了进去。 因此阿伊所看到的就是,法老枯瘦的木乃伊身边,是一个美得让人几乎忘了呼吸的美女。她柔软而娇嫩的胳膊环绕在木乃伊身上,好像要给木乃伊注入生命的活力。 见有人掀开棺材盖子,她笑盈盈地朝阿伊望去。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搂着一具干瘪的死尸,还诡异地朝他笑,碧绿的眸子和木乃伊那双璀璨的眼睛似乎都望着阿伊,看得阿伊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宰相看什么呢?”阿肯娜媚嗔怪着开口,粗噶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室内,仿佛是死亡国度的来客:“为什么要打扰我和法老说话呢?” 火把“啪嗒”掉在地上,阿伊一路怪吼大叫着冲了出去。直到阿伊想起自己的职责,看到墓室门口一大群人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才恍惚自己可能又被阿肯娜媚耍了,这个女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和木乃伊躺进一个棺材里。 “疯女人!”阿伊喃喃自语。 然后他回头看见阿肯娜媚优雅地从棺材里爬出来,好像那不是棺材,是一张华丽舒适的大床。阿伊咬牙将耻辱憋了回去,说服自己这个皇妃如今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但看在她那张伤心至极却仍然不失楚楚可怜、娇柔婉转的脸蛋,他觉得自己尚且可以忍耐。 等他做了法老,这个美人就可以任意玩弄了,脑子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长着那张脸就行了。 就像皇太后现在做作地感慨一样:“请不要责怪阿肯娜媚,她只是太伤心了,图坦卡蒙法老实在死得太早了。” 墓室的门正式封闭,所有人聚集到万年庙外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就餐,那里准备了清凉的啤酒、芳香的开胃椰枣干和能够饱腹的水果馅儿的糕饼。 准备这些的厨子很有心,还体贴入微地将蛋糕做成了金字塔的模样。又累又饿又从底比斯一路行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众人坐下吃喝就忘记自己先前在干什么了。何况以埃及人的观念,进入永生之国原本就是一件值得祝福的好事。 阿肯娜媚坐在角落里,只偶尔拿干燥的薄唇沾一沾水,滴水不进,更不要说吃东西。 众人看着她麻木的表情,喧哗声就渐渐安静了下来,皇太后劝了几劝,她只说没胃口。阿伊暗骂一声“矫情”,起身坐了过去,众人大约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迟早的事情,这两人不久之后就是新任的法老夫妇了。 霍姆海布就坐在皇太后的下首,手里玩转着牛角杯,好像目不斜视的样子,其实心中不知已转过多少想法。 门殿长老一心一意地吃着糕饼,眼前没有任何真正的罪行发生,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和他全无关系。 阿伊的手慢慢摸到阿肯娜媚光着的手臂上,然后扶在她的背后,粗粝的感觉就像砂纸一样,阿肯娜媚觉得自己挨着一条毒蛇。 她恨阿伊,要除去阿伊,是因为阿伊此人迫不及待地在法老的阴庙前就迫不及待地展露自己的恶欲。 “喝一口酒吧,皇妃。”阿伊“呵呵”笑了:“润润喉咙,不够的话多喝几杯,很快就忘记烦恼了。” 他看着恭敬,却几乎是强迫地把酒杯递到阿肯娜媚嘴边,皇太后目不斜视,因为她吃准阿伊不会乱来,阿肯娜媚接受了这杯酒的话,也算是接受了阿伊的好意。 阿肯娜媚当然不会接受,她的手一挥,那只酒杯就被打开,掉在铺展的草席上,全数浇在阿伊的长袍下摆上。 阿伊的脸铁青,他想掐住阿肯娜媚的脖子,掐得她说不出话来,看她怎么违抗自己。哪怕还没有举行登基仪式,如今后宫里就这母女二人,他就算今夜就对阿肯娜媚做什么,也没人阻止得了。 耶尔古拜却突然站了出来:“日头已经偏了,宰相大人,我们该启程回底比斯了。” 九位高官之一的文书总监,也是唯一一个手上没有实权守着一大堆卷宗的官员。阿伊眯起眼睛,不知道是赞赏耶尔古拜及时打了圆场,还是记恨他出言给阿肯娜媚解围,在一个众人静默的环境里,耶尔古拜是唯一的那个出头的人。 “文书总监呐,”阿伊阴测测地笑:“很好,我记住你了。” 耶尔古拜朝皇妃伸出手,扶着阿肯娜媚起来,朝着阿伊得体地笑:“感谢宰相大人的记挂,让我为您分忧,今天就由我送皇妃回宫。天气酷热,宰相大人慢走。”   ☆、35 耶尔古拜顶着阿伊狠戾的眼光将阿肯娜媚扶上轿子,趁着侍女为她掀开帘幕的时候,凑近了飞快低语了一句:“明天日落之后,皇家图书馆。” 阿肯娜媚的眼睛直直盯着图坦卡蒙万年庙的拱顶,瞬也不瞬,耶尔古拜根本无法确定她有没有听清。正待要再次找机会询问,帘幕已经轻轻地散落下来,遮住了阿肯娜媚的形容。耶尔古拜一愣,握了握拳,打赌阿肯娜媚这是听见了,不然呢?方才阿伊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阴庙的大门口,就已经失态,阿肯娜媚难道还能祈祷有别的神迹降临吗? 此时阿肯娜媚再不自救,就只能等着成为七十岁宰相的新娘了。 耶尔古拜看着轿子走远,回头看着大棚下稀稀落落准备回底比斯的人群,阿伊坐在一张夸张华丽的十人拱抬的长辕“蜈蚣”轿子上,缓慢而嚣张地经过耶尔古拜身边,他轻咳一声喊了停下,然后居高临下地从轿子上侧过头来,藐视着底下的人:“文书总监,耶尔古拜?” “是的,宰相大人。”耶尔古拜微微欠身:“听候您的吩咐。” “吩咐我是谈不上的,咱们的文书总监很有胆量,也很有主意。”阿伊摸摸胡子,寻思了片刻,然后得意道:“三天后你来宰相官邸找我,我有一个新的任命要签发。我十分赞赏你的勇气,你这样的能人该去西奈半岛做事,才是埃及的福气啊。” 耶尔古拜眯了眯眼睛,西奈半岛,地域广大却贫穷偏僻,那里是边境地区,与叙利亚沙漠接壤,世代居住着有“沙漠响马”之称的贝都因人和靠放牧为生的贫穷的希伯来人。西奈半岛又蕴含矿藏,是苦囚和流浪汉的聚集地,无论阿伊将耶尔古拜以何种名义派出去,这都是变相的惩罚和放逐。 说完这句话,阿伊“哈哈”一笑,扬长而去,留下耶尔古拜站在原地。霍姆海布和门殿法老哈扎瞧见了只当没看到,上了各自的轿子,避得远远的。 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明天他们将与阿肯娜媚皇妃有一个秘密的约会。 阿肯娜媚回到皇宫,只觉得身心俱疲。整日在沙漠行走,几乎没喝水,更没有吃东西,悲伤绝望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忠诚的侍女安普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召来蒙妲丽检查了一下皇妃的身体状况,女医生得出的结论是脱水。建议皇妃沐浴更衣之后,调一杯温和的药水服用,就早些休息。 沐浴的时候,安普苏一开始寸步不敢离,就怕阿肯娜媚就能这样把自己在浴池里淹死。直到阿肯娜媚反复保证自己只是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阿肯娜媚的身上满是风沙和汗水,胡狼混血的小狗悉多从外面溜进来舔她的手指,温暖的舌头触在阿肯娜媚的掌心,将她拉回了现实世界。她知道阿努比斯一定就在殿外守护,有好几次她想要这个替身摘下胡狼面具让她瞧瞧,可是这样的请求就连阿肯娜媚都觉得羞耻。 今天在葬礼上发生的一切,更让阿肯娜媚明白,孓然一身的她,已经失去了软弱的资格。 悉多似乎感应到阿肯娜媚身上突然冷冽的气息,“呜呜”着害怕地逃开,它不过是一条三个月大的小狗,对这位惯来温柔可亲的皇妃身上突然传来的冷意非常敏感。阿肯娜媚召唤了它几下,它再不肯过来,只好苦笑一番,去捞浴池边上的布巾,殿门却突然被打开。 安普苏惊叫了一声“皇妃快……”,话音未落就传来人吃痛的闷哼,阿肯娜媚心里一紧,连忙拿替换下来的脏衣服裹住身上,双目赤红的阿伊已经闯了进来。 他已经是埃及只手遮天的第一人,出入宫闱如入无人之境,是了,虽然埃及女人的地位并不低下,可是两个寡妇能抵什么用呢?图坦卡蒙已经在棺材里死透了,登基的仪式对阿伊来说不过是走过场,他已经是埃及实际的掌权人。 从葬礼现场出来之后,已经喝了不少啤酒的阿伊又迎来送往一波波的访客,喝酒喝到双目赤红。他觊觎阿肯娜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会儿酒精烧到头上,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个美得极为难得的女子占为己有。 在酒精的催化下,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因此便发生了夜闯后宫的这幕,侍卫们看到他并不敢拦,至多就是给皇太后通风报信去了。 阿伊痴迷地看着阿肯娜媚来不及遮挡,露在外面的片片肌肤。是个男人都知道阿肯娜媚这张脸的好处,一张小小的面颊、皮肤雪白,鼻子是北方人的高挺,却因为红润优美的小嘴衬托并不显得凌厉。 最要命的是那双绿眼睛,这并不是来自皇太后,而是来源于阿肯娜媚的生父阿蒙霍特普四世。那双眼睛生在那个乖张的法老脸上,是所有人的噩梦;可是若是长在阿肯娜媚脸上,被她那么轻轻瞟上一眼,男人就得止不住地回家做梦。 “嘿嘿嘿,”阿伊想着自己就要美梦成真了,他激动地搓着手,粗糙的手发出微微的“沙沙”声,听着就像沙漏里的倒数:“阿肯娜媚,过来,你过来!你乖乖听话,我会好好对你的!” 阿肯娜媚知道阿努比斯一定就在近旁,但是如果她能自己对付阿伊,她并不想让这个可靠的替身过早暴露,她做了一个自己应付得来的手势。 阿努比斯的影子缩了回去。 悉多见到陌生人闯入,阿肯娜媚警戒的样子,亮出两排幼小的但雪亮的牙面对阿伊。不等阿伊嘲笑阿肯娜媚竟然拿一只乳臭未干的狗来阻拦自己,悉多已经扑上去一口咬住阿伊的脚脖子,阿伊痛得大叫一声,将悉多一脚踹开,伸手就要去抓水里的阿肯娜媚。 阿肯娜媚矮着身一避,抓过浴池边的香油玻璃瓶干脆利落地杂碎,拿锋利的刀口对着阿伊:“宰相,你可以试试。只要你敢上前,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伊果然犹豫,可是他不甘心,还在伺机窥探阿肯娜媚的破绽。 阿肯娜媚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威胁着将锋利的刀口对着阿伊亮了亮,突然抬高了下巴道:“宰相,如果你做成了法老,我允许你光明正大地来娶我。但是我绝对不接受这样的侮辱,你不要忘了,我除了是皇妃,我还是埃及的公主!你要是敢对我用强,皇室不会放过你。” 阿伊一凛,果然不再动弹,他今日敢这么做的依仗一是自己无限膨胀的权势,二是欺负阿肯娜媚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但是阿肯娜媚若是真和自己撕破脸,在还没有成为法老之前,阿伊是不能有名誉上的污点的。 毕竟强迫女人是埃及最为严厉的罪名之一,不说民众的反弹,光是阿蒙神殿的离弃,就可以让阿伊身败名裂了。尤其是他对阿肯娜媚的觊觎,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关系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阿伊的酒立刻就醒了。 他讪笑起来,看着阿肯娜媚稳稳拿着那只缺口锋利的玻璃瓶子,开始慢慢往后挪,一边苍白地解释道:“皇妃,我今日唐突了,我只是喝多了! ” 阿肯娜媚将手上的凶器笔直朝阿伊扔过去:“滚!” 阿伊拽过长袍下摆,飞快地就闪到了门外,门外的侍卫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连赶来的皇太后也只是简单地和阿伊打招呼,就若无其事地来找阿肯娜媚。见到阿肯娜媚完好无损,她心里既惊讶又安心,若说她怕什么,她怕的是照着阿肯娜媚对图坦卡蒙执拗的感情,万一阿伊用强,阿肯娜媚挣扎之下闹出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 她不希望阿肯娜媚出事,因为这个女儿可以笼络阿伊。 她更不希望阿伊出事,因为阿伊是她权势及财富继续延续的保证。 见阿肯娜媚机智摆脱,皇太后很是庆幸,为了以防万一,她便留了下来。阿肯娜媚让人把挨了一脚的安普苏扶了下去治疗,暗暗盘算着怎么避开人前去皇家图书馆赴约。 岂料皇太后根本求之不得,她倒希望阿肯娜媚能够静下心来读读诗歌和历史,好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宿命,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至少不要做出像今天躺进棺材又手持利器发疯的举动。 因此待到第二天,耶尔古拜带着霍姆海布和哈扎赴约的时候,阿肯娜媚早就已经等在二层重重叠叠的书架之后了。她不知等了多久,正在平静地阅读一卷法律文书,看到来人,她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神态静谧得就像书记官学校腼腆文静的女学生。 霍姆海布想起自己的妻子迈特里蒙,他们是政治联姻,但是如果迈特里蒙身为阿肯娜媚的同母姐姐,能有这位皇妃的一半美丽温雅,这桩联姻就会更加成功百倍。 不过霍姆海布也不是会被美色诱惑的人,他开门见山道:“皇妃殿下,我不知您召唤我的意图,但是我只会效忠国家,恐怕帮不上您的忙。” 阿肯娜媚想,难怪霍姆海布在军中的地位很快被那个叫拉姆瑟斯的年轻人取代,甚至于皇太后将拉姆瑟斯抓走以后,霍姆海布面对暴~民~叛~乱竟然一筹莫展,他这样一番急切的表态,果然是个刚愎自用的鲁莽之人。 阿肯娜媚微笑着接口:“我并不需要你帮忙,霍姆海布将军。我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请你保持现在的态度,什么都不做。”然后她看向门殿长老哈扎:“哪怕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请你保持不偏不倚。” 霍姆海布来了点兴趣,他想这个悲伤过度的女人是要不择手段地扳倒阿伊了。这点霍姆海布可以理解,因为图坦卡蒙的死不是他动手的,那八成就是阿伊了。虽然霍姆海布有竞争法老的资格,且阿伊又垂垂老矣,但是能够早点成事,谁不乐意呢? 但是要他什么都不做,价码也是不低的:“皇妃,我为什么要答应您呢?我手下的军队,必须清除任何对埃及不利的因素。” 阿肯娜媚知道霍姆海布只要开价,自己就绝对稳操胜券了:“我不会嫁给阿伊。” 霍姆海布眼睛一亮,但这还不够。 阿肯娜媚继续加码:“我也不会嫁给任何埃及的实权者。” 霍姆海布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阿肯娜媚笑着一锤定音:“让耶尔古拜和哈扎做见证人,阿蒙神在上,我埃及皇妃阿肯娜媚发誓,这辈子不会嫁给任何埃及人!” “成交!”霍姆海布几乎是吼着答应下来。   ☆、36 霍姆海布这番急赤白脸的表态,自然引来了耶尔古拜和哈扎的侧目。就算他们明知这次密约就是榨取这位所剩无几的皇妃身上的剩余价值,但是霍姆海布的急切和贪婪瞬间就落了下乘。 他与阿肯娜媚言语之间来回数次,便逼迫得阿肯娜媚做出了相当于终身不嫁的承诺。要知道埃及女人虽然地位不低,但是皇妃和先法老没有子嗣,继任者必定会是皇妃的同辈,那么阿肯娜媚无法得到如纳菲尔提提那样的皇太后的名分,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偏僻的宫殿或者神庙里结束一生。 如果是为了对付阿伊,阿肯娜媚做出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霍姆海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近人情,又觉得阿肯娜媚爽快得不合情理,他的眼神警惕起来。 耶尔古拜则用眼神示意阿肯娜媚:趁现在赶快补救。 阿肯娜媚微微一笑,柔声解释道:“我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霍姆海布将军在其间关系重大。”她对门殿长老哈扎点点头:“大法官阁下,我确有阿伊严重犯罪的证据,但是他的家族有私人武装,如果我都不能将他带到法庭上,何谈审判呢?” 哈扎满是皱纹的眼睛微微一眯,不动声色,但是他已经明白了阿肯娜媚的打算,可是这位皇妃连自己的终生幸福都出卖了,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他呢? 他不抱信心,同时拭目以待。 “是的,大法官阁下,我需要借用你麾下的警察队伍和狒狒们,两百年前伟大的阿赫摩斯法老驱逐了外来入侵者希克索斯人,然而经过大战人丁凋零,不得不训练强壮勇猛的狒狒作为警察们的帮手。是的,我现在需要他们。”阿肯娜媚柔柔的目光看向霍姆海布:“在职警察都是退伍军人或是残疾伤兵,我希望霍姆海布将军不要利用自己在军中的威信来阻挠我的行事。” 霍姆海布抱着臂高傲地说道:“就像我们约定好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阿肯娜媚眼神满含崇高的赞赏看着霍姆海布表态,那双粲然的眸子看得霍姆海布浑身轻飘飘的,耶尔古拜这才恍然大悟,勿怪阿肯娜媚肯做出这样的承诺,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绝不可能得到军队一丝一毫的帮助,因此她将目光放到了警察队伍身上。 门殿长老哈扎的下巴几不可见地昂了起来,现在轮到他开价了:“阿肯娜媚皇妃,你该明白,阿赫摩斯法老当初定下这个制度,已规定了警察和狒狒只为埃及至高的法律而服务。” “你精通法律,说得非常有道理,”阿肯娜媚颔首示意,态度令哈扎十分满意:“在你担任门店长老的十年期间,秉公办理所有的案件,有效地领导了法官和警察的队伍,我为此万分感激。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我何其忍心让你继续做这第十一年的大法官呢?” 埃及隶属法老的九位高官名义上都是并行的地位,但是实际上宰相凌驾于其他八人。哈扎如果想要再进一步,那么只有将阿伊取而代之,但是他从来不敢有此奢望。 他可不会轻易受到一个妇人的挑拨离间:“皇妃,阿伊宰相是一位非常有能力和手腕的人,我不敢与他相提并论。” “大法官阁下,你刚才也说了,没有人能够动摇埃及至高的法律。”阿肯娜媚先发制人:“连我都不能,阿伊当然也不能。” 哈扎无法反驳,法官虽然个个伶牙俐齿,但是他们不能反驳自己赖以为生的法律。 “我不会令你为难的,我要代表一位受害的女子控告宰相阿伊在去年一个深夜犯下的一桩骇人听闻的强~奸罪行。”阿肯娜媚递给哈扎一个卷宗,哈扎乍闻之下非常惊讶,不知不觉就接了下来,然后才后悔这东西烫手:“相比这件严重的案子,卷宗里还记录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罪证,譬如他渎职、以权谋私,收受来自卡纳克神庙阿蒙大祭司的贿赂,大约是几片和皇宫差不大的肥沃土地、三处庄园和果园,二十万头牲畜以及在全国各省的几处别墅。” 哈扎和霍姆海布咽了咽口水,这不过是来自卡纳克神庙的贿赂,是阿伊家族财产的冰山一角。可他们干了一辈子,也抵不上这冰山一角。 耶尔古拜则在一旁苦笑,对于一个没有实权的文书总监来说,除了一幢图坦卡蒙法老生前赐住的平房,他一无所有。一旦从职务上卸任,这间属于国家的财产还要返还,阿伊的富足奢靡,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阿伊今年七十,大法官阁下也超过六十岁了吧。”阿肯娜媚遗憾地叹了口气:“反正我的丈夫是没能活过阿伊,你说对不对呢?” 哈扎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别说什么永生之国,是人都怕死。他也盼望阿伊能死在自己面前,那也许还有希望争一争,可是阿伊把十八岁的法老都熬死了,自己不过只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呢! 他突然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脆疼起来,这半年以来,一旦伏案工作时间长了,他连腰都弯不下去。 哈扎不知道人生还有几年,但是要不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辉煌地享受荣华富贵呢,也许自己还真的不会白来一遭世间。 他结结巴巴道:“那事后,宰相的位子……” “一旦阿伊死了,我就再也没有掣肘,哈扎,你就是未来的宰相。”阿肯娜媚甜蜜地蛊惑着这些利欲熏心的人:“但如果你不答应,我虽然一无所有,但至少可以让你做不成门殿长老。” “你们再仔细想想吧,这是一个全新的埃及。执掌军队的霍姆海布将军,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你要什么。”阿肯娜媚朝他们一一点头:“新任宰相则是哈扎,至于耶尔古拜,正好填补门殿长老的空缺。就连阿伊遗留的财产,也要麻烦你们收整一下呢,我呢,是不愿意看到那些东西被归还神庙的。” 诸如权力与美~色,都是能令男人们心跳加快的东西,双管齐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 阿肯娜媚心神俱疲,以至于她来到底比斯郊外的那处小屋,看到那对幸福相望的夫妻的时候,得到了一刻的放松。 这位曾经的园林工人,负责保护她用来扳倒阿伊的证人,如今这位证人是他的妻子。离小屋还有两百步的距离之外,阿肯娜媚就发现沿途的小路两边都被人植上了各种乔木。对于她这样害怕太阳的人来说,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对夫妻这一年来一直在等待阿肯娜媚的到来,妻子每天在家里织布,丈夫在精心养护那片果树林,阿肯娜媚见到他们时,肤黑的努比亚妻子哈伊达的指尖满是老茧,丈夫纳姆的肩膀高高肿了起来,是长期背负重物的结果。 安普苏是纳姆的老乡,她不明白纳姆为什么拥有了这些财产还过得那么辛苦,她惊呼道:“纳姆,你的肩膀怎么了?” 纳姆憨厚的脸笑了:“我想把乡间小路通到大路的两边都种上高大的乔木,这样沿途的旅人可以采摘浆果解渴,孩子们玩累了也可以在树荫下休息,埃及的太阳,实在是太要命了!” 因为不知道法老夫妇何时需要他们,二人始终没有要孩子。 阿肯娜媚突然问他:“纳姆,如果你有了大臣一样的权力,你想要做什么?” 纳姆是个平民,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他傻傻地摸摸脑袋,看着妻子在对自己笑,这才回答道:“我只想在埃及的沙漠里种满树木,将赛特的红土地(指代寸草不生的沙漠)变成荷鲁斯的黑土地(指代尼罗河的沃土)。” 看来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真是意外之喜。 阿肯娜媚告诉纳姆:“我要把你的妻子带到底比斯去,你应该成为她精神上的后盾,因为我们共同的敌人位高权重,很难击垮。”旋即她笑了:“但我想我有了意外的收获,农业大臣已经病入膏肓了,因为法老去世一直没有寻找候选人。无论我们这次能不能成功,纳姆,我会帮助你成为埃及新一任的农业大臣。” 这个老实的平民喜极而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奇遇。 哈伊达握紧了手里的纺锤,好像那是一把尖利的刀子,时刻准备扎进那个恶棍阿伊的心脏。 阿肯娜媚让阿努比斯给夫妻二人找了个落脚地,她回到宫中翻出从前和图坦卡蒙所下的跳棋,把楠木雕刻的棋子全都倒了出来,然后数出九个,用图坦卡蒙送给她的小匕首刻字。 她分别刻了九位高官的名字,然后她在阿伊和农业总监的名字上划了叉,又加了一个名为纳姆的棋子。犹豫片刻后,她又把霍姆海布的名字上划上叉,新棋子刻上了拉姆瑟斯的名字。最后她拿起一枚棋子想刻上赛那沙的名字,想想还是作罢。 做完这些,她把棋子倒回棋盘下方的小抽屉里。 除了阿伊的那枚棋子,阿肯娜媚挥起匕首,把那枚棋子砍成了两半。 阿伊还是乘着“蜈蚣”轿子趾高气昂地经过底比斯的街道,在万人瞩目下进入皇宫,很快,他就是皇宫真正的主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其视为居所,并且将那位绝世美人安置在枕侧。 他甚至在悠悠摇晃的轿子上美美地闭起了眼,但是一股奇怪的畜生的骚臭味把他从美妙的幻想里扯了出来,他大骂道:“该死的贱民,谁把畜生赶到底比斯的大街上来了?” 他未做他想,除了十个轿夫,他随身还有三十个侍卫,在底比斯,没人有这个胆量、也没人有这个能力敢对宰相阿伊动手。 皇宫大门在阿伊身后关上,抬着轿子的轿夫却突然不走了,阿伊几乎要破口大骂挥舞鞭子,可是那股臭味更加浓郁了,他掀开帘子,发现面前站了二十个警察。 这些警察不是少眼睛就是缺鼻子,可是他们体魄雄壮,一看就是退伍的老兵。他们每人手里有一根铜质的链条,另一端拴着狒狒。 狒狒们的眼睛通红,嘴角流着口水,那股腥臭的味道就是它们发出来的。阿伊正要抖着手去摸腰侧佩剑,警察小队长训练的那只最强壮的狒狒,抖着两片壮硕的胸肌,扑了上来!   ☆、37 在古埃及人眼里,狒狒不但是智慧之神的象征,还是与猫狗一般得人喜爱的宠物。因这种动物先天具有强壮的体魄和高度的服从,因此被阿赫摩斯法老下旨成为警察队伍的辅助,若是主人与狒狒感情深厚的,甚至会将狒狒做成木乃伊一同相伴来世。 但显然这种广受欢迎的宠物,在阿伊眼里和洪水猛兽没有什么两样。更何况警察小队长哈赛马那豢养的狒狒是个中翘楚,这只快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的狒狒,“呼哧”喘着粗气,只要哈赛马那手松一松,它就能立即扑到阿伊的跟前去。 阿伊紧张地握剑,鼻腔里已满是狒狒腥臭的口气的味道。 果然哈赛马那喊了声“去”,随之手一松,最为壮硕的这只狒狒就似徜徉在树丛中那般矫健,两只爪子搭在轿夫身上,顺着长车辕窜进轿子里,锋利的爪子撕下一大片纱质的帷幕。 阿伊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剑还未出鞘已经脱手,狒狒整个骑在他身上,肥壮的后肢压住了他的屁股,一只手抵在他的腰上,一只手把阿伊的头按进底下垫着的华丽褥子里,阿伊含混地“呜呜”叫着,拼命挣扎着,快要被憋得断气。 他手下的轿夫和侍卫们都不敢动,若是十个人对付一只健壮的狒狒还好说,四十个人面对总计四十个的退伍老兵的警察和狒狒,还是立即投降比较明智,不然狒狒会毫不犹豫地用尖利的牙齿撕下他们的皮肉。 “我的宠物真是听话又可爱!”哈赛马那洋洋得意,一只木头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来吧,把我们的宰相大人提过来!” 被狒狒揪着拖起来,阿伊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他立刻破口大骂:“来人,把这群畜生赶走……” 哈赛马那吹了声口哨,狒狒用爪子挠破了阿伊的屁股,导致他的缠腰布破烂地挂在腰上,阿伊惨叫一声捂住了屁股,却被狒狒一把扔下轿子,四肢摊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要命人清洗警察队伍,诛杀所有的狒狒。 可惜没人理睬他,这些人今天敢来这里,就下了扳倒阿伊的决心。哈赛马那瞟了眼狼狈的阿伊,讥笑道:“哟,宰相大人,就这么个像干瘪葡萄一样的玩意儿,你还有脸想要娶皇妃吗?”见阿伊连忙伸手要去捂,哈赛马那却拿来草绳捆住他的手脚道:“老子今天是出公差,不过倒是有件私事要问问宰相大人,当年和我一起退伍的三百个老兵,他们的血汗钱什么时候发呢?” 阿伊屁股剧痛,冷汗涔涔,冷不防被人问起这件事,他根本记不起来。或许类似的事情做过太多了,哪里有工夫去厘清,他眼下只求脱身,只好哆嗦道:“只要放了我,翻倍给都行。” “嘿嘿嘿,”哈赛马那笑得畅快,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可惜以前只敢做梦:“老子下一个任务就去抄你的家,兄弟们在战场上拼命的血汗,都被砌在你家的石墙里了吧?” 阿伊这回连屁股都顾不得疼了,凄厉大吼道:“你敢?!你们不能,谁都没有定我的罪!” “定罪那是很快的事情。”哈赛马那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他拿幺指掏了掏,把一颗耳屎球弹在阿伊身上:“宰相,别指望你养得那些酒囊饭袋啦。我们这二十人只是来抓你的,底比斯的其余警察已经包围了你的府邸,恐怕你家的卧室里现在睡满了狒狒吧!” 埃及大法官之所以被称为门殿长老,就是因为这位轻易不审案子的法官,一旦出面就是大案。为了保证玛特神至高无上的公正原则,门殿长老进行审案的地点就是在皇宫大门附近的一处开阔广场上,方便所有人,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的参与,以达到全民监督的目的。 哈扎已经大半年没有穿过这身全副武装的行头,太阳直射下来,原本挂在鹰钩鼻尖的一滴汗水很快就被晒干了。他远远听见狒狒兴奋的吼叫声,心里大安,等到押解犯人的队伍走进了,阿伊含怒带怨的眼神直射过来,他又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正义,哈扎告诉自己。 哈赛马那把阿伊带到近前,阿伊心里惴惴不安,但是这时一旦失了气势,就肯定万劫不复了,他朝着法官大喊:“哈扎,叫人放开我!我是宰相,你们怎么能……” 一旁的哈赛马那立刻抓起地上的一把土塞进阿伊嘴里:“法官还没有开口,嫌疑人实在太吵了!” 阿伊那双怨毒的眸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这片广场开始有人聚集过来了,平民们极少看到宰相真容,还以为这是个疯老头。但是渐渐有路过的贵族停轿观看,而这个老头身上衣服虽然残破,但胸口一根天青石大项链华丽无比。宰相受审的消息飞也似地传了出去,人群潮水般蜂拥而至,原本答应按兵不动的霍姆海布也坐不住了,出动了底比斯近卫军团的士兵来维护秩序,不然一旦出现骚乱,他这个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有如此多的人观看审判,只要证据确凿,阿伊今天注定就要万劫不复了。 “以下是来自原告,努比亚女子哈伊达的控诉。”哈扎拿起一卷文书朗声念道,虽然他事前已经研究了无数遍,完全可以倒背如流:“这位女子起诉阿伊在去年敏神节的夜里,于底比斯南边的河岸酒馆后巷中,犯下了强迫妇女的罪行!” 底下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就连阿伊本人都不敢置信。一般来说宰相的落马通常和渎职、受贿之类的罪名紧密相连,而后果很可能是苦役和流放。阿伊大约是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被以强~奸罪起诉的宰相,一旦罪名成立,阿伊会被当中判处死刑。 很显然,有人要阿伊的命,阿伊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要不是嘴里塞满了泥土发不出声,他一定会大叫“骗子!野心家!”哈扎这个无能卑劣的人,只敢暗中图谋宰相的位子,甚至不惜编造出这么一个斩草除根的罪名,一定是霍姆海布这个粗鄙野蛮的军汉同这个狗法官合谋的。 阿伊只希望自己宅邸里的亲信和侍卫争气,能够不受制于底比斯警察,赶来救自己。但是当他看见哈伊达的脸的时候,心中升涌起无比的绝望。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在解除了牙病痛苦之后,在其身上痛快发泄病愈喜悦的女人,这个在埃及讨生活的底层的努比亚女人,不是应该已经被酒店老板卖掉了吗? 哈扎一看到阿伊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胜券在握了,他传令阿依达出庭,让她将那晚的事情详细地当众说出来。 这对于被害人来说是一种二次伤害,但是哈伊达已经有了亲爱的丈夫,并且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甚至是死亡的准备。她现在有埃及皇妃作为靠山,而她的丈夫,很可能还是下一任的农业总监,美好的生活正在她眼前铺展开来,而这一切,只需要她说出一年前那一夜的全部真相。 “我在河岸酒店做女侍,并不出卖自己,而且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哈伊达脸色和语气都很平静,但是眼神痛苦,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不知道他是宰相,但老板对他很恭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了我,但是在店里他就对我动手动脚,但当时他被老板阻止了,因为我不是陪酒的舞女。我不知道他会等到我下工,在酒店的后巷里袭击了我。” 人群一片唏嘘,人人都看着这个黑肤的努比亚女郎,她不算很美丽,但她年轻丰~满,身上是体力活留下的勤劳的痕迹。这样的女子会吸引垂老腐朽的阿伊,一点也不奇怪。 “你能再次指认犯人吗?”哈扎询问哈伊达。 哈伊达伸出一根手指:“就是他!” 哈扎终于看到了阿伊疯狂的眼神,决定怜悯他一下,示意哈赛马那让阿伊开口说话,这个犯人立刻大叫道:“她说谎!她是个妓~女!我付了钱的!” 场面失去控制,哈伊达想要反驳阿伊,反驳这个禽兽的谎言。但是她想起阿肯娜媚皇妃的叮嘱,在对这种对女受害人不利的审判中,她一定要冷静,越冷静越好,冲动只会带来伤害。哈伊达死死地揪住裙子,忍住要出口的话,突然她灵机一动,开始抹起了眼泪。 这个举动让她得到了更多的同情,同时哈扎开始传唤证人,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首先是酒店老板作证,当夜阿伊的确对这个女子动手动脚,但是他没有亲眼看到犯罪行为,阿伊事后来找他,付了一笔钱,让她把这个女子卖得远远的。村庄里给哈伊达看病的助产士也被找来,这个矮胖的妇人义愤填膺,口水几乎喷到哈扎脸上:“残忍,太残忍!这个男人估计不怎么行,就下狠手凌虐这个女孩子。我见到她的时候,进行过详细的检查,她是处~女,浑身被掐得青紫,下边血迹斑斑、惨不忍睹,被人用手抠挖得撕裂了。” 这也是哈扎等人第一次听到这极具冲击力的证词,已经愣住,阿伊站在原地,苍老的身躯浑身发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身后的人群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激愤的怒吼:“死刑!死刑!” 所有的人都喊叫起来,哈扎等到那种愤怒的感情累积到最高点时,跺了跺手里的玛特神权杖,庄严地宣布道:“我判决犯人死刑!” 底下爆发了一片欢呼,阿伊像死狗一样被人拖下去,突然他脸上被人扔了个臭鸡蛋,他想抬手抹去,突然发现面前一张熟悉的脸盖在斗篷下面,冰冷刻骨的视线看着他。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是阿肯娜媚,竟然是这个女人,这个从来软弱无能的女人。他的喉咙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嗬嗬”喘气,但是警察和狒狒不容挣扎地把他带走了。   ☆、38 宰相阿伊被抓震动整个底比斯,不日消息就将传遍整个埃及。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得到情报的速度并不慢,可她一犹豫,那些胆大包天的人就把阿伊给审完了。她赶到的时候,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清道夫在清理人群遗留下来的垃圾。 她就呆呆地坐在轿子里,既不下来也不喊走,只是在夕阳下无所适从。纳菲尔提提是一个在政治上缺乏自主的女人,前半辈子她听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后半辈子听阿伊的,现在埃及政坛面临重新洗牌,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而她腰侧的小口袋里,还有一份让她几欲昏厥的西台皇帝的来信,纳菲尔提提竟然都不知道,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儿何时就做下了这桩惊天的决定。 她的脑仁剧烈地疼了起来,女官在反复询问了两次之后,皇太后告诉她让轿子队伍前往皇妃目前孀居的宫殿。 路上她碰见了自己的大女儿迈特里蒙,迈特里蒙今年都快三十了,。生了五个孩子的她丰满魁梧得像只哺乳的大白羊,纳菲尔提提常常暗中感谢霍姆海布至今还愿意和她继续生孩子。今天迈特里蒙扯了薄亚麻布裹在身上做吊带洋装,肥腴的胸部整个露在外面,把紫水晶和珍珠串起的大项链都顶了起来,额上少见地戴了双枝金莲花的垂饰,看这样子是去赶赴宴会,而且是作为最重要的嘉宾去的。 二人简单问了好,迈特里蒙就趾高气昂地带着自己一对最大的儿女扬长而去。皇太后差点要把怀里的那块粘土板摔到她那张和一团面粉差不多的胖脸上,迈特里蒙仗着嫁了霍姆海布及生了五个孩子,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也非一两日,在这点上这对夫妻非常的志同道合。 要是如了他们的意,纳菲尔提提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被赶到外地养老了。 可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哼哼,除了阿伊就肯定是霍姆海布吗?皇太后突然对阿肯娜媚的做法也觉得痛快,迈特里蒙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马上就要往他们脸上甩个响亮的巴掌。 纳菲尔提提是在宫殿大门口遇见外出归来的阿肯娜媚,她皱眉看着阿肯娜媚身上朴素的外衣和深色的斗篷,严厉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看阿伊的审判。”阿肯娜媚脚步不停地往里走,使得皇太后不得不停下轿子,进入大门追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阿肯娜媚!”纳菲尔提提简直气急败坏,这个女儿竟然无视自己:“亏我还帮你瞒着朝野上下,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情传出去,你也许会和阿伊同一天被吊死。” 好在宫殿内已经没有外人了,阿肯娜媚把斗篷扔给安普苏,自己穿着汗湿的亚麻裙站在原地接受质问,亚麻质地轻软,浸湿之后像层花瓣一样贴在阿肯娜媚身上。胸部高挺、腰肢细巧、臀部浑圆,那双绿眸看着皇太后,让皇太后想起了面对自己一意孤行的丈夫的紧张感。 “这就是霍姆海布自己做的孽。”阿肯娜媚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接过安普苏细心递过来的石榴酒畅饮了一口:“扳倒阿伊明明是我和他的共同利益,他却一定要我这个寡妇做出终身不嫁的盟誓。既然如此,我嫁不了埃及人,还不能嫁给外国人吗?” 皇太后眼前一黑,觉得整个宫殿的拱顶都天旋地转,她失声尖叫:“什么!阿伊的事情你也参与了?!” “没错。”阿肯娜媚点点头:“您去晚了,不然会听到一些很精彩的内容。阿伊大约并不太行,因此喜欢用别的方法凌虐女人,就是个这样腐朽的怪物,您如果知道的话,还是要让我嫁给他吗?” 我一开始也过得是这样的日子,阿蒙霍特普三世也是个老头,而且是个开拓疆土的明君,可是到了那种年纪,都不行了。纳菲尔提提想,谁不是这么忍受过来的,难道你就能例外?她冷笑道:“阿伊不行,难道图坦卡蒙就行了?阿肯娜媚,我真为你的真情感动,你竟然愿意为此背负不孕的恶名。” 阿肯娜媚的脸僵了僵:“御医长哈图谢告诉您了?” “虽然没有直接下毒,但是他是法老遇刺的见证人。”纳菲尔提提缓过一阵气来,靠进一张椅子里:“照例他是要受一番拷打的,你放心,我亲自过问的,没有别人知道,但是恐怕哈图谢不愿意继续服务宫廷了。” 阿肯娜媚没有做声,哈图谢是个善良的长者,看着她和图坦卡蒙长大,现在她一个个地失去了这些身边曾经熟识的人。她顶着头破血流的危险在往前走,虽然有先知的优势,但她所知甚少,恐怕很快就不管用了。 “脸真难看,阿肯娜媚,用你对着图坦卡蒙的那张脸对待其他人,你做事会容易很多。”皇太后心中滋味复杂:“幸好不是你的问题,我的女儿,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归根究底,是琪雅那个贱人的儿子血统不干净,活该如此。” 纳菲尔提提对于情敌的怨恨会一直延续到她被放进棺材,阿肯娜媚不打算理她,她朝皇太后伸手:“西台皇帝的信呢?” 皇太后从腰侧口袋拿出来递给她:“西台人很谨慎狡猾,他们需要再一次的确认。但显然他们也很贪婪,愿意派一名皇子过来碰碰运气,就算出了什么岔子,这个老头也不缺儿子。” “我知道了,”阿肯娜媚道:“我马上会写回信,尽快促成此事。” 说是要去写信,她和皇太后都没动,她的母亲肯定还有话说。 “我希望依然保持皇太后的权威,既然是你招婿,而不是另行寻找继承人人选,我想这点我们没有异议。”皇太后很看中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至于西台的皇子,我想他不能忤逆自己的父亲,也很难适应这个异国国度。阿肯娜媚,确保尽快和他生个孩子,那么他就可以解脱了,大概都不需要我们动手,霍姆海布可是个急性子。” 再一个傀儡吗?就和图坦卡蒙一样?阿肯娜媚低垂着眼帘。 皇太后以为她只是女人的小矫情,因为根据哈图谢的专业说法,她这个十九岁的女儿,大概依然是个纯洁的姑娘:“善用你的资本,阿肯娜媚,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愿意和你生孩子。” 阿肯娜媚回头,那块抛光的黄铜镜上映出她倔强而苍白的面孔,但美艳依旧。她咬咬唇,夫妻或者孩子,根本不是她前进道路上考虑的问题。诚如皇太后所言,西台皇子的利用价值一旦告罄,他们就不再需要他了,甚至对于阿肯娜媚来说,连和他生孩子的必要都没有。 在阿伊被捕以及皇妃从西台招婿的消息传开之后,新任农业大臣纳姆一介平民的上位,反而完全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 入夜的底比斯,阿伊垂头丧气地坐在牢里,三天后他就将被执行绞刑。他犯的是自古以来就不可饶恕的罪行,相比之下他倒宁可自己的落马是因为渎职或者受贿。 阿蒙神大祭司肯定已经抛弃他了,而自己那些产业,估计被警察和狒狒们搜刮一空。他并不知道,对于财宝的热爱,使得人类的效率无比之高。他在牢里关了大半夜,几个合谋者已经完成了瓜分,迈特里蒙赴宴时颈上的紫水晶大项链就是阿伊的得意收藏。 这时门“吱呀”开了,阿伊耳朵一动,眼睛渴望地朝出口望去,他希望那会是他的救星。可是气氛隐约诡异,随着脚步声的邻近,监狱走廊两端的火把逐个熄灭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停在他的牢房门口,阿伊看过去只觉得隐约熟悉。然后他发现哪里不对了,他对这个人影的熟悉感,是源自一个死人,如今已经过世的法老图坦卡蒙。他惊叫一声,缩到了角落里。 那个人影上前一步,黑暗里露出图坦卡蒙那张年轻而充满死气的脸,他的眼珠滚了滚,最终定位在阿伊身上。像是发现了目标,那双眼睛突然诡异地睁大,露出了好大一块眼白,阿伊被这样看着,浑身抖若筛糠。 “你毁了我的父亲,让他一生的希望落空,死后被抹去了所有名字。”图坦卡蒙的声音像是回荡在地狱里:“你又毁了我,让我成为傀儡,你还想霸占我的妻子。阿伊,你这个恶棍。” 阿伊惨叫一声,但是狱卒被买通了,只要人不死,随便怎么折腾。以至于医生赶到的时候,发现这位才入狱一天的犯人已经中风了,他瘫软在一块麻布上,嘴角冒着白沫,身体动弹不得,时不时抽上一抽,在死刑执行前的三天里,还要派专人给他喂饭并收拾屎尿。 唯一的好处是,阿伊的脖子被侩子手套上绳圈之后,很快断气,没有丝毫挣扎。 哈图萨斯很快收到了埃及的回信,或许从上次深夜召集之后,所有人都等待着这样一天。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看着底下一溜儿整齐站着的儿子,眼神极其复杂,最终对书记官说:“念出来!” “是!”书记官上前一步:“埃及皇妃阿肯娜媚谨致西台皇帝苏皮卢利乌玛一世陛下:尊敬的皇帝陛下,您为何不相信我?我的丈夫死了,我不愿意嫁给凶手和奴才。请务必指派一名皇子前往埃及,成为我的丈夫,以及埃及的法老!” “埃及朝内权臣的势力真的很大,埃及皇妃都不得不向国外求亲,我国若是真的派皇子去,恐怕凶多吉少啊。”元老院议事长率先出列:“请陛下一定三思。” 可惜埃及法老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三思已经有了肯定的结果,他抖抖白胡子,最后一锤定音:“确定人选吧。” 凯鲁的身体不由僵直了一下,嫡系皇子里,娜姬雅皇妃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赶走。而庶出的皇子里,赛那沙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愿意的结果,他有皇帝的庇护和元老院的支持,娜姬雅皇妃肯定不能得逞,但是赛那沙的结果就很不乐观了。 果然娜姬雅皇妃开口了:“近来哈图萨斯已经很久没有盛世了,不如借此机会,让全部六位皇子举行战车比赛,胜利者就和亲埃及,也好让哈图萨斯的百姓同乐。”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不是不知道娜姬雅皇妃的心思,但他身为一国之君,要维系整个国家和皇室的安定,要顾及小儿子修达的立场。他几乎从不在官方场合驳斥娜姬雅皇妃的面子 ,而元老院之内,凯鲁和娜姬雅的势力势均力敌,也就是说,以战车决定人选的方式没人提出异议。 众所周知,西台国内,凯鲁皇子的驾驶技术是第一的,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胜利者。但如果他故意放水输了比赛,会成为全国的笑柄。 夕梨和伊尔邦尼紧张得已经站了起来,他们谁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不用比了。”赛那沙突然站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议事厅内大声说话,一贯以来,他都只是一个最优秀的执行者:“皇帝陛下、皇妃殿下以及各位长老,不用比了,我去!”   ☆、39 老皇帝对赛那沙的挺身而出非常意外,他看着下首那个叫做赛那沙的第四子,努力地想要回想这个儿子的性格能力是否可堪大任,随后他懊恼地发觉自己对赛那沙的了解少得可怜。 他叹了口气,毕竟赛那沙是由已故的辛蒂皇妃抚养长大的,姑且不论老皇帝是否了解赛那沙,但他绝对信任这个由此生最爱的女人养大的孩子。 这个女人唯一的亲生儿子凯鲁,也正是他最得意的继承人。辛蒂所养育出的孩子,不论是否是她亲生,皇帝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必定是皇室中杰出的骨干。 “赛那沙,你知不知道,册封你为禁卫长官的旨意半个月前就写好了。你的叔叔在米坦尼伤重,如今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要职。”皇帝眯着眼看赛那沙:“凯鲁和诸位大臣推荐了你,皇太子阿尔华达也觉得你能胜任,你现在是要放弃了吗?” “陛下,禁卫长官的职位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赛那沙恰到好处地带出点遗憾来:“但是禁卫长官的位置,我能胜任,五皇子马利,六皇子修达假以时日一样能够胜任。但是去敌国做法老,我怎么忍心让年幼的弟弟们去承受?何况兄弟中尚未有家室的只有我,派我去,也可免去旁人夫妻分离之苦。” 皇帝迟迟不给回应,元老院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娜姬雅看着皇帝略微迷茫的眼神,哪里不知道他又在思念前皇妃辛蒂。曾经刚刚嫁到西台的娜姬雅,面对已经年纪不轻,但矫勇善战、英明神武的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并非没有动过心,然而十五岁的她立刻湮灭在了后宫一众侧室当中。等她千辛万苦登顶之后,却发现皇帝心中深爱他人,从此在她眼里,老皇帝就只是一个被她视为工具、用来争权夺利的糟老头。 一个男人最可恨的不是他对你无情无义,而是他对别的女人有情有义。 那个该死的凯鲁,不过就是沾了死人辛蒂的光罢了。 娜姬雅方才还气得揪紧了裙摆,这会儿她冷静下来,抚了抚裙角,气定神闲道:“呵呵,赛那沙皇子的勇气值得赞赏,不过……出身是否过于低下了?阿肯娜媚皇妃不但是过世法老的正妃,还是阿蒙霍特普四世和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的亲生女儿,派一个庶出的皇子和亲,不知道会不会惹怒埃及呢?别到了最后得不偿失呢……” 大殿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身为后宫之主,再也没有人比娜姬雅皇妃更有资格在这种场合捅刀子了。众所周知,赛那沙的生母曾是辛蒂皇妃的侍女,在皇妃怀孕的时候奉命侍候皇帝,凯鲁和赛那沙先后出生,年岁相差不过才四个月。 相比皇妃亲生的凯鲁,赛那沙的地位非常尴尬。他的生母出身不过平民,他的未来原本该和生母为奴隶的二皇子迪立奴一般,默默无闻地在宫中长大,然后在边境当一辈子的城主,连自己父亲的面都很难见到。 可偏偏赛那沙的生母难产死了,皇帝做主让辛蒂皇妃抱养赛那沙,实际上是为了让仅有一子、生育又颇艰难的正妃巩固地位。皇帝的偏心落在所有人眼里,无怪乎娜姬雅要对前皇妃痛下杀手。有辛蒂皇妃在,她娜姬雅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 皇帝很明白娜姬雅的心思,但他此刻更赞赏赛那沙的识大体,他的决定解决了除娜姬雅一党外几乎所有人的困境,他看着赛那沙低垂着头、背脊却微微发抖,想起了那个调得一手好香的侍女,她的脸如今已经模糊了,鼻端只能恍惚忆起如哈图萨斯冰雪般冷冽的香气,她的沉默体贴,虽然不足以慰贴皇帝的心,却常常令政务繁忙的男人得到一刻的振奋。 皇帝是在她去世之后才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侍女遭遇了难产,医师说原本该是母子惧亡,这个女人却用惊人的勇气产下了孩子,赛那沙的降生带来的是瞬间的大出血。皇帝将赛那沙交给辛蒂皇妃,未必不是感怀他母亲令人钦佩的毅力。 “赛那沙是由辛蒂皇妃抚养长大的,因此可算是半个嫡皇子。”皇帝心中期待这个儿子会同他的母亲一样勇气惊人,将埃及法老的重担扛下来,人在利欲中必定会迷失,但他只要出生在西台,未来多少会顾忌自己的国家,这对西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娜姬雅皇妃极其不甘心,皇帝今天竟然少见地发话了:“陛下,但是他的血统……” 皇帝的口气已经不耐烦了起来:“如果有人要在赛那沙的出身问题上做文章,那我今天就给他一个回答。”他叫来礼仪官:“从今日起,让工匠扩建赛那沙母亲的陵墓,追封其为我的第一侧室,添赏贡品,让她的母家出一个男丁去暴风神殿做祭司。” 这绝对是非常高的礼遇,大大提高了赛那沙的身份。赛那沙却一愣,被凯鲁从后面扯了下才想起要感谢皇帝。他心中苦笑,去年他去了坟前,生母的陵墓自然不能与皇妃的比,西面的石墙已经塌了一块,他自己花钱找人修好的。 但是皇帝的好意你必须感谢,而且还是要真心实意的。 娜姬雅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提早离席,剩下的人一一与赛那沙亲切交谈,虽然西台与埃及之间隔着宽广无垠的大绿海以及寸草不生的叙利亚沙漠,但是西台皇子成为埃及法老仍然意义重大。甚至于有些人暗地中还要说,这个原本要该一辈子居于人下的皇子,这回是走了狗屎运了。 夕梨奔上前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大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双眼,却不敢看赛那沙那双平静的眼眸,她害怕赛那沙是为了成全凯鲁的大业,甚至是为了成全凯鲁和自己毫无芥蒂地在一起才选择去往埃及的,这样她会一直良心不安:“赛那沙皇子,你……我……” “夕梨,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赛那沙无所谓道:“与任何人无关,你们谁都不用自责。你看,我很快就会是一国之君,从前我们总期盼着哥哥早日成为西台皇帝,结果命运是那么神奇,我却反而先成了法老。” 夕梨应景地笑了起来,凯鲁捣了下赛那沙的胸口道:“改日你和我去看望一次母后,权当道别吧。” 伊尔邦尼在旁冷眼看着,赛沙除了要冒一些生命危险之外,即将到手的一国权柄、那位姿容绝世的皇妃以及凯鲁对他的信任感激,在他看来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连自己都知道其中利益巨大,娜姬雅皇妃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赛那沙挟一国之势襄助凯鲁呢:“我们得主意娜姬雅的动向,她绝对会使出最卑鄙的手段阻止赛那沙皇子前往埃及。” 夕梨忙不迭地点头:“你们刚才看到她的眼神了吧,真够吓人的……” 回应她的是赛那沙的一声叹息,他见到大殿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对凯鲁道:“哥哥,我得和你谈谈。” 凯鲁表示正有此意,兄弟两个走在前面,夕梨和伊尔邦尼自觉地隔出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赛那沙还在想要怎么开口,凯鲁失落道:“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事先和我商量。” “哥哥,这样的决定只有我自己能做。”这关系到赛那沙自己的终身幸福和性命:“难道我做成了法老,还要劳动信鸽来咨询你的意见吗?” 赛那沙的话并没有恶意,但凯鲁心里不是滋味,那个嚷嚷着要和自己牵着手,跟在后头奔跑的男孩显然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人生,虽然与凯鲁的理想并不相悖,却令这位皇子心里很不是味道。 凯鲁苦笑道:“赛那沙,你要和我说的话只是你的自由宣言吗?” “不,哥哥,半个月前你问我要不要接受禁卫长官的职位,我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我去了母亲的陵墓,是我的生母。”赛那沙对此额外解释了一下:“我站在她的坟前,也想到了辛蒂母妃,若是她们都还活着,会给我什么样的意见呢?” 凯鲁停住了脚步,夕梨和伊尔邦尼不敢上前来,因为凯鲁的表情十分凝重,赛那沙接着道:“然后我突然意识到,生母对我,辛蒂皇妃对你,与娜姬雅皇妃对待修达,从母亲的角度出发恐怕是一样的,哪怕后者是个恶毒的人。我身为庶子,十四岁就去了卡涅卡镇守边关,修达也并没有得到优待,他是十三岁离开哈图萨斯的。” 随着赛那沙慢慢的阐述,凯鲁捏紧了拳头:“赛那沙,父皇老了,皇太子身体虚弱,如果我不在哈图萨斯,娜姬雅皇妃轻易就能控制全局,我们的下场就只是死。” “我知道,哥哥,我明白,因此父皇才默许了你同别的兄弟的迥异待遇。”赛那沙搂住了凯鲁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但是你毕竟不是皇太子,父皇这样偏爱你,失去修达承欢膝下的娜姬雅皇妃难道不能恨吗?在这件事上,娜姬雅皇妃固然心胸狭隘,你也不是全然没错。” “你说得没错。”凯鲁的双眸黯淡:“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与娜姬雅的斗争如何激烈,也要善待修达的原因,他是个好孩子。” 赛那沙笑道:“我只是试着从每个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然后我发现每个人都没错。那么我所要做的决定,就是我认为没错的就行。” 这时候凯鲁才意识到这样的赛那沙大约真的可以做成埃及法老,而曾经被他视为左右手的那个赛那沙却不能。不论是皇帝、自己亦或是伊尔邦尼对于赛那沙未来的建议,都可能让他在通往法老的路上要了他的命,但这未尝不是他们出于私心,想要压制旁的皇子野心的结果。 他突然觉得对赛那沙愧疚。 第二天,凯鲁进宫向皇帝陈情,在赛那沙前去埃及之后,他会协助处理赛那沙封地卡涅卡的善后事宜。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皇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至于娜姬雅皇妃,则是鼻腔里冒出一记不屑的哼声。 与此同时,在法老去世满七十天后,全国服丧期满,恢复正常生活。皇太后宣布由阿肯娜媚皇妃暂代法老的职责,来主持丧期满后的第一次议政。 阿肯娜媚新寡,穿着十分朴素,因为阿伊家族被清洗的缘故,中层官吏的职位亟待填补。议事厅显得空空荡荡,而站在最上首的九位高官之中,则出现了蒙妲丽和纳姆的身影。 “各位,诚如大家所见,我目前暂代法老行事,既然彼此间都很熟识,想必没有介绍和了解的必要了。”阿肯娜媚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她喉咙依然沙哑,声线止不住的有些颤抖,但既然阿伊死了,没人敢于藐视皇家的权威:“原农业总监病重,哈图谢御医长则提出离开底比斯,因此我提议了两位新的人选。” 霍姆海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是两个无伤大雅的职位,一个看病的、一个种田的,只要不干涉仓库总管和河运总管的任命,霍姆海布懒得和阿肯娜媚计较,他的脸克制不住地贪婪:“那么皇妃,你要暂代到何时呢?” 至少霍姆海布还要脸,绝不会将自己逼迫阿肯娜媚终身不嫁的丑事公布于众,皇太后也正是要拿捏他的这个软肋。 “暂代一职不会很久的,我的大女婿!”看着霍姆海布露出笑容,纳菲尔提提夸张地遗憾道:“你想必也看到了阿伊的结局,为了玛特神的公平,阿肯娜媚恐怕不能用联姻的方式坐大另一个家族。因此,我们会和西台皇家联姻。” “什么?!”霍姆海布几乎是咆哮:“和西台联姻!” 皇太后笑眯眯地挥起了扇子:“是啊,西台皇帝已经决定派出第四子赛那沙·穆瓦塔里前来埃及,你们应该都见过这位曾经出使埃及的人选,大家务必好好相处啊!” 阿肯娜媚看着霍姆海布止不住狰狞的脸色,两颊上的肉都因此抖动起来,要说他不会暗地使坏招,阿肯娜媚是不信的。因此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且非常紧迫的,需要见见那位在未来和西台皇帝穆尔西里二世齐名的军事天才,乌瑟尔·拉姆瑟斯。   ☆、40 果然议事结束,大公主迈里特蒙就闻讯立刻进了宫。若不是她实在年岁太大,阿肯娜媚几乎确定这位大姐会和自己抢着嫁给图坦卡蒙做正妃。 迈里特蒙是阿蒙霍特普四世的第一个孩子,身为长女,她理所当然地得到很多优待,也理所当然地产生了很多期待。这样天之骄女的待遇,直到阿肯娜媚的出生,直到图坦卡蒙的出生,戛然而止。 阿肯娜媚的出生夺走了阿蒙霍特普四世所有的关注,这样一个与纳菲尔提提生的一模一样的小人儿,简直是上天对于这位法老爱情的最好祝福,更勿论阿肯娜媚的那双眼睛,深得了父亲的精髓。 若不是埃及历史上只出过一位女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恨不得将皇位传给自己最钟爱的女儿,虽然阿肯娜媚的出世令期待儿子的皇太后是那么的失望。 当时已经懂事的迈里特蒙看在眼里,心想阿肯娜媚夺去了她的宠爱,可是若是法老父亲真的要指定女儿做继承人,那身为长女的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父亲是一个连主神阿蒙的神像都能捣毁的离经叛道之人,指定女儿成为继承人,也不算很出格。 可就在这时,纳菲尔提提做了让步,令法老纳了数位侧室,最后成功长大的图坦卡蒙掐灭了迈里特蒙那点成为女法老的野心。既没有宠爱也没有政治前途的迈里特蒙,毕竟还是凭着大公主的身份优势嫁给了帝国第一军人霍姆海布,然后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外强中干,迈里特蒙凭着生育了五个孩子掌握了话语权,一路给霍姆海布出谋划策,霍姆海布什么事都不瞒她,因此她那么及时地赶过来,应该是知道霍姆海布被人耍了。 那么她同样应该清楚,丈夫之所以被人耍,是因为他毫无怜悯之心地欺压自己的同胞妹妹。 迈里特蒙拉着自己大儿子的手,见到皇太后的时候就已经泣不成声了:“母后,母后,霍姆海布虽然个性是焦躁了点,但他是埃及人呢,您怎么可以做主让西台人来做法老?” “我看你是疯了,迈里特蒙,哭诉也不看场合。”纳菲尔提提很了解这个大女儿,这对夫妇无所不用其极地在做最后挣扎:“死的是图坦卡蒙,阿肯娜媚有权利决定嫁给谁。霍姆海布的错误是娶了你这个蠢货,你妹妹还没死呢,你就急着成为皇妃了。看你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你是不是连我养老的地方都找好了?” 迈里特蒙被戳破了所有心思,滞了滞,当场羞愧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却瞬间全部憋了回去。大儿子看母亲被羞辱,难过地大哭起来,纳菲尔提提决定看在这个自己还算喜爱的孩子的份上,不再和这个愚蠢的大女儿计较。 迈里特蒙看说不动皇太后,准备挑软柿子阿肯娜媚来捏:“妹妹,当时有哈扎和耶尔古拜在场,霍姆海布是急了些,没给你留余地,你完全可以不接受这个条件,为什么要耍他呢?” “姐姐,”阿肯娜媚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觉得迈里特蒙竟然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而曾经的自己竟还每次对她忍气吞声:“铲除阿伊的所有布置都是我做的,霍姆海布能够支持最好,我不找他帮忙,这件事也不见得失败。你说的没错,他很急,急得不惜连做男人的脸面都不要,在一个寡妇出力出人,而他什么都不用干的情况下,还要这个寡妇永远地守寡下去。” “你不是真爱图坦卡蒙吗?”迈里特蒙简直要疯了:“你现在说你不愿意守寡?” 阿肯娜媚抿了抿薄唇,因为对她来说,守寡等于丧命,便冷冷讽刺道:“姐姐的话似乎是你愿意为霍姆海布守寡的意思,那你到手没几天的紫水晶大项链是给谁去还债了?” 迈里特蒙一下子语塞,她和霍姆海布是政治联姻,她年纪不轻,霍姆海布年纪更大。两人各玩各的,霍姆海布只要求孩子的血统是属于他的,别的一概不管。只要不闹出丑闻,二人彼此之间倒是很谈得来。要说迈里特蒙会为霍姆海布守寡终身,这比霍姆海布百战百胜的概率还要小些。 霍姆海布是阿蒙霍特普四世时代的军中将领,而也就是在那段时期,埃及丧失了在三世时候降服的亚洲大片土地,就连南方的努比亚也蠢蠢欲动,金子上贡逐年递减,霍姆海布要不是皇太后的大女婿,他那些所谓“战绩”简直贻笑大方。 迈里特蒙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在皇太后面前造次,不知道阿肯娜媚这个阴险的女人许给了纳菲尔提提什么好处,竟然让皇太后史无前例地维护了她。 皇太后是个什么德性,迈里特蒙是很了解的,她并不是会去顾虑儿女的人,她做事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权势,迈里特蒙却忽视了自己几乎得到了皇太后全部的真传,所以母女二人总是时不时地防备对方,想着扳倒对方。 纳菲尔提提打发走大女儿,才略微显示出一些忧心忡忡来:“霍姆海布虽然不聪明,可他手里有军队啊。” “那就找个替代的人,然后找个国家开刀树立军功。”阿肯娜媚早就有了主意:“只要能够取代霍姆海布在军中的威信,就足以为我们所用了。不然霍姆海布在九大高官里说一不二,新任的宰相哈扎又没有服众的权威,霍姆海布很快会成为第二个阿伊,不过好在他比较愚蠢。” 皇太后是个在大事上随波逐流,不然也不会总被权臣辖制。但是阿蒙霍特普四世死后,被阿伊挟持回底比斯、被阿伊挟持着复辟阿蒙神,又被阿伊挟持她看中的傀儡图坦卡蒙,都让皇太后憋闷,她并不想看到再一个权臣的诞生,如果权力要集中在一个人手里,那就集中在自己手里好了。 至于阿肯娜媚这个女儿,虽然似乎开了窍,但她甚至不会打扮自己、不懂得利用得天独厚本钱,用更轻松的方式去降服男人。皇太后觉得她除了性格古怪、表情木讷,本质对自己毫无威胁。所以她宁可阿肯娜媚在皇妃的位子上,也不想看到和自己性格相似的迈里特蒙来兴风作浪。 就在埃及众臣无可奈何地接受西台皇子将要和埃及联姻的事实的同时,西台国内正在为赛那沙准备远行的各项事宜紧张忙碌。 西台位于安纳托利亚山巅,培育得出勇敢坚毅的战士,却培养不出丰饶富足的物产。凯鲁清点赛那沙随行的财货,很有些乏善可陈,由属国吕底亚上贡的一百箱银白金钱币和饰品,巧手的亚述商人带来的整整一马车的男式袍裙和饰品,还有一些西台特色的家具、花瓶以及各种青铜器,甚至包括战场上必须的武器,还有一车高原特色干果及稀罕的野蜂蜜。 毕竟是男方类似入赘,不能比照着公主出嫁的嫁妆来置办,凯鲁征询了一下伊尔邦尼的意见,在皇帝和朝臣不会反对的最大容忍限度内,又给赛那沙的随行队伍加入了十辆崭新的战车,车轴全部以精铁打造。 为了显示赛那沙的高贵身份,凯鲁的本意是想打造一辆黄金战车,但时间显然来不及,最终凯鲁还是找了工匠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给其中一辆战车全部贴上了金箔。 就连夕梨看了,也觉得凯鲁做得面面俱到,就连见过天下奢华的埃及人,恐怕也不得不说赛那沙的财产十分高贵而体面,因为精铁,偏偏就是富甲天下的埃及如今最为缺少的珍贵物品。 不过当赛那沙见到那辆贴金战车的时候,竟然想到的还是那位意气风发却英年早逝的法老,赛那沙本人的气质,似乎并不适合这辆张扬的战车。 此去一别,恐怕今生再难相见。夕梨犹豫再三,告知凯鲁自己希望以战争女神的身份,护佑赛那沙前去埃及的道路。虽然之前因娜姬雅皇妃的诡计导致了不愉快,凯鲁却相信赛那沙的冷静与克制,他欣然同意了夕梨的要求,既然自己不能离开西台,就让夕梨代替自己尽一个哥哥的责任。 坐船度过大绿海是最快的选择,但要如果船只遇上大浪,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全船翻覆。为了保证联姻能够顺利进行,西台皇帝最终与埃及方面商量决定,让皇子通过叙利亚沙漠进入埃及境内,一旦过了边境就交由埃及一方前来迎接。沙漠虽然有危险,但是不至于像海洋一样瞬间吞没所有人,第四皇子全员成功到达埃及的可能,要比渡海大上许多。 阿肯娜媚并不清楚赛那沙失踪的原委,也不知到底谁是他命丧黄沙的元凶。但是她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地步,赛那沙若是死了,她费尽力气清除阿伊则完全没了用处。至少三两年之内,她需要一个挡箭牌,就算赛那沙被扎成一个刺猬也好。 何况她直觉赛那沙是个不错的人选,她看着图坦卡蒙与他接触过,这个皇子并不如图坦卡蒙那样,是个天生霸气的君王,掌控他或许会很简单。阿肯娜媚甚至先入为主地觉得,除了有一身强健的体魄,这个男人并不需要她刻意忌惮。 主意打定,阿肯娜媚找来与自己体型、外貌相仿的四公主涅弗尔拉,涅弗尔拉与她感情甚好,阿肯娜媚的传召她自然是无不听从的,只是当她第二天在皇宫里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主卧室的皇妃大床上,身边是神色紧张的安普苏,桌上有一卷纸莎草纸的留言,上头压着一个黑玻璃耳饰。 涅弗尔拉惊慌失措地带着这些东西去找皇太后,皇太后看到那只碎裂但经过修补的黑玻璃耳饰,竟然有一瞬间失神。看到阿肯娜媚把涅弗尔拉打扮成皇妃的样子,她大约知道阿肯娜媚是去干嘛了。 信上是这样写道:“母后,我们都知道霍姆海布一定不会让西台皇子毫无阻碍地来到埃及,我必须亲手阻止他的阴谋。同时,我希望能够亲眼见见我未来的丈夫,确定他不是一个轻易会死去的人,毕竟我不希望自己很快又成为寡妇。涅弗尔拉与我相像,请她留在宫中暂代我,就说我生病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蒙妲丽会全权负责我的病情。请给我两个月时间,两个月,我一定会按时回来。” 纳菲尔提提十五岁出嫁前夕还曾向与自己的弟弟马蒂私奔,如今她那个私自跑出皇宫的女儿已经十九岁了,这是迟来的反抗与叛逆吗?纳菲尔提提把黑玻璃耳饰交给自己的雕刻师,让他将黑玻璃作为自己的眼珠镶嵌,然而耳饰只有一只,另一只在自己的弟弟马蒂手上。她看着米坦尼灭亡,今生今世怕是都没有机会拥有那对黑玻璃一样鲜明如初的眼睛。 孟斐斯城内,城守罗德那又开始他鸡飞狗跳的一天。 一大早,他迎来了底比斯卢克索神庙派来的女祭司,这位披着斗篷、蒙着面纱的女祭司带来了卢克索的大祭司妮法娜拉的亲笔推荐信,直说这位优秀的后辈一定能够带领下埃及的迎亲队伍成功穿梭于沙漠中,接应到埃及的新法老。 阿肯娜媚碧绿的眼睛打量面前的矮胖城守以及城守脸上的紧张表情,狐疑道:“罗德那大人,卢克索神庙告知我今天是出发日期,但是我想我并没有看到拉姆瑟斯将军?” 罗德那笑得十分尴尬,这位可是卢克索的高级祭司,和她一比,孟斐斯的神职人员简直是乡巴佬,要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回去,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时有随从附耳过来,说已经找到了拉姆瑟斯,阿肯娜媚离得近,听到了“妓~院”之类的字眼,她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这时,有个金发的英俊年轻人打着哈欠走过来,大白天的左拥右抱着两个娇艳的女人,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不停献媚,反复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年轻人熟练地敷衍着她们,一双眼睛却朝着阿肯娜媚所在的位置瞥了过来。 阿肯娜媚久居深宫,听过拉姆瑟斯的名字,却从来没见过他,因为在他崭露头角的时候,阿肯娜媚则被埋没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了。但是阿肯娜媚一见到他,就确定这么一双精明冷淡的异色双眸,绝不属于一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主人。 同样的,拉姆瑟斯也一眼看到了她。埃及是一个拥有四方来客的大国,什么样的长相都不稀奇。但是这个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碧波般绿眸眼珠的女人,让拉姆瑟斯感觉那眼波似乎是尼罗河沉静的波涛,缓缓荡漾在人心头。 莺莺燕燕笑声不绝于耳,拉姆瑟斯推开两个女人,接过副官约书亚递过来的纳美斯头巾和佩剑,懒懒地着装,露骨地看了阿肯娜媚半晌,才对气得脸红的罗德那道:“哟,罗德那叔叔,老当益壮,起得真早。” 罗德那恨不得给他一拳,但是碍着阿肯娜媚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好憋着气道:“卢克索派来的引路祭司已经到了,就是这位高贵的女性。”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字来:“尼罗河三角洲守备小队长拉姆瑟斯,你该带着迎亲队伍出发了!” 拉姆瑟斯嘿嘿一笑,看似恭维实则讽刺道:“卢克索的祭司来这种地方,这位西台皇子的欢迎仪式规格真是很高啊!” 阿肯娜媚正待接话,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原来拉姆瑟斯吹了声口哨,盯着斗篷里头浓纤合度的曲线道:“大城市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连屁股都那么翘!”   ☆、41 这个阿肯娜媚寄予厚望的,据说有着非凡军事才能的年轻将领,竟然打一照面,就先掀了阿肯娜媚的斗篷,窥视她轻薄亚麻裙下的曲线,毫无顾忌地用言语调~戏她。 不说她是皇妃,卢克索女神庙的女祭司都是必须守身的职业女性,阿肯娜媚不知道拉姆瑟斯是否真的是色~欲熏心,以至于出手毫不顾忌,但他这种行为绝对是离经叛道的。更何况阿肯娜媚不过只露一双眼睛,何至于引得旁人如此窥探? 阿肯娜媚还未做反应,罗德那先叫了出来,伸手就拿手上的草纸卷拍打拉姆瑟斯的后脑勺:“拉姆瑟斯,你怎么可以对祭司做这种事,这会被降下神罚的!你让你死去的老爸怎么安心,他花了一辈子的积蓄……” 罗德那的话立刻打住,但已经漏了口风,拉姆瑟斯无所谓地笑道:“是啊是啊,他花了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买到这个小队长职务,然而现在,我要去迎接一个外国人来做埃及法老,这可真是个好差事!” 阿肯娜媚心头一滞,知道拉姆瑟斯这是对埃及西台联姻的不满,那么她要如何延揽他,就是个难题了。她悄悄地退开一步,不意外地发现两个欢场女子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她清清喉咙,沙哑声从面纱下传出来:“拉姆瑟斯队长,请您尊重穆特女神的祭司,不然您很可能因为触怒女神,迷失在沙漠里。” 大约是没想到阿肯娜媚声音这样粗噶,拉姆瑟斯皱了皱眉,好似失去了兴趣。 这时,副官约书亚已经将拉姆瑟斯的马车拉了来,给两匹叙利亚进口的战马喂足了草料,检查齐备了车身,把缰绳交到拉姆瑟斯手上:“队长,我已经传令下去,我们会和您在西奈半岛的边境第一要塞的西勒堡垒会合,您现在可以出发了!” 阿肯娜媚和罗德那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支迎亲队伍不是该由士兵、礼仪官、占卜家、随从及侍女组成,足足有五百人之多吗?而听拉姆瑟斯的意思,他似乎是要撇下众人,自己先行出发? “这可真是趟苦差事,希望皇妃殿下看在我忍气吞声把那个外国皇子接来的份上,能给我足够多的报酬,最好是升官发财一并来。”拉姆瑟斯扣上牛皮绑带,然后将车底一把弓箭拿出来扔给阿肯娜媚,阿肯娜媚下意识地接了:“既然是卢克索的祭司,那应该都会射箭吧。约书亚,你留下安排所有人的出行事宜,我带着这位祭司先走了,希望穆特女神会为我们指路!” 罗德那来不及阻止了:“拉姆瑟斯,等等……” 金发的男人拽过阿肯娜媚的斗篷,单手掐住她的腰就把她拉到车上,阿肯娜媚刚刚站稳,拉姆瑟斯已经一甩缰绳,马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阿肯娜媚连忙紧张地扶住车身,只听拉姆瑟斯笑道:“好细的一把腰,小队长和女祭司孤男寡女同路,小队长看来不亏。” 阿肯娜媚是个少话而沉稳的人,她很确定自己完全受不了拉姆瑟斯的这种不羁的个性,马车在孟斐斯的石子路上颠簸得厉害,眼看就要冲出城门,她极力站稳身体,克服那种晕车欲呕的冲动,立刻大声要求:“拉姆瑟斯队长,请你立刻放我下车。” “什么?你要下车?”拉姆瑟斯掏掏耳朵,好像风大听不清楚的样子,手上却打马更急,然后恶意地笑了:“祭司,我不知道底比斯为什么要派你来,但是我身边绝不留无用的人。你要下车可以,看到城门口那棵树了吗?射中它,我让你下车。射不中,我扔你下车。” “拉姆瑟斯队长!”阿肯娜媚有点后悔来找这人,这位军人显然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你很清楚,祭司只射树枝,不射箭矢!” “我也清楚,人只要逼一逼,什么都能学会。”拉姆瑟斯说:“你时间不多,我们马上就要驶出城门了。” 图坦卡蒙从前是怎么教过自己的,双脚分开、肩膀放平、双手打开,瞄准对象,但是不要引弓太久,立刻发射。拉姆瑟斯没有给阿肯娜媚出难题,因为那棵树离他们只有十步远,而且有人腰身那么粗。只是要在晃动剧烈的马车上射中目标,阿肯娜媚也着实了不起。 阿肯娜媚可以义正言辞地主张自己的权利了:“我做到了!放我下车!” 这个驾车的男人显然是个无赖:“风太大,我听不清!” 马车飞跃过城门,守军认出是言行不羁的拉姆瑟斯小队长,没有人上前阻拦。马车往东北方向跑,经过荒芜的尼罗河三角洲,拐上“荷鲁斯大道”,这条路是通往西奈半岛,并延伸至叙利亚沙漠的捷径。 二人晌午出发,几乎不停歇地策马奔跑了半天,才进入到西奈半岛的边境堡垒。那里的守卫检查了拉姆瑟斯的通关文书和阿肯娜媚的身份证明,虽然狐疑为何迎亲队伍只出现两个人,但是上头的事情也非他们可以置喙。拉姆瑟斯要到了一间房,到了这个地步,阿肯娜媚也不和他计较了,和衣睡在角落里,她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堡垒度过无聊的许多天,没想到第二天天不亮拉姆瑟斯就把她拖了起来。 “上来。”拉姆瑟斯指指马车。 “你疯了!”阿肯娜媚完全不明白拉姆瑟斯在想些什么:“就我们两个进入叙利亚沙漠,你这是疯了!” 拉姆瑟斯铁了心地把阿肯娜媚揪上车,因为一方挣扎一方压制,阿肯娜媚的斗篷被扯得歪下肩头,拉姆瑟斯看到她来不及戴上面纱的脸,竟然是个皮肤微黑的女人,他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好在阿肯娜媚五官精致、眼眸澄澈,不至于荼毒拉姆瑟斯的眼睛:“够了,你这个女人,你到底是不是埃及人?哪有埃及人在太阳底下披斗篷的?何况你还长得那么黑?” 感谢蒙妲丽调制的药膏,微黑的皮肤至少起到了混淆视线的效果。阿肯娜媚平稳一下呼吸,从拉姆瑟斯手里扯回斗篷:“我已经够黑的了。” 拉姆瑟斯“嗤笑”一声:“哟,女祭司还挺爱美。其实黑皮肤的女人也不错,你知道的,那些努比亚的黑妹,”拉姆瑟斯比出一个葫芦形的曲线:“胸挺屁股丰满,黑不黑的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抓好缰绳!”阿肯娜媚紧张地看着拉姆瑟斯比划女人的胸和屁股,缰绳差点脱手:“我们要去哪儿?” “边境城市艾涅沙,那里属于叙利亚沙漠的腹地,深入国境线,有一处绿洲,就是双方约定碰面的地方。”拉姆瑟斯踢踢脚下,示意阿肯娜媚去看战车上充足的物资:“不过我们暂时不需要补给,稍微越过一点边境提前见见西台皇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完全出乎阿肯娜媚的预料了,她不知道拉姆瑟斯要做什么,但是她不愿听之任之。毕竟她冒险前来,最大的目的是要摸清楚拉姆瑟斯的路数,而不是真的去见那个未来的丈夫,她沉默半晌,看着战车两边飞速倒退的沙丘,突然趁着拉姆瑟斯驾车飞越一道躺着枯木的沟壑时,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抵住了他的后颈:“拉姆瑟斯队长,你到底想干嘛?” “我要是你,会把刀尖对着喉头,”拉姆瑟斯丝毫不减速:“后颈未必能够一刀毙命,不过你要是真的砍下来,咱们就得翻车了。” 阿肯娜媚拿刀面拍拍他的脖子,拍得拉姆瑟斯汗毛竖起来,这种佩剑可是双刃的,然后他就听到那独特的沙哑女声道:“车上那么颠簸,我的手可不太稳。” 拉姆瑟斯决定不再作弄她了:“好吧,阿肯娜媚皇妃,请把刀放下。”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阿肯娜媚干脆地还刀入鞘,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现在两人孤身处在沙漠中,虽然拉姆瑟斯对她动手没有什么明显的好处,不过拉姆瑟斯把她带进沙漠腹地本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底比斯来的女祭司,喉咙沙哑,一双绿眼,瞎子才看不出,皇妃殿下太天真了,也就我的罗德那叔叔会相信你的鬼话。”拉姆瑟斯得意洋洋的,让阿肯娜媚觉得很碍眼:“不过这黑皮肤倒是弄得不错,让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所以我试了试你,皇妃殿下也没有否认嘛!” 自己在和聪明人的周旋中落了下风,阿肯娜媚平静地接受自己经验不足的事实,在拉姆瑟斯谴责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将那把还算称手的佩剑占为己有:“那么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拉姆瑟斯一脸莫名其妙:“皇妃殿下亲自莅临孟斐斯,加入迎亲队伍,不就是为了提前看一看自己的未来丈夫嘛?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女人家都爱俊美的少年,我这是成全你的心愿。”拉姆瑟斯看着阿肯娜媚黑了脸,突然来了一句:“我小时候曾见过阿蒙霍特普四世法老,要不是你的眼睛真与他一模一样,我本来不能确定……” 自己父亲的名字是全埃及人的禁忌,但显然不是拉姆瑟斯的,此人不拘礼俗,也不怕强权,阿肯娜媚在深宫中,也曾听说过他嫌弃霍姆海布无用。当时已经是法老的霍姆海布不得不忍气吞声,人凭自己本事吃饭,与西台的正面战场上,埃及是少不了拉姆瑟斯的。 阿肯娜媚喃喃一句:“你还见过我父亲……” “我小时候上过书记官学校,法老亲临检查过教学,我本来走的是文官的路子,不过我不感兴趣。”拉姆瑟斯似乎也很怀念:“这双绿眼睛可真不错,不过长在女人脸上堪称完美,长在男人脸上就未免敏感多疑,改革虽好,手法却不对,要是换做我来……” 拉姆瑟斯猛地噤声,意识到自己说了逾矩的话,他偷偷去看阿肯娜媚,发现对方没有反应,似乎是没有发现的样子,他清了清喉咙:“这样吧,我卖殿下一个消息,西台的赛那沙皇子,可是个美男子哟!” “那我运气不错!”阿肯娜媚对赛那沙不感兴趣,她咀嚼着拉姆瑟斯的失言,他不忌讳提起自己的父亲,甚至于对改革有自己的想法,那么至少说明他对阿蒙神庙庞大的势力也是不满的。只要找到一个彼此共同的目标,就有合作的可能,阿肯娜媚充满了信心。 战车驶过艾涅沙城的时候停也不停,直奔城外十几里开外的一处绿洲。拉姆瑟斯唯恐被人发现,有意减缓了速度,等到确定不远处传来的是刀剑相交的声音,他彻底停下马车,示意阿肯娜媚随自己步行。 阿肯娜媚披着埃及不常见的斗篷,竟令拉姆瑟斯脚下也防不胜防,踩到斗篷下摆一绊,两个人连滚带爬地从山丘上翻了下去。拉姆瑟斯正要抱怨,阿肯娜媚低斥一声“闭嘴”,从山丘后面小心地冒出头去,看来人发生了什么事。 轿子、载满马车的财货和酒水食物零落四散,交战的两方都是穿着西台服装的士兵,一方明显着了道,行动迟缓、体力不支,倒下只是时间问题。拉姆瑟斯看了幸灾乐祸:“千辛万苦跑了老远来看西台内讧,倒也是很值得啊!” 阿肯娜媚纠结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原来赛那沙的失踪是因为西台的内鬼,看来西台国内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二人看了一会儿,发现原本稳输的那方形势渐渐逆转,竟没有被剿灭。 人群包围着的中心杀出一个手执铁剑、利落砍杀的年轻人,他身形高大、体魄强健,金褐色的秀发随着迅猛的动作飘扬,细腻结实的肌肉在浸了血的衣衫里微微鼓出,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但是这位身手不凡的年轻人显然也有些狼狈,因为他要护着身上背负的女人免受伤害。 阿肯娜媚斜睨了眼拉姆瑟斯,冷冰冰的绿眸看得拉姆瑟斯心头一跳,只听这位殿下问道:“这个狼狈的男人,就是你口中的美男子吗?”   ☆、42 沙漠的旅途十分艰苦,在边境城市艾涅沙不远的一处绿洲附近,西台送亲队伍里好几个士兵怨声载道,明明艾涅沙已近在迟尺,却直嚷着要休息。赛那沙体谅众人行程艰辛,思忖再三,看着头上烈日炎炎,到底还是同意按照地图标示到达了偏离既定路线的绿洲稍事休整。 夕梨放阿斯兰独自去吃水草,伴着赛那沙在河边铺好的毯子上坐下,马上有士兵体贴地为他们布置酒水食物,趁这个间隙,她伸展了一下四肢,就着水源洗了洗干燥粗糙的手脚,松了口气道:“赛那沙皇子,顺利的话,我们今天就能到达艾涅沙了。” 赛那沙饮了一口葡萄酒,感觉每个毛孔都在蒸腾着热气,太阳直射下来,刚刚冒出的汗水便消失在皮肤上,那口葡萄酒还没落到肚子里,就没了影。 夕梨也有这种干渴的感觉,仰着头一口气喝完了一杯。 “你慢点……”赛那沙刚刚露出笑容,却猛地一僵,一个念头划过脑际,令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还有半天的路程,他就能到达与埃及约定的见面地点。凯鲁曾经在出发时成功阻止了娜姬雅皇妃派出的追兵,可是如果他是娜姬雅皇妃,为什么要在西台国内派私兵追杀,从而落下把柄,却不是在边境这种容易栽赃埃及的地方进行暗杀呢? 唯一的解释是,出发那时的追兵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危险,始终潜藏在这个送亲队伍里,就在他的身边。 “果然吃喝之后就犯困了呢。”酒杯从夕梨的手指间掉了下来,砸在黄沙上,没有滚很远,残余的鲜红葡萄酒汁滴在沙漠里,让赛那沙有一种碧血黄沙的不祥预感,夕梨喝得又急又多,明显已经中了招,其余士兵大约也是如此,此时发难硬拼的话,赛那沙一人并没有把握。 于是他将计就计,假装做出毫无防备畅饮的模样,却是手腕一转,将酒液尽数倒进了身后的沙漠,拿黄沙快速掩埋了。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和夕梨说了几句话,眼皮就耷拉了起来。 见时机成熟,十个奸细撕下了伪装,这些娜姬雅皇后的亲兵开始屠杀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士兵。其中一个领头的朝赛那沙和夕梨的方向走来,笑嘻嘻地打量两个中了药的人,嘴里还嘲笑道:“什么皇子,什么战争女神,一下子就放倒了,不过都是些蠢货!” 说着他就要举刀砍下二人的头颅,好回西台换取大笔的赏金。谁知赛那沙早已识破他们的诡计,不过是假装晕迷,却是把佩剑藏在了怀里。千钧一发之际他微微侧身,露出的剑身折射耀眼的阳光映在奸细的眼睛上,让人瞬间什么也看不清。 奸细大叫一声“该死!”赛那沙已经暴起洞穿了他的胸膛,西台的武器都是为了杀人设计的凶器,坚硬的铁剑剑身刃面上还开着凹槽,方便刀子扎进去的时候给敌人放血,赛那沙拔出刀子的时候,整条前臂都已经染红了。 正在屠杀普通士兵的奸细们很快发现了此处有一条漏网之鱼,有两人连忙赶来支援。葡萄酒能够加速血液循环,药效发作尤其剧烈,赛那沙虽然只抿了一口,眼下看人都有两个重影。至于夕梨,则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见夕梨没法清醒,赛那沙不得不抱着她退到三面环沙、背后是水的有利地形,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有人从背后偷袭夕梨,以至于让他分心。他一面与两人缠斗,一边喊道:“还能动的人,想办法拖住奸细,然后上战车逃跑!” 这么一喊,奸细们发觉赛那沙的状态根本不像中了迷药,他们的目标只是奉皇太后之命,杀害赛那沙,阻止他成为埃及法老,并且把这件龌龊事栽赃在埃及身上。既然赛那沙没有中招,他们就不得不集中所有优势力量针对他,数个奸细开始围到赛那沙身边,普通士兵几乎都动弹不得,没法为赛那沙解围。 这也是为什么阿肯娜媚和拉姆瑟斯一开始看到一个紧密的包围圈,外围只有西台士兵内讧,最后赛那沙又背着个女人杀出重围的原因。 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背上还负着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别国的皇子来和亲,倒像是一对儿私奔不成的小情侣。至于赛那沙的五官在远距离也不能分辨,几乎都被奋战间的汗水和血腥糊住了。 对于阿肯娜媚关于美男子的质问,拉姆瑟斯“嘿嘿”一笑,随后正色道:“不管怎么说,那是您的未来丈夫呢,皇妃殿下。”拉姆瑟斯把难题抛回去:“要不要施以援手呢?” 就算阿肯娜媚愿意让赛那沙死,也不能让他死在国境上,否则届时埃及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更何况赛那沙对于她的长远目标,有非常好的挡箭牌作用,人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时机要拿捏好。 面前的人,明显还没有山穷水尽。 阿肯娜媚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这样沉得住气,看着更多的西台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去,看着赛那沙背负着一个女人竭尽全力、左支右挡,拉姆瑟斯看看阿肯娜媚,又看看那对倒霉人,摸了摸下巴:虽然还没有正式联姻,但显然和亲还带着个女人的西台皇子已经触怒了皇妃殿下,女人呐,还真是一种复杂又可怕的生物,哪怕她不喜欢的一身衣服,也未必会容忍别的女人上身呢! 见赛那沙虽然强弩之末,己方却仍然近不了身。奸细们开始恼羞成怒,慢慢以赛那沙为目标,在外围环绕成一个扇形,开始齐射弓箭、投掷长矛,赛那沙毕竟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了这样密集的攻击,不一会儿身上就已挂了彩。 其中一名奸细阴测测笑着,趁赛那沙不备绕到他的侧后方,一箭正中神志不清的夕梨的背心。夕梨闷哼一声,箭矢在近距离的强大穿透力同样作用在赛那沙身上,令他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他半跪着想要站起身,却发现一根长矛朝自己扎过来。 阿肯娜媚这时点点头,拉姆瑟斯以惊人的速度跳上战车,两匹躲在树后默默啃草根的马得到了充足休息,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无所畏惧,挥举着四蹄就往人群冲去,当场就有两个奸细被马匹踩断了胸骨,干脆的骨头被踏成碎片的声音震慑了所有人。 拉姆瑟斯在战车上利落挥鞭,又将两人当场打得吐血,一人手中长矛脱力,拉姆瑟斯在半空中截住这一把难得的西台铁器,捅进近前一人的胸膛,穿胸而过。一瞬间的功夫,五个人已经死在他的手里。 危机解除,赛那沙来不及问为何拉姆瑟斯会从天而降,也没空去计较两人曾经的过节,在援兵到来之际,他信心大增、愈战愈勇,夕梨几番差点从他背上滑下去,险象环生,拉姆瑟斯颇有余裕,也不帮忙,只是报以冷笑。 奸细很快没有还手之力,只剩下一个始终躲在众人身后的獐头鼠目之辈。他眼见着自己是无法从赛那沙和拉姆瑟斯手里逃生,便丢了沉重的兵器和盾牌装备,一路奔逃。当他发现沙丘下的阿肯娜媚时,已经刹不住脚了。 拉姆瑟斯驾驶战车不方便调头,赛那沙则背着夕梨,不知道拉姆瑟斯还有同伴,却见到拉姆瑟斯少见地失态大喊:“快逃!” 那奸细为了逃命,狰狞着脸对着阿肯娜媚狂吼:“臭女人,滚开!” 他谩骂的当口,阿肯娜媚已经拿起随身的小弓,电光疾射,洞穿了奸细大张的嘴,一道血箭合着黄白之物从他后脑穿出,眼看着离得近了,再有两步就要扑到阿肯娜媚身上,阿肯娜媚拔出拉姆瑟斯那把随身佩剑,一旋身,避开的同时割断了那人的喉管。 血溅在黄沙上,那人面朝下扑腾了一会儿,就彻底不动了。黄沙像水蛭一样吸干了流出的鲜血,慢慢风卷着沙覆盖住人,便掩埋了所有的痕迹。 阿肯娜媚看看自己的双手,感叹杀人竟是这么容易。早年他们幼时都受过皇宫老侍卫的基本训练,但是身为帝国公主和一国皇妃,她是没有什么机会用的。然而刀刃深深割入人体的感觉,却像手腕上的艺术,控制着刀剑的方向轻轻一动,就能剖开人体紧致的肌理。鲜血喷涌的刹那,是一种干脆利落的快感。 明明太阳高高悬挂,阿肯娜媚却为自己的想法突地打了个冷战。 “没事吧?”拉姆瑟斯已经赶到近前,狐疑地看着怔楞的阿肯娜媚:“头次杀人,多多少少有些害怕,等回了艾涅沙,喝上几口酒,好好睡一觉,就能忘个精光了。” 阿肯娜媚却是冷静异常,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拉姆瑟斯的头巾上:“把它给我。” 阿肯娜媚拿拉姆瑟斯的头巾把剑擦干净,发现那人已经将散落的铁器全部归拢收集,这可是比等量的黄金还要昂贵六十倍的财富,看在自己被人所救的份上,赛那沙皇子一定拉不下脸朝他们讨要回去,拉姆瑟斯可真是发了大财。 赛那沙已经累得一屁股坐在原地,夕梨躲在他的背影里,肩上插了只箭,趴在黄沙上。 阿肯娜媚上前,仔细端详这个似乎很英勇的皇子,他就算瘫坐着身高也非常可观,金褐的秀发此时柔顺地垂散在颈间,却丝毫抹不去那股战士的肃杀之意。脸型刚毅、额头饱满,眉骨是高原人的突出,同是金褐色的眉毛浓密,眼睛却是蜜一样的褐色,鼻子高挺、耳垂厚实而嘴唇红润。 很英俊,却不是埃及人欣赏的那种英俊,这种英俊属于安纳托利亚高原,和埃及世代为敌。 阿肯娜媚掉转头去看那位昏迷的女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就是夕梨·伊修塔尔,自己前生作为烤肉惨死的间接凶手。但阿肯娜媚并非迁怒的人,经历过图坦卡蒙两次死亡的她深知,如果她本身继续无能下去,不死在暴民手上,也会死在宫廷倾轧里。 伊修塔尔固然让人讨厌,但阿肯娜媚并不会因此逃避自己曾经的无能。不过这位女性姿色平平、身材瘦小,除了一身腻白的肌肤,外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穆尔西里二世看中的必定是她的勇气与才能。 阿肯娜媚解下斗篷、取了几根枯枝,搭了个小帐篷给夕梨遮挡可致人死地的阳光,然后去摸她的颈间脉搏,赛那沙看她手势专业,并没有阻止,但是沙漠里出现一个浑身裹得严实的女人也很奇怪,而且她方才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人,因此他仍然警惕地问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她是卢克索神庙派来的引路祭司,你看,她果然是个神的宠儿,她那么一指,就让我恰好救到了你们。”拉姆瑟斯心里快笑疯了,赛那沙在他屁股上割得一刀,他要趁此机会百倍地讨回来:“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战争女神伊修塔尔啊?西台派她给你引路,引来了奸细吗?” 拉姆瑟斯口气里的讽刺是显而易见的,赛那沙讪讪地确认了夕梨的身份,这时阿肯娜媚的开口解除了尴尬的气氛:“她没有大碍,只是服用了过量的青枣核提炼的粉末,这种迷药没有解药,睡上一觉自然清醒了就好。难办的是肩膀上的箭伤,沙漠里缺医少药,只能到了艾涅沙再行治疗。” 阿肯娜媚蒙着面纱,身上穿了件保守的亚麻裙,露在外头的四肢和肩颈都是微黑的肤色。然而赛那沙看着她蹲坐在夕梨身边的仪态,却觉得莫名眼熟。这时阿肯娜媚抬头告知病情,不知是太阳过于炙热,还是那双澄澈怡人的绿眸实在如波似水,像是干涸到了极致突然出现了一方清泉潺潺,赛那沙竟看得愣住。 阿肯娜媚皱眉,提高了嗓门道:“赶紧找个地方将她安置,等她自然醒来就好。”见赛那沙凑近想进一步询问夕梨伤势,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却袭来,阿肯娜媚连忙站起避开,眸中丝毫不掩饰厌恶之色,赛那沙突觉得手足无措,又意识到她声音粗噶有所反常,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拉姆瑟斯旁观得心情无比激荡,不插刀简直对不起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这近百人的送亲队伍本就寒碜,如今更加惨不忍睹。幸存的五十来个士兵东倒西歪,另外一大半包括奸细惨死当场,就连皇子本身也是破衣烂衫形同乞丐。更不要说这群狼狈人连同昏迷的战争女神都已经小十天没洗澡了,异味熏人。 他见阿肯娜媚去水边洗手,才抱着臂对赛那沙:“喂,你就打算这么进入埃及?”拉姆瑟斯笑嘻嘻地开价:“我在艾涅沙有套别墅,可以提供体面的服务,给你补一些人体面地进入底比斯,不过收缴的铁器都要归我。” “拉姆瑟斯,你胃口不小。”赛那沙不是第一次与他打交道了,就算疲累万分,仍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你该很清楚,私藏铁器在埃及是重罪。” 他才不算是私藏,这件事保证皇妃殿下一清二楚呢,拉姆瑟斯笑眯眯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西台兵也都自顾不暇,没人可以帮忙抬轿子,赛那沙吩咐能动弹的人尽量带上财物先行跟自己去艾涅沙,然后再派人来接应其余的伤兵。至于夕梨,他盯着拉姆瑟斯那辆战车,示意他来帮忙。 拉姆瑟斯不情不愿地把夕梨扶上车,咕哝道:“什么女神啊,既没有能耐也不漂亮,根本就是只病猫。”   ☆、43 夕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陌生的拉姆瑟斯的怀里无力地挣扎,拉姆瑟斯很不耐烦,找了个机会把她推到回来的阿肯娜媚怀里:“这女人就拜托你了,啧啧,就这么个身段长相,脱光了我都不想载她。” 虽然埃及战车比不上用了铁器的西台战车坚固,但是额外搭载两个女人绰绰有余,阿肯娜媚没有拒绝,妥当地安置了夕梨。赛那沙则牵了匹马和几个尚能行动的士兵缓缓跟在马车后面,对于拉姆瑟斯的不敬,他到底没忍住:“拉姆瑟斯,夕梨是我皇兄最重要的侧室,还是我国人民崇拜的战争女神的化身,你可以不说话,但你决不能侮辱她。” 你生气吧,越生气越好,当着皇妃的面继续给别的女人说好话啊。拉姆瑟斯几乎要哼起了小曲儿,阿肯娜媚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决定缓和下气氛,便随口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拉姆瑟斯狠狠瞪了眼赛那沙。 赛那沙轻咳一声,目光情不自禁落在阿肯娜媚的背影上,只觉得越看越是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对阿肯娜媚的提问他解释道:“我先前出使埃及,孟斐斯城的接待是由拉姆瑟斯队长主持的。”然后生怕别人不知道二人势同水火一样,盯着拉姆瑟斯道:“不过我们没有私交。” “哈,”拉姆瑟斯狠狠抖了下缰绳,夕梨随着战车的激烈震动,痛吟了一声:“皇子殿下说得没错。” 见拉姆瑟斯有千百种手段可以折磨受伤的夕梨,赛那沙选择闭嘴。这一切落在阿肯娜媚的眼底,想起那日蒙妲丽用迷药蛊惑书记官伊尔邦尼说的那些话,复又在心里琢磨一番,觉得果然是有些根据的。 兄弟两个共用一个女人,果真是一群西台野蛮人。如此一想,阿肯娜媚的绿眸就更像冰冷的绿色玉髓一般,赛那沙再偷偷看她,就见不到那种初时如水的沉静了。 他抿了抿唇,只管默默策马。 他们到达艾涅沙的时候还早,拉姆瑟斯的副官约书亚实在是个伶俐人,在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正巧带着大部队到了。赛那沙一行人被安置在皇家行宫,其余埃及士兵则趁着天没黑出发去找绿洲遗留的西台人和财物。 胡子花白的村庄医生被找了来,拿开水浸湿白布棉巾,裹住那只深入夕梨肩头的箭矢,消过毒的小刀稍微割开周围的皮肤,老医生经验老道,一用力就将那支伤人的凶器拔了出来,伤口处却并没有流多少血。 将箭矢丢进篮子,擦了擦手,老医生大为赞赏道:“是谁为她处理的伤口,所用药膏的止血效果非常好。而且病人昏迷着,最大限度地减轻了痛苦啊。” 阿肯娜媚掏出一个蓝色琉璃小药瓶递过去,让老医生给夕梨和赛那沙上药:“是一种黑色燧石的药粉,有止血消炎奇效。再配以药西瓜粉、乌龟胆汁以及乌木片,可以加速痊愈。药方我一会儿写给你,你往后可以自己调制。” 老医生问明阿肯娜媚,知道她是卢克索神庙的祭司,供奉的穆特女神可是医生的保护神,不由地千恩万谢,感叹自己都快蒙神召唤的年纪,却能在这种边陲有所奇遇,真是了无遗憾了。医治完身份贵重的皇子和战争女神,他便告辞去为底下的伤兵们治疗。 三人围坐在夕梨身边,静等她醒来,即使用了嗅盐,夕梨恢复清醒所用的时间也并不短。阿肯娜媚是个很坐得住的人,长日无事,便坐着研磨药粉。赛那沙则是因为担心与好奇而致的复杂心情,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拉姆瑟斯却能自得其乐,拿着一把铁剑爱不释手,不一会儿这间房间所有的家具和摆饰上都留下了试验的痕迹。 夕梨终于在太阳落山,满屋子“乒乒乓乓”的声音中醒来,误服迷药的初时她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力反抗,如今一清醒眼睛立刻去找赛那沙,她的身体固然很虚弱,情绪却激动道:“皇子,你没事吧?!” 她是趴着的姿势,抬起身一动就撕扯到肩部的伤口,顿时痛得整个人都缩起来,赛那沙上前扶住她的双肩,垫了个塞了莲花花瓣的枕头在她下巴处,好方便她说话。莲花香气芬芳镇定,让夕梨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发现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一个满屋子乱窜挥舞铁剑的男人,明显都不是西台人,她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我们在艾涅沙。” “是的,我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这位是负责迎亲的尼罗河三角洲守备队长乌瑟尔·拉姆瑟斯,这位是引路祭司……”赛那沙发现自己不知道阿肯娜媚的名字,正想借此机会问一问,阿肯娜媚却已经起身打算离开的样子:“就是他们二人路过救了我们。” 赛那沙发现面对这位祭司开口很艰难,她似乎不愿意说话,或者说不愿意和他交流。他不知道阿肯娜媚是因为讨厌西台人的缘故不愿开口,或是因为嗓音粗噶难听羞于开口,亦或是单纯地只是不愿意和他说话而已。 在沙漠里路过吗?夕梨直觉不信,但证据确凿是己方内讧,她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只要没有越过国境线太多,双方想怎么在沙漠里闲晃都无可置喙,也许只是那个一脸风~流的异色双瞳的小队长带着个女人兜风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了赛那沙的手,急切地问道:“皇子,有没有抓住奸细?我伤得不重,可以立刻押着奸细回国,这就是现成的人证,一定可以帮助凯鲁皇子扳倒娜姬雅皇妃的!” “你先养伤,这事不急,”赛那沙安抚她:“奸细全死了,没有留下活口。” “什么?!”夕梨很失望,她并不知道最后一名奸细就是死在阿肯娜媚手上,否则对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埃及人一定更加怀疑,不过她很快灵光一现:“对了!我背上的箭,箭镞一定是西台的,这就是证据。只要当着皇帝地下的面拔出箭镞,一定可以帮凯鲁皇子揭开皇妃的阴谋。” 拉姆瑟斯觉得自己会憋笑憋死的,这个战争女神到底是多蠢啊,为了自己的情郎,她想扳倒西台皇妃已经想疯了吗? 就连阿肯娜媚也觉得自己大概高估了这位战争女神,她还是昏迷着不要说话比较可亲一些。 “最后一个人是我杀的,因为他们没有必要活着。”阿肯娜媚的声音粗粝得吓人,但是那双绿眸望过来,其中的威严冷厉让夕梨一下子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她有一种错觉,这种隐约的恐惧和她面对娜姬雅皇妃的时候差不多:“甚至其余活着的西台人都要封口,如果赛那沙皇子殿下还想成为埃及法老的话。” 夕梨一口气喘不过来,咳嗽不止,还想再问,赛那沙已经阻止了她:“听着夕梨,我知道失去这个机会很可惜,但是我们不得不接受事实。我们已经在艾涅沙了,哪怕还没有举行典礼,和亲实际上已经是既成事实。这个时候发难,就不是西台内部的事情,不是一个庶出的皇子指控自己的嫡母谋杀,而是埃及法老指控西台皇妃谋杀,我们绝对承担不起挑起两国纷争的代价!” 夕梨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不能对付娜姬雅皇妃的事实抽干了她清醒后恢复的些微力气。她趴回莲花枕上,不愿再说话,不一会儿便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赛那沙检查了一下,发现夕梨已经睡着了,他松了一口气,给夕梨盖上薄毯。 再回头,阿肯娜媚已经不见了,拉姆瑟斯的表情摆明了不会告诉赛那沙任何事情,赛那沙在进入埃及领土的第一天,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偌大的行宫里,他认识的人只有夕梨以及与自己不对付的拉姆瑟斯,偏偏那个陌生的女祭司却勾起了他的无限好奇,他却没有套近乎的办法。 “拉姆瑟斯,”赛那沙终于开口:“我不能带着女人出现在埃及人面前,我要求在此处停留几日,一旦夕梨能够下地,就让她带人就近从黎巴嫩的海港乘船回西台。” 拉姆瑟斯挑眉:“我说皇子殿下,你统共没剩几个人了,还要分给战争女神?苏美尔神话里,伊修塔尔都是长着翅膀的,你怎么不让她飞回去?” 显然旁人对夕梨的成见简直是根深蒂固的,其实赛那沙哪里知道拉姆瑟斯的不平,他一向自负自己除了出身,哪里都不逊于那个名满大绿海的西台皇子凯鲁,自然认为凯鲁玩的女人也是顶级的,可是夕梨的出现简直否定了凯鲁的审美观,梦想与凯鲁正面一战的拉姆瑟斯岂不是连自己的审美也要怀疑了吗? 他自然是大大的不爽,凯鲁·穆尔西里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你答不答应?”赛那沙晓得拉姆瑟斯绝对有把人耍得团团转的本事,与他谈判,必须坚定立场:“这是附加条件,为我粉饰体面,安排夕梨回国,无主的铁器都归你。” 拉姆瑟斯眼睛一亮:“成交,不过我得汇报一下呢……” 他四处去找阿肯娜媚,赛那沙皱眉,他虽然知道卢克索神庙在埃及地位崇高,祭司也很受人尊敬,但是拉姆瑟斯这个不拘小节的人,竟也会对一个身份很有些隐秘的祭司毕恭毕敬,莫非此人还大有来历? 这么一来,赛那沙更加好奇了。 拉姆瑟斯吊儿郎当走进行宫庭院,阿肯娜媚却在一棵洋槐树下驻足,她光是站在那儿,一丝头发也没露,便是一道怡人的风景,见拉姆瑟斯来了,她吩咐道:“事情既然是娜姬雅皇太后做下的,那就意味着霍姆海布还未出手,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霍姆海布嘛,手段一向是很差的,拉姆瑟斯耸耸肩,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但很快他马上就被阿肯娜媚的话撩拨起了兴趣:“盯紧那两个人,伊修塔尔是个藏不住话的,说不定我们会得到什么有趣的消息。” “皇妃这么说,是打算偷听?”拉姆瑟斯凑过头去。 阿肯娜媚冷眼瞥着他:“你只说要不要一起去?” 拉姆瑟斯忙不迭地答应:“当然!当然要去!”   ☆、44 入夜,边境小城艾涅沙寂静异常,赛那沙在房间一角的榻上闭了会儿眼睛,听到夕梨在梦靥中嘤咛着喊渴,连忙端起一个长颈水壶,拿了芦苇管让夕梨吸允。夕梨睡饱了第二觉,这回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照旧她将莲花枕头拽来塞进怀里,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夜色,这是她第一次在沙漠旅行,穿越之前她是二十世纪日本的一名普通高中生,穿越之后直接来到了三千年以前的高原古国西台,沙漠之类的地方对从前的她来说,只存在课本和人们的传说中。 这次她执意要以战争女神的名义来给赛那沙送行,进入这个课本所说的恐怖的不毛之地,为的还是那份不能偿还的情谊,以及代替凯鲁送赛那沙一程。 夕梨认为,这一切都源自于情愿付出一切的爱以及内疚不能给予的爱,前者对凯鲁,后者对赛那沙。 赛那沙见她脸色好了许多,长吁了口气,感觉既然与埃及成功接头,那么最险象环生的旅程此时已经结束,方才感叹了一句道:“沙漠里的夜空竟也有这么多的星星,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在西台的土地上看星星,希望沐浴在安纳托利亚的星光下能够给我好运吧。” “皇子,你……”夕梨欲言又止,但是赛那沙关于“最后一次”的说法触动了她的心,生恐错过这次往后再无机会,她终还是吞吞吐吐道:“关于前次你误喝了蔷薇水,将我掳走的事,我们彼此以及凯鲁皇子都不再放在心上,此去一别,你一定要保重。” 赛那沙目光闪了闪,避开了夕梨,自嘲一笑道:“和亲的事情是我自己求来的,夕梨,我会对此负责到底,直到我成功地登上埃及法老的宝座。” “可是你的婚姻……”夕梨毕竟是受到现代教育长大的,总觉得人们的结合必定是出于爱情,她之所以留在凯鲁身边,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一是因为凯鲁能够帮助自己回家,其二就是源于她和凯鲁两情相悦。 赛那沙苦笑道:“如果并非是出于爱情的结合,那么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夕梨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赛那沙,语气里饱含真诚:“请您一定要爱阿肯娜媚皇妃,不是因为国家或者义务,而是出自真心,这样大家才会幸福!”看见赛那沙惊异的眼神,夕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逾越的话,她结结巴巴道:“啊啊,对不起,我实在是任性……” 赛那沙震惊片刻,忆起夕梨总是这样真诚无伪的本色,露出温柔的笑容道:“谢谢你,夕梨!我会照做的,我会爱着皇妃,过着幸福的生活,并且尽我所能,让皇妃及埃及的百姓也爱戴我,让我自己得到幸福。”他刻意露出放松的表情:“宽心吧,我可比你想象得有能力呢!” 于是二人言归于好,仿佛真的回到初次相识而没有发生那件尴尬之事的时候,夕梨又同赛那沙说起对于娜姬雅皇妃层出不穷的手段的担忧,以及关于米坦尼失踪宝物的去向问题。 凯鲁遍寻之下也没有找到那件宝物线索,但是他直觉能撬动黑太子这块臭石头的只有远在埃及的皇太后纳菲尔提提,因此他拜托赛那沙,一定要帮自己留意种种蛛丝马迹。这件宝物曾在娜姬雅皇妃的心腹乌鲁西手中流转,后不慎遗失在米坦尼,谁拿到这样东西,最终都是个隐患。 凯鲁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查不清原委的事情,就必定是巨大的秘密。彼时他虽只是皇子,却已经有了意图掌握一切的帝王之气。 “我明白了,”赛那沙点头,听着夜风吹在灌木上的沙沙声,又给夕梨加了一条毯子,细心关照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在隔壁睡,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这里不比西台,不能老是麻烦旁人。” 在西台呼奴使婢的皇子,一旦进了埃及的地界就要识时务做人。夕梨为赛那沙感到心酸,原本皇子成为敌国法老之路就困难重重,可想而知出了这种事后,赛那沙走向法老的路途会更加艰辛。她却只能趴在榻上动弹不得,不去给赛那沙拖后腿,已经是万幸了。 赛那沙睡得很沉,期间夕梨没有叫过他,夕梨宁可自己忍着,也不愿意麻烦他。两个遭逢大难的人获得幸免之后,都不由放松了警惕,没注意到屋外就杵着两个偷听的人。 拉姆瑟斯笑得打跌,差点从垫脚的石板上滚下来,直到离开一段安全距离,才抱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赛那沙皇子,您要真心爱皇妃,不是因为国家和义务,这样大家就都能幸福了。” 他刻意拔尖了声音,成熟男人的声调与夕梨少女的嗓音也全然不同,却偏偏把那份真诚无伪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阿肯娜媚听了,竟也难得地笑了起来。 沙漠夜晚明亮的月光下,她粲然一笑,触目惊心地动人,拉姆瑟斯艰难地别开眼,靠说话转移注意力:“看不出,这么个没胸没屁股的女人竟也可以游走两兄弟之间,难道床上功夫特别好吗?看不出呀!还说什么大家都能幸福,明明是她可以摆脱其中一个,和另一个双宿双飞,不必有愧疚感了,当然幸福嘛。” “那又如何?”阿肯娜媚准备回到自己房间:“这位皇子至少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既然是政治联姻,和谁结婚又有什么两样呢?” 拉姆瑟斯给她点上油灯,打算告辞,临去嘟囔了一句:“说的您好像与图坦卡蒙法老也没有感情似的。” 阿肯娜媚初时还随着火光明灭跳动而微微水润的绿眸突然像是凝结的冰晶玉石,拉姆瑟斯便不敢再造次,旋即岔开话题:“那两人话中提及的龙之眼,竟能蛊惑人心吗?世上真有这样的魔物?” 拉姆瑟斯似乎很感兴趣,阿肯娜媚心里“咯噔”一跳,那个东西就藏在老地方,图坦卡蒙王座的暗格下。阿肯娜媚没有想好怎么用、对谁用且如何用,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不想失去本心,纳菲尔提提就是迷失于权力漩涡中的前车之鉴。 “我认为龙之眼只是人云亦云的传说,”阿肯娜媚冷静地回答拉姆瑟斯:“这世上能够蛊惑人心的东西有太多了,权力、财富、美~色乃至爱恨,只看你最在乎什么。” 拉姆瑟斯觉得很有道理,细细咀嚼一番便释怀了。对他来说他最想要的就是居于绝对的高位,对繁荣成熟得过头、几乎正在慢慢腐朽的埃及进行强有力的改革。龙之眼固然能蛊惑人心,却与他的理想毫无关系,再旷世惊天的魔物也没有办法左右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数。 但是拉姆瑟斯很清楚,自己的理想不能通过女人实现,他是一个军人,虽然他确定自己很欣赏阿肯娜媚,但他更欣赏绝对的实力。拉姆瑟斯遗憾地迅速告辞离去,他却不知,因为提及图坦卡蒙,阿肯娜媚房间的灯亮了整夜。 如此,众人在艾涅沙休整三日,拉姆瑟斯还靠着私人力量召集了家中在艾涅沙和尼罗河三角洲区域几乎全部得用的人,暂时填充进赛那沙的队伍,以免届时进入都城举行仪式,西台皇子的随行阵容太过狼狈。赛那沙也是相当果断,他原本打算再从自己仅剩的五十个随从中又挑出十名精练强悍的,将夕梨经黎巴嫩港口送回西台。 夕梨遇袭之后对于赛那沙的命运越发担心,苦苦劝说赛那沙让自己作为战争女神为他护持,并不肯立即就走,但此次赛那沙因为顾虑众多,态度十分坚决。然而拉姆瑟斯却从旁劝说他改变主意,毕竟艾涅沙并非真正的边境,进入西勒堡垒之后,才算进入埃及,而且娜姬雅皇妃既然虎视眈眈,那么夕梨从尼罗河港口出发会更加安全。 对于这个做法,阿肯娜媚也没有提出异议,赛那沙只好屈服。 他原本想要尽快送走夕梨,还有一重微妙的原因,就是拉姆瑟斯每次提及夕梨的那种幸灾乐祸和讽刺轻慢,让他既想维护又不能维护。而自从来到艾涅沙的第一夜后,他也再没有和那个身份神秘又似乎来头高贵的女祭司说上话。 埃及与西台一样,都是一个多神崇拜的国度,因此人民的信仰自由,带动了整个国家的活力。也因此穆特女神这样的三大女神之一显得地位尤为崇高,得遇身份超然的祭司,对赛那沙未来的执政开展,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帮助。想法是美好的,但是使不上力的感觉令赛那沙也很无奈。 正因为如此,他更不想留着夕梨落人话柄。 三日后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簇拥下,赛那沙衣衫焕然一新、队伍整装待发,因为还未举行仪式,他身穿的仍然是西台的传统粗麻长袍,头戴暴风神铁列平的闪电王冠,整个人显得俊雅秀致,与前次到达艾涅沙时的狼狈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战士坚硬的肌肉也隐藏在飘逸的袍服下,反而引得迎亲队伍里的侍女们频频偷看。赛那沙所有的随驾物品也一应全都拾掇得光鲜亮丽,拉姆瑟斯手下的人,的确非常得力。 夕梨则身穿腓尼基贝壳所染的价值连城的紫色连衣裙,端坐在坐骑阿斯兰背上,手里握着两河流域象征伊修塔尔女神的草结权杖,因她身为宗教代表,虽然对和亲的西台皇子队伍中带着个女人颇有微词,埃及方面倒也没有表示出太大不满。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东西与那些铁器的价值仍然无法相提并论,赛那沙算是在拉姆瑟斯手下吃了大亏。这笔账,赛那沙决定日后总要慢慢讨回来的。 就这样再行半日,迎亲队伍到达了真正的边界——埃及在东北的防线西勒堡垒。这座高耸的要塞在沙漠上屹立,仿佛是漫天黄沙里的威武巨人。 从埃及最南边到埃及最北边,平底驳船历时三年运来一块块巨大的花岗岩,垒造起这座无畏的建筑。三角洲的工匠们用尼罗河湿泥混合纸莎草纸粉末,在充足日照的帮助下晒干一块块坚硬的泥砖,以此在堡垒周围砌墙九公里,成为一道著名的名为“国王之墙”的防卫工事。 堡垒最高处依稀可见密集的岗哨,微小的窥视孔里有军人的影子一闪而过,也许下一刻就会有如雨密集的箭矢朝人射过来。堡垒主体雕刻着巨大的埃及法老猎狮擒敌的浮雕,那位戴着上下埃及之冠的霸主,站在一辆战车上,左方是一只被长矛扎进脖子里,奄奄一息的狮子。右方则是法老抓住俘虏的头,俘虏跪地求饶的模样。 敌军到阵前,首先就会被此巨大浮雕震慑了士气。比如初次见到这处堡垒的赛那沙,便默默呢喃了一句:“图特摩斯三世。” 女祭司在阳光下越发耀目的绿眸瞥过来,赛那沙只觉得背脊后端被牧羊人的小鞭子狠狠甩了一下,微妙的疼痛伴着不可察觉的兴奋,为着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绿眼睛的女祭司,此时目光又如初见时,尼罗河里泛起的动人涟漪,她似乎是在问赛那沙:你认识图特摩斯三世?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漫画里夕梨的话是很感人,但是如果当事人就在窗外呢……那绝壁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过的事情,继续给小填房点蜡…… 这么轻易就进入埃及了?那是不可能的,我本来打算让赛那沙把夕梨送走的,想一想,还是留下来,狗血大使,作者真的缺不了你…… 图特摩斯三世算是阿肯娜媚的五世祖父,即高祖父的父亲,武功盖世的一位法老。埃及历史上唯一的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的庶子,哈特谢普苏特是嫡公主与庶子结婚,法老很快就死了,就让庶子图特摩斯三世和自己的女儿结婚,让其成为法老,在法老成年之前,这个彪悍的女人作为女王执政。 图特摩斯三世是古埃及武功最盛的法老,同时因为矮小被后世称为“古埃及的拿破仑”,在他的那个时代,西台也要对埃及纳贡,可想而知他的丰功伟绩了。 果然只有提到亲人,才会让阿肯娜媚感兴趣,赛那沙成为法老后的真名,因此会是图特摩斯五世~~~   ☆、45 面对阿肯娜媚难得一见表现出的兴趣,赛那沙有一种忙不迭要解释的冲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而图特摩斯三世是当世每位有志青年的偶像:“西台的史书称赞这位一百年前的法老为史上最伟大的法老之一,他在位时,埃及的国土南达尼罗河第三瀑布,北达米坦尼,进入幼发拉底河流域,利比亚、亚述、巴比伦乃至克里特岛的统治者们都向他纳贡。” 下一句话他咽了下去,西台至今还没有出现如此伟大的皇帝,足以与图特摩斯三世的功绩并肩,而他的祖先亦曾向这位伟大的法老俯首称臣。 埃及人历史上曾经到达两河流域,这个国家直到现在也不算太糟糕;而西台连叙利亚沙漠都未曾跨越,更不要说踏足尼罗河流域了。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乃至继承人凯鲁在未来的恢弘大业,都是以埃及为假想敌,以期与图特摩斯三世在史书上媲美。而反观埃及人,似乎总有一种顺其自然的慵懒感,或许与他们已经莅临顶峰不无关系。 对于赛那沙的识时务与恳切的赞美,阿肯娜媚心中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暂时缓解了对这个男人的厌恶之感。虽然她父亲在位之时,埃及的国力因为宗教改革有所削弱,但如果图坦卡蒙活得够长、有一副强健的身躯,必定也能做出一番功绩来。 而图坦卡蒙的政治理想,在她的有生之年,必要竭尽所能地实现。赛那沙的存在意义,首先就是实现理想的工具。 因为心情不错,阿肯娜媚破例回应道:“图特摩斯三世也是庶子,”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赛那沙,眸中波光流转、媚惑人心:“现今皇妃的曾祖父图特摩斯四世同样是一位军旅出身的法老,如果这对皇子殿下有启发作用,那么当您升任法老,并且与历代图特摩斯法老们有同样的志向,那么您就可以拥有图特摩斯作为法老真名。” 赛那沙先前还以为阿肯娜媚厌恶自己,但她现在这番话无疑就是鼓励了,说得赛那沙在巨大的征服者浮雕面前心神激荡。偶像的名号对于这些从小痴迷力量和鲜血的男孩子来说,简直是最高奖赏,他正要有所回应,却发现阿肯娜媚已然转过了脸去。 原来拉姆瑟斯正忧心忡忡地走过来,赛那沙看到惯常玩世不恭的拉姆瑟斯的脸色,直觉有了不详的预感,并且因为高原人的警醒,他很快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 此时的西亚是现代马种起源地之一,西台国力强盛的优势,一是靠铁,二是在马。赛那沙从小与马匹为伍,兼之为他服务的两匹战马此时正躁动不停,他闭起眼睛侧耳细听起来。 阿肯娜媚看了看他,默默不去打扰,夕梨也在安抚鼻息粗重的阿斯兰,这时拉姆瑟斯压低声音禀报道:“约书亚和堡垒的守军交涉,堡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似乎是不愿意放我们通行的样子。这可有点蹊跷,来的时候彼此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如今有点儿让咱们有去无回的意思……” “也许只是交接的长官不知道迎亲的事宜,”阿肯娜媚在事态不明朗的情况下,只好做出继续交涉的决定,而西勒堡垒的态度,明显是因为外交大臣的失职,阿肯娜媚抿了抿唇吩咐道:“约书亚毕竟年轻,这次不如你去,西奈的布防距离下埃及不远,拉姆瑟斯你是三角洲的最高军事长官……” 未等阿肯娜媚说完,突地赛那沙双眼睁开,那双蜜糖般褐色的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紧张不安,他急促地说道:“东边有大队人马朝这边过来,大约有两百匹马,不,可能更多。马蹄声沉重,脚劲很大,是战马!” 除了赛那沙,旁人都还什么都没有听见。但阿肯娜媚和拉姆瑟斯对望了一眼,他们立刻选择相信了赛那沙,以他的立场,没有必要说谎,也不可能说谎。拉姆瑟斯骂了句该死的官僚,便亲自跑去与守军交涉,得到的回答不意外是不知道、不回答、不开门。 时间迅速流逝,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如赛那沙所说,漫天黄沙的天际突然飘起一朵黑云,初时人们还以为沙漠难得一见地要下雨了。可是很快情势就急转直下,因为伴着黑云飘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雷声近了,显出夹杂其间的嘈杂喊杀声和四蹄战马的奔腾,没有经验的人这才发现来者不善。 可是西勒堡垒岿然不动,眼看着那片黑云就要吞噬慌张的人群。夕梨身下的阿斯兰经过战场的熏陶,瞬间斗志昂扬,开始拿蹄子刨起了底下的沙子,夕梨只好勒住缰绳不让它冲上去,从周围人的表现来看,这时迎上前去必定是送死! 人群惊恐地喊叫起来:“沙漠响马!是沙漠响马,贝都因人!” 贝都因人世居沙漠腹地,游走在各国边缘,以放牧为生。除向商队提供骆驼和向导而收取费用外,还向商队收取过境税。收取过境税有这样一层意思,即在其领地内商队不会遭到攻击抢劫。但是贝都因人内部各群落也是冲突不断,有些不服从守则的野蛮部族,就会对路过的商队大开杀戒。 “该死的霍姆海布,他竟然自己不动手,买通堡垒的守军不开门,暗地勾结贝都因人。”拉姆瑟斯立即登上了战车,镇定地系好头巾,免得发丝乱飞。浑身武器披挂上身后,他转了下手腕,新得的铁剑正在手中熠熠生辉。而赛那沙则摒弃了那辆金箔战车,选择了一驾普通的不那么显眼的,身上背负裹着牛筋腱弓弦的洋槐树大弓,拉姆瑟斯翻了个白眼,冲着赛那沙大吼:“喂,皇子殿下,你知道贝都因人是怎么干活的吧?” 这支队伍里,有战力的只有五十名西台人和一百个埃及人,穷凶极恶的匪徒却在两百人以上。因为临近边境堡垒,且埃及与西台和亲之事举世皆知,谁能想到霍姆海布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勾结了作风凶残的贝都因人在要塞附近下手。 这座堡垒的主体有两道花岗岩斜面、墙比底比斯的三层皇宫还高,四周还挖了护渠。雉蝶上有弓箭手,主塔上则有哨兵,可他们现在面对穷凶极恶的贝都因强盗,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若是事后追究责任,堡垒的守军只要当自己瞎了眼,说没看见就行了,简直是再没有比这更龌龊下~流的手段了。 “当然知道,这些胡须像一堆乱草、头上裹着布条、身穿长袍的几年都不洗澡的贝都因人,凡是被他们看中的,寸草不生、寸土不留。”赛那沙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拉姆瑟斯胯~下,又看了看紧握着双手、不肯流露出丝毫紧张的阿肯娜媚,朝夕梨使了个准备出发的眼色:“他们会抢走所有女人,用斧头砍断所有马腿,割开所有男人的喉咙,挖出他们的睾~丸,一对可以换十个吕底亚银币。” 两个男人同时感觉下~体一凉,不由地夹紧了双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歹徒,投降或者反抗都无法阻止他们挥刀,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二人都伸手去拉杵在原地的阿肯娜媚,异口同声大叫:“快逃!” 拉姆瑟斯将手里抓着的女人拖上车,都顾不上回头看,立刻挥动缰绳策马,一边得意地去看赛那沙,结果却发现赛那沙车上有个黑色的身影同他乘在车上扬长而去,拉姆瑟斯铁青着脸回头看,才发现一个肤色漆黑的努比亚女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是阿肯娜媚的话,他可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意,一脚就把这个女奴踹了下去,紧随赛那沙而去。 城头守军眼看着有两辆战车飞也似地逃窜,一个将领发话:“告诉贝都因人,别太过分,财物不要擅动,我们还要对底比斯有所交代,再说这些东西和西台皇子的头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告诉他们,去追战车,霍姆海布将军提供的赏金绝对能让他们满意。” 以赛那沙和拉姆瑟斯的行动作为指示,尚余战力的人们开始簇拥上去,夕梨骑马就跟随在赛那沙的车后。阿肯娜媚勉力在战车上维持住平衡,朝拉姆瑟斯做了个自己一切都好的手势,她撩起斗篷去看手腕上医师所用的水钟,脑子飞快地转着主意。 在沙漠里,即便不死在沙漠响马的手上,就这样胡乱逃窜,最后仍可能因为迷路而死。阿肯娜媚在生死攸关的困局面前立刻拿定了主意,目前他们还能去一个地方,寻找最后一线生机。 那是一个连拉姆瑟斯这样的高级军阶都无从得知的地方,因为那个秘密地点是埃及皇家的铜矿和绿松石矿所在,是属于历任法老的私有财产,因此那里驻守的军队直接听从法老私人卫队的命令,无论是其中的重刑犯矿工想要越狱,或者外部人想要进入,都绝无一丝可能。 且不说沙漠腹地的地点旁人根本无从得知,犯人想要走出那个地方,需要法老的亲手赦令,外人进入的唯一可能是由埃及最高法庭判以重刑,而进入矿区服苦役的犯人,几乎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也因此那边的防备特别的周密。 阿肯娜媚倒转水钟,开始计数。这种昂贵精密的器械,只供掌握生死秘密的医生使用,以方便他们在治疗过程中计算时间,防止病人服药过多或者手术时间过长而死。水钟里混合尼罗河河水和一种成分秘密的香油,每当有一滴水从香油里渗出,形同于埃及日冕上的一格时间。 “我发不出声,请你替我发号施令。”阿肯娜媚给赛那沙看自己腕上的水钟:“五滴水钟时间后,按照太阳的位置,折向东南方。只要确保今天之内我们不被人追上,就能在入夜前进入多沙丘的地区。届时贝都因人视线受阻,很难再找到我们。”见赛那沙似乎迟疑,阿肯娜媚加大了砝码:“那里有皇家秘密军队,不去那里寻找支援,要么被贝都因人杀死,要么在沙漠里渴死。” 赛那沙心头升起希望,但他想要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最终他选择不问,就如阿肯娜媚没有怀疑他的预测,他也不会怀疑人在生死关头提供的活命机会。而且那双碧绿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让他连一丝质疑都吐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哇,沙漠历险记就此开始,结婚之前培养一下感情嘛~~~ 古埃及也有日冕和水钟哦,真可惜,四大文明古国现在除了咱们都乱得要死,果然是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与上下五千年没有关系(来自群内读者胖Q语录)…… 未成年禁入科普时间: 《新王朝·卡纳克大铭文》记载:军队的每一分队,不管是新兵还是重装部队,都需带走战利品,驱赶缴获的驴子,载着利比亚国未环隔的下身,还有敌人的手掌随之回国,像草上之鱼一样。 这篇铭文的意思是古埃及统计杀敌人数的时候,除了砍手就是砍下体,古埃及自己要割皮,所以要割去敌人不割皮的下体表功,而且砍手的话一个人有两只手容易冒功…… 贝都因人则是挖蛋蛋,大约是方便携带?(泥垢了……) 不过古埃及人民很实在,割礼只是为了清洁,要不要给小填房来一刀呢?就算金属刀已经发明了,那啥用的是下图的石刀哦~~嘿嘿   ☆、46 在活命的机会面前,赛那沙再也没有迟疑,他一脚蹬上车壁,卡进木头连结的凹槽处,踩实了高高站立起来,占着一览无遗的优势高声大吼:“都不要停,跟着我走,随时准备折向东南!” 拉姆瑟斯暗暗“呸”了一声,要是他抓着了皇妃的手,现在指挥权就是他的了。不过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拉姆瑟斯有高度的政治敏感,他的脑筋转得很快,直觉自己马上会接近一处传说中的地点,就连军方都无法确切得知。在西奈半岛的腹地,有独立于埃及军方的秘密力量,直接隶属皇室和法老。 那里是西奈半岛的黄铜及绿松石的蕴藏宝地,法老要护卫自己的财产,谁都说不出半点不是。而他拉姆瑟斯,很可能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成为有幸参观皇室秘密财产的幸运儿。 但是拉姆瑟斯也不会坐看赛那沙掌握大权,他立刻吩咐约书亚:“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尽可能地散开,将贝都因人的追兵分散,只要在今天跑赢贝都因人,我们就有极大的可能幸存下来。如果是个不想丧失男人尊严的汉子,就拼命地跑吧,不然就把自己的睾~丸留在沙漠里。” 事实是他们都低估了贝都因人对于赏金的决心,在转向东南方向之后,贝都因人已经占据了速度的优势,队伍末端开始发生零星的交战,漫漫黄沙上留下的几乎都是埃及人和西台人的血迹。 夕梨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劣势,她如今的处境既不是待在有层层禁卫军守护的王帐,野蛮的贝都因人也不会管她是什么伊修塔尔,他们眼里只有金钱和女人。夕梨此时早已丧失了常年待在凯鲁身边那种安全感,又是身处不熟悉的埃及人中间,她只能紧紧抓住阿斯兰的鬃毛,默默恳求它能再跑得快一些。 “我们撑不到太阳落山就会全军覆没,现在就要进入侧面的丘陵地区,抓紧!”局势已经容不得赛那沙和阿肯娜媚商量,他猛地勒动缰绳,双马举蹄长嘶一声,带着战车突然窜入侧面的沙丘坡地,落地的震动差点让阿肯娜媚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拉姆瑟斯、约书亚以及夕梨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对,只好跟着跳下沙丘,待到贝都因人的大部队清理了阻拦的卫兵,却发现沙漠里丘陵千万,完全遮挡了视线。而阵阵风沙,瞬间掩盖了目标人物逃离的痕迹。 他们和西台皇子的头颅擦肩而过,也就意味着和大笔的赏金擦肩而过,为首的贝都因人摘下防风的布巾面罩,裹布里一头红发像是一团恶火,茂密的胡子下是一脸的狰狞横肉,右脸从眼角到嘴边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眸子是一种凶残的灰蓝色:“传令下去,三人一组,带上一匹老骆驼,分头去找西台皇子的行踪,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这片沙漠!” 对于追兵,人会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如果这场追逐还是发生在沙漠里,那么这种恐惧又会放大数倍。 贝都因人根本没有合作精神,他们眼里只有赛那沙的头颅和两个女人。在脱离大部队追入陌生沙漠之后,孤军深入的贝都因人没有回头去找同伴汇合,而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独吞赏金。 好在只追来三个贝都因人,除去赛那沙和拉姆瑟斯,副官约书亚和一个不知名的西台战士同样是助力,阿肯娜媚和夕梨也有那么一点聊胜于无的自保本事。 拉姆瑟斯长长吹了声口哨,示意赶紧结果那三个追兵,还不等旁人有所反应,他已经把自己的佩剑横甩着飞掷了出去,正中领先一人的喉头,顿时飙飞出漫天的血花来。 拉姆瑟斯痛快地大喊一声:“来和我的铜剑告个别,插~入敌人的咽喉就是它最好的归宿。” 损失一人后对方有了防备,约书亚在马上回身射出的那一箭不但被对方成功避开,还差点被对方的斧头砍到肩上。眼看约书亚就要被砍下马,赛那沙竟把缰绳往阿肯娜媚手里一塞,因为控缰太久,洋槐树的材料又是强弓,他浑身僵硬,拉弓的时候整个背部几乎都撕扯般生疼。阿肯娜媚看着他肩胛骨硬实得凸出来,脖颈都冒出了青筋,捏着缰绳的手渗出汗来,她没有驾驶马车的经验,却不敢出声。 夕梨于箭剑二术已经入门很久,一眼就看出赛那沙的离弦之箭没有奔人而去,她大为失望,不自禁就小声惊叫:“偏了……” 阿肯娜媚手反射握紧,车头几乎偏离,还好赛那沙已经弃弓一把握住了她持缰的手,阿肯娜媚也顾不得,连忙回头去看,那只鹰羽长箭凌厉地直戳追兵胯~下马匹的门面,恰好落在马蹄前,能够像阿斯兰一样无所畏惧的战马是非常稀有的,贝都因人的马明显不是这类上品,当场被吓得后蹄直立,因在沙丘上无法保持平衡,竟将骑士狠狠甩了出去,一人一马滚下沙丘,只远远听到人被马压住的惨叫声传来。 余下一个贝都因人见情势逆转,便决定不再恋战,调转马头就要逃跑,好回去寻找支援。 拉姆瑟斯已经结了个绳圈,扔给约书亚:“别让他逃了,引来追兵,大家完蛋。” 约书亚失手一次,绝没有第二次,绳索飞出套住贝都因人的马脖,将马箍在原地。约书亚正要动手,有人却比他速度更快,那个不知名的西台士兵已经下马冲了过去,一个滑行冲到马腹之下,抓住贝都因人的腿将他整个拖下马来。拉姆瑟斯一晃眼再去看,贝都因人的胸口已经插着把刀了。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原本飞驰的车马全都原地停下。望着死人死马,拉姆瑟斯“啧”了一声,心里不爽竟被西台人占了上风,但此时不是争权斗狠的时候,他羡慕地看着披着斗篷的阿肯娜媚,无可奈何地顶着大太阳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没错,他们奔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已经迷路了,而一旦在沙漠里迷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和追击的贝都因人来个狭路相逢。而且当生命不再受到威胁,有余裕想旁的事的时候,饥饿和干渴的焦灼感觉瞬间涌上了喉头。 阿肯娜媚原来嗓子就有伤,此时因为干渴,直觉痒得难受。赛那沙却还把着她的手一起扯着缰绳,看见夕梨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她立即甩开了手去。 她暗地讥笑这皇子竟为了满足心目中女神的愿望,危难之时也不忘同别的女人示好,只求让心上人可以安心。这份真情厚意,连她这个旁观人都要为之感动,只可惜沙漠里没水,不然阿肯娜媚得把自己的手搓洗好几遍。 赛那沙有些讪讪的,但是马上振作了起来,看着阿肯娜媚飘然下车,走向了拉姆瑟斯问道:“我们有多少食物和水?” 拉姆瑟斯耸耸肩:“谁能想到这次霍姆海布这么聪明呢?”他示意阿肯娜媚去看战车下的那块活动板子:“没带水,只有艾涅沙的沙地葡萄酿的酒,要不要来些?醉死过去比渴死、砍死都要幸福多了。” 像是要和他较劲一样,赛那沙也从自己的马车底下掏出一个牛皮囊袋来,看到那个囊袋,就连拉姆瑟斯也情不自禁喉头吞咽了一下。 他看得准没错,那是水。毕竟是没进过沙漠的西台人,因为对沙漠天生的恐惧,总会准备得更充分一点。何况水是拉姆瑟斯向赛那沙提供的物品里头,唯一不收费的。 在没有山穷水尽之前,水属于赛那沙,他有分配权。 他做出了大家都觉得合理的决定:“水让两个女人分着喝,至于男人,就喝葡萄酒。”他早就感觉出拉姆瑟斯的微妙不爽,刻意看了他一眼:“拉姆瑟斯队长,控制点量,别喝醉了。” 拉姆瑟斯轻哼一声:“皇子殿下,我看,别人未必领你的情。” 赛那沙和其余人不明所以,阿肯娜媚却明白拉姆瑟斯意有所指,那只葡萄酒木桶上,有精美的纸莎草做的标签,上面写着“图坦卡蒙第5年,哈姆甜酒,来自西奈沙漠产区,葡萄酒商那赫特”。 这明显是拉姆瑟斯为了讨好她特意收集的,哈姆是埃及尼罗河三角洲附近区域出产的五种知名葡萄酒之一。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酒出产于图坦卡蒙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阿肯娜媚十五岁而图坦卡蒙十四岁的时候。 那一年年轻的夫妇二人曾携手游览下埃及,游玩了将近一个月。拉姆瑟斯是个琢磨人心的能手,因为这个年份在此地代表着一个美好的回忆,也不知他是花了多少力气来搜罗这件礼物的。 但这次,一向能讨女人喜欢的拉姆瑟斯恐怕就要失望了。 “首先,在皇家储藏室里,我拥有很多这样的酒,随时可以喝个高兴。”阿肯娜媚走到一边,压低声音冷冷地警告拉姆瑟斯:“其次,拉姆瑟斯小队长,容我提醒你,你是霍姆海布将军的直系属下,西奈半岛的守军将领和你是平级同僚的关系,你却对他的叛国行为毫无察觉,这是严重的失职!所以不要再试图激怒西台皇子,挑拨我联姻的决心,我与你的长官霍姆海布将军,如今势不两立。” 拉姆瑟斯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他自然也懊悔,他恨不得把那个胆敢放任贝都因人在国境撒野的西奈守军将领碎尸万段,对始作俑者霍姆海布他不能做此联想,却暗暗诅咒他余生都不得安宁,他无奈摊手道:“我可以接受任意处罚,但总得先走出沙漠吧。” 阿肯娜媚嗓子干得冒烟,并不想和拉姆瑟斯做无意义的争论,夕梨小口而克制地喝了水,恋恋不舍将水囊还给赛那沙,赛那沙并没有顾忌,就接着水囊给自己润了润干裂的唇瓣,但没有喝。见阿肯娜媚看过来,便自觉地递了过去。 赛那沙看过阿肯娜媚露在外面的手脚,知道她皮肤微黑。但是她有那么一双美妙的眼睛,足以掩盖肤色问题。何况,埃及是个汇集四方的大国,云集了各种肤色的人群,赛那沙知道自己如果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法老,总要习惯完全不同于西亚白肤的人民,并且最终对他们一视同仁。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阿肯娜媚轻轻撩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纱,纵然肤色微黑,却光洁得毫无瑕疵,像是鲜香的野蜂蜜流淌着温润的色泽。 面纱下的鼓起源于那个小巧而挺翘的鼻子,赛那沙隐约觉得似是两河的特征,并不如土生土长的埃及人那样有个圆润厚实的鼻头。虽看不清整张脸的全貌,但五官所见每处都秀美可人。 她大约是真的渴了,微微嘟着的红唇贴在水囊口上,珍惜而贪婪地吸吮,吸得赛那沙浑身燥热。 因为嘴角漏出点滴的水珠来,阿肯娜媚抬起手抹去,顺便滋润了一下干燥的脸颊,赛那沙看到了她面纱边缘露出的一方小小耳垂,薄嫩得仿佛刚刚出水的莲花花瓣,偏巧那里挂着一只稀有的粉色贝壳雕琢的莲花耳坠,几乎让你分不清这两处莲花有何区别。 赛那沙明明润过唇,此时却觉得嘴唇干裂得要冒血。明明夕梨也用过这只水囊,但他却没有起过一丝绮念,而他迄今有过感觉的女人,夕梨曾是其中一个。 他一定是疯了。 拉姆瑟斯是欢~场常客,老实说男女之间暧昧的眉来眼去,在他眼里同妓~女和嫖~客的眉来眼去并没什么差别,总之就是看对眼了。 赛那沙那种愣头青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平心而论他并不轻视,因为如果对象是阿肯娜媚,那实在太过正常。要不是自己身经百战,且有靠军功登顶高位的信心,这样一个附带皇权的绝色美人,绝对是完美选择,但拉姆瑟斯出身非皇室的新贵,他和阿肯娜媚归根到底不是一路人。 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乐子就在眼前,赛那沙不知阿肯娜媚的身份,而阿肯娜媚对他有所误会,这意味着对男人的更多的折磨,他几乎要欢畅地笑出来,无关阿肯娜媚或是霍姆海布的争斗,要他看着一个西台人顺当地接手埃及的大权,简直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小填房,不要看愣了,快回神…… 古埃及文明之所以可以绵延数千年而不间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其相对与外部世界隔绝的地理环境,古埃及北面和东面分别是地中海和红海,而西面则是沙漠,南面是一系列大瀑布,只有东北部有一个通道通过西奈半岛通往西亚。这样的地理位置,使外族不容易进入埃及,从而保证了古埃及文明的延续,所以西奈半岛是绝对的军事要塞。 公元前3000年,也就是比阿肯娜媚还要早2000年,古埃及人已经在半岛上开采铜矿、绿松石矿。从这里开采的花岗石,供作在尼罗河河谷修建寺院、宏伟宫殿的建筑材料。 以色列曾经入侵西奈,埃及人民收复了西奈,我只想说干得好……   ☆、47 夕梨对这种微妙的气氛很是迟钝,相比男女之事,她更关心接下来要何去何从,更何况凯鲁也不在她身边:“赛那沙皇子,那么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走?” 赛那沙猛地回过神,根本不知道夕梨在问什么,他垂眸看着阿肯娜媚手里的水囊,难得吞吞吐吐道:“水……” 阿肯娜媚接过话头:“不管我们现在在哪里,确保我们的行进路线始终往东南方向而去。矿区必定会有水源,只要无限接近那处,说不定路途中就能找到绿洲。” 唯今之计也只得如此,赛那沙问起那个面生的西台士兵道:“你叫什么?” “西德哈勒,殿下,”年轻的士兵大概是第一次被身份高贵的皇子直接问话,脸上浮起了红晕,他年纪不会超过十八,却已经跟随塞那沙跨越了大半个大绿海周边的土地:“原来隶属西台第十二兵团战车营,这次是被遴选加入送亲队伍为殿下服务。” 西台这个好战的高原国家,三分之一的国民都服兵役,兵员总数常年维持在三十万的水平上,这么年轻的士兵根本不稀奇,年龄更小的比比皆是。 塞那沙对他观感不错,十八岁的士兵同他一样褐发褐眼,鼻尖上却有高原太阳晒出来的代表年轻的雀斑:“这次可是特地选了好些英俊的小伙,”他拍拍西德哈勒的肩膀道:“你很好!” 拉姆瑟斯撇了撇嘴:“自然是好,能够挺过内讧且又没死在贝都因人手上,绝对都是英雄!” 他的话令塞那沙和夕梨都很难堪,更给整个逃命队伍添上一种难言的隔阂,这是阿肯娜媚所不愿意看到的,要是埃及人对待西台人都是这个态度,塞那沙连踏进底比斯都不可能,更勿论皇宫和卡纳克神庙,她再次出声警告拉姆瑟斯:“够了,注意你的言行,队长!” 怎么又是自己挨骂,拉姆瑟斯很委屈。但是随着阿肯娜媚让他给战车卸马,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这说明阿肯娜媚要自己骑马,她不喜欢塞那沙的战车。 战车在沙漠里目标太大,操控上也远不如骑马来的方便灵活,驾驶者手持缰绳基本失去了战力,需要仰仗旁人的保护。因此塞那沙也没有什么失落,而是也跟着卸了马匹,这样六个人还有一匹备用马,可以应对突发的意外。行走沙漠,这是很合理的配置。 眼见阿肯娜媚踩着拉姆瑟斯大腿上马,约书亚和西德哈勒这两个原该有敌意的人对望一眼,又很有默契地把满腹疑问咽回肚子里,夕梨眨巴着眼睛不敢问为什么拉姆瑟斯这样不可一世的男人会让女人踩大腿,准备找个机会私下再和塞那沙讨论,塞那沙却在想,换成自己帮阿肯娜媚上马,踩大腿也是可以的。 与此同时,底比斯收到下埃及西勒堡垒传回来的消息,已经乱作了一团。图坦卡蒙法老死了半年不到,皇妃所选的新夫婿又在边境遭遇贝都因人而失踪,这个高贵而悲惨的寡妇的命运瞬间成了整个底比斯城的大八卦。 大公主迈里特蒙自然不会错过这次年度盛事,甚至这整个计划都少不了她的参与,只是这次霍姆海布的计划十分周到而详尽,效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以至于她只需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好消息传来的时候进宫面见皇太后就可以了。 她喜滋滋地看着自己正在撕扯小鸟翅膀的儿子奥利波斯,觉得那个小胖子越看越有法老的潜质,她上前搀了儿子的手,将他一起带到了轿子上。 被扯掉翅膀的小鸟耷拉着脑袋,奥利波斯随手将它抛进了沙土里。 抬轿子的轿夫都是些老手,他们一天都接不了多少生意,但是因为光临的顾客非富即贵,只要走一趟就够他们吃一天了。今天生意尤其好,霍姆海布将军一家要进宫,一口气雇了两顶“蜈蚣”轿子,解决了四十个人一天的口粮需要。以至于轿夫们一边抬轿,一边唱起了一首“宁愿轿子重,不愿轿子空”的民歌。 霍姆海布和搂着孩子的迈里特蒙坐在两顶豪华大轿上,轿子中设有高背椅,前方还有一个用来搁脚的金边楠木矮脚凳,两旁的雕尼罗河含苞莲花的扶手不但令乘轿人旅途舒适,还令他们显得姿态优雅高贵,虽然霍姆海布还是显得那么粗苯。轿顶有遮挡风沙的草编顶棚,顶棚上垂下颜色鲜丽的薄纱,可供隔离刺眼的夕阳余晖。 这样的旅程是十分惬意的,要说底比斯城的第一夫妇,如今非他们二人莫属,让路人几乎以为是皇家夫妻出巡。偏偏有个轿夫踩到了一脚驴粪,驴粪里有块完全没有消化的光滑的胃石,轿夫当即脚下一滑,带着整个轿子都往路边一歪。 霍姆海布这几年养尊处优了,一下子没有防备,庞大健硕的身躯从高背椅上直溜地滚下来。军人的本能让他在落地的瞬间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四脚朝天太过狼狈,但他却恰好坐在了街边的驴粪堆里。 迈里特蒙尖叫一声,飞快地捂住自己和孩子的鼻子,脸上是赤~裸裸的嫌弃:“啊!霍姆海布,你不要过来!脏死了!” 霍姆海布是知道迈里特蒙的德行的,他原也没有希望迈里特蒙表现得像一个贤惠能干的妻子,不过在大街上乱吼乱叫很让人丢面子。好在霍姆海布在围观的人群里发现一个随军的书记官,勉强算是面熟,便要求到对方家里换衣服。 这是一件很荣幸的美事,不过这书记官家境贫寒,霍姆海布在快速的净身沐浴后,得到了一件半新不旧的书记官便袍。有总比没有好,霍姆海布要赶去和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示威,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书记官却狂喜地藏起霍姆海布的脏衣服,让妻子洗了个干净,第二天拿到市场上换,得到了一头牛、两只小羊羔和五罐小麦。 纳菲尔提提已经料到霍姆海布会来找自己示威,自从阿肯娜媚不在人前露脸之后,霍姆海布就开始在众人面前寻找存在感。皇太后想起那个擅自外出的女儿,不知暗地里骂了多少遍,临到头了,还要给她粉饰太平。天晓得,比起任性沉闷的阿肯娜媚,她更不喜欢霍姆海布那张木讷苍老的脸。 见霍姆海布问了好之后就带着怀疑的眼神四处乱瞟,除了查看自己的反应,就是想要透过纱帐,去看帐后假扮阿肯娜媚的涅弗尔拉。被自己的姐姐拉来当替身,涅弗尔拉固然是她六个女儿里最聪明的,可是如今看来也挺倒霉。 皇太后选择先发制人,她很技巧地从喉头发出一阵轻蔑的哼笑声,那种愉悦的轻蔑不会激怒人,只会让人羞愧:“我说霍姆海布将军,我记得你近期并没有卸任,白色双院(财政部)没有给你发薪水吗?不然你身上怎么连一件细亚麻衬衫都没有,却穿着下等人干活的粗麻衣服?” 霍姆海布深吸一口气,皇太后说话一贯冷酷刻薄,而且固执己见,这是一种老女人的通病,霍姆海布避开了自己着装的话题:“皇太后殿下,皇妃殿下,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西台皇子在边境遇袭的消息吧?” 纳菲尔提提轻摇着鸵鸟羽扇气定神闲道:“据说只是失踪,下埃及的守军已经在沙漠里开展大规模的搜寻了吧。如果西台皇子真的有做法老的命,那么他一定会被找到的。” “我敢肯定他没有这个命,他就是在西勒堡垒前失踪的。”霍姆海布的余光望到图坦卡蒙曾经使用过的金楠木狮爪底座乌木靠背椅,流露出直白的渴望来:“至于尊敬的皇妃,已经病了半个月了,帝国无人掌舵,是该有个强有力的人选为埃及主持大局了。” 这是直白地炫耀自己在军队的实力,然而放任贝都因人在边境劫掠,这样的埃及将军到底有什么可得意的?霍姆海布要是以为自己的实力能够碾压一切,那他实在太天真了,纳菲尔提提知道迈里特蒙就在外面,她一向都是如此的,只要有一点成为皇妃的可能性,她都会窥伺,但绝不肯自己露面。一个勾结外族的埃及将军,一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哪个都不是登上大位的材料。 霍姆海布已经上前要去撩榻上垂挂的纱帘,他要强迫阿肯娜媚表态,埃及的皇位继承权全部系于阿肯娜媚这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如此软弱可欺,让她掌握了这种权利,简直活该被人觊觎和欺压。 “把你的手拿开,霍姆海布。”纳菲尔提提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扇子砸到霍姆海布身上,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互相怒目而视,最终霍姆海布先屈服下来,皇太后大声斥骂道:“这是你的妻妹,她如今还是埃及孀居的皇妃。法老必须是阴阳和谐统一的执政者,他的权力会分享给伴侣,埃及的大皇妃是除法老之外唯一合法的统治者。但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霍姆海布?你只是一个武夫,你今天能在这里说话,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大女婿!哪怕你把西台都打下来,别说你根本没这个本事,就算你能一统大绿海,也不可能以军人的身份在神赋予权力的统治者面前猖狂!” 霍姆海布今年快五十岁了,甚至和皇太后差不多大,这在古埃及是实实在在的老年,他已经坐不住了,就算是死,他也想作为法老死,而且登基之后要立即兴建陵墓,他害怕自己和图坦卡蒙一样,死后连个能躺的地方都没有造好。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皇太后。”霍姆海布苍老的脸很狰狞:“太阳城里还有几处荒废的宫殿,只要稍微收拾,你随时可以过去!” 纳菲尔提提猛地拔高声音:“我在埃及做了三十年的第一女性,你要和我用权力叫板吗,霍姆海布。”她满意地看着霍姆海布脸上的肉在抖动:“让我告诉你女人到底有多少秘密,让我告诉你你的妻子,所谓的大公主迈里特蒙在阿蒙霍特普三世死后八个月出生。我只要宣布她是三世的女儿,你们就都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提太后是被进贡给三世,又奇迹一般地成了四世的正妃,人生赢家……就是没有亲生儿子…… 她会帮助阿肯娜媚得到两个月的时间,看在那只黑玻璃耳环的份上,不过只限一次。 英语-象形文字版双语彼得兔童话,实在太高级……长草……   ☆、48 霍姆海布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大吼:“这怎么可能?!” 作为阿肯娜媚皇妃的大姐和姐夫,处于平辈的名分上,问鼎法老宝座还有希望。若是转而成为了皇妃的姑姑和姑父,皇位决不能由年轻的皇妃传给长一辈的老人,这有违天地运行的正理,公平之神玛特不会同意。 “如果不相信,我们就试一试。”皇太后知道自己胜利了,虽然过程险象环生,但她很享受这种危机感后的狂喜:“霍姆海布,女人有很多奇妙的能力,比如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你有这个胆量赌一把,我就向所有的臣民公布真相;如果你不敢赌,那么我就要求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确定找不到西台皇子,我就指定你为埃及法老。” 霍姆海布狂跳的心突然落回胸腔里,思虑再三,他很不愉快地答应了皇太后的要求,并同意对外宣布底比斯仍处于平稳过渡时期,由皇妃阿肯娜媚继续执政,而他霍姆海布得到了一个为期两个月的承诺。 两个月还是有变数的,霍姆海布心情十分焦躁,一出门看见满目希冀的迈里特蒙和儿子奥利波斯,心里更是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和迈里特蒙各自都有情人,照皇太后的说法,只有女人才知道自己孩子的生父是谁,那么他和迈里特蒙的五个孩子,是不是其中也有别的男人的种? 而且要不是迈里特蒙可堪怀疑的身世,自己怎么会在皇太后面前如此被动? 迈里特蒙见霍姆海布不说话,心里很不痛快,她眼前似乎有象征皇妃的长羽金莲冠在对自己招手,西台皇子这次不死在贝都因人的手上,也会死在酷热的沙漠里,她实在是已经迫不及待要登上宝座,把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赶到沙漠里荒废的太阳城——曾经的首都埃赫塔顿,让她们在那里老死过去,就是她迈里特蒙最大的仁慈。 霍姆海布厌恶地看着这个女人陷入想入非非的白日梦,抬手将她往外拖去。奥利波斯看到父亲凶神恶煞的脸,吓得大哭起来,迈里特蒙还想挣扎,见四下无人,霍姆海布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跟我回去!”霍姆海布极不耐烦:“皇太后用你的出身做威胁,让我等足两个月。” 迈里特蒙一下子愣住,虽然早有这种恶意的传言,可从没有人当真:“不可能,我是父亲的孩子,在只有我一个孩子的时候,父亲是非常疼爱我的。我去和母亲说,她不能这么污蔑我!” “少罗嗦,跟我回去!皇太后是什么人?她可不会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就放过你。”霍姆海布气急败坏:“身为母亲最有资格对这种事情发话,就算她说谎,别人也会相信她。两个月,你给我安分一点,我要去盯着下埃及,决不让西台人有可乘之机。” 迈里特蒙再不敢发话,乖乖被霍姆海布拖走。霍姆海布懊悔自己怎么娶了那么一个蠢女人,她要是真和皇太后拉下面子大吵一架,霍姆海布也能出口气。但是迈里特蒙立刻就噤声回家,连门都不出,就怕被人指指点点,霍姆海布就算能够做成法老,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大皇妃也只会给他拖后腿,可他却偏偏需要她的公主身份,他们俩谁都离不了谁。 霍姆海布一走,涅弗尔拉几乎瘫软在榻上,她不敢相信皇太后就这样逼退了霍姆海布,他那时只有撩起纱帘,她们就完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没用,涅弗尔拉,爬起来!”皇太后用扇柄捅捅她的肩膀:“被发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霍姆海布还能杀了我们?阿肯娜媚现在八成和西台皇子在一起,生死未卜,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你就给我放心大胆地一直演下去。” 涅弗尔拉现在非常怀念自己和法官丈夫住在乡村里的日子,还有她才三岁的女儿。她和阿肯娜媚年岁相仿,六个姐妹中只有她成了皇妃,涅弗尔拉不是不羡慕美艳绝伦、身份超然的阿肯娜媚的,但是亲身经历阿肯娜媚在宫廷里如履薄冰的生活,随时面对皇太后的责骂和权臣的窥伺,她才知道阿肯娜媚过得是什么样非人的生活。 看着一脸冷然的皇太后,涅弗尔拉整整长袍坐起身,惊魂未定地问道:“我们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如果阿肯娜媚真的回不来怎么办?” “别说丧气话。”皇太后恨铁不成钢道:“一天没找到人,就谈不上是不是死了。现在那两人肯定在一起,说不定一同遇险还能看对眼。” 她想起来那个可恨的浪费阿肯娜媚青春的庶子,好在死得也不算很晚,要是阿肯娜媚和西台皇子在逃难的过程中互生情愫,直接怀上继承人也是很不错的结果。如果阿肯娜媚大着肚子回来了,她可以把登基仪式往后拖一拖,一旦阿肯娜媚生出男孩儿来,那就是一杯毒药了结赛那沙那么简单的事情。对于皇太后来说,法老的宝座上坐着一个懵懂的婴孩才是最理想的。 想象是美好的,皇太后决定为此付诸努力,她找来了安普苏递给她一枚私人印信,让她悄悄出宫去找下埃及孟斐斯的城守罗德那,让这位地方长官出面找人。尤其是要拖住霍姆海布的行动,给西台皇子制造出一线生机。 这种尔虞我诈实在给涅弗尔拉造成了太大的震撼,她决定一旦两个月时间过去,阿肯娜媚没有回来的话,她也算尽到了作为姊妹的责任,届时皇太后不放她走,她也要逃出去。 此时叙利亚沙漠深处,从贝都因人之乱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天。七匹马因为缺水死了两匹,拉姆瑟斯为阿肯娜媚搜罗的葡萄酒酒精含量很低,但也不能多饮,基本被用来擦身降低体表温度。 四个男人为了节省水源,勉强放了些马血解渴。夕梨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下,血腥气把她呛了个昏天暗地,阿肯娜媚则是根本没有瞥过一眼,她就算是渴死,也不会碰那种肮脏的东西。 太阳高高挂着,现在是叙利亚沙漠里一天最热的时候,六人一步也走不动,五匹奄奄一息的马匹则无精打采地甩着尾巴,偶尔喷出几下鼻息,眼看着马上就要步上先前两个伙伴的后尘。 拉姆瑟斯躺在沙丘的阴影下,想要舔口汗水都不能,太阳的热力把一切水分都剥夺了,塞那沙不知道第几次去摇那个水囊,只摇下干燥绷裂的牛皮碎屑,他仰天倒了下去,水囊被他“啪”的一下扔出老远。 阿肯娜媚剥下身上的斗篷,勉强支起一个小帐篷,和夕梨躲在下面。 夕梨之前肩部受伤,只休养了三天就上路本已勉强,后又沦落入沙漠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她的体力比阿肯娜媚还要差强人意,原来已经红通通的开始结痂的伤口也有所恶化,要不是阿肯娜媚随身带着药,说不定现在夕梨已经去见冥神奥西利斯了。 没有水,就不能清洗伤口,发炎的伤口目前有化脓的迹象,阿肯娜媚已经加大了药量,但是如果药也用完了该怎么办? 阿肯娜媚不会在夕梨身上耗尽生存的希望,她得留点儿药给自己和那些卖力气的男人,虽然她不会把自己的死迁怒到这个女孩子身上,但是她前生之所以被太阳烤熟至惨死,却是千真万确与夕梨脱不了干系的,她对夕梨的救助会有所保留。 阿肯娜媚皱了皱眉,对有溃烂迹象的伤口一筹莫展,沉默了一下,她顶着太阳去找塞那沙:“帮个忙。” 塞那沙下意识朝那顶小小的斗篷搭起的帐子瞟了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可谁让他们都是男人,活该只能晒太阳,他勉强直坐起来,含糊问道:“有什么事?” “战争女神的情况不太好,没有水我没有办法为她处理伤口。”阿肯娜媚希望从塞那沙的眼睛里看到焦急担心的成分,可她有点失望,因为缺水,所有的男人都已经失去了风度,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懒得动弹一下。 塞那沙扒了把头发:“那么我能帮你什么?变出水吗?我可不是祭司,我们跟着你有两天了,别说水了,连棵枯死的树都没看见。” 所有人都在暗中怀疑阿肯娜媚是否可靠,包括昏迷的夕梨,但是还不至于当面质疑。阿肯娜媚把不安掩藏在心里,她明白队伍肯定是偏离了方向,但不会太离谱,如果能坚持寻找,说不定能找到活命的源泉。但是如果队伍里其他的成员开始质疑她,那么合作就无从谈起。 “不需要水,”阿肯娜媚不想引起争执,她赌塞那沙还是想救夕梨的:“但是我需要点口水,口水也是埃及医生的一剂药方,可以用来消除伤口的恶气。她是你带来的,你该负责。” 塞那沙一脸被噎住的表情,拉姆瑟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随意甩了下胳膊“哼哼”两声:“我也想帮忙呢,不过我的口水都献给太阳神了,已然干涸。” 对于要在夕梨的伤口上糊口水,赛那沙显然有点不能接受:“你是女人,会更好……更好一点,还有马呢?马行不行……” 拉姆瑟斯笑得浑身虚脱:“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女祭司娇生惯养,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阿肯娜媚懒得理拉姆瑟斯,对赛那沙正色道:“马太脏了,而且她是你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拒绝?” “什么我的女人?”赛那沙跟着阿肯娜媚走过去,一边嘴里咕哝:“夕梨是我哥哥的侧室,还是战争女神的化身,怎么会是我的女人?” 阿肯娜媚没有在意他的话,他们几乎都要被太阳晒得化掉了,她让赛那沙往手掌上吐口水,小心地糊到夕梨的伤口上,又用所剩无几的干净绷带给她包扎。赛那沙尴尬地抓了沙子来搓手,一转眼阿肯娜媚却不见了,他钻出帐子,却看到阿肯娜媚猫着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赛那沙眼睛一亮,只见两只羚羊正在沙丘上漫步,它们步态轻盈、神色从容,这就意味着它们一定是在某个据点饮饱了水散步至此,甚至那个地方不会太远。赛那沙放弃了去拿弓箭的想法,蹑手蹑脚地爬到了匍匐着的阿肯娜媚身边。 沙漠羚羊的两角长且直,像是顶了一把竖琴在头上,浑身皮毛雪白,浑似沙漠中的精灵。 阿肯娜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剩下的人,所有人像是瞬间得到了神奇的力量,跟随着羚羊继续沙漠之旅,最后他们找到一棵开着小花的树,结了拇指大的小果,这种小果被旅行者称为“沙漠椰枣”,树干上长着一些长刺,众人在树荫底下辛苦了很久才弄下来几个。 羚羊警惕地离开他们几十步的距离,料想这些虚弱的人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它们放心地待在原地,孜孜不倦地刨着沙坑,果然动物的直觉最为奇妙,羚羊从浅浅的沙坑里刨出两块石头,石头中间冒出细细的水流来。 拉姆瑟斯从胸腔里爆发出一声欢呼,把羚羊吓得瞬间跑走,但是他们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一群人围上去,开始汲取来之不易的生命之水。   ☆、49 众人你一口我一口争先恐后地拿手捧水喝,恐怖的是那原本细细的水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排在后头的约书亚和西德哈勒凑着头,几乎是在舔石头。两头受到惊吓的羚羊犹犹豫豫地回望这一群奇怪的人类,然后一溜烟地消失在沙丘之后。 等到赛那沙从清水饱腹的失神中清醒过来,捏着水囊要去灌满的时候,才发现那细流已经断绝了。 男人们一愣,发了疯般地趴在地上用手去刨坑,把两块石头刨出来扔到一边,但是石头下面什么都没有。沙漠里的水就像施了魔法一般,给干渴的旅行者带来一丝希望,然后将人打入更深的绝望。反应过来再去寻找两头羚羊,沙漠里的精灵却早已消失得没影了。 人暂时是死不了了,但是要继续旅程,没有水的储备肯定不行,空空如也的水囊意味着他们依然寸步难行。 六个人呆滞地坐在原地,有限的树荫隔离了炙热的太阳,可怜的马儿凑上来,伸出长长的舌头去舔湿润的石头,但石头一会儿就被太阳烤干了,它们发出了“咴咴”的悲鸣。 树下稀稀落落掉着几个沙漠椰枣,阿肯娜媚小心地摸起一个,剥开薄薄的青皮咬了一口。 果子水分很充足,但是酸得人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养尊处优的阿肯娜媚这辈子再也吃过比这更难吃的水果。而且酸涩的食物刺激了唾液的生成,阿肯娜媚觉得饥饿感更甚从前。而就是为了这么几个难以下口的东西,赛那沙等人的手已经被树上的刺扎得直流血。 阿肯娜媚坚信水源已经不远了,他们现在就站在暗流的上方,遇到神出鬼没的沙漠地下水,你很难琢磨它的流向,但是它一定存在。扫了一眼恹恹的其他人,她盘腿坐在树下,试着从脖子上摸出一个东西,对着它凝神静气。 这是她为自己的沙漠旅行准备的护身符,但她先前并没有寄希望予它如传说中那样发挥作用,阿肯娜媚虽然不是什么真正的神职人员,她仍打算仗着血缘优势,为自己碰碰运气。 夕梨恢复了力气,好奇地看过去,阿肯娜媚虽为祭司,但她却从没有看到过阿肯娜媚焚香祈祷或是做过什么神职人员分内的事,当然沙漠里也没有这个条件。 西台的娜姬雅皇妃可以操纵水,不但可以用水达到各种控制人的目的,还能穿越时间和空间把自己拖来这个世界。至于凯鲁虽然很少展示自己运用风的力量,但他确实可以与娜姬雅皇妃势均力敌,在西台的种种经历都打破了夕梨从小接受的科学教育,因此她现在看着阿肯娜媚的姿态,很期望她能显示出些独特的能力来。 但她不知道,阿肯娜媚要是有超自然的能力,也不会被她连累得晒死在墙头上。 夕梨看到阿肯娜媚从脖子上取下的东西是一个粉色的挂坠,而串着挂坠的是坚韧的亚麻线。阿肯娜媚拿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根亚麻线,夕梨定睛细看,原来所谓挂坠是亚麻线末端系着的一小块削成菱形的粉色花岗岩,那块花岗岩轻轻摆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它有何动静。 这令夕梨有点失望,非直观的超能力的表现,在她看来大约属于迷信,她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还是趁着眼下精力充沛,赶紧多走点路,不然……” “住嘴,西台女人。”拉姆瑟斯看着那块花岗岩,瞬间因为阿肯娜媚的身份联想到那是什么,异色的双眸几乎都要放出光来:“这是非常稀有的花岗岩占摆,取自雷吉德夫法老的金色塔,他是一千年前第一个自诩为太阳之子的伟大法老,拥有无与伦比的神力。而这块占摆属于曾经的阿蒙霍特普四世法老,因为这块占摆,曾经诞生过一个沙漠城市。” 赛那沙低声告诉夕梨,有些埃及人甚至于历史上有好几位法老,都非常善于利用对物体存在的感应能力,寻找沙漠里的水源和绿洲,除了占摆,他们偶尔还会使用埃及圣树洋槐树的小木枝,取得和占摆一样的效果。 夕梨立刻识趣地住嘴,她背上的伤口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疼痛,阿肯娜媚的护理手段还是很有模有样的,她不能因为现代人的固定思维,去否定古代人的做事方法。就如很多古代药方在现代西医眼里匪夷所思,却曾经奏效了几千年。 不过赛那沙身为一个即将登基为法老的异国皇子,对于此事有更多的理解和考量,这种话也不可能对夕梨说。他当时一听拉姆瑟斯说因为这块占摆诞生过一个城市,他就猜到这块占摆应该属于阿蒙霍特普四世。 这是一位争议很大的法老,也是死去的先法老图坦卡蒙以及自己如今的未婚妻阿肯娜媚皇妃的父亲,他丢失了祖先们在叙利亚及两河流域创造的军事优势,却又做到了历代法老没有做成的事情。 同西台一样,埃及有数个圣城,起到供奉不同神灵的作用。有这样三个城市保护埃及境内的三个主要神庙:艾利欧是创造光的瑞神的圣城;开放的商业城市孟斐斯,是创造语言并启发工匠才智的卜塔神的神庙所在;阿蒙神的底比斯,矗立着恢宏无比的卡纳克神庙。 而两国不同之处在于,西台首都哈图萨斯有一座万神殿,神祗们获得公平的对待,但不给予超然地位。埃及却把首都设在阿蒙的底比斯,导致阿蒙神庙的势力像吹气一样无限膨胀,几乎达到了和法老分治南北的态势。神祗的平衡遭到了破坏,阿蒙神庙代表的浮夸和虚伪充斥底比斯,神祗没有为皇权增色,法老的形象反而被蒙上了阴影。 自大约两千年前美尼斯法老统一了上下埃及,又有哪一个法老愿意埃及分裂在自己手上?但只有愤怒如阿蒙霍特普四世,他连表面上与阿蒙神庙和平共处都忍受不下去了。 他意识到了首都底比斯的选址不佳,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那就是选择一个法老自己的地盘,达到平衡三个神庙的目的,只要一日维持现状,法老就和卡纳克神庙那些肃穆又沉默的花岗岩雕像一样,不过是神庙势力操纵下的傀儡,所谓的太阳之子不过是太阳在地上的影子罢了。 正因为如此,阿蒙霍特普四世要在上下埃及选择一个公平的地点,这时候他执拗而敏感的个性让他犯了第一个错,他把新城的地点选在了埃及的沙漠里,然后他真的就在埃及的中央,只有黄沙而没有土壤的地方建立了太阳神——埃赫那顿。但神灵眷顾他,他用他那枚著名的“阿顿神的占摆”找到了绿洲和水源,就是阿肯娜媚现在使用的工具。 提到阿顿,就不得不说阿蒙霍特普四世所犯的第二个错误。在他抛弃了地位超然的阿蒙神后,他原该将所有神祗摆在公平的位置上,不再给予任何特权,他却亲手又捧起了一个太阳光轮神阿顿,自然引起了阿蒙神庙的不满和反扑。神庙势力或许可以接受与别神平起平坐,但绝不可能接受自己遭别神取代。 阿蒙霍特普四世活着时手段酷烈,容不得任何人说“不”。然而这位法老偏偏始终身体虚弱,且不出意料的命短,留下孤儿寡妇。 他一死,辛苦开创的局面瞬间回到二十年前,而与他早就离心离德,受够了他生前暴躁多疑的纳菲尔提提立即听从权臣的安排,迁都回底比斯。至此,阿蒙神庙卷土重来,且因为图坦卡蒙的年幼,比从前数百年间膨胀得更为如日中天。 赛那沙一早就考虑过这件事,这也可能是他成为法老的最大阻碍。但他与历任法老不同的是,他没有那种必须成为太阳之子的执着,身为埃及人的阿蒙霍特普四世,到底还是避不开对太阳的执迷,摒弃了阿蒙,却又造就了个大同小异的太阳光轮神阿顿。他赛那沙一个外国人,有足够的理由不去做什么太阳之子。 何况太阳现在都要把他晒死了。 但让塞那沙奇怪的是,阿顿的占摆为什么会在这个女祭司手里?且不说那是非常珍贵的皇家圣物,就冲阿顿这个名字,这块占摆也应该和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名字和雕像的结局一样,被尽数捣毁,从历史上和无数建筑上彻底抹去。 拉姆瑟斯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看着阿肯娜媚额前的汗滴滴淌下来,把她蒙在脸上的薄薄面纱都浸湿了。塞那沙发现了她的虚弱,连忙一手扶住她的背部,阿肯娜媚连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睛将剩余四人一个个点过去:“你们还信不信我?” 塞那沙选择相信,拉姆瑟斯冲着那块占摆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夕梨只想继续走下去,无所谓走向哪里。约书亚和西德哈勒都是做人下属的,不会做出任何反对。 阿肯娜媚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有值得旁人倚靠的自信,虽然这仍然来自于父亲的馈赠。这枚珍贵的曾经造就太阳之城的占摆,没有在神庙供奉,而是因为父亲的偏心被赠予了他最心爱的女儿,同样避免了被清除的厄运。 就在阿肯娜媚信心大增的同时,夕梨突然指着自己坠着小铁片的手环惊讶到:“你们快看,有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天红里的主角们似乎有自然元素超能力的设定,阿肯娜媚的占摆希望大家不要觉得雷。历史上确有其事,能够使用这种特殊磁场能力的法老中,最有名的就是拉姆瑟斯的儿子,塞提一世,也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父亲,他曾经在沙漠行军中用洋槐树枝找到了水井。 文中提到公元前3100年,第一个统一上下埃及的法老美尼斯,自南向北由上埃及征服下埃及,在今天留下赫赫有名的上古时代帝王中,古埃及的美尼斯恐怕是年代最早的一个了。他是古埃及第一王朝的建立者,是古埃及国家统一的奠基者。古埃及是世界古国中的古国,而美尼斯正是站在这一切开端处的特殊人物,这个伟大的征服者最后行猎时死于河马手上Otz…… 下图为著名的“纳尔迈石板”,正面威风凛凛的美尼斯头戴上埃及白冠击杀俘虏,皇权的象征鹰神荷鲁斯在站在他的前方保佑着他,抓住一只代表下埃及的眼镜蛇,背面美尼斯已经头戴下埃及的红冠,表示已经完成征服,此后埃及法老的皇冠都是红白双重皇冠哦,而且皇冠上同时会有眼镜蛇和鹰神,图片下次找机会放。   ☆、50 其时铁是非常珍贵的,是远比黄金还要稀有的金属,交易价格更是为黄金的六十倍,且如果西台限制出口,根本就是有价无市,有限的铁用来供奉神明、制造武器尚且不够,是没有人舍得给女人做饰品的。也只有深爱夕梨的西台皇子凯鲁,才会给自己的侧室一只这样昂贵而难得的手环。 而夕梨确定此时没有风吹,手环上点缀的铁片却在往阿肯娜媚的方向微微晃动,就像是她上学时候用吸铁石做实验一样。 塞那沙注意到沙漠此时干燥无风,身侧的沙子却在往阿肯娜媚那里产生滚动,虽然他见多了西台祭司的神奇力量,也仍然为其惊叹,那颗仿佛很普通的菱形花岗岩,好像表面附着了银粉,若隐若现地闪光。拉姆瑟斯则咽了咽口水,喉结露骨地滚动了下,聒噪的他这回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没敢出声打扰阿肯娜媚。 夕梨突然灵光一现,虽然她只是个高中女生,但是也学过基本的物理知识,她不知道这颗菱形粉色花岗岩是什么来头,但她确定这时周边这些异象产生的原因,一定是阿肯娜媚的那颗占摆产生了奇妙的磁场,也许这真的代表她感应到了某些东西。 阿肯娜媚是在太阳城出生的,她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是如何使用这颗占摆的,但是父亲告诉过她,只要沉住气并且满心虔诚必定会得到神灵保佑。阿肯娜媚或许别的不擅长,但她绝对是阿蒙霍特普四世的所有孩子里最定性,最坐得住的。她的父亲没有看错她,她的母亲却轻视她,她的弟弟兼丈夫想要把她藏在深宫,两辈子以来阿肯娜媚第一次踏出底比斯,却才发现自己竟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夕梨激动得恨不得要尖叫,她连忙去拉席地而坐的阿肯娜媚:“快!快别发呆,只有一侧的沙子产生移动,是东北方向,我们一定是逃跑的时候过于偏向南方了。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个矿区,那我们可能位于那个地点的下方。” “你说的没错。”阿肯娜媚起身拍开粘在斗篷上的沙子,但即便他们取得了可喜的进展,面前的道路依然艰苦卓绝。马已经骑不了了,这几匹干渴之极的动物仿佛只要再走几步就会倒下去,余下的路程,他们依然只能靠脚:“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感谢老天,阿肯娜媚出生在沙漠里的太阳城,虽然十岁之后移居底比斯,但是沙漠之城却给她的生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知道在沙丘何处下脚不会轻易陷入,也比她的另外五位旅伴更加耐渴耐热,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轻易解下斗篷,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实在根深蒂固,就连想一想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都几乎要冒出一身的冷汗来。 行进的队伍非常沉默,若不是方才神奇的一幕刺激着人的求生本能,赛那沙自己都不信原来他们还可以走这样远的路程。太阳在他们身后沿着每天固定的轨迹渐渐西沉,仿佛死亡的阴影也因此褪去,但逐步下降的气温告诉他,不论日夜,你都不能对沙漠放松警惕,否则你会冻死在沙漠的夜里,然后第二天的日出会将你变作一具干尸。 因为无数次的失望绝望,乃至于真正的绿洲出现在他们眼前时,疲惫的人们还以为这是夕阳余晖下的又一个海市蜃楼,直到阿肯娜媚一只脚确实地踩到了一蓬野草。要不是河流就在眼前,赛那沙几乎确定自己会拔起那丛野草塞进自己的嘴里。 真美啊,沙漠里的绿洲!据说这条河的尽头就是阿肯娜媚所说的铜矿,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整条河被晚霞映照得金灿耀目,好像流满了贵重的黄铜。河边的棕榈树、洋槐树以及方才见到的那种结着沙漠椰枣的矮树,油绿得仿佛是富有的腓尼基人也会为之欢呼的珍贵的绿松石。然而在饥饿干渴的旅人眼里,即便是珠宝金银如山,世上万物也没有比眼前更珍贵的存在了。 拉姆瑟斯是奔放惯了的,伸手就去扯自己皱巴巴的头巾,也因为如此,他的金发看上去还算干净,他坏笑着对身后的两个女人说道:“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实在忍不住……” 赛那沙相当了解他的话中之意,他身上的洋槐树长弓和铁剑先后落在沙子里,然后是他上身的亚麻长衬衫:“是该洗澡了。” 夕梨惊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转了过去,阿肯娜媚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男人身上,那双略略带着疲倦的绿眼睛却是警惕地扫视着绿洲周围,赛那沙哈哈一笑道:“就算绿洲里突然窜出一头狮子来,也不能阻止我。在它咬断我的喉管之前,我也得确保自己干干净净地去见冥神。” 他话音才落,长衬衫已落在地上团成一堆,拉姆瑟斯似乎是不甘示弱,一把扯开了自己的缠腰布,两个男人白花花地抖着健壮的大腿奔进了河里,惊跑了原先在河边喝水的野兔子和鸵鸟。约书亚和西德哈勒自然是有所忌讳的,他们一个不敢在卢克索穆特女神的祭司面前放肆,另一个不敢暴露于战争女神面前,只好委屈地躲到树后头,小心翼翼地脱了衣服,顺着河岸边的草丛下水。 阿肯娜媚看着畅快地游了几圈的男人们,拉姆瑟斯一脸坏笑,似乎是随时准备把赛那沙按到水里去。赛那沙则仰躺在浅滩上,嘴里叼着草根,最后晒一把夕阳。两个卫兵老老实实让水淹到胸口,就怕碍了女人们的眼睛。 阿肯娜媚瞥了一眼夕梨腰间的佩剑,原先她用过的拉姆瑟斯的佩剑已经被他当成飞刀扔了,她随手捡了一把他们弃在草丛里的铁剑,和夕梨有了默契,两人慢慢地把这块不小的绿洲转了个遍。 大约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们才走到绿洲的另一头,同时也似乎是沙漠的另一头,因为那里就是层层叠叠风化的岩石,一眼望过去,渐次越来越高,仿佛无处下脚,已成了绝路。 夕梨正在担心到底有没有矿区,却见前头见过的两只羚羊正站在岩石的最高处,伸着舌头去舔石头缝隙的含盐晶体,发现夕梨在指着它们,它们碰了碰美丽的长角,似乎是知道人类上不来,慢悠悠地只顾自己的口腹之欲,过了好些时候才几个起落,消失在嶙峋的石头之间。 因为临近黄昏,光线模糊,夕梨差点就错过了那条羚羊经过的羊肠小道。她也算是跟着凯鲁外出见过不少世面的,但她敢保证,就算是白天,常人想要发现这条隐匿的小道也非常困难,不说那条小道狭窄得几乎没有,岩石可以落脚的末端也足有两个人那么高,因为潮湿,还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几难立足。 “这是通往矿区唯一的道路,”阿肯娜媚肯定了夕梨的猜测:“矿区的劳工都是苦刑犯,押送的时间也不确定,因此等人带路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沙漠太过危险,贝都因人还在搜捕,我们必须自己先行翻越。这个绿洲也并不出现在各国的地图之上,鲜少有人会路过,若是有人胆敢随意翻越的话,矿区最高的岗哨立即就会发现,你可能千辛万苦到了山顶,就会被飞箭射死。” 夕梨拿刀尖无意识地抠着岩石缝隙里的苔藓,她不想表现得对阿肯娜媚的话有所怀疑,因此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矿区守卫为什么要对我们另眼相看呢,你也说了,那是法老的私产……” 阿肯娜媚给了夕梨一个“到时你就知道了”的眼神,二人慢慢往回走。隔着老远她们就看到了篝火的亮光和勾人的肉香,看来趁着她们巡视的当口,清洗一新的男人们也没闲着,难得他们把衣服也洗了,晾在树枝上还没干,四个人下身都围着一张宽大的棕榈树叶,不过行动或者弯腰间,动作幅度一旦过大,那棕榈叶也并没有起到什么遮掩作用。 夕梨的脸立马红了起来,阿肯娜媚却觉得并没有自己在画卷上看到过的来得大,心里正满腹狐疑,在她的观念里,图坦卡蒙是因为经年的病痛才会像小男孩一样,但是为什么这些男人都像小男孩一样? 就算是她后来的丈夫阿伊,因为年岁大了,那东西不过是根半软的豆荚,他最爱做的事情,是让自己一手摸他上面的光头,一手摸他下面的光头,阿肯娜媚回想往事心里一寒,在夕梨奇怪的目光下跑到河边洗了洗手。 夕梨不敢像阿肯娜媚一样大喇喇地欣赏,只好让眼睛转到随便哪里的景色上去,因此她发现不知何时这个绿洲出现了别人,绿洲边沿最高的那处沙丘上扎着两顶帐篷,一个穿着肮脏皮袍的女人嘴里叽里咕噜地从沙丘上滑下来,把一个香料瓶子递给拉姆瑟斯。 拉姆瑟斯笑容灿烂地对人道了谢,往烤架上穿着的兔肉上均匀地涂抹上番红花的酱汁,女人的皮袍后面钻出一个脸盘脏污而怯生生的小男孩出来,赛那沙招呼他过来,撕了一只兔腿给他,因为一只兔子不够众人分的,边上还躺着一大只被开膛剖腹的鸵鸟,毛只被拔了一半。 看来是遇到旅伴了,夕梨正想迎上去:“是沙漠里的牧人,今晚或许我们可以不用睡在露天了。” 阿肯娜媚却拉住了夕梨,她下意识地不信任何人,回想到方才洋槐树上结的一个蜂巢,趁着天还没黑,她打算去干一件事:“你在这里等我。” 想了想,她又把自己羊皮口袋里的东西倒空让夕梨拿着,在夕梨惊疑的目光下,径直往发出“嗡嗡”声的洋槐树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桃花娘娘的长评,你写给我挺久了,今天有机会加更了~~~你们看到这章滴时候,我正在出去玩的路上,接下去一周存稿箱大人请显灵,评论不能及时回复的,最后都会补上,经常的有积分或者红包来拿。 咦,你们问我和谁一起?当然是基友月头和愫头啦,话说如果我明天出现得晚,一定是被基友榨干了~~ 沙漠观浴记分上下,分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女人,嘿嘿~~ 上埃及的王冠像奶嘴,下埃及的王冠像天线宝宝,合在一起就是吃奶嘴的天线宝宝……还是最下面图图的那顶好看,给阿肯娜媚戴着肯定也好看~~~ 上埃及的法老戴白色高冠,代表植物为莲花,崇拜秃鹰;中图为下埃及的法老戴红色低冠,红色象征沙漠,代表植物为纸莎草,崇拜眼镜蛇。右图法老所戴王冠象征上、下埃及统一的红白双冠,王冠上的秃鹰和眼睛蛇,分别象征上埃及的秃鹰女神纳贝克Nekhbet 和下埃及的眼镜蛇女神 Wadjet 。   ☆、51 埃及三面环绕沙漠,固然天气酷热,然而由于尼罗河的存在,生活在下埃及尤其是三角洲附近的人时常会有罹患风湿的困扰。富有的贵族们常以吞食金粉的方式克服风湿带来的连绵不绝的痛苦,普通的平民则只能靠食用芹菜或者将自己全身埋在烈日下炙热的沙子中的方法,以求能够些微缓解病痛。 但是对皇家御医来说,还有一种秘方可以为地位至尊的人群服务,药材就取自一种危险的杀手昆虫——胡蜂身上,这种难以捕捉的尾带毒针的昆虫所酿的蜂蜜不但可以入药,其尾部的毒针还可以拔下做药材使用,起到治愈风湿的奇效。 阿肯娜媚对这种昆虫并不陌生,在她很小的时候,前御医哈图谢就曾带着几个胆大的贵族孩子去野外掏蜂窝。及至阿肯娜媚长大后,由于图坦卡蒙一直病弱,因此她更是潜心研究药典,甚至堪为哈图谢的助手,因此她现在要对那棵棕榈树上的胡蜂窝下手,可谓是自信满满。 夕梨发现阿肯娜媚不是开玩笑,竟真的往那个看上去像一个悬宕大球的蜂窝走去,即使身为一个现代人,不要徒手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接近蜂群也是常识,更何况因为这个绿洲罕有人迹,这窝胡蜂已经过了很久无人打扰的日子,整个蜂巢呈现一种和沙漠环境浑然一体的棕褐色,仿佛已成了这处地界的无冕之王。 蜂群此时按部就班地劳作,然而不时传出的“嗡嗡”声仍然提醒着胆敢进犯的人,他可能马上要误入了一个隐藏着的沙漠陷阱,一旦被群起而攻之,必定就会浑身肿胀并痛苦哀嚎着死去。 卢克索神庙深处的医生圣地,就描绘过这样一幅几百年前勇敢的采药人被胡蜂叮蜇致死的壁画。然而时移变迁,人们早已基本掌握了驯服这种危险生物的办法。 夕梨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凭借的是现代人本能的趋利避害的尝试,抱着阿肯娜媚扔给她的东西上前两步想要叫住对方:“祭司大人,您快回来!这是大个的胡蜂,不是蜂蜜,您穿了再厚的斗篷也没用的……” 不想阿肯娜媚却绕过那棵棕榈树,借着已然昏暗的光线跪在地上到处摸索,不出她所料,很快她的指尖就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粗粝野草的触感,她一寸一寸摸下去,用手指抠开野草下面松软沁湿的沙土,轻松就把埋在深处的饱满的根茎拉了出来。 哈图谢教过她,在任何危险的动植物出没的地方,相隔不远之地必定会有它的克星的存在,如果造物之神没有予以它们天敌,而是任由危险的物种无止境地扩张领地,那么人类根本不会有生存的余地。 当然这个理论运用在那些诡计多端的野心家身上也是一样适用的,自图坦卡蒙去世至今,法老的九位朋友亦即埃及的九位执政高官,阿肯娜媚已然收服了其中两位,而经阿肯娜媚亲手拉拢并获得晋位的新任宰相哈扎,图坦卡蒙曾经信任的文书总监耶尔古拜亦是她的拥护者。 不可否认,他们个个都是位居高位、身有所长的人,之所以愿意听从阿肯娜媚的差遣,就是因为阿肯娜媚本身有压制他们的特质。 譬如阿肯娜媚天生高贵的出身,她承袭自太阳之子的纯洁血统,她所行的一切只要不离经叛道,就是公义与权力的最高保障。 尤其在埃及法老死后,身兼伴侣皇妃并有公主之名的阿肯娜媚,其实在名正言顺的行权地位上是远高于埃及的任何人。 曾经的阿肯娜媚不懂,现在的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而其实在她年幼之时,父亲及老师便已经将这些至理教会了她,而她并没有体会到他们的苦心。 阿肯娜媚定定神,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圆润饱满的根茎榨出汁液来,稳稳地拿手捧了,细心地擦在斗篷外的每一寸肌肤上,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谨慎为上,又多挖了两块同样的根茎涂满全身各处,甚至包括脸部,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慢慢接近那只似乎摇摇欲坠又牢固无比地挂在棕榈树枝上的胡蜂窝。 采药人的守则之一就是做事不能做绝,阿肯娜媚命令夕梨站开,自己拿着锋利的铁剑接近矮垂的蜂窝,先试探了一下蜂窝的硬度,有几只工蜂警觉地从巢中飞出,开始盘旋于树丛周围。 阿肯娜媚对此毫不理睬,继续找蜂巢的脆弱处好方便自己下刀。那几只工蜂见侵略者并不停歇动作,竖起尾后毒针就要朝阿肯娜媚蜇过来。 夕梨抱着一堆杂物正想要提醒阿肯娜媚注意,不想那几只工蜂刚刚近身,就像被喷了微量杀虫剂一样,突然如喝醉酒一般,猛地往地上坠。在勉力沿着草丛盘旋几圈之后,纷纷栽进了沙里。 阿肯娜媚见抹在身上防虫的草药果然奏效,赶紧奔上前去紧着踩了几脚,将工蜂悉数碾死。原本安分待在巢中的大量蜂群察觉到了同伴的尸体,如一股黄黑相间的潮水一般涌出巢穴,聚集在工蜂的尸体周围。 见机不可失,阿肯娜媚趁着调虎离山之际,踮起脚尖挥剑,毫不犹豫地将一半的蜂巢削了下来。铁剑极其锋利,残余的另一半蜂巢几乎不受影响,阿肯娜媚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那条肥胖白嫩的蜂后优美地在里头蠕动。 她会心一笑,将守护在蜂后身边的一小拨工蜂悉数收入随身携带的羊皮袋里,手脚快速地捡起另一半的蜂巢,施施然地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等到蜂群的大部队发现自己的家园遭到严重又说不上灭顶的灾祸,它们会发挥勤劳的本性,在极短的时间内倚靠残余的半边蜂巢,重建自己的家园。这个蜂群很可能等不到下一个采药人的到来,如果又迎来不速之客,近东的采药人都会明白采一半留一半的道理。 夕梨看得目瞪口呆,这位身兼医术的祭司真是令她非常折服,西台的祭司们即便可以展示神奇的自然元素的能力,但不可讳言,西台的医疗水平相对非常低下,而且埃及人处理问题的手段,往往出乎她现代人思维的奇妙,而又非常奏效。 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高中历史老师曾经轻描淡写地讲述过身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埃及,但真实的埃及绝对堪称古国中的古国,而且远远比她想象得底蕴厚重。 夕梨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其实西台也盛产野蜂蜜,但是此时养蜂的风险还比较大,技术相对落后,因此愿意从事养蜂业的农人较少,产量也低。以蜂蜜制成的蜜浆或者甜酒都是价格昂贵的饮料,入药的经过提炼的蜂蜜和蜂针几乎价同黄金。 虽然已经喝了一肚子水,但是想到香喷喷的兔肉和鸵鸟肉,再佐以新鲜的野蜂蜜,就算夕梨现在身处哈图萨斯或者埃及首都底比斯,都是一大享受和乐事。 腰间围着棕榈叶的男人们远远看到女人们归来了,他们可并不担心。因为铁剑少了两把,夕梨和阿肯娜媚都是聪明人,必定有办法防身。但是看着阿肯娜媚拎着个就比马车轮子小一些的半个蜂窝,拉姆瑟斯惊讶地含着半口兔肉看傻了眼。 塞那沙因为西台有养蜂的传统反应略好些,但是当他看清那是胡蜂窝而非蜜蜂窝时,狐疑的目光对着阿肯娜媚上看下看,似乎是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阿肯娜媚还安然无恙。 夕梨蹦跳着采了几片长条形的树叶卷起来,做出一个个翠绿可爱的小杯子。阿肯娜媚默默笑着看她动作,随之伸手从半个蜂窝里掏出一块块包含蜜汁的蜂板,手势极其优美地将金黄色的宝贵蜜浆灌满那一个个泛着草木清香的小叶杯。 合着蜜浆,夕梨大快朵颐了一只兔前腿,还把兔头串起来扔进火里烤得劈啪作响,在众人调侃的眼光下把鲜美的脑髓也抠得一干二净。男人们见此也是胃口大开,又各自分食了小半只鸵鸟。 阿肯娜媚一人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只用了点鸵鸟背脊上最嫩的几口肉及兔腿上的一根腱肉,拉姆瑟斯很懂她的喜好,他知道底比斯的贵族们是怎么用餐的,特意都给阿肯娜媚留好了。 旁人再劝,她也不会多吃。 剩余的肉被分给那偶然撞入绿洲的那个牧民家庭,近十个男女老少倒也可以勉强果腹,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藏在母亲的皮袍后面,眼睛水灵灵地盯着阿肯娜媚指尖的杯子看。 阿肯娜媚感觉腰间羊皮袋里的震动渐渐平和下来,心里大安,招手令那孩子过来。蜜浆对她来说只是寻常东西,不比水更特别,因此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且没有经过处理的蜂浆会发生变质,沙漠旅行最宝贵的依然是普通的水。 孩子母亲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质朴的妇人双手紧张地搓了搓,看着满足而疲惫的阿肯娜媚和夕梨道:“两位尊贵的小姐,如果不嫌弃我们的帐篷,今夜便让你们住。就在帐里打水洗浴、铺床安歇,自然是比不上豪华的居所,但你们尽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点点咧,为什么会晚咧,因为愫头和月头不肯起床,哭瞎…… 今天外出第一天,但是不会段更哦,么么哒,因为勤奋的作者本月全勤,晚上八点还有一更,送给胖Q的长评,啦啦啦,谢谢妹子呢 至于胡蜂,就是我们所说的大黄蜂,全世界的种数有几百种,性情凶猛,蜂蜜和毒素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市场上一公斤的蜂毒价值650万……_(:з」∠)_,请给我蜂毒…… 美国考古学家在古埃及的金字塔中发现了一坛3000多年前的蜂蜜。这坛蜂蜜至今没有变质,也没有干燥成块状,仍然可以食用。在古埃及,蜂蜜的用途除了作糖的代用品和在王宫里作为女人的美容品外, 主要是涂抹在法老死后的尸体上,防止其腐烂,并制成木乃伊。据科学家研究,这种古老的天然蜂蜜,具有显著的抗菌效果,它的保湿效力比现代天然蜂蜜要好上百倍。其中的原因,至今还是一个谜。   ☆、52 吸引阿肯娜媚的是妇人口中的打水洗浴,她并不是受不得苦的人,在沙漠里露宿也并没有让她觉得苦不堪言。但是对于门前就是触手可及之尼罗河的埃及人,洗浴文化和技术又独步近东,阿肯娜媚已然快三天没有洗澡,要不是沙漠里的太阳会把汗水全部蒸干,此时她一定能够闻到自己身上积蓄已久的酸臭味。 夕梨没有披斗篷,如果细心琢磨一番,她已经散发出某些微妙的不明气味。阿肯娜媚拿斗篷包着自己,把气味也一同包住。她俩原本的打算,就是吃完这餐沙漠盛宴之后,把男人们都打发得远远的,再行沐浴。 比较麻烦的是,沙漠里夜间是非常寒冷的,她们还得就着火堆找个比较大的果壳之类准备一点热水,夕梨甚至都建议好了,拿纹理比较细致的亚麻衬衫装了热水吊在树枝上,人可以就着漏出的水淋浴。 这样一个聪明的主意,大家都表示赞同,连阿肯娜媚都不由开始想象热水淋在身上的舒爽感。然而如果有一个庇护之所,又有可以容人沐浴的大木盆,那绝对比夕梨不得已而出的主意更好。 塞那沙有趣地看到阿肯娜媚那双素来冷淡的绿眸里竟罕有地流泻出些微露骨的渴望来,仿佛高不可攀的女神坠入凡间,顿时显出别样的可亲可爱来。 阿肯娜媚发现塞那沙看她,皱着眉把脸别到一边,和夕梨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也并不反对来着,她竟带着些许羞涩道:“睡在帐中就不必了,我们只借诸位的庇所洗个澡。” 这些高贵人真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牧民觉得自己实在碰上了好人,其实他们游走在沙漠和水草边缘,一眼就能看出这六人并不简单,尤其那四个男人,可以轻易地把牧民家庭全部杀死,霸占他们的帐篷和财物,甚至连掩埋尸体都不用,沙漠会将人存在过的痕迹吞噬得尽善尽美。 那个妇人心存感激,她是牧民的妻子,天生便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利索得收拾一番,已经捡了一大抱用来升火的干柴,以男人都惊讶的力气架起两个大陶罐烧水,然后将阿肯娜媚和夕梨引到了那顶比较小的帐子里,准备接着她们替换下的衣服,再拿到河边清洗。 这明显是女人带着孩子住的帐篷,小巧整洁、器具相对比较齐全,阿肯娜媚随意张望一下,就知道那些贫瘠的财产里根本藏不了人,顿时安下心来。 淳朴的妇人对阿肯娜媚的心理活动是全然不知的,只顾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从堆着的生活用具里拖出一个很大的木盆来,招呼男人帮她抬到河边,就着河水里里外外刷洗干净了,又用新出的一壶热水烫过,就可以服侍两位高贵的小姐入浴了。 夕梨让阿肯娜媚先进了浴盆,阿肯娜媚也并不推辞,经过这段时间的跋涉,她越发信任蒙妲丽改变肤色的药膏的效用,以目前来看,至少遇水、遇汗或者她往身上抹草药,都没有令她露馅儿。 因此阿肯娜媚放心地脱下斗篷,又解下腰间代表高阶祭司的大红色的腰带,巧手松了两边肩上的搭扣,细薄的吊带亚麻裙就落在了她的脚背上,团成了一股细细的白云般的物事。 阿肯娜媚一抬脚坐进浴盆,习惯性地伸手,夕梨竟像见了鬼一样上前扶住她,待她坐下之后,夕梨打开一个羊头型的小陶罐,用妇人提供的廉价而好用的一种天然碳酸钠的白泥开始慢慢涂抹清洗阿肯娜媚的身子。 战争女神这般殷勤,倒让阿肯娜媚意外。身为西台身价最高的皇子的侧室,可以想见她一定过着皇室成员最优越的生活,就像她手上那只稀有而昂贵的铁质手环一样。 但是铭刻在人出身的痕迹是改变不了的,它会深深地烙印进你的骨髓之中,夕梨不论三千年前或是三千年后都是不折不扣的平民,阿肯娜媚视为理所当然的,是她后头才得到培养的,且可能始终觉得别扭的。 因此以得天独厚的以黄金与蜜浆养大的至高女性,在无知无觉间,就会对原本出身的平民女孩子造成潜在精神的压制,且阿肯娜媚表现出的各种不算惊天动地但委实神奇的能力,也是真的令夕梨深深折服。 但一直到阿肯娜媚在夕梨面前卸下全身的衣物,夕梨才第一次看清这个女子的真面目。作为最高女神庙卢克索的高级祭司,阿肯娜媚比她想象的远远年轻得多,这从肌肤的状况就可以看出来。 夕梨原本有一身象牙白的肌肤,在近东可引以为豪,尤其得到凯鲁的喜爱,抚摩的触感更是像尼尼微进贡的新春新下的小羊羔皮一般。但阿肯娜媚即便肤色微黑,但那种甜蜜健康的色泽堪比他们方才进口的野生鲜蜜一般,而且蕴满了一种年轻女性的独特生命力,曲线起伏宛若拯救他们性命的那条河流。 夕梨竟是第一次觉得这种近乎努比亚黑人的肤色竟是如此的美丽,而阿肯娜媚鲜丽的五官也丝毫未因肤黑而逊色,而是多了一种蓬勃之感,并不似寻常深居简出的高身份女子般慵懒却苍白。 她的手搓到阿肯娜媚的双腕、手臂以致颈部、胸口,这时夕梨才意识到什么,想要尴尬地停手,却发现阿肯娜媚闭着眼睛,真心实意地在享受她的揉捏。 牧民家的男人和塞那沙、拉姆瑟斯围坐在火堆边,余光间或看着那个妇人忙碌地进进出出。他们从牧民口中获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近两年在贝都因人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中,已有一支异军突起,却并不是因为那个部落的所谓国王英明神勇,那老头子早就瘫在床上不行了。 这支部落之所以强大起来,就是因为老王的儿子巫博泰舒是个野兽般凶狠的男人。传说他像沙漠里的红毛鬣狗一般,有着一头恶火般的毛发,到处嗅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做出各种凶残至极的恶行。 部族起家的根本就是这支贝都因人开始违反祖先制定下的沙漠规则,不再满足于那些过往商队和旅人提供的向导费和过路费。他们崇尚血和暴力,遇到自己认定的肥羊必定赶尽杀绝,将无辜人的血洒在这片漫无天际的黄沙上,掠夺所有的财货宝物,凌~辱所有随行的女人,除了少数姿色出众的,绝大多数女人会在被侮辱之后仍然得到被杀的命运。 这支牧民进入沙漠腹地,就是因为生活了数年的丰美草地被这群强盗占领,而强盗们最近在靠进埃及与叙利亚边境的地方徘徊不定,牧民只好迫不得已往相反的危险沙漠腹地走,因此才会导致和塞那沙等人的巧遇。 拉姆瑟斯摸摸下巴,他是尼罗河三角洲的守备小队长,关于边境的动向自然有他的渠道。事实确如这群牧民所说的,大半年来下埃及经常会接到来往沙漠的商队失踪的消息。但是沙漠旅行本就充满着不确定性,失踪不意外,失踪几率有所上升也并不说明什么,求证又非常艰难,总不见得为了这些商人,去把珍贵的士兵送到沙漠里调查原因。 也许就是这样,才会导致这支贝都因人的行事越发猖狂,竟然狂妄到以为勾结了野心家霍姆海布,就可以获得他们承受不起的利益。 塞那沙看拉姆瑟斯若有所思,他也有一些不太不确定的想法,便压低声音道:“叙利亚沙漠接壤许多国家,埃及只是它的西南要处而已,埃及不过是无所作为,但是没有其他边境国家的助力,也不至于嚣张得如此厉害。靠进黎巴嫩及迦南地的阿穆府省,据说老王的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后,为了王位勾心斗角十分厉害。若是其中一人想借助贝都因人的力量,借机进行扶植,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人心里达成默契,只待来日逃出升天再行查证,因此稳妥起见,有外人在的情况下,便没有明说,也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们沉默下来,却显得那顶小小帐篷里的声音越发清晰。滴答的撩水声,女子的娇笑声包括夕梨不时的啧啧赞叹,拉姆瑟斯原本就对她不冷不热的,这会儿照例讽刺了一句:“沙漠里能有什么好物事?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他斜睨一眼塞那沙:“你们让战争女神的日子过得太差了吗?还是西台真的很穷?” 塞那沙语塞,正想着怎么反唇相讥,就听夕梨一阵饱含羡慕的惊呼:“啊,祭司大人,您的肌肤好滑呀,像早晨新挤的牛奶熬出的奶油咧!”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似乎是阿肯娜媚在水里换了个姿势,夕梨苦恼道:“您的胸部真大,样子又好又挺,是怎么养的?我今年都十六岁了,凯鲁皇子老说我像个小孩子。” 阿肯娜媚的嗓音带着被热水浸透后的酥麻,她懒洋洋道:“要用上好的香油和润膏,找手脚灵巧的侍女每天揉的。还要用远地进贡的柔软丝滑之物每隔段时间进行托固,才维持这金字塔一般的模样呢……” 几个男人立马尴尬地互看一眼,天性使他们不由地就浮想联翩起来,譬如那金字塔是何种模样。这时妇人又伸出头来支使人继续烧水,光是阿肯娜媚一人就用了三大罐还多的水。 塞那沙和拉姆瑟斯默默站起来,提着罐子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却是不约而同地把半干的衣服取了穿上,衣服宽松,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轮到夕梨洗浴,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阿肯娜媚礼尚往来,手势轻柔灵巧,也让夕梨享受了一番。不过夕梨仍觉得不安,不好意思太过给旁人添麻烦,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妇人还唯恐招待不周,拿出两件新缝的粗麻长衬衣来,阿肯娜媚想着将就一晚又是全新的衣服,便没有拒绝。只等明天天一亮,湿衣干了之后照样穿上就行,又抵不过妇人的盛情相邀,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帐篷里挤了一夜,倒也暖和。 阿肯娜媚想是累了,这样的地方也是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梦中一直辗转反侧,好像又回到被吊着晒死在墙上的那天,明明是寒冷的夜里,却像是被火在炙烤。但有人把她摇醒了,她冷汗涔涔地醒来,一张开眼面前就是夕梨的脸,竟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恨意来。 塞那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两个女人明明相处良好,为何女祭司却是这般仇恨的眼神看着沉睡不醒的夕梨,但现在没时间确认这样的事情,他一把拖起阿肯娜媚又去叫夕梨,语气急促道:“我们睡在外面,感觉到了地表震动,有大队的人马正往这边来,我想我们的运气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Q的长评呢,你喜欢图图,以后会有现代无血缘番外,么么哒~ 因为脖子底下不能描写,所以就用夕梨的嘴说出来,男人们都去一发不可收拾吧~ 埃及在叙利亚沙漠的势力包括阿穆府省、毕布罗斯港、第勒港及西顿港,接受埃及的管辖,还有迦南地,基本都属于目前中东地区,也是和西台利益冲突的所在。西台目前拿下了米坦尼,基本两方的势力已经触及到了,这些原本属于埃及的势力范围必定蠢蠢欲动,想着要投靠哪方。 毕布罗斯港是腓尼基的港口,埃及领土广大啊,吕底亚是西台的属国,可以看到双方已经几乎短兵相接   ☆、53 得知危险临近,明明意识还在朦胧之中,身体却远远先于思想的运作,阿肯娜媚手往被褥上一撑,顺手拉了一把夕梨,两人还顺势把枕头下的铁剑也收入怀中。 塞那沙赞赏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显然自沙漠之行开始,这两个应敌技巧本为薄弱的女性,已经拥有了长足的进步,西台皇子的眸子在黎明的夜色里,仿佛映照着星光般熠熠生辉:“拉姆瑟斯等人已经埋伏在外来人进入绿洲的要道上,你们跟我走,务必要小心……” 夕梨看着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母亲想是知道厄运即将来临,将那个脏兮兮的长得不甚好看的孩子搂在怀里,但却紧抿着唇并不愿意开口请求塞那沙等人带上自己,夕梨突然想到在二十世纪等待着自己的家人,突然在黎明的寒冽风中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就开口:“他们……” 阿肯娜媚皱眉,刚想开口,一旁的塞那沙已经接口道:“现在不是可怜旁人的时候,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哪有余裕怜惜旁人……” 听了这话,夕梨还想争取:“可是如果真的是贝都因人来临,他们是遭到我们连累……” 阿肯娜媚立刻正色道:“住嘴,伊修塔尔小姐!”她冷肃的目光扫过那对母子:“能救的我们一定会救,至于连累,那就是言过其实。你要知道,强盗也是需要喝水的。” 三人即刻步入帐篷,塞那沙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犹豫着到底还是开口:“夕梨,你方才的话要是被对方听出端倪来,对方虽是沙漠牧人,一样会起坏心,如果能抓住有价值的人质换取自己的性命,不说为了自己,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也会这样做。” 夕梨一窒,正想开口道歉,突然漆黑一片的灌木丛中传来悠长的一声鸟鸣,拉姆瑟斯已经匆匆赶过来,金色的发丝上还沾着叶间的露水,他也顾不得抹去,脸色铁青道:“我派了约书亚前去打探,他在步行千步的距离之外发现了贝都因人的营地,大约有十数人,估计天亮之前他们就会发现这处绿洲,我们要赶快……” 塞那沙一急,几乎要扯住阿肯娜媚问道:“通往矿山的道路在哪里?” “不可能,那条路极其险峻, 白天尚且看不到必经的羊肠小道,更不要说夜晚冒着生命危险去爬怪石山了。”阿肯娜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解释得清清楚楚:“天亮,只要天亮,我们就能安全地攀爬岩壁,但绝不是现在。” 夕梨立刻想到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拖延时间,我们可以设下埋伏。”她转念一想己方只有六个人,要拖延到太阳升起实在太过困难,而那个牧人家庭都是老实的平民,根本靠不住,而且她的私心里并不希望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那么大家不如都躲起来?” 这个提议一出,其实各人都知道太过天真,连阿肯娜媚和夕梨都知道在初入绿洲之后,将这个绿洲进行彻底搜索,杜绝后患,沙漠响马贝都因人更不会忽略这个步骤。而这个绿洲分明可以一望到底,毫无掩藏的沟壑或者山洞。即使他们现在趁夜出发,被发现了踪迹,贝都因人追上他们仍然只是时间问题。 阿肯娜媚捏了捏腰侧此刻已经平静如无物的羊皮口袋,深吸了一口气照旧问道:“你们这次信不信我?” 这个女人带着他们在经历了重重磨难之后成功抵达了绿洲,她还神奇地摘了半个胡蜂窝下来,让他们不但在沙漠里喝到了水,还饮到了珍贵如油的甜美蜜浆。拉姆瑟斯早已经转变了观念,不再将阿肯娜媚视为一个丈夫死后尽出昏招的无用女人,而塞那沙,他被阿肯娜媚身上种种谜一样的复杂而矛盾特质所吸引,更无丝毫的怀疑。 阿肯娜媚光看这几人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成功获得了同伴的信任,她让夕梨把二人的剑照旧塞到枕下,解除了身上能够看见的武装,正当塞那沙和拉姆瑟斯狐疑的时候,她说出了让人更加震惊万分的决定:“听我的建议,现在你们四个男人全部找暗处躲藏起来,挺清楚,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哪怕是我亲口而出的求饶,你们也不要相信,一定不要现身,直到伊修塔尔小姐发声,你们再有所行动。因此,伊修塔尔小姐恐怕得留下来陪我。” “这太危险了!”塞那沙说出男人们共同的心声,他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并不仅仅是对与他关系复杂的夕梨,更有对萍水相逢的阿肯娜媚。这个美丽、神秘让他心潮起伏澎湃的女人如果因为要保护他们,而遭遇到了什么不堪乃至悲惨的事件,他相信所有的男人都不会原谅自己。 拉姆瑟斯已经一个箭步跨上去,牢牢抓着阿肯娜媚单薄的臂膀道:“不行!绝对不行!您绝对不能这么做,您如果有什么不测,这个国家该怎么办……” 阿肯娜媚重重地拍开拉姆瑟斯逾越的手:“无礼,拉姆瑟斯队长!我可以肯定,我比你更珍惜我的性命,因为我知道死亡和离别的痛苦,哪怕我或许会得到冥神赐予的永生。但是对你,我要警告你,拉姆瑟斯队长,你是什么身份?我现在对你说的话,只是命令!” 拉姆瑟斯脸上的失望和痛心几乎掩饰不住:“如果呢……这世上没有谁能承担那一点点的风险。” 阿肯娜媚转而问夕梨:“伊修塔尔小姐,你是否信任我,愿意帮我的忙?” 夕梨几乎是忙不迭地答应:“愿意效劳,祭司大人!” “你非常好!”阿肯娜媚得到夕梨肯定的答复,继续问塞那沙:“既然是出自伊修塔尔小姐本人的意愿,我希望塞那沙皇子您不会拒绝将伊修塔尔小姐借给我?” “怎么会?”塞那沙一愣,觉得阿肯娜媚的话中似乎总有误会:“我也相信你……” 阿肯娜媚早就不在听他说话了,这时负责探路的约书亚和西德哈勒陆续狼狈地钻出草丛,也顾不得撸下头上的树叶,气喘吁吁道:“来了,领头的不是善茬!” 没有时间再纠缠了,塞那沙拖着不情不愿的拉姆瑟斯隐到暗处,只是在行动之前,他叮嘱夕梨:“只要你觉得有危险,或是祭司大人遇到危险,就一定要叫!大声地叫!男人就算流尽血,也决不能让女人流一滴血!” 夕梨大为感动,用力地点点头,阿肯娜媚还有闲情戏谑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调侃一对儿有情人的生离死别,然后塞那沙一转身,她就抓起泥沙糊在夕梨露在外头的白净肌肤上,不然她实在在一群人中太惹眼了,这可是为了她好。 巫博泰舒扒了扒乱草般的一把红发,领着十二骑人马日夜兼程,在扎营休息再连夜赶路之后,不多时便误入了一片绿洲。这处绿洲没有在任何国家的地图上予以标示,离红海已经不远,算是在埃及的势力控制范围之内。 他拍拍自己驯养的鬣狗的脑袋,算是之前几鞭子的抚慰。曾经这狗的嗅觉令他引以为豪,不知比那些家养的蠢狗或者野外的流浪狗灵敏多少倍,但是自从他在叙利亚沙漠失去了西台皇子一行人的踪迹,追踪之旅中这只曾经令他十分仰仗的狗一直把他往匪夷所思的方向带,这令他非常恼火,但是今夜他有一种来自血液中涌动的跃跃欲试的预感。 这处临近埃及的绿洲,很可能会让他的艰苦旅程取得突破,令那位底比斯的高官满意。 看来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了,绿洲稍高的沙丘地上扎着两顶帐篷,一大一小,按照巫博泰舒的经验来看,这可能是一个沙漠旅人的家庭,大的帐篷住着男人,小的那顶住着女人和孩子。 而通常这样的组合,意味着这群猎物的反抗非常薄弱,对巫博泰舒来说,这个时候男人已经全成了死人,而女人则成了任意碾压欺凌、发泄欲望的可怜工具。 贝都因人粗鲁地把帐篷里的人赶了出来,男人们留着还有用,因为巫博泰舒还想停留到天亮,那么这些牧民可以帮着做些粗活,帮忙捕捉猎物,暂时不必杀死。所有强盗的目光都落在小的那顶帐篷里,在沙漠里苦哈哈地奔驰那么久,他们的焦躁和欲望早已无处发泄。 第一个出现的妇人令人非常失望,这是个寻常的农妇,怀里搂着个怯生生的脏孩子。巫博泰舒“呸”了一声,很想一刀砍了这小崽子。但是不确定这绿洲里有没有动物可以烤来吃,小孩子可以留着吃新鲜嫩肉。 随后他眼睛一亮,农妇身后跟着钻出两个年轻女人,一个娇小瘦弱,脸上身上污秽不堪,倒像是个小男孩。这样的女人可以勉强下口,但总是不尽兴的。 但最后那个却让所有人眼睛一亮,微黑的肤、秀美的脸以及窈窕的影,尤其那双勾人心痒的绿眼睛,那么害怕而无助地看着这群深夜来袭的陌生人,简直点起了一把燎人的野火。 那几个搜罗帐子的人中,已经有人露骨地吞了口口水,“咕咚”一声静夜中清晰无比,就要摸上阿肯娜媚粗布亚麻衫外的一侧手臂,阿肯娜媚扭到一边并没有能够避开,预料中的恶心触感就要袭来,不想那人被巫博泰舒一鞭子打到了一边去。 血从那人脸颊上躺下来,他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可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却仍没有巫博泰舒那道结痂许久却依然狰狞的伤口可怖,他一笑起来,像是有一整条巨大的蜈蚣在他的右脸上蠕动:“好东西是我的,谁都不要碰!” 谁都没有注意草丛里“沙沙”的动静。 农妇弓着腰恳求道:“大人,这是我家的两个小姑,请您千万留情……” “小姑?”巫博泰舒拿剑鞘将农妇整个扇到地上,另一只手捏住阿肯娜媚下巴:“你们这种贱民会有这种小姑,有哪个放牧的农妇所穿的草鞋里,会缠绕着金丝?”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要打小boss了,我家女主亲自打,这章是在蚊子的包围下完成的,过程简直艰苦卓绝,大家一定要安慰脸上身上好几个大包的我啊,哭瞎~~~ 嘛,前文说了,阿肯娜媚因为出身优越的原因,享受的时候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所以把红胡子看出来了~~~ 在古埃及,人们多数时间都光着脚。需要穿鞋时,他们便用草辫或草片来做双拖鞋。在古埃及,只有富人才能穿上皮制的拖鞋。多数拖鞋配有皮带;皮带穿过第一和第二脚趾,伸到鞋面,形成丫字形,就是现在的人字拖、罗马鞋差不多(复古风吹啊吹,泥垢了……)。出于礼节,古埃及人在长辈面前不能穿拖鞋。   ☆、54 阿肯娜媚自认出身鲜有人比得上,前世虽然惨死,却也从未受过男子如此粗暴的对待,直觉就要扭过头去,然而巫博泰舒的双手像是两根大树藤条一般有力,紧紧地捏住阿肯娜媚的下颌。 阿肯娜媚挣脱不得,微微地蹙起了秀眉,巫博泰舒看着她凛然的表情,刻意捏着她的脸作势左看右看一番,为着不敢坏了阿肯娜媚的计策,夕梨只好忍气吞声地站在阿肯娜媚身后,然而巫博泰舒一开口,夕梨隔着阿肯娜媚在中间,都能闻到这个强盗嘴里可能几个月都没有刷牙的恶臭。 也真亏阿肯娜媚面对这股恶臭尚能面不改色,贝都因人乃至西台人的生活方式,大致在埃及人眼里都可以归为野人一类。 在底比斯的皇宫里,每日早晚两次安普苏会递来一根芳香的芦荟所制作的牙刷,阿肯娜媚将芦荟汁液均匀地涂抹在牙齿上后,再用明矾加莳萝的混合药水漱口,真正是一位出口闻香的美女。即便是图坦卡蒙一个男人,护理周身之繁琐也绝不逊于阿肯娜媚。 “来,你们告诉我,何以一个农妇的草鞋会镶着金丝?”巫博舒泰恶意地把气息喷在阿肯娜媚脸上,离得近了,他又是得意而狰狞地笑,尽在咫尺的蜈蚣伤疤随着他脸上横肉的抽动疯狂地扭曲了起来。 见谎言被识穿,那个妇人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紧张得快要晕倒。 阿肯娜媚心里也害怕,如果巫博舒泰怀疑她的来历,一刀砍了她或者单把她掳走做人质,那么她的计划就谈不上施行了。想到这里,她逼着自己落下眼泪来,无声无息地就晕红了眼眶,反把巫博泰舒看得一愣,虽那黑漆漆的皮肤是一种遗憾,但被他钳制的女人有一双盈盈绿眼,此刻害怕至极,动人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到底只是个男人,不是个圣人,贝都因人的女人也都是养在帐篷中,职责就是操劳家务和生孩子。巫博泰舒骨子里,也是看不起女人的。 阿肯娜媚见过很多色~眯眯看着自己的眼神,眼下面前这个男人也不例外,她见打动了对方,便忍着下颌的疼痛断续开口道:“我的家里很有钱,只是在沙漠中与父母走失,才不得不托付于这家牧人。要是有人愿意把我送回孟斐斯,父亲母亲一定重金酬谢的。”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声音粗嘎惹人嫌弃,让巫博泰舒倒有些后悔了,突然把阿肯娜媚提起来整个扛到了肩上,大掌包着她的屁股狠揉了几下:“你一会儿给老子好好听话,老子就带你回去做第八个小妾。你要是给老子惹麻烦,老子这儿统共有十二个男人,把你活活弄死了再架到火上烤得‘兹兹作响’,可以应付两天口粮。” 阿肯娜媚咬着牙,恨不得从巫博泰舒的肩膀上啃下一块肉来,可嫌那肉又臭又硬,到底没有下口,反而递了个眼色给夕梨,让她随时做好准备,巫博泰舒把阿肯娜媚在肩上摇了摇,往那顶大帐篷走去,一面对手下说道:“你们在外边等着!” 阿肯娜媚就是要他们在一处的封闭空间才好,这时也顾不得巫博泰舒身上臭不臭了,张着嘴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就咬下去,巫博泰舒没有防备,肩上没有蒙到豹皮的地方被咬得见了血,巫博舒泰“嘶”了一声,狠狠往阿肯娜媚臀部甩了一巴掌,阿肯娜媚闷哼一声,却不松口,巫博舒泰顿时火冒三丈,把阿肯娜媚往帐篷里一甩,往外点了六个人,又指着夕梨道:“你们,带上这个女人,一起进来!” 这是要同乐了,六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当即就把夕梨捉了,提小鸡一般将人提了进去,帐篷内竟也不见逼仄。虽是破旧了一点,也是可堪使用。 那个妇人抱着孩子在剩下六个贝都因人的逼视下抱着孩子往边上躲了躲,目光偷偷地扫过暗处的草丛里,咬着牙不吭声。孩子被她紧紧搂在怀中,也不敢乱说话。 帐篷里,巫博泰舒对着几乎快摔晕过去的阿肯娜媚道:“脱衣服!”‘ 阿肯娜媚深吸一口气,撸下了亚麻衫的两边肩膀,露出了圆润饱满的肩膀,就连见过许多女人也拥有过很多女人的巫博泰舒也不由双眼发亮,阿肯娜媚似乎是害怕他露~骨的眼神,拿手臂环住上身,刻意往巫博泰舒脸上扫了一眼,就把他扫了个浑身酥麻,一边命令阿肯娜媚继续,一边自己开始宽衣解带。 阿肯娜媚往角落缩了缩,却碰到一个贝都因人的脚,顿时无处可逃。巫博泰舒顷刻之间已经脱了个精光,一把将阿肯娜媚抓了回来,压到身下,就冲她柔嫩的颈侧狠狠吸上去,觉着不过瘾,又咬了一口。 阿肯娜媚吃痛,低低地叫了一声,虽是声音粗哑,却也是婉转柔美至极,听得剩下六人血脉贲张,情不自禁地也开始脱衣,好等巫博舒泰完事立即补上。有个别忍耐不住的,已经伸手去抓低着头的夕梨。 阿肯娜媚那声痛吟自然也传出了薄薄的牛皮帐篷,落入了草丛里躲藏的四个男人的耳中。拉姆瑟斯被塞那沙牢牢压住,他突然弓起背来,仿佛是忍受了极大痛苦的模样。塞那沙虽然同样有一把熊熊的怒火在心头燃烧,但为了阿肯娜媚的计划,也是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一旦这时出手,很可能六个人的性命连带那户牧民的性命都保不住。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拉姆瑟斯那几乎痛苦欲死的模样。 他怕出纰漏,不得不把声音压得极低微,凑近他耳朵警告道:“你冷静一点!” 拉姆瑟斯抬起头,塞那沙才发现昏暗的火光发现他那异色双眸通红,拉姆瑟斯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沙土上,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几乎都在微微颤抖,沙哑地气喘道:“你这个该死的西台人!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 塞那沙气结,但是现在不是纠缠于此的时候,他褐色的眼睛牢牢盯着那处人影攒动的帐篷,他相信夕梨的判断,她毕竟是哥哥凯鲁亲自调~教出来的,如果真到了危机万分的时候,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哪怕是一对三的劣势,搏命依然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帐篷里,阿肯娜媚忍着那颗在自己颈间前胸肆虐的红毛头颅,发现时机已经成熟。七个贝都因人都脱得精~赤~条条,晃着丑陋的东西张牙舞爪,有一个人好整以暇地逗着夕梨,因夕梨身材瘦小,激不起对方太大的兴趣,贝都因人难得地慢条斯理。 阿肯娜媚突然出声:“你们不要动我妹妹!她年纪还小!” 巫博泰舒几口下去后,却不知怎么地觉得阿肯娜媚身上一股怪味儿,他啧巴啧巴嘴,往边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你这妹妹又瘦又丑,当老子愿意动吗?你老实点,或可饶她一命,嘿嘿嘿,不然老子把你们两姐妹一起剁了!” 阿肯娜媚几乎泫然欲泣,只苦苦哀求:“我听话,我自己脱……” 看见女人可怜巴巴的就浑身舒爽,巫博泰舒于是直起半身,昂了昂下巴,示意阿肯娜媚动作快些。难得在沙漠里发现一处可心的绿洲,顺道为那位埃及大官办事,巫博泰舒决定好好享受一番,又不赶时间,他乐得慢慢逼迫女人跪在自己脚下,他很有经验,只要两三次之后,让她们干什么龌龊事她们都愿意,只要不再被折磨,到时就是他享受的时候了。 阿肯娜媚那双猫一样的碧眼微微一闪,隐忍到此刻的娇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来,她如游蛇一般整个人从巫博泰舒的身~下滑出,灵活地一滚,一下子把夕梨抱在怀里,一手拉开腰侧那只似乎干瘪的羊皮口袋一抖,致命的被囚禁了许久的胡蜂突然倾巢而出。 一只胡蜂就能让人色变,何况是一小群,且帐篷里的男人们几乎全部暴露,毫无屏障,简直就是胡蜂眼中最佳猎物,这些致命的飞虫兜头往强盗们扑去,小小的帐篷里爆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不大的绿洲。 胡蜂缠上人就绝没有放过的道理,七个男人先后奋不顾身地冲出帐篷,在同伴惊讶的目光中四散开来,有的冲向沙丘,有的在树林里慌不择路,甚至有一个一头又撞到那个只剩一半的胡蜂窝上,瞬间又引出几百只胡蜂,不消一刻,就浑身肿胀得被蜇死。 拉姆瑟斯听到男人的惨叫,这才和同样惊讶的塞那沙等人对望一眼,从草丛里抬起头来,发现贝都因人的下场已经惨不忍睹。不是已经死去,就是半死不活,阿肯娜媚把夕梨遮在身下,没有受到胡蜂一丝一毫的攻击。 她见时机成熟,往夕梨腰侧拧了一把,夕梨疼得叫了一声,不明白阿肯娜媚为什么拧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过震惊,都忘了发出信号。 草丛里的男人们收到信号,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胡蜂确认入侵者都死得差不多了,这才纷纷反巢,那些半死的人只需要再补一刀就彻底没气了。拉姆瑟斯掀开那顶小帐篷,发现牧民一家倒是聪明,已经全部挤了进去,塞得帐篷里鼓鼓囊囊,他对他们没什么兴趣,甩下了帘子。 巫博泰舒毫无声息地漂浮在绿洲的小河里,背上一片红红的肿包,拉姆瑟斯“啐”了一口,不去理睬,却在大帐篷外面犹豫了,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阿肯娜媚,他转而对塞那沙道:“你进去看看!” 塞那沙咽了咽口水,把帘子掀起一条缝,夕梨毫发无损,那双乌黑纯真的眼睛丝毫不掩饰崇拜地盯着阿肯娜媚直瞧,比先前还要钦佩百倍。他艰难地去看阿肯娜媚,这才发现几乎挪不动眼睛。 她嘴角有血,是巫博泰舒的血。颈侧也有血,还有牙印,是她被巫博泰舒咬出的血。可是她的绿眼无惧而自信,这样的决绝血腥,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阿肯娜媚也看见了他,看见了他身后背对着不肯看自己的拉姆瑟斯,心里如明镜一般,塞那沙觉得喉咙干涩,看着她被扯得零落的衣服,捏紧了自己手上的披风,最后还是走上去轻轻披在阿肯娜媚肩头,叹了口气:“对不起……” “何必在意?”阿肯娜媚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反手就将披风打个结变成上衣,经过这系列变故,语气更加平静无波:“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55 收拾完残局,此时天已大亮。沙漠马上就会热起来,让人在太阳下几乎有被炙烤得无法动弹的感觉,阿肯娜媚和夕梨换上自家的衣服,六人与牧人家庭分道扬镳。 阿肯娜媚将耳上的两枚金耳栓递给那个帮了她们且最终也没有出卖她们的妇人,还摸了摸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的头:“这是酬谢,如果哪天你们不想继续在沙漠里流浪,可以来底比斯,留下一个金耳栓,交给任何一名你找得到的书记官,你的儿子会有个好前程。” 身为一个贫穷的牧人家庭的女人,她明白金子的价值,但肯定不明白耳栓上镂刻的那些图案是什么意思,其实几乎所有的平民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们不识字。但她仍千恩万谢地收了,男孩扒着母亲的手想看是什么好东西,却被满脸褶子的父亲拉到了一边,那女人道:“我们是没有见识的游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要做上等人恐怕也没有福分。今天的事情我们全家都不会对外人说,你们尽可放心。” 这些人利索地收拾了帐篷,绑在骆驼背上离开了绿洲,继续牧人自己的沙漠之行,塞那沙想到那天与拉姆瑟斯所说的怀疑,感叹道:“这些平民根本没有野心,但是如果他们连原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又是不是我等的失败呢?” 夕梨对此更有感触,她毕竟来自民主社会,于民生有更多切身之感:“叙利亚沙漠并不只是埃及的责任,你们所说的阿穆府也很靠近西台,如果我这次能够回去,肯定也要向凯鲁皇子报告此事。” 阿肯娜媚亦点头:“如果埃及和西台能够共同应对此事,那么对于塞那沙皇子初来埃及成为法老来说,或许是个非常好的开端。” 众人之中,只有拉姆瑟斯反常沉默,一言不发跟在队伍最后,阿肯娜媚对夕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走。自己慢慢地落在了后面,和拉姆瑟斯并肩而行,她也并不看拉姆瑟斯,但拉姆瑟斯知道阿肯娜媚是在对自己说话:“队长,你是在内疚吗?” 拉姆瑟斯不知如何回答,那个该死的西台人并不知道阿肯娜媚的真实身份,才会放任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可是对拉姆瑟斯来说,这不但是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女人冒险而遭受的耻辱,更是一个臣子看到自己国家的公主及皇妃遭受危险而无法施以援手的耻辱。 尤其是后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虽然他这个小队长的职位是老爹死前花尽了家财买来的,虽然拉姆瑟斯对那些纸醉金迷的贵族有咬牙切齿的憎恨,虽然他惯来用玩世不恭的表情去执行自己的职责,但是拉姆瑟斯在尼罗河三角洲防备小队长的职位上的确干得兢兢业业。 即使这次没有遇见阿肯娜媚,他也已经受到了霍姆海布的瞩目和传召。拉姆瑟斯年轻时之所以放弃书记官的学业,就是梦想终有一日能够作为统帅千军的指挥官,驰骋沙场、纵横近东,恢复图特摩斯三世在位之时的荣光。以军人的铁血,斩断埃及腐朽的贵族弊病,重塑尼罗河大国的荣光。 因为如斯梦想,哪怕作为那位愚蠢的霍姆海布的下属,他也可以暂时忍受,只为了实现上战场的愿望。 但现在拉姆瑟斯不那么想了,埃及如果有这样一位皇妃,或许是全民的福祉。那么他的目标,则该是铲除霍姆海布那个该死的蠢货,让阿肯娜媚有执政的权利。但这位他认准的皇妃,就在不久之前却因为他的无能而遭受到屈辱甚至于死亡的危险。 拉姆瑟斯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不作为,甚至痛恨自己不肯同流合污。哪怕他在任时阿谀奉承、贿赂上峰,只要到头来有人有权,又何至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沙哑着声道:“是,皇妃殿下,您说得没错!我何止是内疚,我简直痛恨我自己。男人的尊严、军人的荣耀以及身为臣子的忠心,我已经一丝一毫都不剩下了,我不但内疚,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队长,你错了,每个人都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包括你,也包括我。”阿肯娜媚微微含笑,仿佛那些伤心无力的过去都已只是一笑置之的浮云:“谁都不应该指望谁的,即便你今天帮了我,那么底比斯的阿伊或者霍姆海布之流你能够帮我铲除吗?你不能!我最想要留住的是图坦卡蒙法老的性命,我做到了吗?我没有!每个人都看到我失败了。我等不到别人救,就会死于各种险恶的宫廷争斗里,我能够容忍别人的无能无力,可是身为埃及皇妃,我不能容忍自己的无能为力。” 拉姆瑟斯一时无言。 阿肯娜媚拿脚踢开戳着脚心的小石块,戏谑地问拉姆瑟斯:“怎样?队长,这番话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些?” 拉姆瑟斯拿着纳美斯头巾迎着热沙风走,彩色的亚麻布在热浪里翻腾,就如拉姆瑟斯此时焦灼的内心:“您说得也对也不对,这非但没让我觉得好过,反而让我更渴望地要去底比斯大施展拳脚了!” 对他的反应大为好奇,阿肯娜媚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拉姆瑟斯转而哈哈一笑,一扫之前的颓败,得意洋洋道:“皇妃,今日一事,你让我知道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但我同样确信了什么是我能做的。你且看着,阿伊已经垮台,我终有一日会取代霍姆海布的。” 阿肯娜媚抱以鼓励和警告,她是绝对相信拉姆瑟斯有这个能力的:“霍姆海布的位置,有能者居之,只是希望你真正达到高位时 ,能够依从你原本的一片赤诚之心,真正为埃及百姓所着想。否则即便你才智能力均远胜于霍姆海布,到头来却未必比得上霍姆海布,他固然做不了大事,却也做不了大恶。”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夕梨好奇地看看后头跟着的两人,又看看塞那沙:“皇子殿下,您是不是喜欢祭司大人?” 夕梨对这种事情一向挺迟钝,她一个时期内通常只能对一个人、一件事上心,很少会去注意旁人暗地的心思,因而她此时骤然发问,倒让塞那沙怔愣了一下,竟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夕梨问的是什么,忙忙地就回答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夕梨认真地看着塞那沙,然后突然调皮一笑:“可是从刚刚开始,您回头看的次数已经不下三次了呢!” 话音才落,塞那沙蜜色的肌肤上竟然泛起了红晕,是被揭穿的尴尬,还是被戳中心事的羞涩,夕梨不得而知,塞那沙慌张地摆手,身为西台皇子夕梨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没有形象的急着否认,仿佛是个被捉到犯错的小男孩:“不是的,夕梨,我只是关心同伴,他们落在后面……” “祭司大人是个好女人。”夕梨肯定地点点头:“不要说您了,连我都很喜欢她、很信任她,可是塞那沙皇子,这是不对的。您还要去底比斯,去娶埃及皇妃,您不能……” 塞那沙突然苦笑出来,他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什么都明白!在他还是自由身的时候,能引起他好感的夕梨已经是凯鲁的女人;在他已经有了未婚妻,且未婚妻是一国皇妃的高贵身份,完全不容后悔的情况下,那位祭司却又是这么一位美丽而勇敢的完美女性。 察觉到夕梨在紧盯着他的表情,塞那沙舔舔干涩的嘴唇,艰难道:“你放心,我都明白。” 双方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之间进行了如何有意义的对话,但是阿肯娜媚和拉姆瑟斯二人明显气氛愉快,塞那沙却是目不斜视,再不会将目光时时流连在阿肯娜媚身上。拉姆瑟斯对其观察的敏锐自然不会弱于夕梨,很快发现了塞那沙的冷淡,心里一面感慨这位皇子好歹还有上位者的一点克制,一面却又觉得可笑可乐,方才的阴霾反而一扫而空。 六人这样各怀心思地走了一刻钟,终于到达了昨日傍晚阿肯娜媚指给夕梨看的那处乱石山和羊肠小道,塞那沙出身高原,自然义不容辞地担任了尝试的先锋角色。这小道不过也就勉强是男人的脚面宽,,女人走或许稳健些,但是其上又生着青苔、怪石丛里险象环生,隐隐还能看到好几个陡峭的险坡,六人要攀爬何等困难! 塞那沙估摸了一下这座沙漠里多年风化的怪山,觉得大约也就和被二三十个贝都因人围住那么可怕。便让身形比较灵巧的西德哈勒打前站,夕梨和阿肯娜媚跟在其后,自己则殿后保护女人,至于拉姆瑟斯和他的副官约书亚,则在后头自求多福。 阿肯娜媚上了山才发觉自己那植入金丝的华丽鞋子大约早晚要害死自己,在贝都因人面前暴露就不提了,最终她寻到了生机;可是这偏硬的鞋底在小道上直打滑,青苔上的露水还没有被太阳完全晒干,这双鞋子如果让她失足,恐怕也会害死她身后的所有人。 阿肯娜媚不得已对塞那沙道:“帮个忙。” 牵着阿肯娜媚那双纤长优美的手,塞那沙看着她艰难地脱下鞋子,带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便随手扯了一把石头间的枯草,系成一根草绳将鞋子栓在两端,往肩上一甩,如此阿肯娜媚下地后还能再穿。 不想阿肯娜媚裸脚实在柔嫩,赤足踩在地上那种扎着脚心的疼痛让她猝不及防,身体一歪,夕梨根本来不及回身拉她,所幸塞那沙全副身心皆在防备这种事,一下手往前一抱,牢牢把住了阿肯娜媚,让她稳稳地没从小道上摔下去。 拉姆瑟斯就在塞那沙身后,看得最是明晰,这会儿皇妃殿下已经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到了未婚夫的肩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填房心塞啊,一个两个都和他说你是有老婆的人啊,就算喜欢也千万不要乱来啊,大约明天可以真相大白了,或许后天? 呵呵呵,小填房,看你那挫样~~~~ 从服饰风格来看,左一拉姆瑟斯,中间阿肯娜媚,右一塞那沙,伪三角~~~(泥垢了……)   ☆、56 阿肯娜媚察觉到自己被身后大手稳稳托住,甚至整个半身都不由自主地靠坐在赛那沙的肩膀上,当下大窘。她此前除了与她两任丈夫,从未与旁的男人接触,就算是巫博泰舒,那也只是关乎性命,不得已为之。 而赛那沙却是一下子身负另一个人的重量,心无旁骛,完全无法顾忌两人姿势是有多尴尬。 这时夕梨扒住边上的石块,整个人柔韧到了极致,朝阿肯娜媚伸过一只手来,见夕梨牢牢拽住了阿肯娜媚,赛那沙便深吸口气抬了抬肩,将阿肯娜媚整个人往前放下。 直到她双脚都够到地,赛那沙舌尖尝到了自己额上滴落的汗水:“站住了没有?” “站住了。”阿肯娜媚强忍着脚底的痛楚,这回她有了经验,更加小心,从亚麻裙的下摆撕了两圈布料下来,将两只脚紧紧裹住,这样就可避免脚底直接接触碎石地面,赛那沙这才放开她的腰身,阿肯娜媚大松一口气,要知道在这种地方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真是十分感谢!” 赛那沙却没能回话,他正不甚礼貌地盯着阿肯娜媚的裙底。 在撕去了两层亚麻布之后,那本已不怎么厚实的裙子更加薄透轻灵,在赛那沙的角度,可以轻易看到阿肯娜媚修长的双腿和浑圆的臀型,这本应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甚至于赛那沙并不意外阿肯娜媚斗篷下的身材是这样诱惑而动人。 但是此刻这副完美的身躯上留下了不和谐的印记,当时情势危急,虽然巫博泰舒手法粗暴,阿肯娜媚显然也无法抗拒。因此这时透过那层亚麻布,赛那沙可以隐约看见男人击打而留下的红肿掌印还有大力揉捏而造成的指痕,他只觉得身上立刻有一把熊熊的烈火烧起来。 从他同意阿肯娜媚的计划开始,就明白阿肯娜媚不可能全身而退,她必定要被占去一些便宜,但是那个度由两个女人自己把握,他相信夕梨的判断,也相信这个神秘女祭司的睿智,只要收到她们的信号,就算下一刻会死,赛那沙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但这一刻所有的理智和考量都已经离开赛那沙的头脑远去,他说不清那种混合着后悔与愤怒的复杂情绪,更谈不上往何处宣泄。去找贝都因人算账?他们个个都死透了!现在和阿肯娜媚说你太冒险,简直可笑至极! 赛那沙眼下能做的,大约就是扇自己一个耳光。即便阿肯娜媚的方法可能是最保险安全的,但是赛那沙在同意的同时,他和拉姆瑟斯身上战士荣耀的光环都为此而削弱了。除了误服蔷薇水掳走夕梨的前事,这是塞那沙第二次如此为自己感到羞耻。 拉姆瑟斯见塞那沙杵在原地,气定神闲并不催他,塞那沙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经历得少人情练达更少,意识到羞耻只会比他更难受。但让拉姆瑟斯惊讶的是,塞那沙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步子迈得更大更重,仿佛恨不得把这条行走艰难的碎石小道踩平了似的。 一直到日正当中,六人才精疲力尽地爬到最高处,却连风景都无暇观看,一屁股就坐在了稍微平坦的地势上。夕梨感觉有风从脚底下升起来,她舒服地昂起头,想让这山顶的风荡涤自己全身的疲劳,谁知一抬头,就看见远处有两座巨大的女神像正端庄高雅又微微含笑地看着她,女神拱卫在一扇几乎高达天际的刻满纸莎草和莲花纹样的大门。 这一定是埃及的女神,虽然夕梨挚爱的国度是西台,她挚爱的男人也在西台,但是世界上任何一人都不能否认埃及在艺术上的登峰造极。 这两尊女神像的脸盘一模一样,显见是同一个。左边的那个指间拈着一朵莲花,眉目欢快,裙摆微微飘扬,仿佛马上就要优美地旋转起来;右边那个在肩上托着一个橄榄形的酒罐,天才的工匠凿出的石头依然能表现出酒水蜿蜒地流动,流过女神的前胸及腰部,你仿佛看到那石头裙子都被浸润了。 拉姆瑟斯看到女神头上的太阳圆盘和牡牛角冠,他长这么大,也没有在底比斯或者孟斐斯发现超过这等规模的雕像,毕竟这地的女神门依山而建,靠着地势,称得上是与众不同的以地形做出设计的杰作,他感叹道:“竟然是哈托尔女神!” 阿肯娜媚这时候舒过一口气,微黑的脸已被太阳晒得通红,她指指塞那沙的金耳环以及夕梨的臂环道:“上面镶嵌的绿松石都来自这里,都来自这处哈托尔女神矿区,据说这里出产的绿松石有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你永葆年轻的灵魂和欢乐的心灵。” 不但可以让你欢乐,还可以让你觉得安全,赛那沙问道:“那我们该怎么进去?” “那扇门是假的,根本不能开启。”阿肯娜媚觉得有些得意,这一对雕像和大门是几代之前的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建造的,就是为了在历代法老最有价值的私人财产铭刻属于她的标记,使子孙都牢记她的功绩,但是庶子图特摩斯三世即位之后,却抹去了她存在的几乎所有痕迹,惟独这处矿山的雕像被保留了下来,除非能推平整座山,而图特摩斯三世却做不到:“通道在女神的一个脚趾里,两座雕像二十个脚趾,选错了就死定了。” 赛那沙原本想要问阿肯娜媚如何确定自己能够选对,带着一行人平安入矿,但他恍惚觉得阿肯娜媚的脸与哈托尔女神的脸有那么两三分相似,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西台的雕刻风格大多是粗犷而奔放的,然而埃及人的艺术在恢弘之处又不失细腻柔美,更符合女性的喜好,夕梨待在原地看了半天,兴奋得问赛那沙:“皇子殿下,您说这女神是不是越看越美?” 赛那沙犹豫着点了点头,拉姆瑟斯倒是抱着胳膊道:“战争女神眼光倒是不错啊!” 这雕像怎么会不美?这可是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按照自己的脸刻的雕像,就算和阿肯娜媚皇妃不过神似,那也堪称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了。这位女法老有把自己塑造成男人的癖好,看左右哈托尔女神那无法忽略的平胸,就知道是这女法老的主意。 “我们翻过这座山,到了女神脚下,就可以进入矿区了。”阿肯娜媚看看天色:“已经走了大半的路,天黑之前到达应该没有问题。” 这处乱石山陡峭至极,实则下山远比上山危险,脚下一个不稳滑落下去,根本拉都拉不住。有好些地方,众人不得不四肢并用,几乎是趴在岩壁上一步一步地挪下去。不消一会儿,阿肯娜媚的手上就起了水泡,双脚上缠着的亚麻布条也撕开了好些,等他们统统落地,夕梨尚要好些,阿肯娜媚的手脚却是已经不能看了。 即便是上了药,细小的伤口里渗出的血合着磨破的水泡流淌出的脓水,乍看之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西台到底是山地民族,即便是皇室公主或者长老千金,也鲜见翻山能够把手脚都磨得伤痕累累的。 怎么能够嫩成这个样子?赛那沙又心疼她的一声不吭,竟然生生一路撑了下来,缠脚的亚麻布条上都粘着脓水和血渍,撕扯下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折磨。 拉姆瑟斯没给赛那沙机会,直接就把他挤到了后边去,殷勤地捧着脚给阿肯娜媚上完药之后,就把她负在了身上。阿肯娜媚也没法逞强了,自从落地之后,始终强撑着的心神一松懈,疼痛就像潮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 恶劣的环境下,皮外伤很是折磨人,不但很疼还难以愈合,伤口暴露在外还容易感染,说不得以后还要留疤。她趴在拉姆瑟斯背上,这男人走得很稳,就是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阿肯娜媚几乎因为那规律的步速陷入昏睡,却被汹涌的水声彻底惊醒。 赛那沙无措地跟在后头,肩膀上孤零零地甩着阿肯娜媚的一双鞋。 “是矿区的水源,”阿肯娜媚道:“绿松石矿是整个黄铜矿带上的一支,河水是黄色的,而且水量大,诸位务必小心。” 六个之中,西德哈勒是不会水的,拉姆瑟斯和约书亚是尼罗河中的游泳健将,赛那沙从小在红河边上长大,技术也非常不错。阿肯娜媚和夕梨虽然并非不识水性,但是这河湍急,让人很是害怕。 拉姆瑟斯有些后悔背着阿肯娜媚走了这么一路,现在他显然没有力气带着她游过去,是时候让那个一脸遗憾的西台皇子卖卖力气了,至于约书亚就带着西德哈勒,那是个无足轻重的西台士兵,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影响全局,自己就勉强把那个看上去娇小、分量肯定很轻的夕梨带着好了。 不过拉姆瑟斯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于是最终渡河的分配如下,塞那沙带着阿肯娜媚,用约书亚身上套索解开而做的长绳游过去,两端连接起来的之后,剩下的人可以一一过河,夕梨有些不解:“我知道塞那沙皇子的泳技很好,但是带着我会更轻松一点,我捏着绳子不会放手的!” 拉姆瑟斯突然勾着夕梨的颈子,在她耳边呵呵:“战争女神小姐,人呢,得有点眼力的,你就不要给他们俩添乱了。” 夕梨突然睁大眼睛看着拉姆瑟斯,这个男人满意地看着那双黑眸从疑惑到震惊到了然,她低着头道:“是太不可思议了,她怎么可能在这儿呢?可是长得这么美丽高贵,皮肤柔嫩脆弱,却知道皇家矿藏在哪里,还知道怎么进去,的确没有别的解释,我真是太蠢了。” “呵呵,的确不聪明。”拉姆瑟斯觉得凯鲁真是眼瞎。 夕梨怒视他。 塞那沙很快做好了准备,他把阿肯娜媚背在肩上,身上带着绳索,小心翼翼地下水。一个浪头过来几乎就把两人都淹了,水势比塞那沙想象得大许多,好在河里有许多突出的岩石,已经被经久的河水冲刷得圆润,赛那沙摸着石头过河,虽然艰难,但是最终依然成功。 他攀爬到临近河岸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想回身去拉阿肯娜媚一把,结果明明他背来的是个黑美人,他却摸到了一条雪花石膏般纤长的手臂。他来不及看清水里的人,一惊之下,脚下一滑,又跌进了河水里。   ☆、57 河水灌进赛那沙的鼻子和耳洞,轰隆隆得好像天崩地裂一般。 他想冒出头分辨自己的方向,但是紧接着一个浪头又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昏天暗地里他只牢牢记得一件事,就是抓着那只手臂,绝对不能松手。 有一只手在万分危急之时托起了他的下巴,让赛那沙获得了那么一口宝贵的空气,二人在急速涌动的湍流中稳住了身形,一路往下游飞速地飘下去。 阿肯娜媚的及肩发早已湿透,凌乱的发丝糊了她一脸,只露出一个光洁雪白的下巴。 赛那沙惊鸿一瞥,心里一跳,还来不及看清,阿肯娜媚告诉了他一个噩耗,她在那么近的距离之内几乎是用吼的才让赛那沙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绳子脱手了!对不起!” 好极了,这回真是好极了,他们现在不知道要漂向何方。水流太急了,如今再来责怪阿肯娜媚根本无济于事,赛那沙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摸到岸上。 他是安纳托利亚的红河子民,深知如果河流下游出现巨大落差或者有暗礁埋伏,他们俩就死定了,而且还是粉身碎骨的难看死法。 “你还有没有力气?”赛那沙吼了回去,要不是水声太大,阿肯娜媚还湿发满脸,肯定被这雄壮的一吼震破耳膜:“有力气的到我背上来,环住我的脖子,一起游到岸上去!” 阿肯娜媚比赛那沙想象得出色,这归功于深宫生活常日无聊,大约只有横贯宫中的尼罗河支流会带来新鲜的活力。 因此每当天气炎热难耐的时候,阿肯娜媚最大的娱乐就是与侍女同乐,不着一丝徜徉在水中,图坦卡蒙有时就远远在棕榈树荫下看着她,身边有遭了阉~割的黑奴为他打扇,但他从未走近过。 而阿肯娜媚虽然贵为皇妃,却是这些女子嬉戏中名副其实的佼佼者,每年她都能如一条修成灵巧的游鱼,找到尼罗河中最大最美的那朵莲花,她却不知,自己在旁人眼里,却是比那朵莲花还要娇美无比。 但是离开富庶安逸的底比斯后,阿肯娜媚才发觉尼罗河实在过于温柔了,沙漠中发源于西奈山的河流,因为矿山多年的开采形成层级的落差,渐渐加速为湍急之流,它可以把最英勇的战士的后背拍红拍烂,美丽的莲花根本不堪一击。 而阿肯娜媚本就浑身疼着,那些皮外伤并不严重,疼痛也不很剧烈,但是水流冲刷其上却像一把小小的钝刀子在割肉,但是感谢河神,正因为这揪紧阿肯娜媚神经的疼痛,使得她没有被河水一下子拍晕。 她又一次绕到赛那沙身后,虚虚地从他后方环住他的脖颈,阿肯娜媚很快发觉了他的乏力,而且他们再不像先前,有一条救命的绳子可以挽救他们的性命。 阿肯娜媚不敢全副依赖于赛那沙的体力,她只好一手下移,紧紧环住他的肩膀,这导致阿肯娜媚几乎整个身体紧贴在赛那沙的背后,却可以腾出一只手来划水。 “把头尽量抬高换气,”阿肯娜媚吃力地把头搁在赛那沙的肩膀上,才能凑近他的耳朵:“这是铜矿流出来的水,有微量毒性,不当心喝多了,就算没淹死也会中毒。” 赛那沙一早就发现了这微黄的河水有一股略涩的酸苦味,已经尽量避免不喝进嘴里。倒是阿肯娜媚在背后提醒他时,红唇开合不时擦过他的耳廓和后颈,赛那沙知道她不是有意,也知道此时分心无异于自寻死路,可他就是忍不住就去回忆那瞬间阿肯娜媚双唇的温度。 他不能让她有事! 仿佛是神灵听到了这落难男女的祈求,赛那沙竟然在水里摸到了一根粗糙扎手的条状物,举起来一看,果然没错是藤条所编制的粗绳。 藤条快要烂光了,想是浸在水中已经日久,这靠不住的东西就成了阿肯娜媚和赛那沙如今仅剩的一线希望。 赛那沙心惊胆战地沿着这根在水里不断晃荡的疼痛往岸边艰难地游去,阿肯娜媚则帮忙拽着这根藤条好让两人不偏离方向。这处藤条险险绑缚在一块半人高的平坦石台上,只要从石台上跨出去,就能一步跨到岸上。 阿肯娜媚心情激动,就算一双保养细致的手被无情的河水冲刷得发红肿痛,她也没有松开半分。藤条其实早已变得松软,女人的力气不够大,不足以把它捏断,此时的阿肯娜媚倒是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处。 在离那处平台不过两个身长的时候,藤条已经整个露出水面,阿肯娜媚看清眼前藤条上捆绑的东西,控制不住“啊”地一声就惨叫出来,原来一具骷髅双脚被绑在藤条上,身上的肉早就烂光,被鱼吃掉或者被河水一丝丝冲得精光,只那两个黑洞洞的空无一物的眼眶和阿肯娜媚正面打了个招呼。 赛那沙对这种东西司空见怪,在战事最激烈艰难的时刻,那年十四岁的他也和普通士兵学着一起打扫战场、寻找双方死者身上有价值的东西,骷髅反而是最干净的,他见过很多留着一点肉的、留着很多肉的以及腐肉在高温下发酵,产生的恶臭气体将尸体撑成一个烂巨人的。 老兵很喜欢用手里的兵器捅这种“气球”,一旦被戳爆,整个山谷战场都能闻到那股臭味。 阿肯娜媚有了进步,她就算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次无论如何也没有松手。可是她吓得牙齿“格格”直响,听在赛那沙耳里是又可怜又可爱,他连忙柔声安慰,虽然在澎湃的水流中依然是得用吼的:“别怕,那不过是副骨架!” 没有人回答他,阿肯娜媚却把脸整个埋在他后背上。 赛那沙咬咬牙,想就着这个姿势背着阿肯娜媚一起爬上石台,但是石台被河水冲刷得光滑圆润,四周根本无法落脚。赛那沙只好关照阿肯娜媚,一定不要放手,他上去之后,再把她拉上来。 石台下方根本无处可攀附,赛那沙用铁剑的剑柄在石台边缘的表层敲出几个浅浅的坑来,如此达到固定鞋底的目的。 有了落脚处,他灵活地蹬上平台侧边,猛地用腰甩起上半身,双手扣住平台最上方,背肌几乎是爆发般地鼓起,整个人靠着那臂力抬举,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立即回身,整个人几乎挂在平台边缘,惊险万分,对着阿肯娜媚伸手:“快上来!” 偏巧一个浪头打来,掀起残留的骨架往阿肯娜媚整个人盖过来,阿肯娜媚下意识要去捂眼睛,赛那沙眼明手快地大吼“绝不要松手”,一边双手拽起整根藤条,把阿肯娜媚连带着提了上来。 阿肯娜媚身体轻盈,可到底是个成年女人,藤条又松软,能够支撑到现在已是幸事。赛那沙几乎是方才抓起,它就应声而断,但这已经足够赛那沙够到阿肯娜媚。 他立即把藤条一甩,几乎是掐着阿肯娜媚的腰,把她整个人举抱上来。 藤条断的刹那,阿肯娜媚是以为自己这回真要死了。她早已领略了河水的威力,要不是赛那沙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且真心不将她视为累赘,她早已葬身鱼腹了。 劫后余生,阿肯娜媚的脑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清晰地回忆起自己重生以来的种种,优秀而体弱的图坦卡蒙、霸道而自私的母后、虚伪而只顾利益的大臣们,唯一的不同,是她的不同,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踏出皇城,沿着尼罗河,越过高山、走过沙漠、游过大河。 若说还有什么不一样,大约就是眼前这个明明心有所属却赤诚勇敢的西台男子,他和图坦卡蒙完全不同,图坦卡蒙在黑暗中爱着她,霸道而又任性;他却在阳光下展示着他的好感,纯情而又克制。 阿肯娜媚几乎要为他可惜了。 她却不知赛那沙方才在水中举起她时,面临着几乎是此生最大的惊喜。沙漠边缘的矿山河,天地沙水都是一概无趣的黄色,可他从水里得到了一抹鲜亮的色彩和一次意外的惊喜。 在以为那个女人有努比亚黑肤血统之后,他竟然从浊黄的水中捧出一朵白莲来。 赛那沙认为自己先前一定看错了,那不是雪花石膏的色泽,而是真正如安纳托利亚的初雪一样,有着动人心魄的洁透,触之更是完美的柔软,又兼具年轻女性的弹韧,夕梨的肤色是温润的象牙白,无法在视觉上造成那么强烈的冲击,而阿肯娜媚惊魂未定,全无所觉,自然也没有想要挣脱塞那沙双手的桎梏。 阿肯娜媚还是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死亡后许久的样子,没有永生之国、没有轮回报应,只有肉都不剩的骨头,自然的法则,残酷恐怖得令人心惊,她不想死在这里。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赛那沙只好撩起她的覆面湿发,一股脑儿地全部给她拨到脑后去,面前的女人眉眼还是那副眉眼,不过是多了楚楚动人。褪去那层黑色的药膏,才能全然看清她细长妩媚的眼角,闪动的眼睫上还挂着不知是泪珠还是水珠。水珠顺着她娇俏的鼻尖滑落,徘徊在她盈润饱满的红唇上,像是流淌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天然媚态。 赛那沙没有干净的布料,只好拿手抹去了那滴液体,指尖还带下一点残留的黑色颜料,阿肯娜媚看见了,顿时止住了抽噎。 她用一只手去摸自己脸颊,才发现已经摸不到那种颜料附带的粗糙触感,这铜矿水最终出卖了她。 如果能够回到底比斯,她一定要让蒙妲丽好好改进药方,可是眼下要怎么解释,则是摆在眼前的大问题。她不愿迎着赛那沙的目光,低垂着眼帘等他发问,赛那沙意识到作为这样一个聪明美丽到极致的女性,阿肯娜媚似乎出乎意料地对自己没有信心,她甚至不敢直视自己,骄傲地告诉他他管不着。 阿肯娜媚开始拧自己滴水的裙摆,这料子并不算太薄,不至于让她尴尬:“你看到我的脸了,要是不涂药膏,我都很难平安地离开上埃及。” 是的,这是一朵需要不太强烈又不太薄弱的阳光,需要不多不少的河水灌溉,需要恰到好处的养分滋润的娇花,如果有男人能够提供这样的条件的话。 但是她并没有倒在沙漠里。 阿肯娜媚觉得自己还算整洁,却不知那身湿透的衣裙完全不能阻碍赛那沙的目光,可是二人眼下没有条件弄干自己,他只好别开眼睛,朝阿肯娜媚伸手:“跟我上岸。”想了想又道:“那药膏别再用了,我保证一定把你安全地送回底比斯!”   ☆、58 虽然前路未明,但是这一刻,阿肯娜媚看着赛那沙那双蜜糖般棕色温暖的眼睛,选择相信他,而且相信他们两个是一定会一起回到底比斯的。 不过赛那沙的眼神虽然很温暖,可是他们身上冷得瑟瑟发抖,再温暖的眼神也起不到分毫取暖的作用。石台离岸上还有个一跨步的距离,赛那沙又故技重施,蹬着石壁攀上去,再把阿肯娜媚整个人拉到岸上。 逃出生天,两人虚脱般地气喘如牛,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堆里。沙子遇湿即沾,弄得阿肯娜媚浑身不舒服,仿佛身上爬遍了细小粗糙的小虫。她赶紧爬起来,想找个有遮掩的地方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拍打一下,赛那沙让她等等,从怀里掏出了她的鞋子。 幸亏赛那沙绑的草绳非常结实,鞋子虽然在水中被冲得乱转,却始终挂在赛那沙肩头。赛那沙也不容得阿肯娜媚反抗,就着她瘫坐着的姿势,抓过她的脚就把鞋套上,只是那双同样雪白细致的脚上,遍布着的细小却无法忽略的累累伤痕让人觉得刺眼。 二人这才发现时间又到了一天的尾声,沙漠周围开始冷风飕飕,阿肯娜媚抱着胸找到了一个低矮的石洞,把湿透的亚麻洋装脱下来,扔给赛那沙,男人的力气很大,替她把衣服拧得摸不着一丝多余的水汽。 阿肯娜媚把衣服用小石块按住,挂在洞口挡风,顺便晾干。自己全身不着一丝,抱着双腿坐在不算很深的山洞里,阿肯娜媚环顾四周,这荒芜的鬼地方连一根树枝都没有,更别提升火取暖了。 赛那沙隔着她的裙子就坐在洞外,上衣也脱下来摊在石头上,围着一条缠腰布靠坐在一边。 阿肯娜媚仍然可以感到冷风不断地从缝隙里灌进来,她躲在洞中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洞外的那个男人了,当下便犹豫道:“你不如也去找个地方躲躲,实在太冷了……” 不说阿肯娜媚就这样坐在山洞里,外面得有人守着。赛那沙还必须时刻注意着动静,等待拉姆瑟斯等人从上游找下来,若是错过的话,平白又是增添了麻烦。 “我没事。”赛那沙伸手往胸前一抹,甩出去一把水珠:“拉姆瑟斯他们应该很快会找来,我们又没法升火发出信号,必须有人在外面看着。” 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只会觉得更冷,阿肯娜媚拼命摩擦着自己的双臂,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河水很急,我们也不知被冲走多远,等衣服略干些,我们就往上游走吧,也许半路就能碰见他们。” 天色马上就要陷入漆黑一片,赛那沙对他们擅自行动往上游走的提议并不乐观,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而且河流水声太大,对方要是一路喊过来自己也未必听得见。只希望他们能找到升火的用具,一旦看到火光,双方就不会错过。 而他也听出了阿肯娜媚话音里的颤抖,知道她这是冷得厉害,彼此取暖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这个女子是穆特女神庙的高级祭司,是把一辈子都要奉献给女神的神职人员,不要说嫁给旁人,普通男子根本不能亵渎服侍神灵的祭司,赛那沙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拉姆瑟斯说她是引路祭司,她的确尽善尽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甚至超出了人们的预期,要不是事出突然,他们现在本该已经到达了庇护所。 “你也许不该到这儿来。”塞那沙突然叹息:“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太过危险。” 阿肯娜媚在裙子后面轻轻笑了一下:“图特摩斯三世法老还说任何西台人都不能进入尼罗河三角洲一步呢,皇子殿下。您能冒着危险进入敌国成为法老,那我为人引路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为什么你……”赛那沙想了想问道:“会选择成为一名祭司?以你的外表和出身,或许足以成为一名地位高贵的女性。” “为了心灵的平静。”阿肯娜媚想自己曾经是有机会在神庙服侍母神穆特直至孤独终老,然而她的出身和血统意味着平静即是死亡:“赛那沙皇子曾经出使过我国吧,还在神庙接受了治疗。卢克索神庙是个美丽的地方,为了举行每日清晨的平安仪式,神庙里供奉了三百六十五尊小女狮塞赫迈特神像,另外三百六十五尊神像则供晚祷祭典用,全国的名医都在此学得病理和医疗的秘方,可是连神庙都救不了我。” 赛那沙察觉到了她的低落,觉得非常奇怪,这样美丽而聪颖的女性,到底生活中会有什么样的不如意呢?他随即推己及人,身为万人称羡的西台皇子,他也不过是国与国之间利益的交换品,如非这样,父亲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几次。 甚至可以说他在出发前夕,就做好了做一个短命法老的准备。作为皇室成员,在享受了平民的供奉和富足的生活后,你需要用生命献祭祖国。 他突然觉得身上比方才更冷了些。 “你冷不冷?”赛那沙往手掌上呵气,摊在石头上的上衣半干不湿,被冷风吹得硬邦邦地冰雪一样冷,他连碰一下都不愿意:“我觉得很冷。” 一只手突然从洞中伸了出来,摸索着盖到了赛那沙的手背上。阿肯娜媚知道这个西台男子是自己的未婚夫,他还不止一次救了自己,她也救过他,也许他们可以给彼此一点安慰,赛那沙反手握住了她,掌心有湿黏的冷汗,神奇的是,阿肯娜媚并不觉得恶心。 她不安地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潮润:“你不会是病了吧?” “没有大碍,”赛那沙忍过那阵晕眩,阿肯娜媚冰冷的指尖就在他的掌心,那种柔润的感觉,就是漆黑冷夜的最好安慰:“大概是喝了几口河水的缘故,你也说了水中含有微量的毒性,但还不足以令我倒下。希望拉姆瑟斯他们赶紧找过来,我真想睡一觉……” 阿肯娜媚不是个冷硬心肠的人,因为纳菲尔提提的冷酷绝情、利欲熏心,因此作为她的女儿,阿肯娜媚大约永远不肯成为这样的人。然而她的无止境地对于旁人的宽和忍让、不争不抢,却是矫枉过正,反而弄丢了她的性命。 虽然重生之后阿肯娜媚强硬了起来,但是她内心的柔软依然极易受到触动。 “你病了,”阿肯娜媚抽出手,就在赛那沙为此可惜,却又不便开口挽留的时候,对方却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建议:“你过来,隔着我的裙子,我们靠在一块儿。” 赛那沙不想拒绝,也不能拒绝,二人第一次如此接近,背与背之间不过隔着一层亚麻布的距离,已经可以感觉到对方轻盈的呼吸。不同于赛那沙本身起伏刚硬的背部线条,阿肯娜媚的背脊曲线柔软,与之相比亚麻布都会显得太过粗糙。 她几乎整个人都被罩在赛那沙的宽厚肩膀之下。 塞那沙侧头就能借着夕阳仅余的一丝光线看到亚麻木后那个人影,她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这姿势就像他年少时候在红河边上,对于奔流不息不为任何人而止步的大河的敬畏惶恐,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阿肯娜媚初次流落野外,如孩子那样的表情。 他想再看清一点,太阳却彻底沉入了西边。 阿肯娜媚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赛那沙猜她此刻心脏一定跳得很快:“祭司大人,我想我不该冒犯你的,但是……” 第一轮黑沉的夜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河流的怒吼,仿佛是不为人知就要吞噬一切的鬼怪,阿肯娜媚猛然抽了一口气,她从没有听过这样恐怖的声音,就连亚麻布外的那个男人也没法安慰她,这就像她一人前行的黑夜里,手中握着光明的火把,这光明来自于无上的皇权,光明无法照耀到的阴暗角落里,有无数的恶毒和艰险都在想法儿吞噬她。 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想法和沮丧,甚至就算赛那沙伸手为她扶住火把,他们的力量同样弱小,甚至那火把可能反过来烧死他们。 阿肯娜媚这一刻突然为自己的天真恐惧,她先于命运,拯救了这个男人在沙漠失踪的结局。但是当她把他带到底比斯,西台皇子的结局如果是一具年轻的华丽的法老木乃伊呢?阿肯娜媚甚至不知道把他埋在帝王谷的哪里合适,他的陵墓恐怕是要在历任法老里格格不入的。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不自觉地叹息起来,突然就被人隔着那块亚麻布抱进了怀里。那怀中的温热绝非背部可比,阿肯娜媚想要谴责,几乎冻僵的身体却自动贪恋了起来。图坦卡蒙也曾经这样抱过她,但是她记忆犹新的,却是他病弱高热的时候,那因为喘不上气而迅速起伏的胸膛。 阿肯娜媚挣动了两下,突然就落泪了。 赛那沙手足无措,可是到底没有放开,情急之下他语速反常地快:“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是我冒犯你,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倒下,一旦在这里冻得失去意识,明天拉姆瑟斯只能找到我们的尸体。” 怀里的人不动了。 阿肯娜媚不知道,如果赛那沙只是给了她一点暖热的体温,那么此时,她却是在赛那沙身上点了把火,寒风吹在他后背脖颈所出的热汗上,立时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让阿肯娜媚误会了,她觉得自己得要公平些,何况这个男人就会是自己的丈夫,她侧过去半个身子,环住了赛那沙半个肩膀,只是天性的羞涩使她竭力不让两人的身体正面相触。这种时而蜻蜓点水的碰擦,让赛那沙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大风大浪以及心猿意马,让这位来自高原的战士第一次忘记了警觉,他根本不知道有人接近了,虽然事后回忆自己的不堪一击简直不可思议,他怀里正抱着整个世界呢,他只要双臂使力就可以让两人紧紧相贴,他简直迫不及待要探索所有的秘密:“我听说过埃及的法律,男女只要自愿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是法律所承认的夫妻,我不去底比斯了,我们……” 阿肯娜媚惊讶至极,这是在求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阿肯娜媚简直觉得好笑极了,赛那沙皇子这是在邀请自己的未婚妻和他私奔吗? 他是中了毒昏了头,连责任都不记得了,自己要不要好心告诉他呢? 但是容不得阿肯娜媚做决定,已经有人来煞风景,拉姆瑟斯把毫无防备的赛那沙一脚踹倒在地上,看着抱着亚麻裙掩在胸口的阿肯娜媚,火把照耀下的异色双眸满是愤懑:“西台的臭小子,我就寻人的一会儿功夫,你就上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填房苦逼脸:我们现在就在一个屋檐下,不,是一个山洞里~ 阿肯娜媚:我明明可以明媒正娶~ 波斯猫:他娘的,真会钻空子…… 夕梨:哇,好狗血!   ☆、59 拉姆瑟斯既然来了,赛那沙再多碰阿肯娜媚一根手指那都是不许的。 阿肯娜媚手里提着鞋子,又被拉姆瑟斯背在身上,夕梨扶着赛那沙慢慢跟在后面,拉姆瑟斯那一脚并不轻,赛那沙身体状况也不佳,竟然毫无防备之下被踢中,拉姆瑟斯也很意外。 他虽然心里有点内疚,这会儿仍嘴硬闷闷不乐地讽刺道:“皇妃殿下,您可不可以不要再往后看了?” 阿肯娜媚揪了他一把金发,疼得拉姆瑟斯龇牙咧嘴:“队长,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未来的丈夫。难道等他坐到法老的宝座上,一旦不如你的意,你也要上前用脚踹法老吗?” 拉姆瑟斯不甘心地轻哼一声:“我不会踹殿下的丈夫,不过他现在还不是,竟然就敢动手动脚,我当然有义务阻止。” “好啊,队长你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我们一旦回到底比斯会立即举行婚礼。”阿肯娜媚掐住他的肩膀用力,一点都不手下留情,看着拉姆瑟斯皱眉忍耐严厉道:“你下次见到他,我要看着你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拉姆瑟斯低低地应了一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也明白阿肯娜媚未必就是在为赛那沙讨公道,但是皇室的尊荣不容任何人挑衅,细究起来,他的确是严重冒犯了未来的法老。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那么看得起赛那沙,如果赛那沙会是那般记仇的人,他也不会拼死拼活和他们在沙漠里耗到现在,一刀杀了赛那沙去找霍姆海布领功可轻松多了。 他现在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一起逃进沙漠,就已经站到了霍姆海布将军的对立面,他相信卑鄙的贝都因人和那些无耻的埃及守军已经一五一十地向霍姆海布汇报了。 想到这里,拉姆瑟斯脚下不由自主更快了些,夕梨目瞪口呆地看着拉姆瑟斯非凡的脚力,扶着赛那沙的手紧了紧,他们方才寻过去的时候,赛那沙皇子丧失了本该有的警觉,夕梨和他学过大半年的剑术和骑术,看见赛那沙被拉姆瑟斯踢中,简直匪夷所思。 更不用说她耳朵很灵,赛那沙当时的只言片语随着风声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里。这个时代男女关系自由,就夕梨所知,西台的皇子们一旦上了十四五岁,就会在身份相当的贵族女子家里留宿,只要措施得当不致怀孕,是没有人会强行要求逼婚的。 正因为如此,凯鲁皇子当时收留无亲无故的她,并给予名分,伊尔邦尼的反应才那么激烈。而赛那沙皇子回到哈图萨斯也就一年,期间还都在米坦尼征战,她虽然没见过他与别的女子往来,但绝非不通此事的人。何况年纪最小的修达皇子都已经有一妻两侧室,就连孩子都有了。 赛那沙皇子之所以不成婚,大约还是因为凯鲁皇子身为榜样的缘故。 但他对祭司大人所说的话,几乎就是承诺一辈子的求爱了,即使在现代,夕梨也知道光是恋爱未必会结婚的道理,从这个角度看,两个时代几乎没有差别,可是他们认识祭司大人还不足十天,赛那沙皇子竟然这么失态。 夕梨突然想起自己与凯鲁相逢于逃命之时,就那么迅速地成为了对方的侧室,虽然只是为了保护她免遭娜姬雅皇妃的毒手采取的无可奈何的手段,可她一旦想起来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以致于这会儿她看赛那沙和阿肯娜媚,推己及人,无不希望双方能有个幸福的结局。 而且阿肯娜媚有自己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身为高级祭司的尊贵身份,通常这样的女子出身也不会低。虽然作为二十世纪的女子,这样的东西看来是无稽之谈,但是她身处三千年前的社会中,已经为此吃了无数的苦头,再不是那样天真地以为众生真的平等,自己的来历不明,在保守派的眼中看来,天生就是巨大的错误。 夕梨不由自主地有点儿羡慕,也正因为如此,拉姆瑟斯要求她保守秘密的时候,夕梨爽快地答应了。如果赛那沙皇子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依然爱上对方,那么在夕梨看来,就是合乎她心目中真爱的标准了。 赛那沙看夕梨的目光不时流转在自己和阿肯娜媚身上,这个女孩子一向是藏不住心事的,也正因为她的真诚无伪,不似深宫女子的尔虞我诈,才会令得他当初产生好感。而她又足够勇敢,可以支持她在险恶的宫廷里一路陪着凯鲁走下去。 但他并不是初坠爱河的无知少年,他分得清自己的感情。若不是皇太后的蔷薇水,他绝不会对夕梨有一丝非分之想和不敬之举。可是刚才那句冲动的话,确实出自他本意,难道他要去责怪河水有毒吗? 赛那沙苦笑一声,转头去问夕梨:“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夕梨黑漆漆的眼睛一转,故意严肃着脸问道:“皇子殿下,您刚才说的话我有听见,所以您是喜欢上祭司大人吗?”她拿手擦擦赛那沙的手臂:“您的体温有点高,是发烧了吗?” “夕梨,生病并不会令我失去理智,你听到的没错,如果我说了这句话,那的确是因为我想这么说。”赛那沙并不隐瞒:“你不必担心,她并没有理睬我,我只需要一个明确的拒绝,我就去履行我该履行的义务。” 夕梨几乎要大笑出来,但她克制住了,以致她的脸在赛那沙眼中变成了一种别扭的怜悯,她遗憾道:“可是如果您能真心爱皇妃,那该有多好!” 赛那沙拍拍她的肩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与哥哥这样幸运,有许多婚姻的结合,甚至只是为了活命。” 我就是为了活命啊,只不过凯鲁皇子的确是个太过出色的男子,就当在回家之前谈一场跨越时空的恋爱吧,夕梨耸耸肩,当然她是不知道自己未来会舍不得走。 夜路难走,但这难不倒已经跨越了半个叙利亚沙漠的勇士们,他们在下半夜回到了白天的起点,这次他们站在哈托尔女神的脚下,拉姆瑟斯把阿肯娜媚放在地上,站到一旁摊手:“祭司大人,现在就靠你了。” 大家都记得阿肯娜媚说过这扇顶天立地的石门是假的,真正的入口在女神的某个脚趾里。可是左右两座雕像,一共十个一人多高的脚趾,至于摸错的结果,没人敢去想。这可是法老的钱袋子,稍微有点的头脑都知道里边一定防备重重。 拉姆瑟斯手执火把为阿肯娜媚照亮前路,一直到眼前才发现那二十个脚趾上,每一个都刻着精美的浮雕和象形文字。夕梨和两个平民出身的士兵自然是不认字的,赛那沙能看懂一些广为人知的神祗及法老的名字,拉姆瑟斯了解得更多些,但是他肯定没有阿肯娜媚知道得全面。 不过他依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哈托尔女神的丈夫是荷鲁斯神,选他的名字准没错吧,女人们就得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丈夫。” “恐怕你在孟斐斯的十多个侧室这会儿正相思难耐吧,拉姆瑟斯队长,做丈夫的又怎么能让女人们流眼泪呢,对吧?”赛那沙也是逮着机会回敬拉姆瑟斯,顺便提出自己的意见予以反驳:“祭司大人说过,这对哈托尔女神雕像是哈特谢普苏特女法老根据自己的模样塑造的,如果要选择丈夫的名字,那也该是图特摩斯二世的名字。” 赛那沙瞧了瞧,果然有一根脚趾上有图特摩斯二世的名字。 这位法老以庶子的身份和身为嫡公主的妹妹结婚,才得到了皇统的大权。可惜时运不济,身体孱弱,没几年就死了,反而成全妻子做了统治埃及的女法老,且政绩卓著。 如此,三个认字的人里,赛那沙和拉姆瑟斯产生了分歧,夕梨去看阿肯娜媚,她正盯着另一根脚趾发呆,那个浮雕是刻画了一个戴着高冠的祭司,不像神祗的模样,而且名字上也没用王名圈,自然也不是某位法老。 可是阿肯娜媚偏偏停在了那里,夕梨扯扯赛那沙,赛那沙勉强分辨了一下:“是一个叫赛门姆特的人。” “啊!”夕梨一拍手:“我知道,他可是女法老时代的名人,从公主的家庭教师做起,到达尔巴赫里神庙的总设计师,到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再到女法老的总管,据说他们相爱至深,死后也在赛门姆特设计的陵墓里共葬。” 拉姆瑟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夕梨,这样当着阿肯娜媚的面说人家祖奶奶的风流韵事真的好吗?没看见阿肯娜媚皇妃已经面无表情了吗? 夕梨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想道歉可是又不能泄露阿肯娜媚的身份,急得手足无措。 她念书的时候,正史没怎么学,野史倒是记得很牢,偏偏历史书上把这段女法老和赛门姆特的爱情讲述得特别美丽,她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其实夕梨不知道的是,她知道这些是极其不正常的。不说一般人不敢非议过世法老的私生活,这位女法老死去之后,继任者图特摩斯三世将她存在的痕迹几乎全都抹去了,手段极其狠辣,这位杰出女性的事迹,无论好的坏的,几乎都没有流传下来。 若不是阿肯娜媚是皇室直系血统,也是无从得知的。她原本想要将“赛门姆特”这个正确答案蒙混过去,这下可好,被这个直肠子的战争女神全部抖落出来了。 “哈哈哈哈,”拉姆瑟斯摸着脑袋,想要把这个话题混过去:“据说达尔巴赫里神庙的工地还有工匠随手画下的涂鸦,是一个祭司男子和女法老在行房,原来是真的啊……” 他这一说,气氛更冷了,阿肯娜媚忍无可忍:“都闭嘴,跟我走。” 拉姆瑟斯尴尬地摸摸头,看着阿肯娜媚触动了雕像人脸上的机关,这是数百年之前的能工巧匠运用水流的力量营建的滑动石块,这样的技术在一千年前早就已经运用在了金字塔中,不过阿肯娜媚没想到,她第一次运用这条密道,到底没有从正门进出的优待,这石门不知道是不是造完就没有人用过,开启之后继续多年的机关水汹涌地喷出来,把好不容易身上干透的众人又浇了个透心凉。 赛那沙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喷火,相信祭司大人果然是对的,他们摸的是正确的门。 进去之后,阿肯娜媚就将门重又关上,脚趾通道里四面都铺设了黄铜为底的墙饰,并不难行走。里头只有六个人行动间不时发出的摩擦碰撞声,以及不知道哪里隐藏的机关重新填满水的“咕咚”声。 通道不过两百步长,就连阿肯娜媚也不知道另一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尽头是一道水槽,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顺槽下滑,但这水槽底部不厚道地和地面有段距离,六人砸在地上,虽然不致受伤,却是摔得晕头转向。 阿肯娜媚扶着自己的腰,发现自己被埃及兵包围了,矿中漫山遍野的火把亮得她睁不开眼。近前最里圈的埃及人个个手执弓箭对准入侵者,这种阵势,一只鸟都别想飞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夕梨你是八卦大使啊~ 女法老和武则天一样,有男宠,不过貌似人家的这个是真爱,也的确是个大才子,达尔巴赫里神庙也叫哈特谢普苏特神庙,还有卡纳克大神庙,都是赛门姆特建造的。 没有直接的证据说两个人有啥不可描述的关系,似乎还蛮低调的,但是女法老的陵墓通道很长很长,长得考古学家不可思议,后来才发现是因为通道半当中还有个墓室,就是赛门姆特的,两个人死后就隔了一堵墙。 达尔巴赫里神庙,几乎是埃及保存最完整地神庙之一,而且奇迹般地在图特摩斯三世的捣毁下保留下来。不过它出名是因为曾经发生过恐怖袭击,死了六十多个游客。   ☆、60 梅赛德斯已在哈托尔女神黄铜及绿松石矿服役了将近二十年,上一次矿主人来巡视产业,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与其说梅赛德斯对图坦卡蒙法老印象深刻,还不如说他对那位刚刚有了女人样子、姿容绝世的皇妃印象更深刻。 况且矿区女性劳动力少,主要承担一座小型金矿的滤水工作,这种工作繁琐而单调,即便从人道主义规定如属你情我愿,监工并不阻拦犯人在完成工作之余寻欢。但是通常在重体力劳动的前提下,还有心思进行寻欢的绝对是勇士,而且矿区严格禁止女工怀孕,一是影响工作进度,二是每年矿区新补的犯人足以应付工作负荷的需要。 何况女犯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虽然不至于丑得无法直视,但是绝对没有一个漂亮的,驻兵也被严格禁止找女犯寻欢,以免出现上下勾结甚至越狱的情况发生。 因此对于整个矿区有心无力的囚犯和有心有力没有渠道的士兵们来说,阿肯娜媚的出现,简直是一道暗夜阳光。三年里,驻兵和囚犯都足以换上了几拨,但是驻军队长梅赛德斯依然记忆犹新,以至于熊熊火光把阿肯娜媚的脸照亮的时候,这位资历深厚的矿区总长几乎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快快快!把弓箭都给我收起来!”梅赛德斯整个脸都扭曲了,失态地朝身后的人挥手,让人赶紧都把家伙收起来,万一误伤皇妃,他这辈子不要说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肯定连这个职位都保不住,他立马奔到阿肯娜媚面前,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您……您……” 阿肯娜媚坐起来摸摸撞疼的额角,盈盈的碧眼朝梅赛德斯暗示性地眨了眨:“你是这里的守备队长吧,梅赛德斯?”皇妃记得自己的名字,梅赛德斯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是卢克索神庙派入叙利亚沙漠的引路祭司,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不得已来这儿寻求庇护。” 梅赛德斯是个聪明人,立刻接收到了阿肯娜媚的信号,反应奇快地改口:“啊啊,祭司大人,荣幸之至。可是叙利亚沙漠离这里有数天的路程,照理西奈的守军应该会施以援手……” 他突然住了口,要是西奈守军出动了,那还有他什么事,而且皇妃不走正门而是走密道,说明底比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故无人安排。但是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哪有自己的女儿跑出去做母亲的不知道的呢,但是底比斯也没有任何皇妃出行的消息。 别看梅赛德斯在沙漠深处服役,但此处毕竟是法老的财产,他的消息倒比寻常人更灵通一些,心里就揣测皇妃偷溜出来或许和那位和亲的西台皇子有关。这位队长开始头疼了,莫非皇妃迫不及待要见未来丈夫,从前没觉得这位是这样任性冲动的人啊? 他的目光就在随行的四个男人身上扫来扫去,很明显其中两个是埃及人,另两个是西台人,他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阿肯娜媚皱眉看看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矿区有一长溜的工棚,守着金山银山没处花,就连梅赛德斯本人过得也甚是清贫,工棚尽头那幢简陋的石灰岩小屋就是他的住处。屋子居中是块补了又补的芦苇草席,靠墙放着几个罐子,有些干豆子敢枣,乍一看非常的乏善可陈,上一回皇家来视察,半日后就坐船从红海那方离开,一行人根本没有下榻,阿肯娜媚也不知道这里的生活这样艰苦。 在沙漠里走了这样几天,阿肯娜媚也不讲究了,视若无睹地坐在破洞的席子上,对梅赛德斯一一介绍道:“这位是西台皇子赛那沙·穆瓦塔里殿下,随行有西台战争女神夕梨·伊修塔尔殿下及一位随从西德哈勒,这两位是孟斐斯派出迎接西台皇子的尼罗河三角洲守备小队长乌瑟尔·拉姆瑟斯以及副官约书亚。”阿肯娜媚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强调:“我之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祭司,各位都是不认识我的,萍水相逢而已。” 梅赛德斯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 拉姆瑟斯摸摸下巴,这位队长还挺会做人的嘛,也不太笨,难怪在这里一干就是二十年,虽然艰苦了些,到底是个肥差。 他是不知道梅赛德斯心里的苦,人最怕活着的时候钱没用完,皇室对他不薄,他又管着红海上的关卡,收入不菲,至今却连老婆都没有。本也常日无聊,干着日日相仿的活计,皇妃却突然跑了来,看她的暗示,似乎西台皇子等人也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这又是要做什么?莫非联姻只是个幌子,埃及要对付西台? 阿肯娜媚却突然开口:“实不相瞒,恐怕此处也要加强防备。西奈守军里有人和贝都因人勾结,袭击了迎亲队伍,我等也是无法,才来这里寻求庇护。” 梅赛德斯这就恍然大悟了,看来霍姆海布将军动手了啊,这可真是个急性子,明眼人都看出是他来了。不过自从阿伊倒台,他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高官了,但这手段也未免落了下乘,且太小看皇室了。他毕竟离那个位子还有一步之遥,皇太后和皇妃岂会任人宰割?光是这处不为人知的矿脉,就给了皇太后足够的底气,有了钱自然就能和霍姆海布作对,不然为什么前后两个权臣都对皇太后那样忌惮。 就连阿肯娜媚也不知道的是,前世霍姆海布登基之后,依然被皇太后处处制肘,就是因为皇太后根本没有把这些产业给他。 梅赛德斯立刻就对阿肯娜媚表忠心,他跟霍姆海布都不隶属一个系统,他从进入沙漠伊始就是法老的人,根本没有站队的问题:“您请放心,这里虽然是一处矿山,可是仗着地势险峻,堪比西奈堡垒坚固。我近日就安排船只,送各位从红海进入埃及,一旦到达了孟斐斯,霍姆海布将军要动手,就没有这么便利了。” 他很清楚,孟斐斯作为古王朝的旧都,可不是一个来自底比斯的将军可以撒野的地方。 拉姆瑟斯与有荣焉地抱着手臂:“说的没错,一想到要回孟斐斯,我就浑身是劲儿。” 阿肯娜媚和夕梨都看着得意的他,然后想到他家有十多个侧室,夕梨掰着手指算算,平均两天一个,也就比黑太子轻松那么一点儿,看来拉姆瑟斯也是蛮拼的,她和阿肯娜媚又默默把头转开了。 梅赛德斯却在暗暗观察西台皇子,这可真是个英俊的好男儿,金褐色的头发、金褐色的眉毛,坐在那儿背脊挺直、身材健硕,看着是军人的模样,西台全民皆兵,倒也不奇怪。皇子五官俊朗柔和,似乎是个好脾气的人,他看着皇妃不为所动的模样,可能连身份都没有告知,就暗暗叹了口气。 不由就想到那位已经去世的法老,梅赛德斯也就见过半日,从御用的正门走到矿区中心,是个不远的斜坡。图坦卡蒙法老瘦弱的胸膛不停喘气,却硬是不肯坐轿子,皇太后对他的倔强不理不睬,倒是皇妃跑前跑后地忙着给他擦汗和喂水,看着就是个好姐姐,也就是个好姐姐而已。 不过他细细观察赛那沙,发现他似乎精神不济,脸上还有些病态的潮红。刚才黑夜里看不清,这会儿点了油灯,却明显了起来。他见梅赛德斯看过来,勉强提起精神客气道:“劳烦,有没有水喝?” 梅赛德斯一看就明白了,还好状况不严重,他们平日的饮用水都是从上游特意取来的,就是为了避免赛那沙这种状况:“殿下觉得盗汗口干是吧,那是喝了几口铜水,轻微中毒了,这种情况矿区常见,服了药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说着,就走到房间角落去给赛那沙倒了杯水和牛乳,阿肯娜媚想了想,就接手了过去,毕竟她还有个医生的身份。 梅赛德斯眯着眼睛看着二人,夕梨笑呵呵地扯开话题:“我从前看书,晓得牛乳可以阻止人体吸收毒素呢!” “正是这个道理,”阿肯娜媚放下空杯子,看着赛那沙渴求的目光,只好拒绝了他:“你的口干是病症的错觉,喝多了冲稀了牛乳就不好了。” 赛那沙的眼神立刻就失望起来,但只是咽了咽喉咙,打算听阿肯娜媚的话,拉姆瑟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挺没出息。 “这只是前续的药方,我们多年经验积累,也有药到病除、迅速祛毒的法子。”梅赛德斯看着狼狈的众人及他们褴褛的衣裳:“众位远道而来,不如尽情洗漱一番,也好消解全身疲乏。待睡前,皇子再喝一杯洗澡水,就全好了。” 阿肯娜媚“噗嗤”一下就笑了,这里的人只知道洗澡水有用,却不知为什么有用,那是因为用作去污净身的白泥可以中和铜的毒性而已。她只要取一些来调制一杯药剂就行了,若是真让这位皇子喝了洗澡水,他们又是徒步沙漠整日的污垢,没有重病都要喝出重病来了。 拉姆瑟斯想笑,又不得不拼命忍住,语气里都带了滑稽的颤音:“我说皇子殿下,您倒是选选,要喝谁的洗澡水啊?” 赛那沙整个人难受得很,也没有预料到药方竟是这样的,这会儿也不讲究风度了,恶声恶气道:“拉姆瑟斯队长,你可以走了,记得洗完把水泼到外头的地上。” 见对方心情不愉,拉姆瑟斯也没了兴致,“啧”了一声,就被奴隶带着出去了,约书亚自然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儿有女奴前来,西德哈勒把夕梨也送了出去,屋里还剩三个人,赛那沙几次欲言又止,又想到阿肯娜媚方才粲然一笑,绿眸盈盈得快要滴出水来,又觉得哪怕是为了搏她一笑,这都不算什么难以忍受的大事,他到底还是顾忌没有离开的梅赛德斯,压低了声音道:“能不能……能不能喝你的?” 阿肯娜媚先是一愣,接着笑不可抑,赛那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回真的是绿眸滴水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赛那沙不明白她到底笑什么,却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开怀的模样,不复之前的淡然自持,不由地也陪笑了两声,岂知阿肯娜媚笑得更厉害了。 这下可把梅赛德斯看得目瞪口呆,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未来法老夫妇的感情似乎是不错呢? 他心里有点儿羡慕,二十年了,他也想有个老婆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小填房,你这么傻,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关于阿肯娜媚的身份,小填房是在登基那天才确认的,大约五章吧,要是提前知道了,high点就没有啦,么么哒~~~ 我回家了,感谢陌陌的长评,我下周给你加更 来张欧洲风的埃及美人图   ☆、61 赛那沙自然是不用真的去喝洗澡水,当天夜里就寝之前,阿肯娜媚拿白泥调制了一杯碱水让他喝下。赛那沙才知自己闹了笑话,乖乖服药睡下不提,不敢多说一句。 他们睡了自进入沙漠以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要不是窗外此起彼伏的开凿石块的声音,他们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清醒的。一直到太阳升起,一行人才能看到这处矿脉的全貌。 一条一望无际的母矿贯穿了整片山中,密密麻麻的开采工人们在其上开凿出狭窄的路堑,将碎石从母矿里运送出来。这种重体力活也不是任人毫无头绪地在珍贵的财富上开洞,而是由经验丰富的工头点出矿脉,再做上记号,开凿出的大石块就堆在空地上,经过遴选,合格的可以经由红海运送到下埃及成为建筑材料。 埃及人开凿山体的技艺十分成熟,工人们狠狠将木头楔子砸入石缝里,再撒水把楔子弄湿,太阳很快就会把木制楔子烤干,楔子四个边角膨胀,石块就会一下子掉出来,再经由事先开凿好的滑槽运送到山下堆放的空地里。 少部分花岗岩会就地进行粗加工,工人们用原始的铜锯切割石头,他们会在锯槽里撒入遍地可见的黄沙,好加大摩擦力,运用这样的原始工具,两个工人大约要花三天才能切割一块花岗岩。 即便如此,埃及人运用锤子和凿子的能力也足以让赛那沙叹为观止,平心而论,西台达不到埃及人的建筑工艺和审美水平。 这样浩大而可观的一笔财富,连拉姆瑟斯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嫉妒。 梅赛德斯满意地看着赛那沙对此地的欣赏,虽然他注定是法老的心腹,但这不代表在新法老的统治下,他这个旧人会得到原先的待遇,因此他的讨好有点露骨,但赛那沙并不反感,他很需要有人对他表忠心,尤其是这么一大笔产业的看门人。 阿肯娜媚是来履行祭司的职责,拉姆瑟斯是奉命行事的守备队长,真正把赛那沙当做主人来对待的,梅赛德斯是第一个,而他恰恰出现在赛那沙最需要的时候。 赛那沙却不知道,这偏偏是因为他与阿肯娜媚之间相处融洽的额外收获。 不只黄铜、绿松石,包括玉髓、采石场以及数个小金矿,不管是秘密的还是未开采的,甚至红海边上的克赛港,以后就都是赛那沙的了。就算皇太后未必肯现在交出来,但名义上都属于未来法老。 阿肯娜媚的心里也是落下一块石头,成功到达此地,就是最终进入底比斯的第一步。梅赛德斯对赛那沙的示好,阿肯娜媚乐观其成,财富掌握在皇太后手上,与阿肯娜媚产生不了关系;财富掌握在赛那沙手上,就他在阿肯娜媚面前那副模样,阿肯娜媚至少可以掌握一半。 想到此处,阿肯娜媚心情极好,男人们去看工地了,她就有功夫带着夕梨做些女人该干的事情。 将蓝宝石、绿宝石、黄玉髓与黄铜的碎屑磨细之后,用一个以芦苇细茎编成的筛子过筛,再倒入小锅中,下头以无花果树的木材燃烧加热。最后再加入一点笃薅香脂,就是昂贵的香膏了。皇室的女人会把香膏捏造成金字塔般的尖锥形状,用来涂抹颈背、发饰与头发,让全身都散出香气。这种香膏每年和各类宝石一同进贡,但是阿肯娜媚自己会做。 梅赛德斯还体贴地连夜让人从克塞港的集市才买了衣服和女人的各类生活用品,阿肯娜媚和夕梨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完全地焕然一新。 阿肯娜媚也发现了夕梨皮肤洁白、长相清秀,只是并不擅长打扮。但是她既然已经是凯鲁皇子的侧室,的确没必要整天顶着一脸浓妆争宠献媚,而是给人一种非常轻松而愉快的感觉,男人能在她这里得到放松。而且她又有坚强勇敢的秉性,就算是战场也能跟随左右,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伴侣。 至于阿肯娜媚自己,从前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图坦卡蒙只喜欢她一看就透的样子。 阿肯娜媚不得不重新审视她所知道的赛那沙倾慕夕梨这件事,好感是一定存在的,就连她都看得出来,这次沙漠之旅更加印证了伊尔邦尼当时透露的真相。但是赛那沙最终所表现出的,似乎是一种多情,并且拿捏的尺度很好,并不令阿肯娜媚讨厌,她甚至挺欣赏这种殷勤。 为着这张脸,阿肯娜媚早就习惯了,她略微失望的是,赛那沙可能最终不过也是个贪看美色的,而美色偏偏最不能长久,看看今天的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就知道了。 阿肯娜媚的心情倏然不好,夕梨看出她没有心情继续摆弄,便提议去找同伴,拉姆瑟斯看到她们的时候很惊讶,嘟囔了句“人要衣装”,夕梨立刻又和他吵了起来。 他们没注意,顶上有一队工人正在搬运石块,固定在滑槽的顶端。工头看见梅赛德斯队长正带着人参观,就让人把手上的活停一停,一会儿在继续。工人们四散开之后,有个年轻的劳力却没有走,石块已经运送到位了,只要稍稍再移动一点点的话…… 他的手里多了一根铜撬棒出来,眼看四周无人,一个人开始撬动石块,这并不容易,好在石块底部被撒了盐和牛奶,只要花上一点力气和耐心,下面的人就会被一网打尽了。 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突然背后响起了苍老的声音:“卑鄙的人,你在做什么?” “臭老头,滚开!”年轻的人有些惊恐,他是受命来此的,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还没有死,他指望老头忘了自己的模样,显然老头没有:“老家伙,不想没命的话,就站远点,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休想!”老人扑了上去,那人被他狠狠地压在石块上,石块开始松动,那人惊恐地乱吼乱叫,手上挥舞的铜棒敲破了老人的脑袋,老人捂着满是鲜血的伤口朝山下警示:“快闪开!” 石块连人滚落的声音震耳欲聋,掀起一股巨大的烟尘,把人的惨叫也吞没了。梅赛德斯得到警示,已经把人带开,面前的烟尘散开了之后,那块雪白的石料上沾满了血迹,沙土里零散抛着几块残肢,暗杀者毫无意外地被碾成了肉酱,恐怕连辨别都很困难。 “别看!”赛那沙连忙转身遮住阿肯娜媚的眼。 阿肯娜媚可以闻到他沐浴干净的清新气息,以及刚刚走在烈日下的轻微汗味,这有效地压制住了她一闪而过的恐惧,她立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皇子殿下,这里不再安全了。有人算准了我们的每一步行动,他知道我们在逃离西奈要塞、穿过沙漠后会来到此地,他早就在这里安排了后手。” 赛那沙此刻看不到阿肯娜媚那双动人的眼眸,他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他不是算准了我们的行动,他是算准了你的行动,这个地方只有你知道。” 他还想问“你到底是谁”,可是看着阿肯娜媚的红唇颤抖了起来,他没有问出口。只有阿肯娜媚自己明白,除了母亲皇太后和妹妹涅夫尔拉,有人猜到了或者知道了自己离开底比斯,她好像落入了一张无形的网中。从她重生后也没有保住图坦卡蒙的命开始,那张危险的网子似乎就在渐渐收紧。 “先别害怕。”赛那沙安慰了一下阿肯娜媚,让梅赛德斯把那个老人带下来,他有话要问。 那老人头一句话就说自己是冤枉的,他原本是底比斯郊区的一个养蜂人,他的技艺高超全国知名,收蜂蜜从来不用任何防护措施。他热爱着这种小昆虫,蜜蜂勤奋不懈,既是几何专家,又是炼金术士,专门制造香醇可口的黄金。 老人采收过的蜂蜜从琉璃鲜红到晶莹剔透,已经不下一百种,这一切落在了前宰相阿伊的手下眼中,这群爪牙想要老人为宰相服务,老人没有同意。他们便控告老人盗取了这种须由警察护送的珍贵食品,蜂蜜是属于法老和神庙的物品,偷窃可是极大的罪名。在宰相权力的操纵下,老人被判了终生囚禁,送到遥远苦困的西奈山服役。 赛那沙仍有疑问,他指了指那堆血肉:“你认识这个人?” “他死了我也认得。”老人非常愤慨:“他就是阿伊的爪牙之一,是一位书记官,就是他捏造了证据、蒙蔽了法官,把我关了起来。他在十天前被送到这里的矿山,我还以为是神灵可怜我,让仇人也犯罪被捕了。” 但显然不是,身为埃及社会顶层的识文断字的书记官,怎么可能触犯自己熟知的法律?他显然就是被人故意送来的,送来的目的就是暗杀沙漠里来的客人。阿肯娜媚肯定皇太后不会这么干,而霍姆海布想得出这么步步为营的法子吗? 赛那沙不解:“阿伊不是死了吗?” 拉姆瑟斯冷冷道:“他就算没死,也不值得他的手下人这么卖命。幕后的人心机可够深的,我们每一步行动都被料到了,竟然十天前就把人送了来。” 对于发生这件意外,梅赛德斯非常心有余悸,要不是有人示警,未来的法老和皇妃就双双死在他眼前了,说不定自己也成了一滩肉泥。 他表示要立即召集人手彻查矿区里的闲杂人等,将奸细一网打尽,赛那沙表示不必:“这些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暗杀我等,我们今天就走。作为惩罚,近段时间送进矿区的人将终身不会得到赦免,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行,让他们在这里做苦役赎罪。”他看了看那个老人:“但我赦免了你,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老人跪拜下来表示感谢,但是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以后的生存都成了难事。 阿肯娜媚告诉他一种选择:“你可以托身在卢克索神庙,那里有许多的医生、病人还有祭司,但是你的余生都要为他们酿制蜂蜜,你愿不愿意?” 能够继续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老人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事不宜迟,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赛那沙披上自己的斗篷:“我们现在就走。” 拉姆瑟斯配合梅赛德斯去点兵护送自己人:“去孟斐斯,那是我的地盘。” 阿肯娜媚点头:“我们去孟斐斯!”   ☆、62 梅赛德斯知道赛那沙等人要离开,也不含糊,立刻安排了一艘运送石料的平底驳船,其中一块三米多高的石灰岩暗藏玄机,里头竟是掏空的,梅赛德斯指望他们可以藏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矿区。 毕竟暗杀者已经不忌讳在矿区动手,若是再被人盯上,红海汪洋,结局就很难说,少不得就是同归于尽。 所幸红海旅程很短,期间风平浪静,在三角洲的最南端,靠近孟斐斯的北边不远处,尼罗河入海口有将近十公里那么宽。一行人所坐的驳船从支流开挖的运河向西进入埃及,因为绕开了西奈半岛的边境堡垒,又是常见的运送石料的船只,口岸卫兵检查并不严密,因此并没有发现其间藏了不速之客。 三米高的石灰岩虽然宽敞,但是藏了六个人空间也显得逼仄。不是拉姆瑟斯撞着头了,就是赛那沙踩住阿肯娜媚裙摆了,阿肯娜媚好不容易换上的新裙子,膝盖以下全被撕了,对赛那沙升起的点点好感,顷刻又消失无踪。 一直到进入尼罗河流域,众人才敢探出头来喘口气。与海风的咸腥味截然不同,尼罗河泛着原野般的清香,好像一路能吹进人的心底,赛那沙是第二次来埃及,但与上次的走马观花不同,作为未来的统治者,这次他乘坐在底层劳动者的工作船上,真正看到了埃及普通民众的生活。 尼罗河三角洲的广大土地很多都未开发,一块块滩涂散落在漫天的河水里,乍一看像一个巨大的沼泽。水里林间充斥了众多的鸟类、大片的纸莎草和成群的鱼类,三角洲地带没有形成城市,甚至没有乡镇,只有几家位于山坡上的零星土屋,是世代居住于此的捕鱼人家。 夕阳在河面上泛起涟漪,晚风荡漾着芦苇丛,黑火鹤、野鸭、鹭鸶和鹈鹕共享这块蜿蜒曲折的入海口的广阔地域,看在赛那沙眼里,他一点觉不出诗情画意,饥肠辘辘的现实让他只想把它们捉来烤了吃。 有渔民的孩子看到大船上的人探出头,嘻嘻笑着把鱼抛了过来。尤其是阿肯娜媚长得漂亮,天真的孩子们为了示好,把鱼都扔向她,阿肯娜媚和夕梨忙尖叫着躲开了去,拉姆瑟斯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了会儿,拿了个篓子和男人们在甲板上捡鱼,一边调侃阿肯娜媚:“祭司大人钓鱼的本事可真与众不同。” 夕梨在和一条活蹦乱跳的尼罗河鲫鱼做斗争,赛那沙从阿肯娜媚头发上取下一枚鳞片,指指那些小舟上的孩子们:“他们很少见到我们这样的人,似乎都很开心。” 阿肯娜媚突然想到自己父亲所说过的话:大部分的埃及平民都是最贫穷的人,但是他们尽了他们的本分,并且等待法老的神迹。法老应该拯救贫穷、保护寡妇、喂哺孤儿,就如一位勇敢的牧人应该日夜值勤,一面盾牌应该知道保护人民。 这个被上天遴选为执行崇高任务的人,就是法老,人们若是赞美他“在位时没有人会挨饿”,就已经是至高的夸奖了。 阿肯娜媚扪心自问,自己的父亲没有做到,在他统治的年代,埃及社会动荡、政局整个停滞。图坦卡蒙也没有做到,对于阿蒙霍特普四世宗教改革及迁都造成的恶果,他甚至没能活到成功反抗权臣的年纪。 那么这个男人呢,这个此刻正席地而坐剖鱼肚子的男人,随意得就像个三角洲渔民一样的男人,他能做到吗? 河岸高地上的金字塔群在夕阳余晖下闪着光,金字塔的尖顶仿佛是天空坠落的星辰,赛那沙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阿肯娜媚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些过去法老荣耀的象征。但是在几百年前,曾经有贝都英人侵略三角洲地区,掠夺了几个金字塔的宝藏。自从埃及重新解放之后,法老死后便都葬于底比斯西部的帝王谷,并有守卫日夜看守。 但是仍然只有金字塔,可以激起人的无限崇敬。 “金字塔会发光,”阿肯娜媚指给赛那沙看:“是因为它的顶部有稀世的财宝,是用金银铜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浇筑成方锥形,叫做本本石。它能最大程度的折射光线,照亮法老去往天上的道路。” 谁知赛那沙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他把剖完洗净的鱼穿在木枝上,就着石头炉子烤成金黄色,然后把最先出炉的鱼分给两个女人,然后才道:“我见到过那座最大的金字塔,传说是胡夫法老建造的。为了建造这座金字塔,他不惜把女儿送去卖身,要求女儿的每个情人都带一块石头来。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淹死在河里。”他饿极了,抓起一条半熟的鱼就啃了一口:“死之前,先让我吃饱。” 他到底是外国人,不懂得死亡对于埃及人的无上意义,阿肯娜媚没有和他争论。这时拉姆瑟斯朝船夫打了个手势,驳船调整了方向,驶入了三角洲最大的纸莎草种植区。 赛那沙在壁画上见到过的,有须毛伞形花和三角柱形长茎的纸莎草,在泥浆和沼泽中,可以长得比三个男人叠起来还要高,形成一片浓密不见人影的草丛。 这种珍贵的植物顶端,密密地长满了形状如伞的花,其他部位则各有不同的用途:木质根可制造家具;纤维与茎皮可编制草席、萎筐、囊袋、绳索、细线,甚至可以做成穷人穿的鞋子和缠腰布;至于茎皮下层丰富的粘稠汁液,经过适当程序处理之后,便可成为举世闻名的纸莎草纸了。 拉姆瑟斯不时地指挥船前进,似乎在这处迷雾森林里走过不下千百次,哪怕闭着眼睛也没有问题。阿肯娜媚知道,那是因为他是孟斐斯城主罗德那的远房侄子,而罗德那就是下埃及拥有皇家许可的最大的纸莎草商人。 罗德那的生意大到需要开垦大片的土地,以增加纸莎草产量,来满足内供和外销。对所有埃及人而言,纸莎草翠绿的茎代表了年轻活力。众女神的权杖均为纸莎草的形状,神庙里也都是用石头雕成的纸莎草柱。甚至在狮身人面像下方的神庙里,有人给胡夫法老献祭了一条纸莎草船,好帮助法老度过冥河彼岸,这是神庙祭祀的重要道具。 船只在拉姆瑟斯的指挥下,不知绕行了多久,草丛中突然展现出一条大路,一行人上了岸,还遇见了一群光身背着一大捆纸莎草的农民。 他们一边嚼着纸莎草的嫩茎,吸了汁液之后便把渣吐掉,似乎味道不错,可以解渴并打发时间。他随意折了根递给赛那沙,赛那沙兴致缺缺,阿肯娜媚和夕梨则是根本不理他,拉姆瑟斯得了个没趣儿,放到嘴里无聊地咀嚼起来。 拉姆瑟斯便带着所有人跟着这群农民,最后来到了干燥纸莎草所用的大仓库,放在里面的材料有的用木箱装,有的用陶土瓶装。仓库前面有几个技师正仔细地清理筛选农民背来的纤维,经过挑选后才能铺到席子或木板上。 制作草纸时,先截取长约胳膊的草茎,再切成长条片状,然后将这些长条片以互相垂直的方式铺成两层。接着由另一组技师将这两层茎条覆上一块湿布,并以木槌敲打一段时间,茎条干了之后,便会自动紧密地粘合在一起,无须借助任何添加剂,就形成了埃及人书写所用的纸张。 拉姆瑟斯知道罗德那积累了那么大笔家财,就是因为他把一生的心血都耗费在这处田地里,所以在收工之前,他必定会来视察一下。 他们只要以逸待劳,在这边等待就行。就算有人跟踪他们,这会儿肯定就迷失在那片巨大茂密的草丛里了。从罗德那的工厂进出,可以确保整个孟斐斯都不知道守备队长回来以及未来法老驾临的事实。 拉姆瑟斯猜得没错,罗德那照例是要看看今天工厂的进度,自从西台皇子要来埃及做法老的消息传开之后,纸莎草纸的出货量猛增,好像在为这位殿下造势一般。以至于罗德那发现自己的侄子好整以暇地就在工厂里等着他的时候,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肥肉乱颤,险些要落下泪来。 他一下子就扑到了拉姆瑟斯身上,罗德那家里也是一堆侧室,算是家中传统,可是他没有儿子,就连拉姆瑟斯的父亲,也只有拉姆瑟斯这个独子而已。 “啊哟哟,可担心死我了。”罗德那老泪纵横:“咱们家就你这根独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哭着哭着,罗德那突然低声快速地说道:“你们快跟我回去,孟斐斯城现在到处是霍姆海布的眼线,我不方便和他撕破脸。好在皇太后有吩咐,我早就给你们安排好一切了。” 罗德那安排了一驾运货的马车,马车走到他位于孟斐斯的宅子门口时,马车上下来一群腓尼基商人打扮的人,罗德那逢人就炫耀自己又接了一笔大生意,今日要在宅子里举行晚会替客人接风。他还派人去了拉姆瑟斯家,只说邀请年轻漂亮的小姐们参加晚会,聂芙特和拉姆瑟斯长得最像,也最聪明,罗德那叔叔眼里只有这个唯一的男丁,什么时候会想起她们这些女孩子了? 她直觉有些意思,当下便爽快答应了要去。 罗德那有权有势,住在孟斐斯最大的豪宅里,宅子虽然与皇宫不同,但是精美巧思之处,连阿肯娜媚都要驻足流连。与其说这是房子,不如说就是一处大花园。 宽敞的主屋座落于花园中央,为了避免平民窥探,四周有高墙环绕,却装饰着厚厚的棕榈叶,没有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屋前整齐地排列着又高又细的柱子,形状正像他赖以起家的纸莎草;门厅与几间会客室的富丽堂皇,根本不下于皇宫。 罗德那很爱享受,因为身材肥胖,又容易出汗,屋子里设置了好多方便随时更衣的衣柜、可以引水的厕所、几十间房间、两个大厨房、一间面包作坊,屋后有一口井、几座谷仓、几个马厩,至于大庭园里的水池四周,则种满了棕搁、无花果、椰枣树、酪梨枝、石榴与尼罗河垂柳,要是在这处举行晚会的话,随时伸手就能够到吃的。 尽管夜幕已经降临,埃及最古老的首都孟斐斯的马路上依旧人潮涌动。南部的首都底比斯商业也很发达,但孟斐斯依然保存着它昔日的光彩。聂芙特带着几个妹妹盛装赶来,只有她一眼看到几个外国人的背影之后,心里萌发了奇怪的熟悉感。 罗德那怎么会让她在大门口就识破拉姆瑟斯的伪装,连忙让人把这些女孩子带进庭院里,等到了内室,拉姆瑟斯就方便说话了。 聂芙特怎么会让他如意,还没走到大厅就一把掀了拉姆瑟斯的斗篷,掐着腰指着拉姆瑟斯的鼻子骂开了:“果然是你,哥哥!你以为你换身打扮,我就认不出你了?!你知不知道你扔在家里的女人们有多麻烦,你去年才领进门的第十三侧室两天前才给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妈妈已经忙不过来了,现在连我们最小的妹妹,十岁的伊埃,都要帮忙给你带孩子!更不要说我,一个人要支撑整个门庭,你却整天在外面吃喝玩乐不回家,你的儿子们思念过度,都看着我叫父亲啦!” 拉姆瑟斯制止不了聂芙特连珠炮似的抱怨,尴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我虽然脸蛋像你,可是我是个实打实的女人啊!”聂芙特的亚麻洋装只是系在腰部,她挺起自己傲人的胸部气势凌然地问道:“我到底哪里像个男人了,你说啊?!” 聂芙特的胸部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焦点,虽然这是最新流行的时尚,可是阿肯娜媚并不欣赏,相比之下,西台的风气要更保守一点。这么穿的话,很快那对赏心悦目的胸部会被高原无情的寒风吹成两个干瘪粗糙的牛胃袋。 夕梨垂头看看自己,默不作声,赛那沙等人则是尴尬地不敢直视。 谴责完拉姆瑟斯,聂芙特一眼就看到震惊的人群中有个阿肯娜媚,说实在的,拉姆瑟斯那些所谓美貌的侧室们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是不管怎样美貌,聂芙特表示自己真的受够了。 “你是不是又要带女人回家了?”聂芙特一把抓过阿肯娜媚:“你这个混蛋哥哥休想,就算这是个天仙,我们家也腾不出地方给她待了!”   ☆、63 拉姆瑟斯看到聂芙特这个魔星最最头疼,因为聂芙特长得像他,又是少见得聪明,拉姆瑟斯在众多妹妹里最疼的就是她。 但是等到聂芙特渐渐长大,长大到十九岁还没出嫁,拉姆瑟斯就渐渐陷入了水深火热。 兄妹俩的母亲是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对长子众多的侧室和孩子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婆媳之间也从不闹矛盾。 偏偏聂芙特是个有大主意的女孩子,又大龄未嫁,天天和一群所谓的嫂子们在家里斗得天翻地覆,拉姆瑟斯不搀和女人的战争,干脆宿在军营不肯回家。 “别闹了,”拉姆瑟斯见聂芙特不分尊卑去拉扯阿肯娜媚,他连日奔波本就疲劳,顿时心头火起:“赶快给我放手,聂芙特!” 见拉姆瑟斯真的生气了,聂芙特讪讪地松开阿肯娜媚,她发现阿肯娜媚虽然皱眉不悦,却没有趁机向自己哥哥告状,不由对她的印象就好了些,想着给彼此个台阶下:“那要不今年就娶她一个,别的女人等明年再说,家里如今已经很拮据了。” 她说得那么直白,拉姆瑟斯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的父亲死前把所有的财产拿去换了拉姆瑟斯的前途,他虽然看着满不在乎,实则在守备小队长的职务上干得尽心尽力,在孟斐斯一地,拉姆瑟斯的军人生涯算是已经达到了顶峰。 如果他想要更进一步,就要到底比斯找人牵线搭桥,才可能进入中枢成为领兵大将。而拉姆瑟斯现在算是把全副身家押在了阿肯娜媚和赛那沙这对组合身上,霍姆海布要是知道他一路保护这对未婚夫妇,可绝对饶不了他。 罗德那很看好这个远房侄子,也愿意在他身上投资,甚至因为他自己没有孩子,以后拉姆瑟斯还是他这笔巨额产业的继承人。但是罗德那身体康健,拉姆瑟斯家却是人口众多,成年妹妹们没有像样的嫁妆,婚事便渐渐耽误了下来。 拉姆瑟斯在女~色上也不是很节制,家里只他一个男丁,必须出人头地的压力让他把女人作为了发泄压力的渠道。他又图新鲜,荤素不忌,眼见着几年光景,家里就人满为患,还要劳动妹妹们帮着他去带孩子。 “你闭嘴,聂芙特!”拉姆瑟斯冷怒:“她的身份不是你能消遣的,你给我打住。” 赛那沙不着痕迹地剜了拉姆瑟斯一眼,阿肯娜媚是第一次见到聂芙特这样泼辣的女孩子,觉得很有意思,她凉凉地看拉姆瑟斯的笑话,反对聂芙特斯文有礼道:“您误会了,我是卢克索的祭司,与拉姆瑟斯队长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 聂芙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了,原来是她看不上你啊,哥哥!” 她似乎是怕阿肯娜媚改变心意,连忙把家里的情况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您是祭司就好了,我告诉您,千万不要被我哥哥的花言巧语骗到,从他十七岁开始,家里就陆续进了十三个侧室,孩子算上新添的双胞胎,已经九个了,服侍神灵绝对比服侍他要靠谱……” 夕梨已经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聂芙特这才发现还有个女孩子,但她没有把夕梨放在眼里,光是胸围尺寸,她连拉姆瑟斯家的门槛都跨不进去。拉姆瑟斯怕聂芙特再说出什么丢脸的话来,连忙让她带着阿肯娜媚和夕梨去内室更衣。 但拉姆瑟斯仍有意让聂芙特留下帮忙,借口其他妹妹年纪还小,让罗德那的正室把她们带到女眷屋里去玩。 作为下埃及最有钱的纸莎草商人,罗德那提供给女眷的衣服,除了不能越制,已经完全可以和宫装媲美,而且紧跟流行趋势,也就是没有上半身,只有下裙而已,两条细细的吊带薄弱地昭示自己的存在,告诉主人这身勉强还算条连衣裙。 阿肯娜媚一向不喜欢这种设计,教养告诉她只有最低贱的平民才会袒~露身体,而且她是个寡妇,穿戴成这样也并不合适,便问侍女要了条薄纱披肩,夕梨正不知道怎么拒绝,看着阿肯娜媚把自己裹严实了,连忙照做。 这让聂芙特有些不满:“好看就要露给所有人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阿肯娜媚抿唇一笑道:“您这是急着出嫁啦?” 聂芙特当即就红了脸,夕梨朝阿肯娜媚投去一个钦佩的目光,不想聂芙特突然从后面抱住阿肯娜媚,照准了高耸处狠狠揉了两下,满脸真诚地赞叹道:“您去做祭司还真是可惜啦!” 内室传来阿肯娜媚一声尖叫,男人们都看了过去,拉姆瑟斯扶额:“别去管她们,八成是聂芙特的老毛病又犯了。” 阿肯娜媚出现的时候还在拉扯自己身上歪斜的披肩,对聂芙特不理不睬,落座后聂芙特却是一个劲地找夕梨谈天说地,一副亲热的样子,反而离阿肯娜媚远远的,拉姆瑟斯隔着一群光身旋转的舞女,不经意问聂芙特:“你很喜欢夕梨?” “也不是。”聂芙特忿忿不平地拿起无花果啃了一大口,眼神往阿肯娜媚身上溜了一圈:“我嫉妒她,她的比我的好。” 说完还挺挺胸,其实聂芙特的胸型已经很完美了,就连在场的舞女们也很羡慕。这些舞女们身上每一寸都要暴露人前,平日很注重身体的保养,多年的训练和流浪也使得她们鲜有赘肉,呈现的是一种极为专业的舞者修劲有力的躯体,而身为魅惑男人的重要部位,胸部当然是最最得到重视的。 生活富足的贵族小姐要赢过她们,那只能靠天资,这方面聂芙特是佼佼者。乍听聂芙特也认输,一个舞女脖子转得太急,头上顶着的香膏“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拉姆瑟斯正愁没机会私下说话,趁这个机会立刻翻脸,把舞女们轰了下去。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就严肃起来,其实阿肯娜媚胸口不过是罩着层薄纱,效果只能骗骗她自己。松脂油灯一照,薄纱下头的景色纤毫毕现,并且随着阿肯娜媚的一动一静微微震颤。 赛那沙看了眼,又看了眼,猛灌了口酒,才把注意力集中在罗德那所说的事情上,却发现拉姆瑟斯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他别扭地转开了头。 罗德那心事重重:“你们要尽快回到底比斯,皇太后告诉我她和霍姆海布将军达成了协议,只能拖延两个月的时间。何况赛那沙皇子在叙利亚沙漠无故失踪,很快就要瞒不住西台,他的随行里还有西台凯鲁皇子的侧室战争女神,一旦西台提出抗议,这就演变成国际事件了。事情闹大的话就不是我这个地方官都够解决的,霍姆海布一定会大做文章。” 聂芙特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和拉姆瑟斯同行的人都是谁:“西台皇子?战争女神?”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赛那沙,方才她还觉得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不错,如果家资丰厚的话,自己或许可以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现在她可没胆和皇妃殿下抢男人;还有,那个瘦小的黑发女孩子,一只手就可以罩住她的一对胸部,她竟然就是战争女神?!那个英俊的凯鲁皇子的侧室?! 聂芙特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拉姆瑟斯看聂芙特美梦落空,享受着她毫不掩饰的失望,马上又甩出一个诱饵:“聂芙特,我特地把你找来,就是因为如果你给未来法老帮个忙的话,你的嫁妆就有人置办了。怎么样,赛那沙皇子,这笔交易还不错吧?” 其实赛那沙眼下是一无所有的,他的家当都在沙漠里丢光了,罗德那虽然事后接到皇太后的命令,帮忙善后,归拢的也不过就是一半而已。但是只要过得去,不至丢脸,以后整个埃及都是他的,譬如西奈的那处富裕无比的矿山,一个女人的嫁妆赛那沙总是出得起的。 赛那沙正要点头,聂芙特伸出三根手指:“还有我的三个妹妹的嫁妆,皇子殿下要是同意,我们就成交。” 瞬间价格往上多了三倍,赛那沙犹豫了一下,阿肯娜媚却呵呵笑了起来:“聂芙特小姐倒是不吝开价,但也要看你到底有多大的用处。” 聂芙特不服气地“哼哼”,她这人没有别的长处,但就是和拉姆瑟斯长得像:“我哥哥把我叫来这儿,当然只有一个用处,就是把我当做障眼法。只要我以保护西台皇子的名义,冒充哥哥率领船队南下底比斯,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以为西台皇子和我在一起。至于真正的西台皇子,可以悄悄选别的道路回到底比斯,我聂芙特虽然不是男人,但是给你们拖延几天时间总还是做得到的。” 说实话,赛那沙觉得她不是很靠谱,聂芙特自始至终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贵族小姐的任性娇蛮,他不敢把关乎生命的大事交到她的手上:“要是遇到暗杀呢,你要怎么应付?难道为了点嫁妆,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当然是性命重要,所以你把那个护卫给我。”聂芙特见赛那沙不能打主意,就把主意打到了年轻的西德哈勒身上,这个西台男子一直红着脸偷看她的胸部:“还有,我当然有办法对付暗杀者,暗杀者都是男人,我只要把衣服脱了,他们知道我不是哥哥,就不会杀我了。” 拉姆瑟斯刚入口的啤酒顿时喷了出来,他擦擦嘴:“聂芙特有她的法子,不如我们想想走哪条道回底比斯?” 阿肯娜媚显然早有决断:“我原本就打算在路上和你们分手,去一趟太阳城——埃赫塔顿,既然你们要分头行动,不如和我一起。埃赫塔顿荒废已久,寻常人都不会经过那里,反而可能是最安全的所在。” 埃赫塔顿的名字赛那沙并没有怎样听说过,但是拉姆瑟斯认为去那里是个好主意,他自然也没有反对。 唯一一个不在计划里的人是夕梨,她就要在孟斐斯和所有人分道扬镳,回到西台境内,她的提前离去不但可以避免己身的危险,还可以平息西台对于皇子失踪的怒火,但夕梨的内心很不舍得,她很明白赛那沙去往底比斯以及到达底比斯之后,面临的危险不会比之前少半分。 “有没有可能让我留下帮忙?”夕梨心中充满了离愁:“我……” 阿肯娜媚打断了她:“伊修塔尔小姐,您在西台国内也有所爱的人吧,不要让他担心,我们不如就此告别。” 夕梨意外阿肯娜媚的干脆,她还以为她们已经因为同甘共苦有了很深的友谊:“祭司大人,我一样很舍不得您,您几次帮我们脱离了险境……” “那你是要感谢我吗?”阿肯娜媚走到她的面签,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俩,包括赛那沙,但她不管这个男人从今往后会怎么看她,此刻阿肯娜媚需要夕梨的一些承诺,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但是出于人的自保心态,阿肯娜媚不希望自己又因为夕梨陷入危险:“如果你要感谢我,我会欣然接受。” 夕梨很意外,此刻阿肯娜媚那张绝俗的脸,看上去仿佛一个市侩的女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眼睁睁看着阿肯娜媚摘下了她颈间的黑玻璃项圈。 “那么这件首饰我就收下了。”阿肯娜媚毫无内疚感,她知道这件东西原本是一对黑玻璃耳环,在自己的母亲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出嫁时,一只留给了她自己,一只留给了她的弟弟黑太子作为念想,夕梨通过西台对米坦尼的战争,得到了黑太子手里的那一只。 阿肯娜媚今天能够在这里,就是因为图坦卡蒙找到了那只原本已经被皇太后遗失的耳环,唤起了皇太后内心仅存的怜悯,她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东西留在外人手里? 夕梨来不及反对,想再问阿肯娜媚要回来时,已经不能开口。 “夕梨·伊修塔尔小姐,未来你的所想所求都会心想事成。”阿肯娜媚微微笑道,相比起自己锦绣垃圾一般的结局,平民出身的伊修塔尔是一出传奇,但是她并不因此羡慕,她阿肯娜媚天生高贵,没有道理对第二次人生再行浪费:“我代表穆特女神祝福你,但是这有一个前提,你能保证今生今世再不踏进埃及一步吗?”   ☆、64 阿肯娜媚在赌,前世她在埃及西台之间战争正如火如荼时死去,伊修塔尔时任西台近卫长官,掌握穆尔西里二世皇帝直属的皇家禁军。 这是一个以伊修塔尔最终成为穆尔西里二世的正妃为前提,经由当时的娜姬雅皇太后所提出的条件。 阿肯娜媚现在能够明白娜姬雅皇太后的目的了,有什么地方比战场更加危险,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又有什么办法比除去伊修塔尔,更让穆尔西里二世痛苦锥心呢? 娜姬雅皇太后使的是典型妇人的阴毒手段,也因此阿肯娜媚相信伊修塔尔与穆尔西里一定非常相爱,她赌面前这个女孩子,最后成功登顶站到了西台皇帝身边,成为了帝国皇妃。 可她不该为了自己的正妃之路,潜入埃及,煽动骚乱,导致了另一国皇妃的死亡。 此时的伊修塔尔还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女孩,经历得不多,对万事充满好奇,几乎和一年前在阿拜多斯初初醒来的阿肯娜媚不相伯仲,那么她们现在站在同样的起点上,夕梨固然在不断成长,但这一次阿肯娜媚不会甘心落在她的后面。 “为什么?”夕梨无法不对阿肯娜媚的祝福动心,阿肯娜媚看出了她心中卑微而渺小的、甚至从不能对人言的愿望,夜深人静之时,夕梨只能想着远方的凯鲁,把思念埋在心底。她之所以在埃及滞留那么久,何尝不是为了逃避,她终究是要回二十世纪的,多留在凯鲁身边一刻,来日就更多一份痛苦:“我并不需要女神的祝福,我最后一定会离开。” 阿肯娜媚知道未来会怎样进展,她不相信夕梨的话:“你走不了,最后你仍然会沦为爱情和权力的奴隶,去争夺心爱的男人身边唯一的至高地位。” 夕梨不敢置信:“你胡说!” 二十世纪有她的家人朋友,她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来处,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念头夕梨根本想都没想过! 阿肯娜媚不知道这些错综复杂的底细,但赛那沙知道,在此之前,不论是凯鲁本人,还是以近卫长官为目标的赛那沙自己,甚至伊尔邦尼到军中骨干,这个围绕在西台三皇子身侧的政治群体都已经达成了共识,在凯鲁未来的理想帝国里,就只差夕梨这位完美的正妃。 私心里大家都不愿意夕梨离开,但是谁都没有说出来,可如果这话却在异国他乡被一个完全无关的人点出来,赛那沙也是全然的莫名其妙。 “祭司大人,我很快将成为埃及法老,两国之间是肯定不会断绝往来的。”赛那沙抱着打圆场的态度:“让夕梨一步都不能踏上埃及的土地,未免不近人情。” 阿肯娜媚觉得满心畅快、情绪极度亢奋,她竟然难得地当着众人的面笑起来,绿眸流转摄人心魄:“两国来往,自然是由皇帝陛下做主,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陛下,或是阿尔华达皇太子殿下,亦或是凯鲁皇子,一个皇子侧室算什么?何况我国并不信奉两河的伊修塔尔,赛那沙皇子,如果你要求情,请你谨言慎行!” 赛那沙像被扇了一个耳光,对于阿肯娜媚毫不留情的话语,他也意外至极。 一见赛那沙被搅入其中,夕梨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她不能和阿肯娜媚起争执,赛那沙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来维护自己,这让阿肯娜媚怎么想?当初遭到娜姬雅皇妃的陷害,二人就有了永世不提那件事情的默契,这不但是为了彼此好,也是对凯鲁以及赛那沙未来伴侣的尊重,夕梨不想功亏一篑。 夕梨深吸一口气,把愤怒压抑在心底。她此时还年轻缺乏经验,因此阿肯娜媚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姿态完全压制了她,假以时日她会得到成长,但这一次阿肯娜媚不会在原地等她。 “我不能答应您,祭司大人。”面前的是赛那沙未来的妻子,埃及的第一女性,夕梨第一次在阿肯娜媚的冷眼下认识到这件事,但她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想继续留下帮忙,但这与我往后是不是会来埃及没有关系。” 阿肯娜媚并不松口:“让我实话告诉你,对于一个和亲皇子而言,他的随行里本该就不能有女人。” 夕梨急道:“我是代表伊修塔尔女神……” 阿肯娜媚直白地打断她:“埃及人不信这套,就这样,请你回去。” 这番话语交锋,夕梨几无还手之力,赛那沙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去劝夕梨:“虽然话不中听,但是祭司大人是好心,我会和哥哥解释这次的事情,请你赶快回到他身边,夕梨。” 夕梨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阿肯娜媚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口舌之利感到高兴,反而添了疲惫之感,她声音重新软和了下来:“伊修塔尔小姐,让你决定往后来不来埃及,就像让你猜测自己以后会不会去争取西台正妃的位子一样,的确言之过早。”见夕梨眼睛一亮,阿肯娜媚旋即话锋一转:“不如我换一种说法,你不能以西台皇妃的身份进入埃及,哪怕是准皇妃也不行,你能够答应我吗?” 夕梨哑然,这个要求实在匪夷所思,她怎样都不清楚这两件事之间究竟有何关联,因此她仍然不敢应声。 阿肯娜媚对此很有些失望,扔下一句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整个大厅因为阿肯娜媚突然的发难而气氛凝滞,拉姆瑟斯是很愉快地见证埃及第一女性压制那个西台小侧室的,就如聂芙特所说的,伊修塔尔的胸围,连他家的门槛都跨不进,也不知凯鲁·穆尔西里是怎么看上这种女人的。拉姆瑟斯近几日疲于奔命,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深入了解这位战争女神,连胸都没有,别和拉姆瑟斯谈什么心灵美。 “好了,好了,要是伊修塔尔小姐是西台未来的皇妃,那我提前祝贺您的丈夫心想事成。”拉姆瑟斯出来活跃气氛:“不过你告诉他,我并不期待和你们在埃及见面。如果他是带着军队来的,那我肯定会把他打回老家。” 夕梨原本就瞧不上拉姆瑟斯,不愿和他抬杠,拉姆瑟斯做事却很体贴:“请皇子殿下放心,就让我的副官约书亚将战争女神送往大绿海,坐船回到西台。她只要一回去,埃及对西台的外交压力就会轻松很多,我们只要一心一意地朝底比斯进发,皇太后也才能心无旁骛地接应我们。”拉姆瑟斯看着阿肯娜媚意味深长道:“皇太后会帮我们的,你说是吧?” 阿肯娜媚不确定那只黑玻璃耳环会发生多大的效用,但是一旦他们进入底比斯,阿肯娜媚自己几乎没有丝毫势力,届时只能依靠皇太后一向的权威来压制霍姆海布。否则就算他们进入皇宫,霍姆海布也敢把赛那沙从皇宫里直接抓走。 唯今之计,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天一早,阿肯娜媚、赛那沙和拉姆瑟斯三人轻装简骑,拿着从罗德那处得到的纸莎草经商文书,一路带着各种草制品和近东的一些金银物件,借口要到底比斯贩卖,扮作商人上路。因阿肯娜媚和赛那沙都肤白,二人便假装是一对行商的外国夫妻,拉姆瑟斯则是二人在埃及雇的工人。 阿肯娜媚悠哉骑着一头驴子,赛那沙和拉姆瑟斯则驱赶着一驾堆满货物的马车。 至于聂芙特和西德哈勒,则有模有样地乘坐在头船上,罗德那这回是下了血本,他不但归拢了赛那沙扔在西奈堡垒的属下和财货,又体贴地给这位未来法老补上了十艘各式船只,其上都安排了水手和奴隶,可以在进入底比斯后用来壮大声势。又给每条船塞了满满当当的家具和财务,好让赛那沙看起来是个有钱的新郎。要是赛那沙真成了法老,罗德那的资助就是一笔一本万利的生意,少不得他还得多要点地,将纸莎草的种植规模进一步扩大。 头船上还有一个罗德那特地安排的西台人,远看和赛那沙长得十分肖似,此人宿在船舱里不太出来,落在旁人眼里,这实打实就是西台皇子劫后余生,又得了孟斐斯城主的赞助,大张旗鼓地往底比斯赶,霍姆海布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但是霍姆海布这回的确变聪明了,他收起了那套屡试不爽的暗杀把戏,他再一次的出手,就连拉姆瑟斯也为聂芙特的劫后余生庆幸。 聂芙特从头船的桅杆上滑下来,满脸疑惑道:“尼罗河的水位最近是不是过低了,为什么河里会有礁石?”她转身对西德哈勒说道:“我们应该停止前进,不如船队会有触礁的危险。” 西德哈勒连忙传令下去所有的船停止航行,他去观察船舷一侧的吃水,发现毫无问题,也正摸不着头脑。那个赛那沙从西奈矿区赦免的养蜂老人静静地往聂芙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指着前方对聂芙特大声示警:“队长大人,这不是礁石。您仔细看,可以看到礁石上长着小眼睛和小耳朵,是被人赶进河里的河马群!” “啊!”聂芙特不禁庆幸自己机敏,要不是提前发现了不对,此时船队已经误入对方圈套了:“这是河马交~配的季节,公河马的攻击性非常强,我们不能擅闯,只能从支流绕道。” 但是这样会浪费大量时间,如果不能准时赶到底比斯,霍姆海布的阴谋就得逞了。 这些公河马每只的体重和法老用来造金字塔的花岗岩差不多,牙齿又锋利粗长无比,足以咬坏前行的船身。此时船队与它们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些庞然大物悠闲地徜徉在沁凉的河水里,但是一旦有人冒犯了它们的领地,它们就能张开血盆大口,毁灭一切。 聂芙特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是眼看着自己到手的嫁妆要飞走了。她知道怎么对付男人,却不知道怎么对付公河马。 西德哈勒看她不停地踱步,心思都写在脸上,觉得拉姆瑟斯队长的这个妹妹也实在是个有趣的人,但是经由她的作风,西德哈勒却得到一个不错的主意:“队长大人,您刚才说了现在是交~配期,不如我们去找一只母河马,等到那些烦躁的雄性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我们就安全了。”   ☆、65 西德哈勒的主意是不错,哪怕是往一群久已没有见过异性的男人里放进一个女人,大约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但是现如今,要去哪里弄这么一头母河马呢? 要知道这时节,母河马若是已经产了仔的,可比一头公河马还要恐怖百倍。 聂芙特也是孟斐斯城里知名的美人,拉姆瑟斯家里盛产俊男美女,她精明又不失天真的愁眉苦脸,看在旁人眼里自有她的一番可爱之处,至少西德哈勒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聂芙特也不傻,男人这样的目光她看得多了,当下就半真半假地呵斥道:“看什么看,快给我找母河马去!” 西德哈勒摸摸鼻子,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这可真是强人所难。 就在这时,养蜂老人听到岸上传来一阵悠扬铃声,原来是一个宽鼻卷发的牧羊人,正驱赶着一大队的羊群接近船队。 但是惹人注目的是,那群温顺的山羊里混杂着一个庞然大物,仿佛是知道聂芙特等人的需要,牧羊人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令人厌恶的精明光彩。 西德哈勒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大叹幸运:“这可真是一位带来幸运的牧羊人。” “哼!”聂芙特很不屑,她从船上把牧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越发轻蔑起来:“如果有人指着别人的灾祸发财,那一定是希伯来人。这群唯利是图的沙漠来客,一边在埃及讨生活,一边埋怨埃及没有一寸属于他们的土地,我看法老对他们实在太仁慈了。” 西德哈勒只知道埃及境内有许多的移民,叙利亚人、努比亚人、希腊人甚至还有希伯来人,这也是埃及许多大城市包括底比斯及孟斐斯充满活力的原因,但他不知道聂芙特还会有这种偏见。 显然聂芙特连和对方打交道的兴趣都没有,她冲着西德哈勒点点头:“你去,把那个牧羊人的母河马借来用一用,告诉他,价格是三头羊,多一根毛都没有。要是不答应,就让他滚。” 西德哈勒显然不是个和聂芙特同样精明的人,他恳求养蜂老人和他一同前去交涉,老人见他是个年轻又实诚的孩子,并不反对帮他。二人下船和那个希伯来牧羊人一通大喊大叫兼比划,硬是从四头羊砍价砍成了两头羊,西德哈勒喜滋滋地回来,告诉聂芙特自己为她省了一头羊。 聂芙特看都不看他一眼:“那么节省下的那头羊是你的报酬,现在把母河马给我领到河马堆里去。”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任务,虽然这头母河马已经被人驯服,但是西德哈勒和牧羊人面对这个群落庞大的公河马阵容,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甚至都没有走上一百步,只是把母河马抛弃在一个最安全的浅滩上,就飞也似地逃了回来。 西德哈勒怒瞪牧羊人:“这不是你的河马?你怎么胆子比我还小?” 希伯来人顺顺自己的胡子,挤眉弄眼回答道:“我只是听说附近有人在捕捉公河马,实在想不出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我就准备了一只小母河马。抓来还不满三天呢,我只好不给她吃东西,才算堪堪驯服她。” 西德哈勒翻了个白眼,总算有点体会聂芙特的心情,希伯来人这现买现卖的生意做得还真不错。 小母河马也乖觉,她其实离开母亲身边不久,但是天性让她明白此时此刻她会是一位女王,她抬起腿朝自己的同类而去,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试探之后,小母河马成功进入了河马聚集的水域。 她的来到仿佛是在沸腾的清水里滴入一滴油,整个河面就像是被火烤一样瞬间蒸发了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和搏斗声。 聂芙特翻了个白眼,她都没人追,还没嫁出去呢,找侍女拿来一副跳棋,她席地一坐,朝西德哈勒扬扬手:“这场面至少得等到太阳落山了,我们还是来下棋吧。” 事后西德哈勒发现聂芙特估计得没错,这惊心动魄的求偶大战一直如火如荼地进行到太阳落山,小母河马迎来了最强壮有力的伤痕累累的胜利者,这位勇士用血汗的付出得到了延续后代的权利。 但是这头体型庞大、身侧被咬出一道豁口的公河马又累又痛,在面对鲜嫩可爱的小母河马的时候,竟然动了两下就动不了了,最后两头河马怏怏不乐地分了开来,其他的河马也张着大嘴四散了开去。 西德哈勒掂了掂手里的铁剑,无声无息地下到浅水里,给了那头公河马一下子,那头小母河马涉世未深,只呆呆地在一边看着。 西德哈勒剜下了公河马那一对雄壮的獠牙,打算给自己做个项圈以资纪念,聂芙特羡慕地看着,因为河马凶猛,这种獠牙可是非常难得的,拉姆瑟斯哥哥身上所佩戴的还是他们父亲传下来的独个。要是特地去捕猎河马的话,往往要摊上生命危险,因此价格十分昂贵,本已拮据的家庭环境决定聂芙特是分不到这种好东西的。 见聂芙特眼巴巴看着,西德哈勒也不吝啬,扔了几颗大小不一的牙齿给她。 因为成功驱逐了河马,聂芙特打算连夜赶路,船队鼓满了帆,趁着夜风起航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夜间尼罗河上船只减少,航道没有那么拥挤。而且就算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他们,坏人总还是要睡觉的。聂芙特打了个哈欠,拉开了自己舱房的草帘门。 冰凉的剑刃无声无息地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聂芙特浑身一通巨震,再不敢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聂芙特勉强辨认出一丛如恶火般的红发,来者面上一道狰狞似蜈蚣的伤疤,在暗夜中默默扭曲,仿佛要爬到自己的身上撒野,只见对方低沉着声音呵呵一笑:“几天不见,原来你还是下埃及的守备队长,官儿不小!” 巫博泰舒是认识拉姆瑟斯的样子的,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可是在他被胡峰蜇伤、潜到水中还,还在岸上想法儿给了他一下。 好在巫博泰舒离岸上较远,没有被拉姆瑟斯命中要害,咬牙忍着没出声,这才逃过了一劫。他回去复命之后,指明了就是要找拉姆瑟斯算账,他却不知此刻他威胁的其实是拉姆瑟斯的妹妹。 西德哈勒奇怪聂芙特久不出声,要知道这女孩子最最坐不住的,她要是安静上一刻钟的话,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睡觉,西德哈勒不放心,便跟了过来,刚进入舱房,就被一把剑抵住了脖子。 他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在沙漠里追杀他们的贝都因大汉,这人在被胡峰攻击和己方补刀之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不愧是做杀手行当的,素质果然过硬,西德哈勒想着脱身的办法,他暗恨当时补刀怎么没有补得彻底一些,巫博泰舒的人和他的外表一样恐怖,他自己一个人对付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聂芙特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边,西德哈勒没指望她能帮上忙,说不定女人还是个累赘。 显然巫博泰舒真没想到聂芙特是个女人,她和拉姆瑟斯长得太像了,又是高挑身材,昏暗灯光下很难分辨,聂芙特看出了巫博泰舒眼中的杀意,想着自己在劫难逃,不如放手一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打颤,扭腰摆臀地走到巫博泰舒面前,巫博泰舒还以为这个男人已经被吓疯了,只有被巫博泰舒抵着喉咙的西德哈勒拼命对聂芙特使眼色,让她千万别逞强、赶快逃跑,但聂芙特主意已定。 在巫博泰舒的剑挥来之前,聂芙特突然撩起了自己上身所有的衣服,巫博泰舒显然没有想到明明该是个男人的拉姆瑟斯胸前为什么突然多了一对宝贝,而且因为聂芙特动作幅度过大,像一对上好的浑圆羊脂球一样拼命弹跳生姿,他一个怔楞,聂芙特的飞踢已经到了他的下身。 托聂芙特的福,船队成功为赛那沙、阿肯娜媚以及拉姆瑟斯三人吸引了大部分的危险,一行人清早出发紧赶慢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阿肯娜媚的出生地、阿蒙霍特普四世时的都城,太阳城——埃赫塔顿。 这是一位法老用了将近二十年的心血营建的沙漠之都,拉姆瑟斯曾在这里学习生活,但是在这位法老死后,埃及人不要说接近这个地方,根本就是连提都不敢提;赛那沙只是在书本里隐约见过这个地名,早就忘在了脑后。只有阿肯娜媚会对这个飞舞着沙尘的都市百感交集,因为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有着一个女孩子所能记得的一切最美好的回忆。 价值千金的雪花石膏堆砌的小巧而精美的宫殿、在沙漠的中心喷洒着美酒的喷泉,还有温柔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和一大群兄弟姐妹,沙漠里的羚羊会好奇地看着这个绿眼睛的小公主,温顺地舔舐她掌心里美味的盐巴。 但是这些美好和辉煌都成了过眼云烟,由信仰阿顿神的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下令建造的太阳城已形同一座废墟,皇宫、民居、工坊、神庙全都荡然无存,化为尘土,远望之下景色荒凉凄惨至极。法老蒙神召唤之后,孀居的太后携带幼子幼女,高官们将财宝与美女装车,百姓携带家具日用重返了底比斯。 不过十年的岁月,因为缺乏人气和维护,太阳城所有的建筑均残破不堪,石灰调制的白颜料层层剥落。当初因为选址的草率,阿蒙霍特普四世指了一个底比斯与孟斐斯的中间地带,便下令兴建城市,其实太阳城根本禁不起暴雨和风沙的考验。 神庙与法老的那些歌功颂德的碑文,已经被无情的野风侵蚀殆尽,悬崖和沙漠里被规划为贵族和平民的公募,但是没有任何木乃伊安葬于此。 活人也没有,死人也没有,这座被人抛弃的城市像个坟场,因为对荒凉的恐惧,以及当政群体对阿蒙霍特普四世及太阳神的禁言政策,没有人敢大胆在此闲逛。 除了阿肯娜媚,她强迫自己做些美好的回忆,可她走在路上,一片墙垣竞然突然在她身边轰然倒塌。尽管已经经历了种种危险,阿肯娜媚依然觉得毛骨悚然。 赛那沙和拉姆瑟斯则保持了高度的警觉,无论如何这里是个好地方,追兵不会来这儿,那么他们可以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安排过夜。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整个太阳城仿若和荒芜的沙漠融为了一体,连一头驴子、一只鹅或一条猫狗都没有。所有屋舍的大门和窗板均敞开,赛那沙握紧了铁剑,好像屋子里面随时会跳出一个怪物。 他问道:“今晚我们在哪里过夜?” 这些屋子显然是没法住人的,不然他们自己都会把自己吓死,阿肯娜媚指指那幢显眼的用雪花石膏装饰外立面的美貌建筑,经年的风沙并没有掩盖住它的光彩:“我们住到皇宫里去。” 这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阿肯娜媚想要再看一看。   ☆、66 太阳城的白色宫殿,代表的是阿门霍特普四世对于挚爱的女人纳菲尔提提的永恒爱情,用珍贵的雪花石膏堆砌的美丽而精巧的建筑,无论白天亦或是黑夜都是太阳城永恒的中心。太阳城周遭均已破败,要想在这里过夜,最好的选择就是皇宫,何况阿肯娜媚很想回去看看自己幼时的家。 这座宫殿并没有比赛那沙当初在底比斯下榻的官邸更大,或许是雪花石膏这种石料太过珍贵,也或许是这位敏感暴戾的法老更享受居家生活的感觉,这座宫殿不很大,处处都透着一般官员别墅般的轻松惬意。 赛那沙从记事起就独享一整座空旷的宫殿,尤其是辛蒂皇妃死后,他除了重大节日,是连自己的父亲也见不到的。但是在这里,赛那沙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法老建造这样一座宫殿,是为了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深爱的妻子,一低头就能看到娇宠的儿女们。 再比对他曾经去过的底比斯夏宫,对于居处的喜好就可以看出来,图坦卡蒙法老还真就是这位的亲生儿子。 阿肯娜媚踩着雪白的莲花浮雕拾级而上,莲花又和雪花石膏略有不同,颗颗都是出产自西亚的白水晶,由工匠巧手雕刻而成的,是法老当初为了讨好纳菲尔提提,耗尽人力物力搜集而来。阿肯娜媚的裙子铺在她身后脚下,仿佛步步都踩出一朵出水莲花来,看她的姿态,仿佛是熟稔地已走过无数遍。 赛那沙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就想起那日河中洗净铅华的阿肯娜媚,那样震慑人心的美。但是人是会变的,他在底比斯见过那位美名天下知的皇太后,姑且不论她衰老的容颜,而是她眼中毫不掩藏的无谓与算计,让赛那沙觉得实则这位过气美人大约已经配不上这座宫殿,阿蒙霍特普四世幸亏死得早,不然别提会有多失望。 旁人哪里知道阿肯娜媚的内心激荡,这是阿肯娜媚与她的兄弟姐妹童年最喜欢的游戏,还不知道何为仪态的时候,她可是四肢着地趴在这阶梯上,恨不得把水晶莲花据为己有,两个男孩子像是小狗一样在这台阶上滚来爬去,迈特里蒙一手提了一个大声教训弟弟们。 天生丽质的母亲坐在父亲为她营造的美酒喷泉边,嘴角微微含笑看着孩子们嬉戏,当然如果没有那些碍眼的庶皇妃们,大约一切都很完美。 如今她还不满二十岁,皇太后那曾经含笑的嘴角已经下垂,八个同胞便已经去了三个,唯二的男嗣已经尽数死去。 她不知道的是,前世她的死亡是一场更大浩劫的开始,皇太后通敌西台皇太后的隐秘败露后,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后裔几乎被霍姆海布借故屠戮殆尽,被软禁的皇太后对女儿们的先后死亡根本无能为力。而继任的拉姆瑟斯,更是雷厉风行地开启了新王朝的军人政权,把前法老的余孽斩草除根得非常彻底。 阿肯娜媚死得太早,尚不知道这一切,现在她还有机会,只要她这辈子站到权力的最高峰。 拉姆瑟斯自然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是这么个光辉的结果,此刻他闲闲伸了个懒腰:“我说呀,这地方是很美没有错,但是我们睡哪儿?我是不敢睡法老寝室的。” “你想得美,那里住不了人。”阿肯娜媚并不和拉姆瑟斯置气:“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搬空了,搬不走的都被砸光了,阿伊的走狗们干得很彻底。” 拉姆瑟斯摸摸鼻子,阿蒙霍特普四世这位法老身后是很悲惨的,不说葬礼凄凉,因为埃及人笃信人的灵魂会附着在他石刻的名字和雕像上,身为阿蒙神复辟主力的权臣阿伊,指挥手下把能铲的都铲了,能砸的全砸了,以确保这位法老绝不会走上永生之途。 阿肯娜媚自然是可以住进她从前的房间,拉姆瑟斯拍拍乡下人进城一般的赛那沙道:“不如我们退而求其次,看看皇子殿下们的房间?” 赛那沙兴致不高:“拉姆瑟斯,你不要由着性子乱来,我们三个最好不要住得太远,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能互相照应。” “呵呵,图坦卡蒙法老的寝室和阿肯娜媚皇妃的寝室肯定离得最近,他们从小感情就非常好,怎么会远呢?”拉姆瑟斯看了眼阿肯娜媚,意味深长道:“你是身份高贵的皇子,我可没见识过,我是一定要住进去的,我看就这么分配吧。” 子女们的房间散布在建筑的周围,但均环绕着法老夫妇的主殿,三人轻易地就找到了他们要寻找的房间,甚至两个房间之间只隔着一层可有可无的纸莎草编制的活动门帘和如今已然残破的纱幕,阿肯娜媚的手轻轻一拂过去,纱幕就像蜘蛛网一样片片碎开了。 阿肯娜媚一愣,心里涌上酸涩的感觉,好像那些美好的记忆也像蜘蛛网般龟裂开来,她转进了自己从前的寝室。 “啧啧,”拉姆瑟斯见阿肯娜媚离开,就无所顾忌了:“这才几岁呀,法老夫妇就动了这种念头,还选了六个嫡公主最美丽温顺的,如果我有这种福分和这样的便利,根本一天都忍不了。” 这调侃的不但是图坦卡蒙夫妇,更重要的是调侃了赛那沙未来的妻子,他想到当日在夏宫看到的和法老琴瑟和谐的柔顺女子,想到了在卢克索神庙偶遇的那张秀美脸庞,心里升起一股焦躁,他否认这是因为一道草帘之隔的地方,住着的那位绝世莲花般的美人。 他一脚踢在拉姆瑟斯的胫骨上,拉姆瑟斯挨了这一下,顿时痛得直不起腰来,顺势就扑在了蒙着灰尘的草席上,扬起了一股白白的灰尘,赛那沙实在看不过去,解下斗篷开始掸草席,角落里有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孩童的玩意儿,有石刻的小马,木头做的简易小车,看样子图坦卡蒙从年幼的时候起,就喜欢这项追逐风的运动。 “起来,拉姆瑟斯。”赛那沙几乎把斗篷甩到了赖在床上的拉姆瑟斯脸上:“你也太不讲究了,这里空置了十年,不知道有多脏。” 拉姆瑟斯打定主意要和他作对,他心里就是微妙的不爽。好吧,这么一个附带皇权的美人,从前就被个九岁的乳臭未干的孩子霸占了,还是个短命鬼。如今美人成了青春年少的寡妇,到头来却是便宜了外乡人,他蹬了蹬腿,一脚把那个塞了鹦鹉毛如今也不知道芯子有没有烂光的枕头踢了下去,赛那沙简直要揪着拉姆瑟斯起来揍一顿,却见枕头里骨碌碌滚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玩意儿。 他心道不好,从小长于宫廷,他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想到阿肯娜媚是祭司,赛那沙拾起斗篷包起那个东西就往隔壁走。拉姆瑟斯还以为自己闯了祸,但他毕竟只是出身一般贵族,没有这种见识,又不好意思拉扯赛那沙问清楚,只好跟在后面看事情发展。 阿肯娜媚少女时候的闺房也如昔日一样,虽然她离开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十岁。因为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房间大致还保留着原貌。那些身形略小的衣服还满满地塞在衣箱里,饰物却是已经被席卷一空,梳妆台上横七竖八地撒着那些化妆品,因为暴露在外早已经变黑变硬,黄铜的水磨大镜子也被人偷走,剩下一个空空的牛角架子。倒是琥珀的灯盏还好好地嵌在墙上,阿肯娜媚倒了点香油进去,用火石点燃,室内就明亮了起来。 “呀!”阿肯娜媚看到草席被扯去了一半,床榻也缺了个角,不知道要怎么在此地将就一夜,她想把积了厚厚的灰尘擦一擦,伸手去拿那个枕头,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下意识起身去捡,待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她的脸就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赛那沙突然进来吓了她一跳,一路往后退差点绊倒在梳妆台前,赛那沙伸手拉住她,二人一比对手上的东西,脸色都很凝重。 是用不知名的黑色颜料涂得漆黑的木头娃娃,上面用金粉分别写了阿肯娜媚和图坦卡蒙的名字,木头娃娃的背后有洞,里面是一团破旧的麻布,麻布里塞入了毒蛇的蜕皮、毒牙和晒干的毒囊,是一种咒人不得好死的恶毒咒术,阿肯娜媚不知道,在太阳城被荒废的数年,这木头娃娃被人放置在这里有多久了。 夜风席卷着空旷的街道,那声音仿佛被扩大了百倍,像是妖兽在怒吼,金粉所写的象形文字一个个张牙舞爪,像是要扑到阿肯娜媚脸上。 她想起那首图坦卡蒙给自己看过的情诗,从自己姐姐的尸体上搜出来的情诗,这和金粉字迹是一样的。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自己的房间出去,经过图坦卡蒙的房间,经过那处水晶台阶,还有三处公主闺房,居中的那间就是她的二姐马凯特蒙的房间。阿肯娜媚心头狂跳,她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同伴解释,也许她不需要解释,她转身就冲进了黑暗之中。赛那沙和拉姆瑟斯不防她突然往外跑,只好举着火把跟在后面。 阿肯娜媚是多么地熟悉这里,就好像居住在底比斯的十年都不复存在,在黑暗里,她知道面前有一条长廊,要绕过一个水池,台阶的数目是十八级,只要几个跨步就能到达马凯特蒙的房间。她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赛那沙带着火把很快站到了她的身后,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 马凯特蒙的房间和她活着的时候一样,精致的垂帘、崭新的草席还有散发着新鲜芳香的松脂灯油,梳妆台上整齐摆放着金丝编织的假发、各色的眼影罐子和香油膏体的玻璃瓶,就好像她出门去参加了宴会还没有回来。床上散落着几件美丽的亚麻裙装,仿佛能设想天生丽质的少女踌躇于穿哪件衣服才好。 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把床前的摇篮吹得“嘎吱嘎吱”摇摆起来。 赛那沙莫名其妙,但是拉姆瑟斯不敢往下想了,他知道阿蒙霍特普四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但他的六个女儿只死了一个,还是在很久以前,是排行第二的马凯特蒙公主。阿肯娜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来到了这间似乎还有人生活迹象的房间里,拉姆瑟斯饶是胆大,也要被这无法解释的离奇景象吓死了。 这个时候,他不由羡慕什么都不知道的塞那沙,这可真是个傻大胆。 他不知不觉地就站到了塞那沙身边,拉拉已经震惊到呆立当场的阿肯娜媚:“殿下,这里是不是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古今中外,都有巫蛊这种东西的,包括古埃及,只是用料比较天然,没那么多讲究~~~ 上一章现在后台看到是网审状态,没有红锁,但我不能修改,目前作者也无能为力了,对不起大家…… 但是真的是清清白白啥都没有啊,哭瞎……可怜的小河马…… 阿蒙霍特普四世在埃及中部的尼罗河东岸建立了一个新城市,太阳的化身\'阿顿\'是这座新城敬奉的唯一神明.他将新城命名为阿肯塔顿(现阿马尔纳)意为阿顿的地平线,他还将自己更名为阿肯纳顿,意为\'奉侍阿顿\'.阿肯纳顿相信阿顿是生命之源.但他的新教派和新城市也随着他的死亡而覆灭。 看地图就知道,这位法老真的是简单粗暴地找个中间地带画了个圈儿,完全没有咱们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在南海画了个圈儿的高瞻远瞩啊……(因为被锁,作者今天要主旋律一下……) 好不容易找到的皇宫布局图,字太小了,我勉强看清楚三个地方……   ☆、67 被拉姆瑟斯难得的示弱一打岔,阿肯娜媚觉得好笑,突然就不怕了,但是赛那沙一开口,阿肯娜媚就笑不出来了。 拉姆瑟斯一时情急叫了声“殿下”被他听在了耳朵里,他看看拉姆瑟斯,又看看阿肯娜媚,明显就是不容人糊弄的模样:“拉姆瑟斯,你刚刚叫谁殿下?” 这可真是个一阵见血的问题,又容不得拉姆瑟斯装傻,拉姆瑟斯竟然也忘记刚刚自己在害怕,扯着阿肯娜媚衣服的手却不露痕迹地挪到赛那沙的衣摆上,笑嘻嘻道:“殿下当然是叫皇子您啊!” 赛那沙冷哼一声,并不理睬拉姆瑟斯,却把目光投在阿肯娜媚被火光照耀的剪影上。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但是一来,她不愿承认,赛那沙不好强人所难,弄得彼此尴尬。二来她身份高贵,又知道很多皇家秘辛,阿肯娜媚来自何处的秘密简直呼之欲出,但赛那沙说不好她到底是哪位公主。 虽然没有打过照面,赛那沙却是在卢克索神庙见过阿肯娜媚皇妃的,传说中那个绝世的美人却没有她这个姐妹来得动人,大约是鲜丽的身份之下往往其实难副。但看阿肯娜媚的年龄,除去大公主迈里特蒙和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公主,还有眼前这个房间的主人——早逝的二公主,阿肯娜媚不是排行第四就是排行第五。 如果赛那沙没有记错,埃及没有出嫁的公主只有一位,阿肯娜媚应该已经有丈夫了。他觉得胸口像被大石头压住,拉姆瑟斯情急之下道出的真相让他再也不可能回避。 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位埃及的公主,已经有了丈夫;而他很快就会是她的姻亲,会是她姐姐的丈夫,赛那沙不由自主地就攥紧了手里的火把。 要是她没有嫁人多好,同样是联姻,赛那沙或许可以放弃做法老,那本就是一件拿生命去搏的终生职业,可能一辈子,也可能只有一天。 阿肯娜媚当然不理会赛那沙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见赛那沙不说话,她只当他接受了拉姆瑟斯的借口,虽然在河边二人落难之时,她瞧着他的傻样子曾想告诉他真话,可惜被寻来的众人打断,后来就不复那种情境和机会了。 说或者不说,赛那沙最后总会知道的,现在突然告诉他真相,说不定剩下的路途反而徒增尴尬。他们是权势撮合下的临时夫妻,阿肯娜媚私以为相处得越少越好,这样才能依从本心,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她咬了咬舌尖,把自己从恐惧里解放出来,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摸了摸面前那只晃来摆去的摇篮,摸到了薄薄一层灰,她把手指在斗篷上蹭了蹭,吁了口气出来:“没事,看着干净整洁,这里仍然积了薄灰,看着是有人打理,但是也有一段日子了。” 阿肯娜媚从怔楞的赛那沙手里拿过火把,将屋里各处照了个遍,仔细查看之下更印证了她的猜测,这地方只是看着光鲜,但是少说也有一两个月没人来过了。二公主那个情人固然情深意重,但是既然想着时时要在底比斯置人于死地,自然是不可能天天杵在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 但阿肯娜媚看着那个摇篮,心里有些怅然,马凯特蒙的孩子应该是和她一起去了,她自己前后活了两辈子,身边来去有名分的男人不只一个,却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个摇篮让她莫名心酸。 赛那沙看着她被熊熊火光照亮的侧脸,每处肌肤和棱角都被照得越加分明,看着与赛那沙在卢克索见到的那个阿肯娜媚皇妃很有几分神似,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女人看来必定是皇妃的姐妹之一。 他对这个女人很抱着好感,走出沙漠后可作为一段时时拿来回味的记忆。但是如果成了亲戚呢?阿肯娜媚可不是夕梨,赛那沙没有这个自信,能够在面对她的时候不行差踏错。她那双潋滟的绿眸望过来,赛那沙根本不知道手往哪里放。 听到阿肯娜媚确认这个屋子近期并没有人来过,他恍然接过了话:“这屋子真是马凯特蒙公主的?拉姆瑟斯这样害怕,是因为这位公主死去已久了吧。” 拉姆瑟斯并不想承认:“喂喂,你说谁害怕……” “没错,就是她。”阿肯娜媚又去翻检床上的衣物,发现那都是时下底比斯流行的款式,毕竟十年前在太阳城可不兴这种遮不住胸部的细吊带亚麻裙:“马凯特蒙死了有十多年了,应该是十二年,死于难产,法老亲自砍下了她的手,阻止她的轮回。” 世上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不超过两个手的手指,拉姆瑟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难产?!没听说这个公主嫁人啦!”他是军人,要知道霍姆海布做了皇室大女婿也不过就是近十一二年的事情,马凯特蒙公主除了年轻死去根本没有别的新闻:“看来这男人还真是有魅力,竟然蛊惑了一个公主和他私奔。” “等等……”赛那沙不似拉姆瑟斯满心的重点都在风流韵事上:“你说公主的手被砍掉了?” 阿肯娜媚点头,拉姆瑟斯感慨道:“父女之间哪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不完整的尸体连制成木乃伊的资格都没有呢!” 是啊,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一个法老父亲阻止女儿死后的永生轮回呢? 阿肯娜媚表示不得而知:“这件事没有头绪,但是一定和孩子的父亲有关。马凯特蒙和婴儿的尸体就随意葬在沙漠里,在她身上搜到过一首情诗,应该是那个男人写给她的。”阿肯娜媚指指赛那沙的斗篷包着的两个傀儡娃娃,沉着脸道:“字迹一模一样。” 拉姆瑟斯大惊失色:“那图坦卡蒙法老的死……” 摇了摇头,阿肯娜媚表示自己不能确定,巫蛊诅咒是一种很玄幻的东西,阿肯娜媚宁可相信这个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们,但是只能通过咒术;但如若图坦卡蒙被毒杀的事情和这个神秘的人有关,那说明这个人已经成功潜伏在自己身边,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譬如,自己从底比斯离开的消息已经走漏,一路行来步步落后于旁人的阴谋,阿肯娜媚从未这样缺乏安全感。 赛那沙也很不安:“我曾经和图坦卡蒙法老比赛过驾驶战车,他的战车也被人破坏……” 拉姆瑟斯打了个冷战:“我们还是回底比斯吧,那个人也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们要是毫无知觉地待在这儿,睡梦里被杀死了都不知道。” 阿肯娜媚很确定,自己现在就算回寝室也睡不着了,赛那沙也是这样想,纵然夜晚的太阳城风沙怒吼、非常可怕,他们仍然连夜启程,一刻也不敢多待。阿肯娜媚将两个傀儡娃娃裹在近旁神庙找出来的圣衣内,又用金甲虫的护身符绑上,打算作为证据带回去给皇太后看。 她要让皇太后相信,权力带来的除了霍姆海布这种明面上的敌人,还有更恐怖的看不见的敌人。 三人即便连夜赶路,也没有聂芙特的船队借着尼罗河航行的速度快。汇合的时候,聂芙特已经等了他们两天有余,拉姆瑟斯很高兴看着妹妹完好无损,觉得这不愧是和自己一母同胞的聪明血缘,但是他表现出来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哟,竟然没事啊,聂芙特?” 聂芙特高昂着头:“是呢,让哥哥你失望了吧。我不但没事,还抓到了个刺客呢?” 巫博泰舒被捆在船舱底部,和刚捞的新鲜的尼罗河鲫鱼们待在一起,卫兵把他提上来的时候,他浑身散发出一阵恶臭的鱼腥味儿。但是只凭他一头红发和那条蜈蚣样的沙发,就令人并不陌生,赛那沙眯着眼打脸他:“是你?” 巫博泰舒精神恹恹,他至今不能接受自己落在一个女人手上,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也不怕死,对着赛那沙的问话只是冷笑道:“是我,真可惜我没死在沙漠里。” 是他们太不小心,在阿肯娜媚冒着生命危险颠覆了情势的情况下,竟然还有条漏网之鱼,这足以令男人们羞愧,赛那沙眼里有怒火在烧,让巫博泰舒反而越发得意,这个西台的臭小子想做法老?那是嫌命太长了。 巫博泰舒想对着赛那沙“啐”上一口,念头刚起,就被赛那沙用剑柄打偏了头,两颗带血的牙齿落在甲板上,赛那沙吩咐西德哈勒:“别让他逃了,也别让他死,这是遏制霍姆海布的把柄。” 有了巫博泰舒在手,赛那沙也没有更轻松,如果只是一个人证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埃及法老未免太好当了。他面临的是好几座大山,后宫有个大权在握、利欲熏心的老妇;朝中有个掌握兵权、急功近利的大将;而可以和法老分庭抗礼的神庙势力,赛那沙目前完全没有把握。 他现在能够争取的是九位高官里有限的几位,以及自己未来的妻子,享有阴阳和谐统治权的埃及皇妃,甚至于他的法老之名也是从这个女人那里得到的。 现在他们已经在临近底比斯最大的佩鲁纳港口处,他必须要和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这段艰难奇险的路程以及这份不能宣诸于口的感情说再见,然后拾起他的所有责任和荣耀,走进底比斯,去迎接他的命运。 尼罗河上的船川流不息,但是赛那沙的心,在他定定注视阿肯娜媚的一刻,几乎快要停止,直到一声巨响唤醒了他。是一艘从上埃及迎面而来的平底驳船,船身上的图案注明这是来自阿斯旺的采石场,这艘船足有成年男人百步那么长,上面捆绑着一根利剑一般的方尖石碑,巨响就是这艘船发出来的。 原来是捆绑方尖石碑的其中一根粗麻绳索意外断了,石碑失去平衡的绑缚力道,开始往一侧倾斜,戳坏了一只帆,竟带着整条船开始慢慢打转。水手们急得到处奔走,有个站在船首的人正拿着一个长浆不停地试探水深,因为越来越靠近码头,只能靠这样的方式不让船只搁浅。 但恐怖的是,那个造成驳船打转的方尖石碑,却正往一行人所在的孟斐斯军船而来。就算现在跳水求生,驳船和军船相撞也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赛那沙二话不说,脱了衣服便跳进了水里。旁人还以为他是逃命,阿肯娜媚惊讶地捂住嘴,扒着船舷去看,他果然是朝着那艘驳船游了过去。 赛那沙是红河的子民,在尼罗河不泛滥的时候,红河只会比尼罗河更加的狂涌怒号,赛那沙在起伏的波浪里如鱼得水,开始到处摸索着那根断了的绳索的影子,拉姆瑟斯见状,也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周围有几个胆大的水手也去给他们帮忙。 很快赛那沙就在水下找到了那根断掉的绳索,他细细一摸就心里有了底,这还是被人故意用利器割断的。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他多想,赛那沙嘴里咬着那根麻绳,一个鱼跃就攀上了那条驳船,手脚灵活得爬上船只的桅杆,在拉姆瑟斯的帮助下将绳子紧紧地系到桅杆上,止住了方尖石碑的进一步下落。 二人光着身子,缠腰布也已湿透,浑身的水珠在阳光下被照得闪闪发亮,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力与美来。聂芙特就爱看这样的,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制服巫博泰舒,被西德哈勒抱着出了舱房的情景,为了掩盖羞涩,她大声地为哥哥和赛那沙欢呼起来。 因为勇敢地阻止了一场事故,岸上和船上的人都欢呼着鼓起掌来,就连阿肯娜媚都在和他们挥手。 拉姆瑟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了指远处一片浅水的沼泽,对赛那沙道:“看到了没有,那里有一朵金边的莲花,我们比比谁游得快,把那朵莲花摘了来。” 摘来送给谁,那简直不言而喻。赛那沙只当是自己进入底比斯前的最后一次疯狂,不管他和阿肯娜媚最后是什么身份,他需送她一枝花,她也得给他一个分明的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松手从高处跳出了尼罗河,拉姆瑟斯大骂西台人狡诈,也紧随其后。二人的泳技不相上下,但是拉姆瑟斯在半道就停了,他随意靠在一块码头的浮板上,看着赛那沙在波浪中奋勇着只为一朵莲花,他突然自嘲地轻哂了一下。 赛那沙只想着,要快,要更快!他没有什么时间了,就当是登上那个位子前的最后一次放纵,他甚至减低了换气的频率,一鼓作气游回了军舰。 他嘴里叼着莲花,攀爬上船的时候几乎麻木地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也没有这么欢畅过,赛那沙抹去眼睫上的水珠,朝着阿肯娜媚原本站着的那处船舷伸出手,莲花的花瓣在阳光下粉嫩地轻颤,露水“噼啪”地滴在了甲板上。 然后整枝莲花也落在了甲板上,赛那沙发现阿肯娜媚已经不见了。   ☆、68 阿肯娜媚就这么毫无声息地不告而别。 这段时间的种种患难与共难道对她都没有意义吗?赛那沙觉得自己像被猛然揍了一拳,不说男人的自尊了,就是基于旅伴的情分上都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剧烈运动而导致的虚脱感瞬间涌上来,让他瞬间眼前一片发白。 拉姆瑟斯大吃一惊,一路走来他还是很瞧得起赛那沙的,甚至于对于据说更优秀的凯鲁有了更高的期待,但赛那沙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一个女人,就要害起相思病一蹶不振吗? 虽然心里不屑,拉姆瑟斯还是在赛那沙背后撑了一把,好在发现他没有要倒下的迹象,为此大松了口气。 再去细看,这个一贯温和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皇子,脸上却陡然覆上了一脸寒霜,与柔波万顷的尼罗河仿佛毫不搭调,但拉姆瑟斯莫名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皇子原本的样子。他可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亲生儿子呢,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却也是受了全套的皇室教育,也如西台所有的男子一样被送入军中历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怎么就相信他会真的儿女情长呢? 拉姆瑟斯自己都不相信呢! 何况,这小子自己都还不知道有天大的好运气在等他,原该属于他赛那沙的,就是他的,跑都跑不了。拉姆瑟斯拾起那朵躺在甲板上的金边莲花,也不浪费,打算拿了去逗聂芙特开心。结果却看到聂芙特和那个一脸雀斑的西台小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得火热,差点把拉姆瑟斯气得跳起来。 但他毕竟城府极深,就那么默默看了一会儿,抬手把莲花甩进了河里。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赛那沙已经在随船的侍从服务下,擦净了全身上下,用极细又吸水的亚麻布巾慢慢拂干了头发,那安然坐享服侍的样子,可比拉姆瑟斯这个贵族还安然大气几分。想着对方好歹是个皇子,拉姆瑟斯也不以为忤,他才走近了几步,赛那沙发现了他的接近,便道:“拉姆瑟斯队长,烦你乘一艘小艇,带人先至底比斯城门处,通报皇太后及皇妃我将要到达,也好令她们早早准备。” 好嘛,这就使唤上自己了,拉姆瑟斯想起阿肯娜媚先前的警告,把那口气慢慢咽了下去。这是未来的法老,姑且不论他在那个位子上坐几年还是几天,但明面上拉姆瑟斯必须给他面子。 “是的。”拉姆瑟斯一双异色眼眸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底比斯皇宫自然是要来人迎接您的,不过想必还会有些不速之客呢,皇子殿下。” 赛那沙没有选西台服饰,而是循着埃及人的惯例,男人们不分贵贱都赤着上身,只在下方围了一条缠腰布,拉姆瑟斯定睛一瞧,还是条式样最简单的古王国时期就有了的白色缠腰布,身上再没有其他饰品,只腰间悬着一柄夺人眼球的西台神铁打造的黑铁剑。 这干净俊秀的皇子,突然间就丰神俊朗起来。 这样既能讨好一会儿会出门迎接的女眷和围观的百姓,表示自己入主埃及、尊重习俗的诚意,且身上毫无挂饰,看着平和无害,也是展现自己按部接班的意愿。但是那柄铁剑却偏偏是神来之笔,道尽了赛那沙的来处,以及他背后那个帝国独步近东的优势。 不得不让那些野心家有所忌惮。 拉姆瑟斯暗地里“呸”了一声,晓得自己到底还是小瞧了赛那沙,毕竟这是位正统的皇子。只要阿肯娜媚不在此处,赛那沙一旦不发昏,他的表现就堪称正常甚至优秀,拉姆瑟斯根本不必打辖制他的主意。他当下不再多置一词,领命而去。 想来霍姆海布碰上这位未来法老肯定是不好过的了,皇太后的算计也未必能够成真,似乎最终的赢家,只可能是阿肯娜媚皇妃,因为她还没有上战场,就已经赢得了未来法老的心。 拉姆瑟斯庆幸自己看清得早,根本连觊觎之心都未起,不然对上这两位年轻却不落人后的年轻权贵,恐怕自己还不如回孟斐斯帮着罗德那叔叔种点纸莎草。 “那边来了艘小艇,”副官却通知早就恭候在斯芬克斯门外的霍姆海布,霍姆海布几次三番的失败,让他的脸并不好看,就算他想摆出十分的真诚来,在旁人眼里却也是十分狰狞,所以他就干脆铁青着脸,副官看那艘小艇近了,脸色突然非常奇怪:“似乎是孟斐斯的那位守备队长!” 霍姆海布自然也看见了,那不是拉姆瑟斯还会是谁,原本自己还打算提携这个年轻人,眼下已经不必了,他冷哼一声:“叛徒!” 人家效忠的可是未来法老和皇妃,怎么就是叛徒了呢?这话连副官都有些腹诽,但霍姆海布是他的上司,副官只好顺着霍姆海布心意问道:“要不要让迈特里蒙夫人再做些布置,反正人还没有进底比斯,出了事……” 他话还没说完,霍姆海布就劈头盖脸地甩了他一鞭子:“蠢材,那可是孟斐斯派来的埃及军舰,若是派底比斯的埃及军队去攻击,这是打算分裂国家吗?滚!” 副官挨了打骂,也不敢再说,忍着疼就下去了。霍姆海布略略出了口恶气,心里安慰自己,赛那沙皇子成功抵达底比斯,竟也不是坏事。皇子死在了路上,西台必定兴师问罪,以埃及现在的国力,真要打一仗,连霍姆海布都说不好输赢,甚至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埃及是胜不了的。 反而赛那沙一旦真的成为法老,死在了任上,这就是埃及自己的事,任凭他们把这桩谋杀捂烂在自家,西台也不方便发话,难道西台要自诩是皇子的娘家吗?简直笑话。 霍姆海布想着那位同谋者的指点,越想越有道理,心绪就平和下来。他又把副官叫了回来,那副官还一瘸一拐的,脸上却不敢有分毫不满,听说霍姆海布要即刻启程去迎接西台皇子,心里也很差异。他太清楚霍姆海布的冲动无能和刚愎自用了,但是之前一路狙击的布置,细致缜密,他一直怀疑霍姆海布背后还有人。 现在这位大将军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背后的人对他影响真是非常不小啊。 副官收敛心神,连忙安排仪仗,这时有卫兵来通知说皇太后也从内宫出发了,霍姆海布“哼”了一声,照旧更衣,心里却不屑:这还没有成真的女婿呢,皇太后竟然这么起劲,简直匪夷所思。他原本以为皇太后会端坐在后宫,等着赛那沙去主动求见呢! 皇太后的确是打着这个主意,要不是阿肯娜媚提前回宫,给她看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自己的女儿天生丽质,除了形容有些疲惫憔悴,沐浴更衣之后竟看不出明显的风霜。想她二十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容貌绝艳清丽,又带着些矛盾的少女之态,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复杂而迷人的诱惑。这会儿涅弗尔拉扯着姐姐大哭特哭,诉说自己作为替身以来,这段时间的害怕和委屈,皇太后把这个四女儿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真觉得是没用的东西。 要不是自己坐镇,涅弗尔拉老早露馅儿了! 光是这件事,阿肯娜媚就要好好地感谢自己,但是当阿肯娜媚给她看两个傀儡娃娃的时候,皇太后立刻就把要好处的事情扔到脑后去了。 “是谁那么大胆?!”皇太后一下子跳了起来,今天有人敢咒杀法老和皇妃,明天一样敢咒杀她,想到自己费劲千辛万苦讨好两代法老才坐镇一国,皇太后如何能够容忍旁人觊觎她性命:“阿肯娜媚,你心里有没有主意?”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也是马凯特蒙的母亲,阿肯娜媚踌躇一会儿,就把自己和图坦卡蒙当初调查的结果说了。纳菲尔提提的脸越抽越紧,浑然不知自己眼角和嘴角的皱纹都被抽出来了,听完阿肯娜媚的话,她浑身一松,茫然道:“当初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阿肯娜媚觉得不可思议:“您没有发现马凯特蒙的异状吗?” “我怎么会知情呢?”皇太后瞟了一眼她,仿佛在说阿肯娜媚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马凯特蒙本来就内向,再说她又不是皇子,公主有奴隶侍女服务,我去操什么心?再说了,要操心也是操心你,你可是未来皇妃!” 阿肯娜媚语塞,作为一个母亲,皇太后的话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你要是谴责她的错处,阿肯娜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选择岔开话题:“目前我手上只有图坦卡蒙在世的时候,得到的那个神秘男子的手迹,这件事一直由耶尔古拜在查。” “他原本是文书总监吧?这个任务倒也合适,只是这么多卷宗,调查肯定是遥遥无期了。”皇太后显然对此并不乐观:“他现在已经升任门殿长老了,应该更加尽心尽力,文书总监的位子,要再找个妥当的人。” 说起九大高官的职位,阿肯娜媚觉得是时候进行自己的第二阶段布置了:“文书总监的位置不是要害,只要从资历深厚的书记官中寻找适合的就可以。但是您是知道我绊倒阿伊的手段,因此即便是耶尔古拜,他的门殿长老之位,我也是要缓一缓的。” 皇太后大奇,阿肯娜媚别说自己有想法了,哪怕她有话也不肯说出来,果真是二十岁的人了,和从前大不一样。还是和西台皇子待得久了,受了些不好的影响?可是皇太后横看竖看,也没看出她的身段有妇人的妖娆,便试探地许可:“你说。” “我要把警察队伍从门殿长老的权力中分割出来,耶尔古拜本就是书记官出身,和警察队伍打不来交道,更没有过硬的交情,这就是我的借口。”阿肯娜媚这是按着自己的前车之鉴,要对官员分权了,而且私心里她希望能够继续掌管警察的队伍,因她在底比斯几乎毫无根基:“那只薄有战力的警察队伍,就请交给未来的法老,作为我们对他初次的示好。” 一些退伍军人和狒狒而已,起不了大乱子,未来法老也是势单力薄,皇太后想想自己的私兵,心里已经赞同了。眼看时间不多,皇太后打算起身更衣,因为阿肯娜媚,她改变了主意,就算往后要弄死那个西台皇子,现在他们可是在一条船上。 “还有一件事,”阿肯娜媚叫住了皇太后:“西奈守军这次对皇子的遇险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我并不打算责备霍姆海布将军。” 皇太后几乎要气笑了,虽然她平时对霍姆海布颐指气使,但那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女人,二人认真论起来,只能说在内廷和外朝势均力敌。阿肯娜媚要责备霍姆海布将军,凭什么呢? “但是这件事外交大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要裁撤此人。”阿肯娜媚看见皇太后皱紧的眉头慢慢松了开来,把话递了上去:“孟斐斯城守罗德那是您派去给我们帮忙的吧?他的侄子原本是三角洲的守备军官,这次一路护送,和霍姆海布已经撕破了脸。” 如果还待在军队系统里,会被霍姆海布整死的吧。罗德那死自己人,那么他的侄子也算是自己人了,皇太后觉得这个人选很合心意,换人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为阿肯娜媚办妥这件事也符合自己的利益,直到现在她也以为阿肯娜媚不过是女人气量狭小,要找个人出气为自己的遇险而已:“他叫什么名字?” “乌瑟尔·拉姆瑟斯。” 当天,阿肯娜媚就前往皇家禁地卡纳克大神庙准备登基和结婚事宜,迎接未来的法老,则交给了皇太后纳菲尔提提。 于是埃及的百姓们围在底比斯的斯芬克斯门前,观看到了鲜见的三方大人物会面的场景。帝国第一女性,皇太后殿下;帝国第一权臣,霍姆海布将军;以及未来的法老,西台皇子赛那沙·穆瓦塔里殿下。 赛那沙从军舰上下来换乘轿子,方才露了回脸,和他上次低调出入埃及不同,奔放的埃及姑娘们已经在两旁大声欢呼了起来,新鲜的莲花、矢车菊、飞燕草如绵密的雨滴往轿子的方向扔去,显然这位英俊的皇子初次露面,先征服了一半女性平民的心。 “真是俊秀少年啊,”霍姆海布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开始试探纳菲尔提提:“皇太后,您怎么看呢?” 这是要自己表态了,皇太后冷笑一声,作势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长得是不错,身上毛却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填房,你安心地去吧,皇太后绝对比我后妈…… 从这里开始,一路宫斗+恋爱,艾玛,作者你行不行啊写这么费脑子的东西…… 再放一回大美人皇太后的图片,阿马尔纳(太阳城)出土的雕像中最著名的就是这尊胸像,雕塑家在石膏内核表面抹上灰泥,再加以彩绘制成,也许是一尊可供其他雕像模仿的母像。雕像右眼有镶嵌物而左眼没有,说明胸像仍未完成,但其异乎寻常的优雅源于雕刻师对精确而微妙的几何学的掌握,胸像脸部是完全对称哒!!! 埃及人数学真好啊,学渣膜拜啊!   ☆、69 赛那沙这回是真无辜,非他太有男子气概,而是埃及男人们大多都因气候及习俗的关系,除毛工作做得很彻底。不光是寻常人,哪怕是这会儿站在上首的霍姆海布以及同样堪可称为豪杰的拉姆瑟斯,身上也都是很干净的。 霍姆海布听着皇太后这句似是而非的评价,咀嚼不出什么别的意味,只好敷衍着回了句:“新法老入乡随俗了就好。” 皇太后“哼”了一声,并不理他,自顾自就朝赛那沙迎了上去。 被扔在后头的霍姆海布紧了紧拳头,晓得现在不是和皇太后这样的肤浅老女人计较的时机,忙换了张分寸恰好的笑脸,大步朝前走去。 只是他这张脸没能从一而终地维持住,看到赛那沙身后的拉姆瑟斯时,霍姆海布仍克制不住流露出阴鸷来。这个青年才俊他一早就看中了,霍姆海布本身是个好大喜功却无出色军事天分的人,但是他坐上这个位子,是因为他很会用人。 拉姆瑟斯此人用好了,说不准埃及就能重返近东霸主的辉煌地位,然而令霍姆海布捶胸顿足的是,不过一次普通的迎亲任务,却把这个前途光明的将帅之才推到敌方阵营里去了。 往后无论拉姆瑟斯有何功绩,都和霍姆海布没什么关系了。霍姆海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阴狠来,不能为他所用的,必得除去。目前埃及并没有到一蹶不振的地步,对外战争也并不迫在眉睫,但是霍姆海布对于法老之位的渴望,却是已经忧心如焚。 他却不知阿肯娜媚早已经和皇太后联手,对他釜底抽薪。 霍姆海布见赛那沙皱眉看着自己,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杵在原地竟发起了楞,因此也顾不得做面子,哪怕赛那沙原本的西台皇子身份,也是比他一介埃及大臣高贵的。他匆促之间爽快地行了礼,落在他那些下属眼里无不惊讶,霍姆海布竟连一丝刁难都没有。 倒是拉姆瑟斯就站在近距离处把他一系列神色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这位差点成为他上司的所谓大人物,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愚蠢。 霍姆海布掌握的是兵权,赛那沙想动还为时过早,他初来乍到,要紧的是探明各方态度,尽可能多地拉拢人心。霍姆海布天生就在他的对立面,赛那沙并不如何关注,与霍姆海布轻描淡写地招呼过后,重点最后还是落在皇太后身上,于情于理,都是他向皇太后行礼。 皇太后出乎意料地给面子,与他并肩同行起来:“与殿下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接见的大厅里吧。” 那笑容简直堪称慈祥了,不过看在赛那沙眼里,这位不过是另一位娜姬雅皇妃而已,但是她还能记得自己,不管是不是真话,赛那沙都必须收下这份善意:“皇太后真是好记性,也就是不过半年前,我曾作为西台出使埃及的代表,押送了当年度的神铁。” 近看之下,皇太后更觉得西台皇子生就一副好容貌,金褐色的发、金褐色的眼,鼻梁高挺,因着年轻,笑起来丰神俊秀,仿佛能流泻出蜜糖来,让人顿生好感。 她故乡米坦尼的男儿们可不是也长得这么模样吗,看着这张脸,她心情也略微好些:“怎么会忘记呢?皇子殿下当日在大殿上几乎徒手制服一头豹子,若不是您的出手,我与法老说不定都会遇到危险呢!” 埃及宫廷内阴谋诡计的危险可是远胜那只豹子,当日端坐在王座上的法老,如今还不是成了一具木乃伊,赛那沙暗暗腹诽,嘴上却客气道:“皇太后过奖,即便不是我,埃及的卫兵们也是很神勇的。” 皇太后一笑,双方也找不到别的话说,她便问道:“殿下既然对底比斯不陌生,那么三处宫殿要选择哪一处居住呢?卡纳克大神庙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沐浴登基的仪式,您定好了往后的住处,我趁您停留在卡纳克的机会,可以让人先收拾出来。” 赛那沙其实很想问如果要收拾宫殿,之前路上的两个月你们都干嘛去了?其实就连皇太后,也没有信心自己能活着到达这里吧,赛那沙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其中不乏年轻活泼的少女们,可他带着一丝希望想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明知会失望,却仍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纳菲尔提提见新法老东张西望,似是拿不到主意的样子,难得耐心道:“殿下,您看,尼罗河东岸有三座宫殿,两座在底比斯城内,一座在郊外……” 未等她说完,赛那沙却是温文一笑道:“皇太后殿下,不必麻烦了,我还是照以前的惯例,住在夏宫里吧。” 纳菲尔提提吁了口气,不用额外收拾宫殿,大家都省心。她还一直担心夏宫的氛围太过清净惬意,这位明显于图坦卡蒙风格不同的未来法老会不喜欢。殊不知赛那沙早住腻了空旷的宫殿,那样富有生活情趣、布置又充满美妙气息的夏宫,恰恰合他心意。 这也是源自于,他对那位从未正脸瞧过的皇妃,曾经源起过的唯一好感。如果是在他喜欢的夏宫里开始这段政治联姻下的夫妻生活,赛那沙心中的意难平大约可以消解一些。 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因为要直接前去卡纳克大神庙,一行人直接穿过整个儿底比斯城,前往更东北方的那处建筑。霍姆海布的轿子落在后面,只冷眼瞧着皇太后和新法老兴高采烈地谈论不停,心里发闷。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皇妃横生枝节,现在说不定就是自己亲自前往卡纳克大神庙,哪里轮得着这个异国小子? 他转念一想,即便自己不愿意,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就愿意吗? 这处大神庙堪称国中之国,大祭司的影响对整个国家如影随形,法老根本无法辖制,反而要被神庙处处束手束脚。更不要说神庙下属各处数量惊人的财产,足够养活几万人和一支军队了。哪怕霍姆海布上台,他也说不准自己和神庙之间的制衡能到达何种地步。 历代法老所求的,不过是卡纳克大神庙不要宣称公然分裂而已。 简直可悲。 赛那沙是第一回来,卡纳克是皇家圣地,与卢克索的智能与性质截然不同,旁人轻易不能进去。它位于尼罗河东岸的狭长地带,是河谷地区中最大最繁盛的农耕区。 为大神庙卡纳克工作的村庄将近有七十个,人数更多达八万人以上,其中包括有祭司、手工艺匠与农民。队伍一路沿着由上百只狮身人面像排列的大道进去,期间谁都没有再说话。赛那沙看着神庙大门近了,大门竟是由过世法老高耸入云般的站像守卫,紧接着而来的就是祭祀阿蒙神的广场,外围的砖墙如波浪般起伏,雄伟堂皇的气象竟使得四周富庶的田野景致黯然失色。 午后的阳光从西边高高的窗口斜斜射了进来,照在一根石柱上,在这个百多步长的巨大厅室里,还有一百三十三根相同的柱子。建筑师为卡纳克神庙建造了全国最大规模的石柱林,柱上绘饰了一幅幅法老向众神献祭的画面。图案鲜丽耀眼的色彩只有在特定的时辰才会显现出来,因此也只有一年到头都住在里面,才能随着光影的转移,一根柱子换过一根柱子,一幅景象接着一幅景象地看遍这些世人所无法得见的宗教仪式。 而卡纳克大神庙之所以是个传说,还因为他是个永不停歇的雄伟工地,是所有埃及神庙里最壮观和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它是政体里的政体,它的大祭司愈来愈像一名发号施令的统治者,而非整日祈祷的神职人员。 赛那沙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这远比皇太后和霍姆海布带给他的更为剧烈,这在埃及是不需要讳言的秘密,每一个法老都在分割自己权力的敌人祝福下加冕,然后一生都在和这个敌人战斗。 而此时,以大祭司为首的祭司群甚至没有先行来欢迎他,也许,战斗从今天就要开始了。 皇太后似乎习以为常,默默安抚了赛那沙一句:“阿肯娜媚已经先住进来了,埃及无人主政长达两个多月,国内的形势不允许我们进行繁琐的仪式。我已经知会过卡纳克神庙的祭司们,明天,必须是明天,立刻就举行登基仪式。”她的脸上现出积蓄日久的权威来:“埃及需要一个法老,我们都需要一个法老!” 他们却还不知道,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也非故意迟到,而是因为一位尊贵的客人,名义上与他地位不相上下的卢克索大祭司——妮法娜拉。 诺曼已经五十多岁,肚子挺得老大,好在掩藏在宽松的祭司长袍里,看着并不显得十分的肥胖。他养尊处优,唯一的工作是祈祷,身上完全没有现出一点因为辛劳工作和埃及风沙造成的褶子,他带着几分敷衍看着妮法娜拉:“你就为了这种事情来找我?” 妮法娜拉皱起眉头,她面容刻板,严厉地斥责诺曼:“你收容罪人阿伊的长子,纵容他里通外人,几次三番地设下阴谋,难道是小事?” “啊,妮法娜拉,”诺曼无辜地拍拍手:“他的父亲是罪人,但他并不是真正的罪人,他带着大笔的家族财富来供奉神庙,我并不能置之不理。卡纳克神庙的地界,法老也是管不了的,这种规则,我自己会和新法老说清楚,我相信,他一定会明白的。” 妮法娜拉看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埃及是一体,新法老虽然是外国的皇子,但是至高权力宝座上的人,天生都懂得这个道理。”她朝诺曼行了一礼:“我要去拜见皇妃了!” “呵呵,照你说的那样,那哪里还有上埃及和下埃及的说法呢?”诺曼呵呵一笑,没有起身要送的意思,眼神却突然冷下来:“妮法娜拉,我劝你一句,皇妃自来深居简出、从不干预政事,你不要跟错人了。” 妮法娜拉头也不回就走了。 赛那沙当夜宿在卡纳克正殿边的屋子里,由见过面的御医长蒙妲丽叫了几个熟手的奴隶服侍着,完成了净身仪式,只待第二天迎接一个全新的身份。只是这里燃着的庙香似有玄机,仿佛就是阿肯娜媚身上清冽优雅的香味。 他不知道埃及神庙的香都是统一供奉的,阿肯娜媚前世在卢克索住了许久,很习惯在身上熏这样的香。便是在这样的促发下,赛那沙竟梦见了阿肯娜媚,那朵半途而弃的莲花正被她抱在手里,莲花的叶片根茎险险遮住了几处惹人遐思的地方,可饶是这样,赛那沙也觉得鲜血瞬间涌上了头。 他一下子醒来从床上跳下来,捂住了脑袋。登基以及婚礼的前夜,他在这样庄重的地方做了这种梦,赛那沙知晓自己已经克制不住内心的想望。若是这样,阿肯娜媚在他的君王之路上,必定是个永难摆脱的羁绊。 他必须找到她,得到她,运用自己的一切权力和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啦,因为今天要双更,我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刚刚出来。 谢谢夏夏的长评,有长评我就加更啦。老规矩晚上八点,大家期待的见面妥妥的。 赛那沙简直执念了,碰到阿肯娜媚就不正常,哪怕不合道理,他也要得到她。不然,一辈子意难平啊……这是他对待夕梨和真正爱的女人的不同之处,也是一个未来帝王的霸气。 在卡纳克的阿蒙-拉神庙中,有一道巨大的墙环绕着神庙建筑。进入建筑群时须走过为纪念列王而建的巨大塔门。在庙区内一般人到达巨大的多柱厅便要止步,但祭司和王族则不受此限制。神庙的工地没有停止过,一直到拉美西斯二世还在不停地扩张建造。   ☆、70 赛那沙夜不能寐,此时阿肯娜媚也醒着。 妮法娜拉因为要参加第二天在卡纳克神庙的盛大仪式,也未曾回到卢克索去,之前告知诺曼自己要去拜见皇妃殿下,此时深夜了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将自己与诺曼的对话告诉阿肯娜媚,既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添油加醋,似乎早已笃定了结局。 阿肯娜媚也并不意外:“图坦卡蒙法老乃至我父亲在世的时候,阿蒙大祭司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何况是一个初来乍到全无根基的法老,他说出这等话我也并不意外。只是公然吐露上埃及和下埃及的字眼,也很令人惊讶,这是有恃无恐了。” 想起图坦卡蒙身前暗中彻查的神庙资产,当时阿肯娜媚也是为之咋舌的,有这等财力及八万依附的民众,就算养一支军队也是做得到的。眼下阿肯娜媚没有太好的法子,只是希望登基仪式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至少双方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妮法娜拉也是明白其中关键的,她笑着道:“法老虽要对众神献祭,但谁也不能否认卡纳克是法老的财产,这座伟大的神庙从两百年前就破土动工了,凝结了数代法老的心血,大祭司不过是个看门人罢了。” “谁说不是呢?”阿肯娜媚笑道:“妮法娜拉,至少你在卢克索就干得很好。可是诺曼大祭司呢,却把看门人做成了看门狗,让法老纡尊降贵去教训狗,也是可笑。” 妮法娜拉也失笑,想到诺曼那副胖得走不动路的样子,觉得皇妃的话说得真是有趣,但二人同为祭司,是多年同事,妮法娜拉还是有些不安:“如今我们不知道对方会怎样动手脚,未免有些被动,皇妃殿下,您记不记得当日在卢克索……” 阿肯娜媚当然记得,那时祷告图坦卡蒙健康的石板被人篡改了,虽然自己尽力补救,法老却仍然被人毒害,这是阿肯娜媚重生以来的第一憾事,她不由就想了许多:“你的意思是,有人会故技重施吗?几次三番都是这种手段,未免太过愚蠢了吧。” “手段虽然愚蠢,却很奏效,毕竟在埃及这片国土上,信仰是最最要紧的。”妮法娜拉不无担忧地建议道:“主殿就在不远,检视一番总是有备无患。” 阿肯娜媚想想这话在理,对方要害人,不拘手段如何,奏效了就行,于是她也换了一身低阶祭司的衣服同妮法娜拉前去主殿,因为第二天的隆重仪式,一应物事准备好之后,是不准任何人留在那里的。阿肯娜媚和妮法娜拉的身份又不同旁人,对神庙内部十分了解,轻易就通过后殿的小道来到了正殿。 卫兵们都在阿蒙神广场上巡逻,后殿住着重要的人,地域又狭小,守备非常有限,二人没被发觉。主殿内一应码放着法老登基所需的一切器具,妮法娜拉是做熟的,只要扫了一眼,就发现大致并没有什么不对。 阿肯娜媚又上前检查细部,尤其是法老需要手执的两根权杖。 第一根权杖写着“权力主人”——即法老的真名,赋予他未来主持重大祭祀仪式的使命。而第二根写着“魔杖”,是一根团结他子民的牧人手杖。阿肯娜媚先前告诉赛那沙,他的法老真名是图特摩斯五世,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是她结合赛那沙此人的军人出身,离开埃及前一早就决定好了的。 事实证明,妮法娜拉的担忧没错,那根镌刻法老真名的权杖,果然出了问题。如果明天赛那沙手执这根权杖在万众瞩目下登基,引起暴~乱都是有可能的。因为法老真名被换成了赛特之名,埃及传说中暴戾凶残的战神赛特,豹头人身,象征寸草不生的沙漠,因为杀害自己的哥哥奥西里斯法老而被认为是邪恶的力量。 设下这个陷阱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恶毒。 连妮法娜拉都很意外,这些物事都是阿蒙神的祭司们一手布置的,要说他们不知情,根本没有人相信。但是这样的手段,无疑是要置未来法老于万劫不复之地,不可谓不恶毒,但是现在要赶制一根真名权杖,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她的忧心忡忡中,阿肯娜媚却把权杖按着原样放了回去,在卫兵回来之前,拉着妮法娜拉小心地退了出去。 直到回了室内,阿肯娜媚都不发一言,妮法娜拉也难得急了起来,如若用了那根错误的真名权杖,后果不言而喻;但是法老登基没有真名权杖,后果同样不堪设想,这是把相关众人都架在火上烤:“皇妃,这要怎么办?” “怎么办?就这么办!”阿肯娜媚气定神闲道:“要是现在发难,不但打草惊蛇,也不能把反对者置之死地。不如等他们发难,让幕后主使现身,再一网打尽。” 话是这么说,但是皇妃是达到目的了,可是法老该怎么办才好,妮法娜拉很有些为难。 阿肯娜媚似乎胸有成竹,对着窗外道:“阿努比斯,你在不在?” 妮法娜拉惊讶地看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那人戴着一个木制的豺狼头面具,根本不知长得什么样子。他进来后站在房间的阴影里,等着阿肯娜媚的吩咐。 “明天法老出现的时候,把那样东西准备好。”然后阿肯娜媚沉吟半晌道:“你现在就回一趟底比斯,把涅弗尔拉带来,就说我请她明天观礼。” 阿肯娜媚交代完,阿努比斯简略道应承了“是”,就再度消失在黑夜中。 妮法娜拉不知怎么的,就对明天的仪式充满了信心,何况她是主要祭司之一,若是要看一出波澜壮阔的大戏,实际上已经占据了最好的席位。 黎明如期降临,宣布了太阳再生,战胜了恶夜的黑暗。赛那沙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主殿,两名服侍法老的祭司,一位脸戴鹰隼的面具,另一位戴朱鹭的面具,站在赛那沙的两侧,分别象征皇家保护神荷鲁斯和象形文字及神奇科学的主宰者托特。 两位祭司在赛那沙不着一丝的身上淋下两大瓶视线准备好的尼罗河圣水,好洗净他的人性身份。接着他们取九种香膏油脂从头到脚将他粉饰得神灵般高贵芬芳,以使得未来法老敞开他的精气中髓,让他的双眼不同常人,可看到宇宙世界的真理。 法老的服饰装扮也焕然一新,两位祭司为赛那沙穿上金白两色的古式缠腰布,系着优美的蓝色腰带,带子的两端长长地垂在前面,覆盖在古埃及人称为“索什”的垂褶量很大的裆前垂布上。 法老的腰上还要挂上一条新鲜割下的牛尾,代表皇家权力的召唤。颈上配饰一条七圈的五彩宝石大项链,手臂和手腕上戴上铜手环,再穿上白牛皮凉鞋。接着,两位祭司递给赛那沙一根用来打击敌人和消灭黑暗的狼牙棒,在他的前额绑上一条称为象征“直觉感官”的金色缎带。 最高级的祭司们都开始念起了咒语,站在最前列的是诺曼和妮法诺拉,皇太后则在旁微微含笑,一副高贵慈祥的模样。在接受了祝福和权柄之后,法老就可以在众人面前亮相了。 “你愿意接受权力的考验吗?”代表荷鲁斯的祭司问道。 赛那沙回答:“我愿意。” 荷鲁斯和托特牵着赛那沙将他带往主殿的下一个区域,那里安置着法老王座,王座上摆放有两顶皇冠,由另一位祭司保护着它们。 荷鲁斯上前举起下埃及的红皇冠,一顶高耸的螺旋状高帽,戴在赛那沙的头上,然后托特再为他戴上那顶椭圆形黑顶的上埃及白色皇冠。 \\\\\\\" ‘两种力量’皆与你同在,”托特高声宣布:“你将治理和统合黑土地(农田)与红土地(沙漠),你是南部的灯芯草和北部的蜜蜂,你使这两块土地绿意盎然。” “只有你可以接近这两顶皇冠,”荷鲁斯说,“它们所具备的闪电将歼灭所有的篡位者。” 荷鲁斯将两根权杖交给赛那沙,妮法诺拉紧紧盯着,心里暗道:来了! “光荣的时刻到了。”荷鲁斯宣布,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的动作突然停了,赛那沙直觉不对,他盯着荷鲁斯手上的两根权杖,即使他只是粗通象形文字,但是他也看得出那根权杖的名字不是实现约定的图特摩斯。 他厉声问道:“告诉我,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那个祭司被他严厉的声音唤回了神智,但是这样的错误仍然令他恐惧,他低颤着声音回道:“是邪恶之神赛特!” 赛那沙想过自己一路可能会充满艰难险阻,但是他没想到这些人的心思这样恶毒,用或者不用这把权杖,他都会在登基的当天颜面尽失,成为他帝王之路上抹不去的污点,但是他不会坐以待毙:“把负责人带上来。”赛那沙的目光准确无误地看向诺曼,诺曼丝毫不怵,回望着法老那双年轻耀眼的双目,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对抗:“工匠都是依附神庙的,花不了多少时间,我要亲自过问。” 诺曼心里乐开了花,就是要你追究,追究了才有好戏。 卫兵的效率很快,负责人很快就被带到了主殿里,赛那沙低头去看,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但他眼圈发黑、精神萎靡,一看就不是一个得力的人,而神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这样的人,就算没出岔子,显见也是不在意的,赛那沙正要开口,纳菲尔提提却已经怒斥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阿伊的儿子吗?” 那个人讨好地一笑,但那笑很是阴沉,一看就不安好心:“陛下,我的父亲虽然已被处决,但是我是无罪的,我托身在神庙,靠自己的手艺吃饭,有什么不对吗?” 明面上没什么不对,但是这种人的存在就是谬误。赛那沙大致知道阿伊是谁,心想眼前的事情极难善了,他稳住心神,直接发问道:“这个权杖是你负责制作的?” “嘿嘿,是啊!”阿伊的儿子有恃无恐,就连皇太后心里也惴惴,这可不是一个犯人应有的态度:“不过我是无辜的,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对那人听命行事呢!” 皇太后惊慌起来,她觉得诺曼不会无缘无故扔出这样一个人来,要泼脏水,范围总是很小的:“是谁?!” “连我父亲都死在她手上呢!”阿伊的儿子嘻嘻笑道:“我可怕她呢,怕她也会弄死我呢?!” 皇太后的脸已经抽搐起来,亏了这好演技,其实她心里都快笑出声来了。难怪难怪,昨晚阿肯娜媚一定要把涅弗尔拉接来,原来她已经识破诺曼的这一出闹剧了。这场闹剧简直天衣无缝,不但搅黄了法老的登基,还可以让未来的法老夫妇从第一天新婚就产生嫌隙,简直恶毒至极。 诺曼抓紧了机会道:“你怎么能胡乱攀诬皇妃呢?你这个低贱的罪臣之后。”他的样子却是明显的幸灾乐祸:“就算法老是皇妃临时找来的挡箭牌,皇妃不愿他掌握真正的权力,但是又怎么会使这么阴毒的手段呢?” 赛那沙有些怨责皇太后嘴太快,把话题一路朝不利的局面上引过去,让他如今想要补救也很困难,他只好道:“这件事事关皇妃,且只有这个罪人的口供,并不足采信,一切等典礼完毕再行处置。” 说完他就要站起身来,如今没有任何把柄,对方又一口咬定是阿肯娜媚皇妃所为,赛那沙除了一肩扛下,根本别无他法。 皇太后却似乎不了解他的苦心,当下就跋扈道:“阿肯娜媚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现在就召她出来对质,既然她威胁你,你一定能够指认吧?” 阿伊的儿子眯起了眼,果然这皇太后和诺曼祭司说的那样,一点激将法都受不了,他连忙点头:“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一定可以指认!” 皇妃很快就倒了,她身穿一袭亚麻长袍,戴着一串镶珍珠的金项链、紫晶耳坠和碧玉髓手环,皇冠上装饰着两根长羽毛,雍容华贵地走了出来,正是赛那沙当日在卢克索神庙外见到的那个秀丽女子。赛那沙木然地看着她,她的到来对局势没有任何帮助,无论怎样申辩,对方只要一口咬定是她就行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诺曼的脸扭曲起来。阿伊的儿子因为背对他跪着,根本无法接收任何信号。 皇太后指着皇妃道:“你看清楚了,就是她吗?” 皇妃就是从隔壁房间顷刻而来的,做此装扮的没有第二人,阿伊的儿子大仇得报在望,指着皇妃就大叫道:“就是她!没错,就是她!阿肯娜媚皇妃!” 纳菲尔提提突然就大笑起来,笑得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只见皇妃笑盈盈地把头上的皇冠摘下来,她面目只是秀美,绝算不上多美,但是她接下来轻轻柔柔一句话却把诺曼打入地狱,把赛那沙送入天堂:“我不是阿肯娜媚皇妃,我是皇妃的同胞妹妹,四公主涅弗尔拉!你这个骗子,你根本没有见过我的姐姐,你连我和她都分不清楚!” 感谢阿肯娜媚的深居简出,这是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疏漏,因为阿伊的儿子根本没有见过她的真容! 赛那沙一下子站了起来,狂喜一下子席卷了他,就连认错人的懊悔此时也不算什么了。他一下子明白了皇太后之所以状似无状地发作,很可能是因为这些女人早已发现了对方的阴谋,也已经想好了后招。 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阿肯娜媚,他的阿肯娜媚果然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狂喜夹带着帝王的怒火,无视冷汗涔涔的诺曼,他高声喊来卫兵:“把这个骗子带下去,严刑拷打,但不要弄死,我要亲自审问他。” “卢克索的大祭司在何处?”皇太后还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赛那沙却突然找起了妮法娜拉:“我要找一个绿眼睛的女祭司,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看着法老那双满怀希望的金褐色眼睛,妮法娜拉似乎懂了,这可是是埃及之福啊,她对赛那沙笑道:“陛下,她正在露天大祭坛等你!” 赛那沙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权杖,什么犯人,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按照仪式的流程,在大祭坛等他的,只能是他未来的妻子,埃及的大皇妃。 纳菲尔提提不知道法老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他什么权杖都没拿,竟然就这么跑了。在一众臣子和万千平民面前,这是要丢脸到什么程度。 台阶那样高、那样长,好像永远都跑不完,赛那沙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但是最高祭坛上站着的那个女子,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他一步都不能停。 阿肯娜媚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似乎很有些惊讶,却也不意外,她只是盈盈着那双绿眸,看着这个并不陌生的男子道:“你来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赛那沙一把抱在了怀里,灼热的呼吸席卷了她的双唇。在脚下千万人的注视中,埃及的子民们见证了法老如火般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长评有加更,给夏夏的,八月的最后一天五千字,我要累死了……为了见面,这阴谋写得简短了,其实可以写得更惊心动魄一点,哭瞎…… 我也不是很后妈,小填房这不是上嘴了么 整个卡纳克神庙建筑群中,各个厅的塔门和墙以及围墙都覆盖着具有埃及特色的凹浮雕.图中浮雕来自多柱厅的北面外墙.上层浮雕带描绘的是塞提一世洗劫赫梯城市卡迭什,下层浮雕则展现了狩猎场面.国王及其马匹形象更大,轮廓更清晰.通过征服外国军队,国王确立了秩序也就是埃及古语玛特,即正义女神 一般都以为这个雕刻是拉美西斯二世的,争议很多。我要把小填房写成一个文治武功的传奇法老呢,不过首先他是个爱妻达人~~~   ☆、第71章 底下欢呼的人群见到这幕,突然就都噤声,有一两个大胆地看着上面紧紧相拥的皇室夫妇,油然感叹道:“敏神节这是快到了吧!” 几个少女听到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先前在主殿内的众人,虽然跟不上赛那沙的步伐,这会儿也是紧赶慢赶着到来,这期间赛那沙是一点都没有松开阿肯娜媚,差点把赶来的纳菲尔提提皇太后惊得踩了个空,要不是后面跟着一众神官扶住了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怔楞地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照理只分开了一天,如此情热也不应该啊。要是新法老这么喜欢阿肯娜媚,一同在外那么久怎么竟没有动手呢?要是阿肯娜媚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继承人,那该有多好,实足现成的傀儡,而她依然是幕后掌握大权的第一女性。 一个成年的法老,怎样都不能任意摆布的。 皇太后想及此,轻咳了一声,赛那沙置若罔闻,皇太后不得不重重一咳,两个人终于分开。阿肯娜媚这会儿几乎是天旋地转,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然就在这样的场合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早知道他会这么激动,当初就应该坦白自己的身份。 而现在的情形下,法老吻皇妃那是天经地义,顶多只算不够庄重,赛那沙的表情更是不见一丝羞愧,显见也是有经验的。但阿肯娜媚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被男人这样钳制着,一丝都挣扎不了,她也不敢反抗太过,唯恐损了法老的颜面,让大家都不好看。 因此赛那沙得寸进尺,不但占着她的唇舌不放,甚至还在皇太后出声的时候咬了她一口,这会儿阿肯娜媚的舌尖还麻着,只是硬撑着不能背过脸,必须和赛那沙并肩站立。 可是身侧男人身上辐射出来的热烫气息,让阿肯娜媚恨不得跳进尼罗河里游一圈,至于赛那沙,脸上是无限的志得意满,帝王之路,如花美眷,男人这一生,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祭司们见法老冷静下来,又与皇妃站在了一块儿,当即迎了上去。露天大祭坛里依序排列着获准进入卡纳克主殿的高阶官员,祭坛当中有数级黄金台阶,台阶之上摆放着前法老图坦卡蒙那张惹眼的狮爪金脚檀木宝座,宝座上方是琥珀镶嵌的金色拱顶,尽数都在底下万千臣民的注视中。 赛那沙该是趁此刻登上宝座,可他却一手紧紧牵着阿肯娜媚,一刻都舍不得放开的样子。阿肯娜媚不得不克制着微微挣动两次,才脱离他的掌握,迎着赛那沙不解而谴责的目光,她只好从妮法娜拉手里接过一个乌木盒子,像是对着一个孩子般耐心地解释道:“陛下,请由我为您献上法老真名,并引导您登上宝座。” 图特摩斯五世仅是赛那沙的对外称号,新王朝时期的法老实则会有五个名字,有一两个是至为亲密的人才能知晓和使用的,阿肯娜媚自然就是那个能够全然分享的人,甚至于这五个名字本是由她挑选和决定的。 在权力的道路上,她希望赛那沙和自己达成共识,他们必须是彼此的第一盟友,阿肯娜媚会率先表达出最大的诚意,她向自己的法老丈夫鞠躬行礼:“愿陛下如初升太阳一般,登上世人为之瞩目的宝座。”赛那沙为她赞美自己的姿态而震惊,阿肯娜媚的态度却理所当然:“我以皇妃和公主之尊,授予您合法统治埃及的权力。” 她将装着五个名字的乌木盒子递给赛那沙,绿眼盈盈,左右着赛那沙的一举一动,与他牵手向前,引导他坐在了那张檀木金座上。 阿肯娜媚对着所有臣子和底下的民众宣布:“法老的五个名字,”只见赛那沙打开乌木盒子,慢慢展开了其中那个纸莎草卷,听到阿肯娜媚阐述真名所带来的祝福:“法老将强健如野公牛,邪恶之力无法伤害他;法老将征服其他国家,成为统一之埃及的保护者;法老将获得军队的效忠,取得伟大的胜利;玛特女神所遴选的神子,法老是埃及的正义;以及太阳之子,图特摩斯!” 下首的霍姆海布听到“法老将获得军队的效忠”,低着头就冷笑了一下。赛那沙出现的时候没要手执两根权杖,这就是致命的弱点,他只要安心等待有心人发难即可。 纵然仪式十分严肃,赛那沙却对自己新近成婚的妻子目不转睛,恨不得时时拥在怀中才好。阿肯娜媚是这样的一位美女,得到自己丈夫的倾慕实属应当。何况在图坦卡蒙时期,大家老早就对皇室夫妇的恩爱见怪不怪,现在不过是换了个法老,虽然一时情浓了些,众人也没有表现出惊异来。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再次打断了这场仪式,诺曼先前丢了一次脸,这会儿正在下首暗自咬牙。新法老靠着对皇妃示好转移注意力,他又怎么会让其得逞,法老登基双手无交握权杖,这可是一辈子都会让人诟病的硬伤。 不管对方是如何识破这个局的,权杖的缺失已经成为定局了。 他朝底下人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布置在了朝拜人群的手下开始蠢蠢欲动,先时还是窃窃私语,之后议论声就大了起来:“法老手上是空的,他没有权杖!” “名不正言不顺!” 甚至有人开始攻击赛那沙的来处:“西台都是这些不讲规矩的野蛮人!” 民众的议论声虽然可以用暴力镇~压,但是关于流言是一辈子都禁止不住的,且会如影随形地终身伴着赛那沙,或多或少对他的统治造成影响。 赛那沙也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亏是吃定了,只背部挺得笔直坐在宝座上,凛凛如一把雪亮的刀一般,他这样倔强,倒让阿肯娜媚很起了些恻隐之心。 民众的心谁不会利用呢?她先前能破了被诬陷的圈套,怎么会对此事不留个后手,诺曼大祭司大约是一帆风顺惯了,又与自己鲜少打交道,就以为阿蒙神庙此次是必然成功的。 阿肯娜媚迎着赛那沙的目光,扬起自信的微笑,用清晰高昂的声音宣读一份皇妃的传统宣誓之词:“我见证荷鲁斯与拉神在同一人身上结合,成其为太阳之子。我歌颂您的名字,法老,您是昨日、今日和明日,我将永远爱您。” 赛那沙知道他要怎样回答,且没有任何不甘愿:“作为上下埃及之主,我承认我的皇妃为全国土地共有之主人,无限温柔的妻子将使众神满心欢喜,你是神明之母与神明之妻,我爱你。” 阿肯娜媚知道后头还有布置要做,同样的一句话经由赛那沙和自己的口说出来,她竟能感到其中的无限情意,而自己那句则过于庄重和模式化了。她心头略微一颤,看着赛那沙为自己的皇冠上插上两根长羽毛,代表她依然是继任法老的大皇妃,与法老的权力相契合。 这便是一个信号,阿努比斯想必已经收到了。 底下的议论仍然没有停歇,一声鹰隼的尖啸却划破了于皇室夫妇不利的气氛。健硕的鸟儿似乎是从太阳的光晕里陡然窜出的,卫兵根本来不及寻找弓箭对付它。它以人类无法反应的速度冲进了大祭坛,在赛那沙头顶不过徘徊了一下,就俯冲了下来。 大臣们看着这幕,一阵骚乱。赛那沙自始至终看着阿肯娜媚的行动,她不动,他也不动。猛禽稳稳落在赛那沙肩上,宽大的双翼收了起来,像是邀赏般的鸣叫,听在人耳里仿佛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赛那沙的肩膀被这只鹰隼抓得疼得厉害,但他在近处观察,这只鸟似乎是认识阿肯娜媚的。在很长时间里,它都一动不动,直到所有官员和臣民们都对这番奇景跪下膜拜,千万人都见证了鹰神荷鲁斯——埃及王权和国土的保护者,和他所选择的统治者结为了一体,赛那沙是他遴选的那个人。 排山倒海的欢呼里,谁都听不到霍姆海布的拳头握得“格格”直响,而诺曼气得上下牙齿齐哆嗦。赛那沙固然是今天的焦点,但这一手安排均出自阿肯娜媚,她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此刻她昂着下巴看着似乎无所表示的阿蒙大祭司诺曼,绿眸中闪着戏谑的光芒,朗声问道:“大祭司,您的表态呢?” 诺曼紧握着自己的羊角权杖,用力到似乎要把它戳进脚下的花岗石地板里。对峙了良久,诺曼终于让步,对着赛那沙跪拜下来,至此赛那沙继位的合法性,得到了全埃及的认同。 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和阿肯娜媚是唯二不用跪拜的两人,此刻她的心绪却是十分复杂,她既高兴那些整天骑在皇室头上耍威风的祭司们吃了大亏,却又不高兴看到赛那沙获得如此的威望。而自己的女儿阿肯娜媚更是对新法老尽心尽力,当初都没看她对图坦卡蒙如何呢?西台皇子固然是个俊秀的男人,但要是女儿为他所迷,几年之后要怎么忍心下手? 看来她必须提点一下阿肯娜媚了。 赛那沙坐在轿子上从卡纳克神庙回到底比斯的法老夏宫,那里晚上会有一场庆典。阿肯娜媚不知为何没有答应和自己同乘一轿,但赛那沙想她或许只是害羞。凯鲁这一生都在寻找一个足以匹配帝王的女人,赛那沙则命中注定得到了一个,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哥哥起了些优越感。 夕梨不是不好,她还在成长中,或许将来亦会非常出色。但赛那沙本身出生皇室,他深知有些骄傲与认知,是后天无法培养出来的。今天阿肯娜媚站在自己身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又一次眩晕了他,他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她。 给她最大的权力,给她孩子,给她全部的爱,一切赛那沙所能给予的,都会属于她。 就在这些接踵而至的思绪里,法老夏宫尽在眼前,赛那沙需要回到寝室更衣,阿肯娜媚有自己的房间,便与他告了别。赛那沙此时自然还不知道那些从前的事,譬如图坦卡蒙和阿肯娜媚始终是住在一起的。 法老寝室里,蒙妲丽正受命等着。 见是她,赛那沙用熟稔的口气问道:“御医长到来是为了什么?”他只想到一种可能性:“我的胳膊已无事了,不用复诊,如果是关于荷鲁斯的,肩膀上不过是些皮肉伤,没有大碍。” 蒙妲丽晓得他是误会了,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今夜要去皇妃的房间吗?” 赛那沙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大喇喇地回答:“那是自然的。” “我也觉得那是自然的呢。”蒙妲丽鼓捣了一下药箱,拿出一把自己惯用的一把黑曜石的薄片刀来:“那么恳请陛下配合,趁着沐浴更衣的机会,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敏神节就是古埃及的情人节,或者说野~合节…… 琵琶精妹子感叹皇太后雕像脖子好长,于是脑补了一出汤 某日激情涌动之时,赛那沙一路亲吻阿肯娜媚嫩嫩的脖子,亲啊亲啊亲到天亮也没有亲到胸部,over…… 荷鲁斯是王权的象征,前面有科普他是奥西里斯和伊西斯之子,打败了邪恶之神赛特,如果他与拉神结合,就代表了太阳。古埃及神和乐高积木一样,可以拼在一起的,法老们最喜欢这种神化的招数啦,屡试不爽~ 这是古王国第三王朝时期的雕塑,认准这只鹰,健康有保障!   ☆、第72章 黑曜石刀锋利的薄刃在新点的松脂灯下悠悠一闪,闪得赛那沙心头一颤,他喉头轻咳一声,镇定地坐到乌木椅上,与微微笑着的蒙妲丽对视,疑惑道:“御医长这是打算做什么?” 蒙妲丽动作行云流水地铺开一个亚麻布包,上头整齐码放着各色长短不一、厚薄不同的刀具,还有一些彩色玻璃的瓶瓶罐罐,散发出宜人的芬芳,两个资历更浅一些的少年医师候在蒙妲丽身侧,随时聆听命令,蒙妲丽轻柔地解释道:“陛下容禀,如果您今晚要去皇妃的房间,那么有些准备工作是必须得做的。” 她瞄了瞄赛那沙的缠腰布,赛那沙不由地觉得大腿内侧一紧。 “埃及天气炎热,毛发多了,一来燥热难当,二来容易藏污纳垢,所以男人们均都是剃净的,历代法老也不例外。”蒙妲丽数出一瓶香油来,展示给赛那沙看:“皇家自然用的是最好的东西,剃净的肌肤只要在事后抹上这层特制的香油,如是三回,就可以渐渐摆脱后顾之忧,毋须频繁地剃毛了。” 饶是知道蒙妲丽的专业身份,赛那沙还是不能习惯用镇定自若的表情和一个女人谈论这种事情,且他也有所顾虑:“御医长,你知道,在我原本的来处,丰沛的毛发代表着一个男人的勇气和力量,没有这些,我会失去一个男人的基本。” 蒙妲丽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么说,气定神闲地回答道:“陛下,这里可是多沙酷热的埃及,您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但怎么能对皇妃殿下的健康置之不理呢?”她掩嘴而笑:“再说皇妃殿下大约没见过长毛的男人,您会把她吓到呢!” 果然一提起阿肯娜媚,赛那沙就不说话了。 蒙妲丽哪还有不懂的,仪式上发生的事情全底比斯的人都看到了,明天全埃及的人都会知道。只要抬出皇妃来,法老什么都会答应呢! 她趁热打铁道:“陛下,这也是皇太后的一番好意。因我是专门服侍皇妃身体的,今日正是受孕的好时机,我的劝告不过是为您祛除一些小烦恼。”蒙妲丽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笑开花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不管今晚能不能成功怀上继承人,最迟明日您要进行割礼,一是表示对我国宗教的尊敬,二来也是为了您的后代能够茁壮成长。” 赛那沙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扶额道:“割礼就不必了,我很健康,只要过了今夜,阿肯娜媚会为我作证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蒙妲丽不客气地打断了赛那沙的婉拒:“这是我作为御医长的专业意见,行了割礼,您二位的夫妻感情才能更好呢,孩子也会更健壮,最最重要的,皇妃殿下的健康也会……” “够了,我知道了!”提到阿肯娜媚,赛那沙就受不了,反正他这辈子不管早死晚死都得在埃及过一辈子,肯定是没有回西台丢人现眼的机会:“照你说的办……” 这是一位非常配合的法老呢,蒙妲丽十分满意,为了避嫌,在她的指导下,实际操作由两位男性副手进行。蒙妲丽非常负责地提前为皇妃用眼睛检查了一下,这位新近要做人丈夫的法老各部位都处于巅峰状态,于男女之道上看来也不是生手,定然会让殿下满意的。 赛那沙只觉得下面凉飕飕的,而蒙妲丽满含深意的微笑让他心头也凉飕飕的。 两个男副手想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手脚灵活又聪明体贴,但即便这样也花去了不少时间,事后那清除下来的物事被包在一个布包里,交到了蒙妲丽手里,这位御医长隐隐有些为难的样子。 阿肯娜媚是来和赛那沙一起出席宴会的,她打扮得简单而又清丽,多年的皇妃身份早已让她宠辱不惊。这会儿她身上不过一件简单的亚麻长袍,腰间却系着一根托出盈盈细腰的紫红色宽腰带,头戴象征埃及皇妃的太阳圆盘金鹰皇冠头饰,乍一出现,容色靓丽得仿佛把整个房间都点了百盏明灯。 赛那沙更衣完毕正觉得浑身不自在,看到阿肯娜媚就把一切都忘记了,正要迎上去,蒙妲丽却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阵势一看,就知道赛那沙很配合,阿肯娜媚对此非常满意:“入乡随俗不是一句空话,陛下能够信守承诺真是令人高兴。” 这话未免太客气了,赛那沙正要开口,蒙妲丽又截了他的话头:“皇妃殿下,这包东西要怎样处置?” 阿肯娜媚倒是迟疑了一下,因她想到了那个傀儡娃娃:“法老身份贵重,任何与之相关的物事都不能落在阴谋者手中,不如烧了吧。” 蒙妲丽领命而去,赛那沙一直到坐进正殿的宝座上,还不能回神,他的力量和勇气就这样被烧得一干二净,而这还是阿肯娜媚的决定,他根本没法置喙一句。 底比斯的法老夏宫包括了公共政务机构和法老的私人住所,赛那沙这才有功夫看清这满是圆柱的巨大宴会厅,花岗岩的地面和墙壁上充满莲花、芦苇、纸莎草、鱼群和鸟类的图案,尽头连接了一个绘有展翅的伊西斯女神的露天阳台,中央有张乌木的大长桌子、其上备着不断补充的新鲜水果篮和鲜丽花束,因着宴会来人众多,厅内摆满了铺着各色靠枕的长榻。 等年轻的法老一坐上那张金狮爪的宝座,皇宫总管哈谢特位列第一向他自我介绍,这是前法老的心腹,对于法老的起居和财产了若指掌,他对自己的主人忠心,绝没有徇私的倾向,但哈谢特也是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要听命于一个西台人。 虽然近来已经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三道四,但是对哈谢特最重要的是阿肯娜媚皇妃的态度,毕竟图坦卡蒙法老生前已经将钥匙交给了她,如今哈谢特也不过是给皇妃做看门人而已。 果不其然,赛那沙很明白哈谢特所掌握权力的重要性,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哈谢特总管,既然你是底比斯皇宫的管理人,那么开启法老库房的钥匙想必你也知道吧。” “是,”哈谢特看了眼阿肯娜媚:“我已经将其交给了皇妃。” 赛那沙略有些讶异,他原本是打算一旦掌握了自己的财产大权,就交付阿肯娜媚,未想到阿肯娜媚早已经握在了手里,他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想到图坦卡蒙也是这样信任阿肯娜媚,遗憾自己献殷勤的大好机会平白地浪费,但表态仍然很需要:“既然如此,皇妃就继续掌管吧,我是很放心的。” 哈谢特并不知赛那沙这话是不是真心的,不过他一个外来汉,哈谢特要对他有所隐瞒是极其容易的事情,端看他对阿肯娜媚皇妃是不是出自真心的好意而已。 接着哈谢特又向法老引荐了几位有名的祭司、直属皇室总管的书记员、医生、内侍、驿站负责人以及皇宫会计,除此之外还有负责仓储和杂务的低级官吏,这些人则无所谓立场,无一例外都急着向法老请安问好,向他表达自己不事二主的忠诚。 法老夫妇忙着接见下属的当口,皇太后和被邀请的五位公主,早已经在底比斯的权贵圈子内如鱼得水,才不理会那繁琐的觐见仪式。一直到宴会正式开始的鼓声响起,她们才已经一脸薄醉地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打算亲戚之间好好认识一下。 鼓声方才落下,外头却有卫兵扛了一句棺材入内,赛那沙刚刚才觑空灌了一口葡萄酒,见了这阵仗,差点一口没含住喷出来。 迈里特蒙一直盯着他呢,见他略略失态,心头失败的愤恨变作了发泄怒火的讥笑:“难怪法老不知道,在上层的宴会中,葡萄酒代表无上的欢乐,总是令人难以克制。既是太阳神拉排出的汗液,又代表了荷鲁斯神的眼睛。”迈里特蒙晃着酒杯,显见是有点醉了:“因为人们总是对美酒毫无抵抗,发生酗酒事件,图坦卡蒙法老总爱在宴会厅里摆具棺材,告诫贪杯的下场是死亡,结果……嘿嘿……” 赛那沙当然知道这发话的女人是谁,她是霍姆海布的妻子,未见面先结仇的大公主。这些人总以为提起图坦卡蒙,会让他和阿肯娜媚生出嫌隙来,可赛那沙原本就是个心宽的人,活在这世上的人有几个是没有倾心所爱的对象的呢? 他没有是他运气不好,难道他要为此责怪阿肯娜媚的好运气吗? 这是不公平的。 赛那沙朝她善意地举了举杯道:“既然大公主那么说了,我今天就不便贪杯,何况尚有要紧的事情去做。”他笑着去看阿肯娜媚,阿肯娜媚镇定地看着舞池中的歌女们,她们个个全身盛装,没药膏腴,莲花熏香,头戴花环,为人到处斟酒,赛那沙懂了她的意思:“来人啊,为了大公主诚意的劝告,我要赏赐她美酒。” 四公主涅弗尔拉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加入了劝酒的行列,又时时扯开话题,不让迈里特蒙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不须多久,迈里特蒙就被人扶了下去,呕吐不止,昏沉沉地被送回来了家去。 大公主都醉得那么难看,宴会也便适时结束了,见周围人渐渐散去,阿肯娜媚才对赛那沙解释道:“图坦卡蒙下了这道命令,原是因为首都迁回底比斯后,奢靡之风太盛,不但宴会上酗酒成风,连卫兵都加入了酗酒的行列,才惹得他生气。你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们下次改了。” 赛那沙全不在意,他的心思早已飞到这暧昧的夜色中去了:“这根本不是大事,为何要去更改,显得我迫不及待显示权威?”他去拉阿肯娜媚的手:“我累了。” 嘴里说累了,可是那双熠熠生辉的金褐色双眼,哪有一点累的意思,阿肯娜媚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皇太后旁观良久,她既没有阻止迈里特蒙去提图坦卡蒙,也没有在迈里特蒙被灌醉时伸出援手,但她心里不停暗骂这个大女儿实在太笨,让她不得不自己出手。 “新婚夫妻早早歇息也是应该的嘛!”皇太后举着鸵鸟扇,半张脸在扇后呵呵笑了起来:“我看你们感情委实好,阿肯娜媚,你为什么一定要另择房间呢?你从前和图坦卡蒙可是住在一起,一刻都不分开的。” 阿肯娜媚感觉手骨一阵刺痛,赛那沙不知不觉就下了力,但是他立刻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冷着脸回道:“既然皇太后都允许了,我们便先行离开吧。” 安普苏服侍着阿肯娜媚卸妆更衣,这个老实的侍女脸上的喜悦真不是假的,她待在皇妃身边那么久,从前姐弟间感情深厚,安普苏却总是觉得不妥,至于哪里不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如今皇妃守寡半年后,不但阿伊垮台,新法老又英俊睿智,皇妃终身有靠,安普苏简直为阿肯娜媚感到欢天喜地。 因此她在阿肯娜媚寝衣狠下了功夫,从前她根本没机会展现自己这一天赋。此时阿肯娜媚脂粉未施,脸上却干净明秀,洁白的肌肤都似月光散出皎皎的光来。方才出席宴会的那根紫红腰带是腓尼基产的,原已珍贵无比,现在安普苏侍候她换上的寝衣,是更为珍贵的大绿海一种海蚌所吐的丝所制,光滑如水,视觉效果也和水一样。 阿肯娜媚都不敢看镜中的自己:“安普苏,给我换一件。” “掌管衣箱的女官也喝醉啦,皇妃,”安普苏吃吃地笑:“何况再也没有比这件更适合的了,换什么呢?法老撕了才好呢!” “你们要让我撕什么?”赛那沙沐浴完走进寝室,安普苏进正主来了,连忙退了出去,丝毫不知道阿肯娜媚心里的惊惶,从赛那沙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似乎什么都没穿,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 小心翼翼地靠近之后,他才看清那还真是一件“衣服”,看来价值不菲,但他如今是埃及法老,撕了这一件,还能照原样买来十件。他不这么干,不过是怕吓坏了美人。 赛那沙现在最想做的是扯下自己的缠腰布,好一尝夙愿,但是阿肯娜媚那种僵硬的表情,让他知道今夜可能要颇费一番功夫,虽然这是两人的义务,但是他硬不下心肠,舍不得为难她。 “你怎么会离开底比斯,去叙利亚沙漠找我的呢?”赛那沙使出的第一手办法,就是靠谈话降低她的戒心:“如果我的妻子对未曾谋面的我这样情深意重,我也是必须有所表示的,倘若你不愿意的话……” 他边说边贴着阿肯娜媚坐到了床上,幸运的是她没有闪躲,只是僵硬依旧。赛那沙简直要为自己的好运气欢呼雀跃了,然而凑近了他才发现阿肯娜媚貌似光洁无瑕的肌肤上零碎布着些细小的伤口,这是当日他们逃亡沙漠中不可避免留下来的。 赛那沙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就握住阿肯娜媚的手腕,吻住了她手背上的一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脖子以下,只是手背而已,不要紧的吧…… 我状态不好,拉了一天肚子哎……不用抱太大期望,小填房这回吃不到,但有汤喝…… 猫神贝斯特,象征着月亮的温暖和女性魅力力量,负责掌管OOXX,有的神像还会伴有一群小猫,显然这是人丁兴旺的寓意。膜拜中心在Bubastis的三角洲城。自从猫变成宠物后,贝斯特变成埃及人家中很重要的神祇及图像,猫杀死攻击太阳神的蛇常被画在纸沙草上。在传说中,她的另一重身分是太阳神瑞的女儿和妻子。   ☆、第73章 从手背开始,往上便是手臂、前胸、脖颈,甚至双腿内外及脚背,赛那沙一丝也没有放过,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食一般。 那些疤痕必定是已经经过了御医的巧手养护,已然已经褪去得轻浅至极,不日就可痊愈如初。羊奶一般细白的肌肤上,仿佛是被花朵拂过的轻轻红痕,引得赛那沙不断用双唇细细膜拜。 阿肯娜媚很顺从,作为一个妻子,她的柔顺简直无可指摘,如果不是她的身体在无意识地颤抖。 她一定自己都没有发觉,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下意识地还在抗拒自己的丈夫。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按在赛那沙的肩头,却不敢用力,仍然刺痛了荷鲁斯之鹰留下的伤口。 赛那沙自从十五六岁,就和自己的兄长凯鲁混迹于哈图萨斯上流女子甚至一些平民女子家中,只因他是庶子,并不如凯鲁那样放得开。但即便这样,他也是早早就在十八岁就过了因为身体的冲动而需要女人的年纪。 去年从封地卡涅卡回到哈图萨斯,赛那沙立刻就陷入了娜姬雅皇妃的阴谋,紧接着就是出征米坦尼,又受父亲之名出使埃及,回到西台不足两个月,便迎来了和亲,这期间,赛那沙连找女人的空闲都没有。 更不要说去谈情说爱了,凯鲁不结婚,他连这个想法都不能有,况且也没有身家尊贵的好女人看得上他,赛那沙竟从没有想过,他的终身幸福却维系在大绿海另一头的埃及,一个他从未敢想的女人身上。 以赛那沙的经验,阿肯娜媚的任何反应都瞒不过他。既决定了要好好待她,二人又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赛那沙觉得勉强没什么意思,他粗喘了几口气,猛地把自己仰天掀在了床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一直到察觉背后男人剧烈的呼吸有所平缓,蜷缩成一团的阿肯娜媚才敢回头去看,因为方才亲密而迷蒙水润的绿眸,却意外对上了赛那沙那双炯炯的金褐色的眼睛,赛那沙只要看着她不经意展现的妩媚,心头的火又有复燃的迹象,他暗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怎么,我们俩暂时相安无事的不好吗?” 阿肯娜媚正为身体陌生的燥热而心惊,此时再不敢和他双目对视,不得不转移视线,却不慎看到了那个激动昂扬的东西。她好像微微有些吃惊的样子,那东西和她之前看过的小男孩的玩意儿截然不同,但好在清洁得很彻底,没有那种张牙舞爪的攻击性。 她的表情娱乐了赛那沙,可赛那沙很快笑不出来了。 阿肯娜媚把手伸了过去。 赛那沙低低吟叹了一声,却没有制止的意思,既然他打算和阿肯娜媚按部就班地熟悉起来,那么这样的初次接触是非常理想的。 第二天,法老夫妇准时出现在议事厅里,有人意外有人淡然,看法老宠爱皇妃的露骨模样,竟然能早早从床榻上爬起来,那不愧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绝对不能小觑。 霍姆海布照例皮笑肉不笑地站在最前列,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年轻的法老和皇妃,又落在一边似乎置身事外的皇太后身上。见时间差不多了,埃及的九位高官齐齐上前,开始觐见法老。 阿肯娜媚尽职尽责地对赛那沙介绍这“法老的九个朋友”,宰相哈扎,由原本的门殿长老升任,取代了原本的阿伊;大将军霍姆海布,掌管了全国军队;法老总管,昨天已经见过面的哈谢特;白色双院大臣,统管全国的财政;河运总管,这个位子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文书总监,是个新上任的老实中年人;农业大臣,看上去就是个农民;外交大臣,看着并不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站在最后的,是埃及大法官,门殿长老耶尔古拜,从原本的文书总监升任这个实权的位置。 皇妃轻柔的嗓音回荡在议事厅里,起承转合之前赛那沙会听出其中的不同。九名大臣里,凡是她有所把握的,那语调会不因注意地轻快一些;而没有交情的,语气就很平常了。 等她介绍完毕,赛那沙已经心里有底了,虽说众人似乎都认为阿肯娜媚深居简出,但和宰相、总管、文书总监、农业大臣以及门殿长老的关系似乎都不错。虽然这五人并非全在中枢上,却已经占据了九人中的一大半了。 要不是他从来不敢小看阿肯娜媚,铁定也要在她手里吃点亏,赛那沙心里却反而升起了自豪的感觉。忆起昨日事毕后,二人躺在一块儿,阿肯娜媚对于今天初次议政的安排,赛那沙此刻心里觉得妙不可言。 但他脸上却表现得非常不悦:“这是我作为埃及法老入主埃及的第一天,与各位相识共事是件幸事,只是有件事我始终耿耿于怀。”他居高临下地傲慢地看着底下众人,良好的出身和教养使他表演起来恰如其分:“在我作为准法老途径叙利亚沙漠的时候,我遭到了贝都因人的袭击,为何西奈堡垒没有伸出援手?” 霍姆海布就知道新法老会翻旧账,却没有想到他会一上来就发难,除了法老身份,他们一样是皇太后的女婿,没有谁比谁高贵的道理,霍姆海布的傲慢也不遑多让,他上前一步回答道:“陛下,当日您毕竟还没有进入埃及,西台人是外国人,贝都因人也是外国人,外国人在埃及的边塞之外冲突,西奈守军并没有一定要插手的道理。” 这是明目张胆地狡辩,连阿肯娜媚的脸都因为激动而发红,只是看在赛那沙眼里,那更像娇嗔而不是愤怒。他长于西台,西台和埃及政体不同,除了最高统治者皇帝外,还有另外两大权力,一是帝国最高女性塔瓦安娜,如今是娜姬雅皇妃担任;还有就是元老院,由西台身份最高贵的贵族们组成。 重大事件需要三大权力中过半数认同,所以赛那沙从小就看惯了各种扯皮推诿,霍姆海布这番话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阿肯娜媚提出了撤换外交大臣的设想,但是她毕竟缺乏经验,不知道要怎样实现,而早已在行政圈里打滚无数遍的赛那沙,就是她梦想的实现者。但她不清楚赛那沙底细,这会儿心里万分紧张,甚至不由偷偷去看皇太后。 结果皇太后的眼皮都不曾抬一抬。 “我没有问你,霍姆海布将军。”赛那沙嘲讽霍姆海布的自作多情:“你也说了这是外国人冲突,那我自然问的是外交大臣。人呢?出列!” 霍姆海布像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的横肉不能克制地抽动起来。 外交大臣鼻尖沁出汗珠子来,这于他纯属无妄之灾,虽然他一贯以霍姆海布的态度马首是瞻,但是这次西奈守军袖手旁观,导致新法老差点罹难叙利亚沙漠的前情,要说和霍姆海布没关系,谁都不信,而他就是那个倒霉的替罪羊。 他哆哆嗦嗦禀告道:“陛下,我……我已准备了抗议文书,准备发寄给叙利亚周边的所有国家和沙漠部落。” “等你统统寄完,说不定我的孩子都学会说话了。”果然阿肯娜媚的脸又红了,赛那沙万分愉悦:“这样吧,对于这件事,我的父皇肯定非常生气。我把你打发到西台去,你自己去和他解释吧,告诉他因为赛那沙皇子是外国人,所以埃及军队没有保护他的义务。” 外交大臣当场就瘫软了,赛那沙鄙视地看着他没骨头的样子,想着难怪埃及近年仗没打赢几场,边境还一直不太平,这种人现在处置都嫌晚了:“我给你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由埃及法律制裁你,那我就不行使法老的权力了。” 耶尔古拜知道表忠心的时候到了,立刻表达了自己听候吩咐的意愿,但霍姆海布的反应要大多了:“法老要迫不及待拿人开刀了吗?” 要比无赖,赛那沙不输任何人:“将军是要揽下这个责任吗?” 果然让霍姆海布负责,他就退缩了,倒霉的外交大臣宁可受本国法律惩罚,也不愿意被送到那个遥远且野蛮的国度剥皮抽筋。他很快被带了下去,赛那沙望着那块空出来的地方道:“缺了一个人,感觉怪怪的。” 底下众人:这不是你把人弄走的吗? 赛那沙轻拍了下扶手:“那就补一个吧。” 众人很识相地都没有说话,新法老才登基第一天,根本谈不上有何心腹,他这会儿提出新一任外交大臣的人选,大概是皇太后主使的。 反正没有人会去想阿肯娜媚在其中的作用。 “我此番脱险,尼罗河三角洲守备队长乌瑟尔·拉姆瑟斯居功至伟,其人手腕灵活、又忠心可靠,还有一个担任孟斐斯城守的叔叔,不论是能力和身份都够了。”赛那沙显然有备而来:“你们有什么意见?” 谁敢有意见,新法老显然在立威,而这主意八成是皇太后出的,只要提到孟斐斯城守罗德那,那可是皇太后顶顶要紧的盟友,这位城守还是全国最有名的纸莎草商人,皇太后奢华生活的来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霍姆海布还想挣扎:“拉姆瑟斯只是一个粗鄙的军人,外交大臣需要高超的交际和谈判才能,他肯定不能胜任!” 拉姆瑟斯要是离开了军队系统,霍姆海布还要怎么堂而皇之整他,更不要说看着拉姆瑟斯一步登天,和他并列在议事厅里讨论国家大事,光是这样想想,就足够把霍姆海布气得肝颤。 “霍姆海布将军真是谦虚,竟然说自己的军人身份很粗鄙。”赛那沙立刻就反击了,还不忘继续给霍姆海布添堵:“说起来我也是军人出身呢,这样一来,实在是辛苦我的皇妃了。” 阿肯娜媚连忙摇头,这位皇妃虽然自己立不起来,但是却不会给自己的丈夫拖后腿,表态非常及时,赛那沙得意道:“再说了,那个被拖下去的前外交大臣,统共在这职位上干了五年,还不是依然无法胜任?” 霍姆海布今天吃亏又丢脸,他仗着手里的兵权跋扈惯了,见赛那沙丝毫不让,自己纠结于这些事又失了分寸,怒火中烧,当下也不顾议政未散,就拂袖而去。 赛那沙也不生气,只是对埃及宫廷的权臣危机又加深了认识,在西台,皇帝没有独~裁的权威,但因为权力分散了,也不会出现如阿伊或者霍姆海布这样只手遮天的人物,他对阿肯娜媚低声感叹道:“这位大将军脾气还真大啊!” 皇太后一直默默观察着事态发展,见赛那沙竟然公然和皇妃窃窃私语起来,才冷冷地提醒道:“法老,议事尚未结束!” 真是煞风景的老太婆,赛那沙无奈地想着,既要自己干活,又不许自己和阿肯娜媚亲热,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但他还是老实地安排下第二件事:“关于宰相和门殿长老的升任,我已经调阅了相关的卷宗查看,虽然是为了扳倒阿伊,但是擅自出动警察队伍的失职依然不容忽视,不过我不打算追究。” 阿肯娜媚有点疑惑,昨天不是这么说的,但是思及她只负责出主意,而赛那沙负责具体施行,他显然经验更老道圆滑。阿肯娜媚反省自己捉拿阿伊的行动,不但没能把他的家族一网打尽,而且手段失之简单粗暴,若不是运气好,铁定已经失败了。 只是她那时也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哈扎和耶尔古拜连声认错,赛那沙却只对耶尔古拜道:“你是从书记官职位调任的,想必对法律是熟识的,但是暴力执法大概并没有接触过。这样吧,我要另设一名警察总长,”他转而吩咐哈谢特:“为我把现在的警察队伍负责人找来。” 这是明晃晃的分权,耶尔古拜没有丝毫不满,任凭赛那沙行事了。阿肯娜媚事后代替赛那沙对宰相和门殿长老赐下了不少香料和珠宝,以做安抚,何况耶尔古拜是图坦卡蒙留下的人,还在负责查找二公主的男人,阿肯娜媚觉得自己不能薄待他。 事后赛那沙向阿肯娜媚解释缘由,他如今并不急于手握所有权柄,只要让权力分散,自然就分散了反对力量。只要他们互相牵制,赛那沙届时出面调配,自然就能最为轻松地达到目的。 至于耶尔古拜的反应,根本不在赛那沙的考虑之中,如果那不是图坦卡蒙留下的人,他会做得更不留情。这世上的人都贪恋权力,被剥夺了权力还表现得毫无怨言,要么就是蠢材,要么就是城府极深,哪个都不是好事。 但赛那沙现在不会和阿肯娜媚讨论此事,二人并肩走在长廊下,享受午后的阳光,赛那沙还不是很习惯头上的纳美斯头巾,总是不自觉地就要去拉扯,他需要习惯的还有很多:“接下去的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阿肯娜媚心里已经有成算了:“我和妮法娜拉商量过了,你需要每天前去卢克索学习文书课程,不然你就无法处理政事,我总不能时时帮你。你还得抽空去一趟尼罗河西岸,为自己选一块理想的墓地。还有,今天晚上,蒙妲丽会来求见。” 赛那沙听到最后一件事,简直要哀嚎:“我可以不接受吗?” “不可以,”阿肯娜媚在亚麻裙上搓了搓自己的手,仿佛那种热烫还残留在手心里:“那样不好看,像沙皮狗一样。”   ☆、第74章 “又见面了呢,陛下!”蒙妲丽笑得有些放肆,好像料准赛那沙一定会屈服似的:“今天不比昨天,稍微偏离一分一毫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所以我得亲自操刀啦!” 赛那沙还沉浸在被阿肯娜媚说成“沙皮狗”的打击中没有全然恢复过来,这会儿被蒙妲丽嘲笑了,难得冷哼一声:“御医长的技术,我一向都是非常信任的,当初你为伊尔邦尼所做的那个手术,可是完全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他将来能够入主西台元老院,也有御医长的一份功劳!” 蒙妲丽眨眨眼,又眨眨眼,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从来没指望自己的一夜风~流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但她当初既然选择伊尔邦尼,就是从来没有过长远打算:“那可真要恭喜他了!”她脸色不变,拿出自己最趁手的刀子,笑眯眯道:“既然能够得到陛下的信任,我一定会让一切尽善尽美的。” 赛那沙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两句,到底记得自己对阿肯娜媚的承诺,配合地躺了下去,不去在意御医和助手们就在自己身边忙碌。 他感觉到自己像个初生的孩子一样袒露,蒙妲丽这时还有心情给他讲故事:“陛下,在埃及,男孩子一旦到了会走路的年纪,便可以行割礼,不过陛下年纪那么大了,恐怕会多一些烦恼。” 赛那沙“哼”一声,代表自己听到了,他宁愿蒙妲丽快点动手。 “男孩子们举行仪式的时候,一般是由长辈男性负责的。男子在袖子里藏一个鸡蛋逗孩子,孩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后,就迅速下手。”蒙妲丽笑盈盈的:“等孩子发觉,鸡蛋就被用来塞嘴,孩子就不哭了。陛下,您需要鸡蛋吗?” 赛那沙还没反应过了。 蒙妲丽手起刀落,寒光一闪。 赛那沙:“……” 割礼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大事,对一国统治者更是关乎终身和传承的关键,总之内外都是煎熬。 皇太后和阿肯娜媚都候在法老的寝室外头,皇太后的眼光时不时地落在女儿的肚子上,目光绵长而又意味丰富,这妇人终于耐不住地问了一句:“法老可还好?” 这个“好”字含义可复杂了,阿肯娜媚似有所感,慌乱地点头。 见女儿面上有羞涩之意,皇太后放下心来:“我最最担心这新法老中看不中用,你既然满意,那我也不用操心了。男人啊,可不能光看身板,你说图坦卡蒙,也不是病得起不来了,怎么就不行呢?你们的父亲,病成那样,每晚都还要召女人呢,还能和我生下你们姐妹六个……” 阿肯娜媚正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话题,蒙妲丽边擦手边从室内出来了,她满脸喜气,立刻就对两位贵妇秉报了好消息:“陛下是个非常勇敢的年轻人,塞嘴的鸡蛋都没用上呢!” 那是自然的,阿肯娜媚对赛那沙有那么些不多不少的了解,如他这样的男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人前流露出脆弱来。但是一会儿私下相处情形会怎样,阿肯娜媚还觉得真不好说。 皇太后急切问道:“法老年纪那么大了,这时候受割礼不会影响子嗣吧?” 没有医生会乐意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自己的技术,不过面对的是纳菲尔提提皇太后,蒙妲丽深知她的秉性,很是耐着性子地回答道:“法老非常配合,我亦不负众望,手术非常顺利。只是法老得安心静养一段日子,最好……”蒙妲丽看了眼阿肯娜媚:“最好先和皇妃分房。” 皇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暧昧地笑了起来,蒙妲丽告退之后,她更是毫不遮掩了:“要是你这会儿就有孕了,分房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以后也少碰面。” 她得意地扬长而去。 阿肯娜媚晓得这会儿皇太后是笃定二人生儿育女只是时间问题,她也不好说其实昨晚反而是赛那沙先罢手的。她这么一想,反而心软了下来,便轻轻叩开门,蒙妲丽正在指挥药剂师往法老的患处撒上黑色燧石成分的消炎药粉,导致那地方像根黑乎乎的炭条。 药剂师又用芦苇管点上药西瓜汁,使得药粉化成糊状,黏附在患处,再用滚水煮过的白色亚麻布包扎一圈,给没衣服穿的法老盖上一层遮羞的白纱,医师们便陆续退了出去,只剩法老夫妇二人。 阿肯娜媚迟疑了一下,见赛那沙不肯看自己,便挪着步,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床头,柔声道:“蒙妲丽说手术很成功,但多少有些创伤,第一夜需要有人看着,免得邪恶侵入你的身体,引起发热。如果你愿意,我就留下;如果你需要医师,我会派人来彻夜看护。” 好半天,赛那沙都没有动静,阿肯娜媚不禁凑过头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昏睡了。不想赛那沙突然转过脸来,金褐色的发丝都拂在她的脸上,阿肯娜媚吓了一跳,但她强自镇定着没有退开,赛那沙心情不佳地讽道:“让人在这个部位动刀子,我也真是一个豁达的君王,是不是你明天心血来潮,我就要变成光头了?” 他可是在自己的寝室里发现了好多假发,长直发、打着卷儿的还有金丝编的,简直应有尽有。 阿肯娜媚闷闷地笑了出来,她的笑一下子让赛那沙的脸更垮下来:“真的要吗?” “拉姆瑟斯队长也不是一头金发吗?”阿肯娜媚拿手捻了一簇赛那沙金褐色的半长发:“你要是保证自己不生虱子,留着也无妨的,毕竟头发不比那处平日见不到太阳,也吹不到风,你肯让步,我是很高兴的。” 要不是为了你高兴,我怎么会躺在这儿?不过能不能别在我的床上提别的男人?赛那沙腹诽。他斜睨阿肯娜媚,见她神情温顺、姿容绝美,心就软了下来,要是她喜欢,就算妥协一回又何妨呢?何况在众人眼里,这也是法老示好的信号。 两方讨喜,总之他是不亏的,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对赛那沙来说也并不新鲜,二人这样一路聊来,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赛那沙睡觉比常人警醒,但仍比不上他的哥哥凯鲁,他十分怀疑这世上除了辛蒂皇妃,包括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在内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见过这个男子的睡颜,自然也包括他的弟弟赛那沙。 赛那沙没有身为继承人的危机感,不用时时提防刺杀,但饶是如此,第一缕晨光透入室内的时候,他就立刻醒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昨天术后那种不算痛苦又不算轻微的疼痛此时已经消弭无踪,蒙妲丽不愧身为御医长,赛那沙估计此刻只要把药膏洗掉,自己就能活动自如。 他一动,耳旁就传来一声嘤咛,新婚的第二天早上,赛那沙还不习惯身边有人。阿肯娜媚蜷得小小一团,被他四肢摊开的豪放睡法挤到了角落里。 她没有换睡衣,想是睡梦里觉得很热,露出的一方侧脸潮红,乌发有几丝被汗水黏在了脸颊上,润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不知梦见了什么,双眉一会儿紧蹙一会儿舒展,比醒着的时候更为灵动,看着仿若少女的神态。 天知道,自己都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了,只是这样的阿肯娜媚,更惹得人心思大动。 赛那沙才觉得一阵荡漾, 便想凑过脸去吻阿肯娜媚,趁着她将醒未醒,这是诱她入壳的好时机。他身随心动,难免自己也心旌神荡,才刚起了念头,便觉得下边一阵陌生剧痛,直痛得眼前一黑,才撑起的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便摔下了床。 赛那沙再睁开眼,是阿肯娜媚担忧的目光,以及蒙妲丽似笑非笑的神情,御医长秉着专业精神建议道:“陛下,我还是建议您二位暂时分房,若不是昨夜是您术后第一夜,可能需要人照料,我是不赞同皇妃待在你身边的。” 事实上,您的自制力跟我想象得一样差,蒙妲丽很有职业道德的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已经领受了深刻教训,又深知阿肯娜媚对自己的影响,赛那沙再不敢贸然坚持,好在现在重新敷了药,他自觉已经没有大碍:“那就照御医长的建议,在痊愈之前我会待在自己的寝室,想必皇妃能够理解的吧。” 阿肯娜媚实则求之不得,不用夜夜面对一个几乎是陌生的男人,随时处在可能要发生亲密关系甚至怀孕的惶恐中,让她顿感解脱。因此她在安普苏的陪伴下,在傍晚进行了她许久没有从事的活动,去宫殿偏僻的一处湖岸游泳。 赛那沙在总管哈谢特的陪伴下正熟悉宫殿的每一处角落,因此意外在高处遇见了徜徉水中的阿肯娜媚,哈谢特及属下立刻回避了,赛那沙看着阿肯娜媚半身浸没在水中,湿透的连身裙紧紧贴在她身上,她随手摘了朵莲花插在头上,那莲花含苞待放,衬着阿肯娜媚那妩媚而纯真的气质更为矛盾诱人。 她一蹬腿,身后留下一波金色的涟漪,她的姿势优美欢畅,灵动如一尾游鱼。赛那沙觉得夕阳特别炙热,下一刻他痛苦地低吟一声,捂住了身下,让人赶紧把蒙妲丽叫来。 因为层出不穷的突发事件,蒙妲丽已经常驻宫中,迅速处理完毕后,阿肯娜媚自然是不知道这个小插曲的。 出水后的阿肯娜媚在安普苏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全新的露肩长裙,围着轻轻薄薄的披肩,虽是什么都遮住了,却又什么都遮不住的样子。赛那沙到底没舍得离开,而是守在附近一片花田里睡着了。 阿肯娜媚无意发现花丛里露出一双男人的大脚来,才发现法老正大模大样地睡在里头,那双脚没有皇室子弟的细致,只有粗糙的厚茧。在他们新婚之夜的谈心中,阿肯娜媚知道赛那沙的手掌、大腿内侧以及脚掌都有这种骑马及驾驭战车留下的风霜痕迹。 有一处小脚趾的指甲还裂开了一大片,至今没有长好。她记得赛那沙说,那是他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时,被热血淋了一头一脸,没有及时避开一辆战车,被战车从脚上轧过去的纪念。 这是一个早早体验过艰辛的西台皇子,也不知他的笑容后有多少辛酸,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她能去帮忙承担的。赛那沙所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倾慕她而又努力适应埃及宫廷生活的年轻男子,但他没有表现出的,尚不知还有多少。 阿肯娜媚赤着脚去触他那留着旧伤的脚,蜻蜓点水、不留痕迹,想着也许该让蒙妲丽也看看这里。但她怎么能够指望赛那沙真的毫无所觉地睡着呢,她脚脖子被人一勾,整个人朝地上躺着的赛那沙扑去。 对一个强壮的男人来说,她就像一只小鸟一般轻盈。被赛那沙发现她悄悄的动作,被抓个正着,夕阳撒在花丛中的二人身上,便显出一种融融的橘色来。安普苏正要捂着脸回避,又听到法老莫名地痛叫起来,她回身去看,法老已经弓成一只虾子了。 “陛下,一天三回,您也是够了吧。”蒙妲丽扶额,毫不留情地教训那对尴尬着脸的夫妇:“按这种频率,非但无法痊愈,还会坏掉的。我看您与皇妃只是分房是不行的,你干脆暂时离开皇宫得了。”   ☆、第75章 搬出皇宫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一时不能成就事实,阿肯娜媚这样的可人儿就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乐事,赛那沙琢磨了一下,总要想个法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为好,一是为自己的健康大计着想,二也是为了不再沦为笑柄。 后宫里大部都是女人,总被女人嘲笑实在有伤男子气概。 在这样的背景下,新任外交大臣拉姆瑟斯就被召入了宫中。 抵达底比斯后,拉姆瑟斯因为暂无后续安排,就和聂芙特住在罗德那位于国都的别墅中。叔叔的豪华别墅以及齐聚底比斯的全埃及最漂亮的舞女,也没法平复拉姆瑟斯焦躁的心情,除了揉捏女人饱满如石榴的胸部,他的手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要报复自己的霍姆海布,拉姆瑟斯已经准备好随时投身于流血斗争里去。 但事后证明他的站队是正确的,沙漠里的九死一生完全值得,他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从一个地方军区长官,一步登天,成为了九大高官之一的外交大臣。虽然权势未必就比孟斐斯城主罗德那要大,但名分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一时之间,别墅门庭若市,聂芙特沾了光,竟连带有不少求亲的人上门打听。聂芙特围着宫中赐下的外交大臣袍服和象牙节杖转了几圈,竟然抬头就嘲笑拉姆瑟斯:“真不能想象你穿得规规矩矩,活像个老头子的模样。” 拉姆瑟斯把苹果“咔嚓”啃去一块,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长腿翘得老高:“就这两样东西,我可未必会去穿戴,人嘛靠的不是衣装,而是自己的真本事。”他朝房间角落里堆着的小山努努嘴:“那些香料和珠宝就是法老承诺给你和几个妹妹的嫁妆,不但尽够,还绰绰有余。我说既然有求亲的人上门,你倒是好好挑拣一下,我看着你整天在家里打转都嫌心烦。” 聂芙特的嘴上功夫怎么可能输给他:“既然现在不愁嫁了,自然要更加用心挑选,嫁得好了,对家里也是个助力,至于哥哥去做外交大臣,”聂芙特口下一点不留情:“我说你若是去了别国,只要把那个最有权势的女人在床榻上摆平,就成啦!” “你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子,怎么整天开口闭口床上床下?”拉姆瑟斯半真半假地责骂道:“我看要把你早早送回孟斐斯,让母亲好好管教一下。” 聂芙特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时侍女进来禀告,皇宫卫队队长来访,聂芙特一下子从木榻上跳了起来,想着往外跑,但到底顾及拉姆瑟斯,及时止住了这种女生外向的行为。 拉姆瑟斯眯着眼,他知道这位新任的皇宫卫队队长是谁,新法老从西台带来的随从统共只剩不到三十个,西台皇帝应该也不会再送人过来,不然显得像是安插间谍一样落人口实。这仅剩的数十人,大约就要随他们的主人一般在埃及落地生根。西德哈勒是其中的得意人儿,如今已经领了实权的官职。 皇宫毕竟是法老的家,只要他不把手伸到军队里,给家里换个看门人,就算是霍姆海布也不会闲得慌去反对。 因此西德哈勒如今大小也是个官儿,底下的皇宫卫兵们每月换岗三次,分别是在三个旬日。西德哈勒除了指派他们工作,还负责他们的报酬发放:包括麦子、啤酒、葡萄酒、羊肉以及蛋糕面包。 这是个有权有油水的职位,赛那沙并没有亏待自己人,就像他没有亏待拉姆瑟斯一样。只是西德哈勒此人虽然是个青年才俊,但拉姆瑟斯家是孟斐斯的老牌贵族,一点看不上这毫无根基可言的异乡人,聂芙特这不切实际的冲动恋情,还是要寻个机会斩断才好。 不过这回西德哈勒不是来找聂芙特的,他是来找拉姆瑟斯入皇宫觐见,新婚第三日,法老终于腾出手来料理一些私事。 不过这依然比拉姆瑟斯预料得要早,以皇妃的魅力,竟然连三日都撑不到吗?长得那么美的女人,竟然只有脸能看吗?还是法老力不从心了? 他质疑的眼神太过露骨,赛那沙不由问道:“拉姆瑟斯,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拉姆瑟斯“嘿嘿”一笑,他是真的对这夫妇两人很好奇,他看得出来赛那沙远道而来、从头打拼,肩上背负着很大的压力,而皇妃是个素来文静少言的女子,这两个人要说到一块儿去还是挺难的,新法老估计还是一头热:“陛下新婚燕尔,怎么有空来见我?” 大约他算得上赛那沙在埃及的第一个朋友,赛那沙也就没有讳言:“新婚燕尔是没错,只是我毕竟不是生来的埃及人,所以应皇妃的要求,动了刀子。” 拉姆瑟斯立即就恍然大悟了,异色双瞳散出不怀好意的光芒:“您的年纪有点大了,我们埃及男人可是很小的时候就会行割礼,我记得我就是由父亲亲自操持的,当时年纪小,转眼就没有什么痛苦了。”他朝赛那沙挤挤眼睛:“您最近可别接近皇妃殿下,这可关系着男人一辈子的面子。” 赛那沙早就对此有了深刻了解,这就是他召拉姆瑟斯入宫的原因,便旋即正色道:“聂芙特在船上抓到的那个贝都因人,你审出什么了没有?” “啧!”提到那个巫博泰舒,拉姆瑟斯就忍不住心火直往上窜:“霍姆海布这次还真是运气,找来的人骨头硬得很,我在巫博泰舒身上花了不少时间精力,他就是不开口,他老爹的求和信已经压在您的文件堆里了,埃及早晚要放人。叙利亚沙漠不能出乱子,万一他在边境挑事,陛下您就夹在埃及和西台之间左右为难了。” 赛那沙忧心的也正是这桩,他登基之初,无论如何埃及和西台不能起任何冲突,待到局势稍有平缓,他就要借着身份的便利,要求父皇与自己签订两国永久和平的协定,那巫博泰舒肯定是知晓他这层顾虑,硬挺着无论如何不肯开口。 囚室就设在离皇宫不远的一处民居里,非常隐蔽,霍姆海布就算查出来,也不敢在皇宫外围轻易调派士兵,赛那沙就着地下昏暗的火光,一时没有认出这个在沙漠里把他们追得狼狈逃窜的贝都因王子,拉姆瑟斯说他骨头硬还真是没错,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血淋淋的根本不似活人。 但是他不愧是个沙漠战士,赛那沙一踏入,他就抬起了头,原本火红的发色早已和浸润的血渍分不清楚,唯有脸上那道肉色狰狞的伤疤昭示他的身份。拉姆瑟斯把他绑在十字架上,鞭打、棍击无所不用其极,被捕的第四天了,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赛那沙是相信拉姆瑟斯挤兑、招呼人的手段的,这个巫博泰舒竟然也有可敬之处。 眼见法老来了,他才从喉咙里“哼哼”了两声,仿佛是在嘲笑,赛那沙挨近了,才听清楚他嘴里喊着血的嘟囔:“新法老,看你能撑几天!” 赛那沙有点惊异地笑了一声:“如今这情势,你不是应该担心自己能撑几天吗?” 巫博泰舒少了颗门牙的大嘴漏风,说出的话却很恶毒:“你若是不放了我,贝都因人不会让你好过。这世上还有比你身份更尴尬的法老吗,不然你也不会在沙漠里被我追得像老鼠一样乱跑。还有那个女人,我已经在神前发下了宏愿,有生之年一定让她奉承于我的足下,让她在帐篷里不见天日,到死都给我生孩子……”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惨叫打断,赛那沙手里是一盏空空如也的油灯,滚烫的热油被他泼在巫博泰舒不着寸缕的下面,热油遇上男人饱含肌肉的肢体,欢快地舔舐起来,一时之间巫博泰舒那里惨不忍睹,好像有几块地方融了,又黏在了一块儿。 饶是拉姆瑟斯看得也是一惊,赛那沙的脸上头次显露出的戾气也让他选择没有在此时说话,赛那沙把油灯扔了,那黄铜做的灯盏骨碌碌滚了出去,金属清脆的声音像催命一样敲在人心上,回响在地牢里,地牢幽深寂静,很是瘆人。 赛那沙揪住巫博泰舒的头发,迫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道:“收买你的人是谁,我们都心知肚明,我身为法老,和他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你身为部落王子,却拿人民的性命开玩笑,也就是个恶棍罢了。我的确会释放你,但我没有承诺你的父亲完整地释放你。让我或者我手下的人再听见一句这样的污言秽语,我就拿热油一层层地泼,泼到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看起来不是一样的东西,你放心,我很有耐心!” 巫博泰舒“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赛那沙没让他得逞,反而一脚踹在他的腿上,男人又止不住地闷哼起来。 赛那沙觉得心烦意乱,快速地步出地牢。他很不想承认,他暂时的确拿巫博泰舒没有太好的办法,西台才刚征服米坦尼,势力临近叙利亚沙漠,和埃及之间已经绝少缓冲。偏偏当日征服米坦尼,也有他赛那沙的一份功劳。 谁又能想到自己的过去对自己的未来会造成那么大的困扰呢?如果这一切是为了和阿肯娜媚相遇,赛那沙觉得费力扫平一切障碍都是值得的。 “可不能让皇妃看见你这么暴戾,这会吓到她吧。”拉姆瑟斯猜想赛那沙面对阿肯娜媚时候的模样,是潇洒倜傥还是痴情体贴呢:“不过说回来,凡是到了这个地位的男人,暗地里都有这样一面吧。” “既然两国之间已经没有天然缓冲,那就人为制造缓冲。”赛那沙很快有了主意。 拉姆瑟斯凉凉来了一句:“您不会选巴比伦的对吧?” 很凑巧,拉姆瑟斯还真说对了,要在边境地区扶植另外一个势力,无非从两河流域的国家里挑,如今的巴比伦和亚述都不入埃及和西台的法眼,只有每年纳贡称臣的份。但因为娜姬雅皇妃的因素,赛那沙是疯了才会选择巴比伦,巴比伦强盛了会立刻和凯鲁作对,那么唯一的选择只有亚述。 赛那沙点头:“贝都因人就是没了米坦尼的武力压制,才会如此猖狂,腓尼基又是商业城市,轻易不会插手。阿穆府省正在内斗,只会浑水摸鱼,只有亚述是最适合的对象。” 拉姆瑟斯嘴快地提醒了一句:“陛下,您这次的选择无关大局,不过您想过往后吗?也许您会面对数不清的两难的选择,到时可未必会有亚述这样两全其美的对象。” 赛那沙苦笑:“那我只能尽量不让阿肯娜媚失望了。” 他浑身充满了怒火和焦躁,以至于他见到宣召的警察小队长哈赛马那的时候,身上不悦的气息立刻把哈赛马那的狒狒激怒了。狒狒朝着他张牙舞爪,几乎把链条挣断,导致哈赛马那腾不出手去接御赐的玛特女神的护身符。 门殿长老的三样圣物,黄金权杖、公平之神玛特的护身符以及律法书,在他失去了武装力量后,不得不把其中一样交出。对于这个似乎很忠心的前朝大臣耶尔古拜,赛那沙很好奇他的底线在哪里。 至于哈赛马那,发现新法老果然是个西台小白脸,作为一个前退伍军人,他的爱憎是很明显的,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服,不过也不会表示亲近,何况他还装着一只木头眼睛,显得整个人更加麻木,赛那沙却道:“松开你的链子,我要教训教训你的狒狒。” 这就是赛那沙发泄精力的一种渠道,找人或者找只狒狒打架,狒狒集体出动或许能够制服阿伊和他的手下,但是这只狒狒头领显然连和一个顶级军人近身的机会都没有。赛那沙一脚踩住他的链拴,让狒狒根本在他的威压下逃不了。 那狒狒被逼到了极处,不管不顾地挥舞着四肢扑了上来,赛那沙一拳就把它嘴打歪了,然后拾起铁链,把这只成年的狒狒整个甩到了墙外去。 “你要继续吗?”赛那沙接着问哈赛马那:“武器随你挑,空手也行。” 简直开玩笑,有几个人能把一只成年的狒狒就这样扔出去,哈赛马那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皮肉肯定轻松不了,他犹豫了一下:“空手吧。” 于是接下去哈赛马那、拉姆瑟斯甚至西德哈勒都不得不陪法老练了练手,拉姆瑟斯是个中翘楚,几乎和赛那沙不相上下。要不是大臣的长袍不太灵便,他原本可以发挥得更好。 法老和人动手,引得宫里的人都来围观,阿肯娜媚也不例外,她心里甚至有点气恼赛那沙不顾身体和体面。她赶来的时候,正临近尾声,几个男人有气无力地歪在座椅上,只赛那沙看到她,金褐色的眼睛亮了亮,大步过来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 “怎么今天抱着觉得重了呢?”赛那沙带着明显玩笑的口气。 阿肯娜媚被迫贴近满身热汗的他,这气味很有攻击性、很臭,赛那沙和人打斗的时间不短,身上湿了干、干了又湿,还带着股酸味儿,实在称不上好闻。阿肯娜媚挣扎起来,但也仅是觉得赛那沙把她身上也弄脏了,她内心并不讨厌这人,这让一向爱洁的她警觉起来。 “别动,我们去洗澡。”赛那沙走到无人处捏捏阿肯娜媚的屁股,她不常运动,屁股却结实挺翘,他很喜欢把两瓣握在手里搓揉的感觉。 阿肯娜媚觉得他的手心里带着两团火。 好在赛那沙此时没有一丝绮念,他是真的累得精疲力尽了,这回没有任何痛楚,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赛那沙也是蛮拼的……精力过剩啊,必须大战三百回合 找到了阿肯娜媚的奶奶,阿蒙霍特普三世的正妻泰伊的一尊三分之一真人大小的雕像,精妙地刻画了一个正在老去的女人.雕像以黑色紫杉木为主料,点缀以贵金属和半宝石,在理想化的容貌和衰老迹象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她的双颊为光滑平面,但仍能从下垂的嘴角及皱纹看到暗示岁月流逝的痕迹。 我看着有点像非洲人,但是也是挺端庄大气的女人。不过就像之前有童鞋提出异议,这段时期的人物关系都有很多疑点,没有官方定论,我这本书采取的观点是阿伊就是这个女人的兄弟,当然也有说这个女人是阿伊的妻子的,阿伊是皇室中人。   ☆、第76章 赛那沙高高抱着阿肯娜媚走了一路,宫中卫兵女官纷纷回避,阿肯娜媚见他不松手,只好自欺欺人装作无人围观,赛那沙双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自己的福利,一直到浴间,他才把阿肯娜媚稳稳放回到地上:“站好。” 阿肯娜媚只觉得他才一松开,自己身前大片肌肤就从头到脚一片沁凉,原来他的汗都被抹在自己身上,好好的衣裙都沾满了汗渍。二人先前还肢体紧拥,就这么被捂着一路,阿肯娜媚都不敢想象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 而面前这个男人毫无愧疚表情,该臭还是臭,甚至还是一副为自己的男人味颇为自豪的模样,阿肯娜媚素来爱洁,就是寻常的埃及人每天也要为了干净洗几次澡的,她随手抄起一瓶玻璃香油就扔过去,脸上满是羞愤:“你出去,我要沐浴。” 赛那沙长手一兜,轻松把那瓶香油收入手中,他经过一天的奔忙和缠斗,早已没了力气去歪想,但嘴皮子和眼珠子过过瘾也是好的,不过拉姆瑟斯说这位皇妃文静,那是因为他是外臣,看到听到的都有限。 阿肯娜媚这幅气红了脸的模样,迥异于平日对人的温和冷然,像是被供着的雪花石膏雕像,美则美矣,却并不可亲。此刻这样鲜活的气恼模样,赛那沙但愿这辈子再没有别的男人能够看见。 “我们打个赌,”赛那沙把香油瓶放回架子,自己施施然歪在榻上,无赖地做出一副只待美人沐浴自己好饱眼福的模样:“你要是能打着我一下,我就出去。” 阿肯娜媚绿眸眯了一下,不愿示弱,欣然接受挑战:“那就一言为定。” 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从小的训练让她掌握了一定的自保能力,除非对方人多势众或者面对的是她动不了的人,赛那沙可以一手把狒狒扔出去,这样恐怖的气力,这就属于阿肯娜媚动不了的范畴,但这不代表就真没有取巧的机会。 何况是他主动提出邀约,那就是玩笑的含义胜过什么赌约,阿肯娜媚完全可以趁着他不备,从他手上讨得便宜。 赛那沙点点下巴,姿势不变,全然不怕阿肯娜媚耍什么花招。见美人先是含笑伸了只手过来,他也不若往常殷勤地去接,只是看着,金褐色的眼里似笑非笑。 阿肯娜媚看他一反常态,不肯亲近自己,也不气馁,撩起裙摆抬起脚往榻上踩,赛那沙一让,让阿肯娜媚踩了个空。她不甘心,又试着踩了几下,明明木榻就那么大,他却躲得轻轻松松。 阿肯娜媚知道这样下去耗到天黑都没完,她一不做二不休抓起身边的化妆品篮子,把里面所有的瓶瓶罐罐突然都往赛那沙身上倒。她倒想要看看再厉害的战士,不过也只有两只手,是否还能像一开始那般接得轻轻松松。 赛那沙也是惊呆了,甚至没顾上躲,下意识扯了一大张浴巾扔在地上,没有造成满地狼藉的惨剧,却还是没办法全部顾忌,只能看着些许瓶子在地上摔个粉碎。安普苏对她的皇妃忠心耿耿,只会把一切算在倒霉的法老身上。 赛那沙唯恐阿肯娜媚踩到碎玻璃伤了脚,也顾不得什么赌约,赶紧柔声提醒她:“小心。” 他话音未落,阿肯娜媚一只脚已经踩到他的肩膀,男人蜜色的肌肤上踩着一只初雪般洁柔的小脚,当下只觉得那只肩膀都不是自己的了,恨不得她立时把自己全身踩个遍才好,那感觉一定舒坦得像是大热天猛灌一通啤酒。 而且以赛那沙此刻躺在榻上的视角,从下往上仰视阿肯娜媚的视觉效果非常好,那胸口胀鼓鼓的,活脱就是当日夕梨赞过得两座金字塔。 阿肯娜媚察觉到他的视线,本来还有些内疚自己的冲动,这会儿立刻又气恼得不行:“你……” 赛那沙没给她机会,阿肯娜媚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他以惊人的腰力抓着阿肯娜媚那只脚从榻上翻了起来,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掌住阿肯娜媚上半身,阿肯娜媚惊叫一声,整个人已被横提了起来,赛那沙哈哈一笑:“好,那你洗吧,我不打扰了!” 话音一落,他就把阿肯娜媚扔进了浴池里,扬起好大的水花。 阿肯娜媚狼狈得要命,一把将自己糊在脸上的假发扔得老远,衣服全部湿透黏在身上,别提多难受。她浮出水面靠着池壁站定,却发现赛那沙正大笑着扬长而去,她气得信手拍打了一下水面,结果水花又溅了自己一脸。 隔日,赛那沙议政的重点转到了白色双院大臣的身上,因为掌管财政的部门办公地在底比斯的两处对门的白色房子内,因此习惯上人们将财政大臣叫做白色双院大臣。 此前因为法老年幼,埃及近年又几乎没有发动大的对外战争,气候也说得上风调雨顺,赛那沙虽不知道这些官员手脚干不干净,但国库看上去还算得上充盈,反正比刚刚征服米坦尼的西台要好上不少。 “腓尼基虽是海上霸主,但是他们所供的物品大多昂贵奢侈,紫布、玻璃以及珠宝和香料,都是寻常人受用不起的。”赛那沙对这些东西头头是道:“对于埃及的百姓来说,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麦子、羊毛和冶炼铜器的锡,告诉亚述商人,这三样东西今年输入的额度都增两成。” 白色双院大臣开始抹汗:“陛下做此决定,原是一桩小事,只是要不要再和巴比伦比比价?或许有更多的让利空间。” 霍姆海布今天赏脸来了,但他通常是不给赛那沙脸面的:“这是句公道话,娜姬雅皇妃原是巴比伦公主,哪怕是从姻亲的角度考量,我们也要给巴比伦个机会,亚述这两年几乎垄断了陆上交易,实在有些忘乎所以了。” “我已经让拉姆瑟斯写信给亚述王了,若是让巴比伦搅合进来,未免显得埃及出尔反尔。”赛那沙看到拉姆瑟斯正暗笑,他和霍姆海布的对立几乎已经白热化了,双方都不必给脸:“对了,至于你说要考虑娜姬雅皇妃,那我先谢过将军,但她不是我亲妈。” 霍姆海布一愣。 这么一愣,事情就定下来了。阿肯娜媚不知赛那沙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愿意和两河流域的国家交好,稳定边境贸易,总是好事,于是她没有提出异议。 伤痕累累的巫博泰舒被赶回了他父亲的贝都因人部落,因为办事不利,被霍姆海布所抛弃,父子俩不得不求助于阿穆府省的大王子,他正与自己的亲弟为了继承权斗得惨烈,任何可能的援助都不会放过。 原本他就有意支持贝都因人打劫埃及人,哪怕他们胆大包天去洗劫送亲队伍,自己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以埃及的实力来说,贝都因人成功了,那是老天保佑;若是失败了,也无可厚非。就是要这父子俩沦落到凄惨的地步,他们才会来给自己当走狗。 大王子很高兴,当即下令开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的那点喜好,远近都知道,就是和埃及人一样喜爱酗酒,而且还一定要是产自尼罗河三角洲的红葡萄酒,最好是有点年份的,大王子根本抵抗不了。 因此他的属下还特地去宫外不远的市场搜寻,一队亚述商人刚刚运了麦子和羊毛从埃及回来,回程为了不空转,特特携带了几大木桶和皮囊的葡萄酒,都是上好的马尔卡塔葡萄酒,出产自阿蒙霍特普三世的一处叫做“马尔卡塔”的离宫葡萄园,其中还有少量白葡萄酒,只不过大王子不喜欢而已。 商人们很乐意在半途卸下重担,以优厚的价格进行出售,这样在阿穆府省运上特产,可以回到亚述赚第三份钱。一队亚述商人押运两辆马车的葡萄酒进入酒酣耳热的宴会厅,然后他们立刻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将大王子的住处洗劫一空,并且里应外合逃之夭夭。 竟然连老王的地界都受了波及,亚述人却一个都没有抓到,大王子又把气撒到了贝都因人的身上。 阿穆府算是埃及的一处行省,只是趁着埃及政权更迭,他们早有二心。接到老王的诉苦书信,赛那沙根本置之不理。这些左右逢源的政客当然不会忘记西台,但是西台才刚派了一名皇子前去埃及做法老,两国正处于蜜月期,西台皇帝连见都没见使者。 夕梨在哈图萨斯的皇宫里兴奋不已:“赛那沙皇子果然天生就是从政的人,我原本还担心两国的边境太接近,会让他处境尴尬。他能想到扶持亚述,制造缓冲地带,又打击巴比伦和不安分的势力,实在太好了。” 凯鲁温柔地看着她高兴的模样,轻轻敲她头:“什么赛那沙皇子?我提醒你好几遍了,要尊称法老了。” 夕梨捂着脑袋哇哇叫:“可他就是赛那沙皇子啊。” 这时伊尔邦尼正从外头进来,他瞧着自己心中的明君正和宠妃玩闹,暗暗叹了口气:“夕梨小姐,我想凯鲁殿下的意思并不只是让你换个称谓而已,埃及法老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可能像当日做皇子那样,一心为了西台的利益为考量。只能说幸好有个亚述,在他不得不出手对付某些阴谋分子的时候,能够两全其美。但是这样的事情会层出不穷,谁都不能保证下次还有个亚述能够顾全大局,何况亚述人狼子野心,如果不是埃及法老这样具备强有力手腕的人,根本无法驾驭,反成大患。” 夕梨最不耐烦这些尔虞我诈的政治,虽然是一心为了凯鲁,她到底还是不喜欢,她托着腮想道:“现在娜姬雅皇妃一定在后宫乱砸东西、大发脾气吧!” 她却想错了,娜姬雅皇妃这会儿高兴得很,传令官刚刚出宫门,宫外及封地的皇子们还都不知情。 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一代天骄勇将苏皮卢利乌玛一世感染了疫病七日热,他毕竟年纪大了,医生对他是否能够熬过凶险的病症并无信心。西台可能马上要面临皇权交接,娜姬雅皇妃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自己的幼子修达身上。 若是处理妥当,不但可以把可恨的凯鲁皇子磋磨至死,就连那远在大绿海对岸的埃及法老,一旦失去了西台作为靠山,还没有站稳脚跟的他,一定会死得非常难看。 娜姬雅皇妃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因此在母国巴比伦来寻求金援的时候,她这回出奇地大方,一点都没有追究亚述越过巴比伦,获得和埃及之间贸易控制权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里,赛那沙出事没多久,老皇帝就死了……虎摸小填房,马上要成为孤儿了,虽然那爹也挺渣的…… 不过你有亲亲老婆大人了 找到一张图,托特神,赛那沙登记时候,除了荷鲁斯另一个祭司所扮演的智慧之神,埃及历法的发明者。通常会被描绘成鹮首人身,弯形嘴部,令人联想起新月。有时候,也会被描绘成一只拿着新月的狒狒,因为狒狒在夜间活动,而且相当聪明。据传说,这种每天撒12次尿的神物是水钟发明者。   ☆、第77章 赛那沙在众人面前接到消息的时候,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悲伤和焦急,但阿肯娜媚知道,他实则在前天晚上就接到了他兄长凯鲁的来信,这位未来皇帝的渠道比官方还要管用一点。眼下法老的反应,不如说是位天生的演员。 相比起赛那沙,阿肯娜媚觉得自己坐在他身边,脸上的表情简直虚假得可以,根本瞒不过底下那群人精。 因为割礼的原因,赛那沙和阿肯娜媚目前分房中,但他是在为这段关系付出努力的,就算光看着不能动,他每天还要光临阿肯娜媚的寝室和她说说话。前天夜里西德哈勒火烧火燎,不顾规矩地直闯皇妃寝室的时候,还引起了好大一回骚动。 看罢凯鲁的信,为了说话而来的赛那沙,却是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阿肯娜媚觉得交浅言深,并不好问,如果是西台内部发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问了反而尴尬,也许赛那沙并不乐意让她知道呢?结果那块泥板递到了她的面前,阿肯娜媚自不会拒绝这份好意,泥板上寥寥数字,大意是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得到了很严重的疫病,这病的名字叫七日热。 看着这名字,阿肯娜媚心里浮现了不详的预感,这块泥板在路上的时间都不只七天,也许那个老皇帝已经…… 她下意识去看那个男人,他已经对着镶在墙壁上的琥珀油灯入了神,那盏灯金灿已极,却比不上赛那沙那双金褐色双眼里流转的奇妙光彩,阿肯娜媚不好确定,毕竟这是一个英勇坚毅的男子,但她直觉就这么信了,这个男人竟然真的哭了。 赛那沙觉得有点儿丢脸,便走到窗前的榻边坐下,却是不发一言,须臾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抑制情绪,只好头一仰靠坐在椅背上,拿手背盖住了眼睛。 阿肯娜媚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轻轻走上去,手势温柔地拿住赛那沙那只遮眼的手,发现手背上确是一片潮润,她既没说也没问,默默拿起手边的布巾给他擦拭。 这无言的一刻,却让赛那沙的心温暖起来,他这一生所求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他顺手揽住阿肯娜媚的腰道:“他老了,早晚有这一天,我从前还想过,要是哥哥凯鲁能够早些继位就好了,我不会为他伤心的,结果……结果我还是哭了,真丢脸。” 阿肯娜媚敌不过他的强力,只好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他还在恢复期,于阿肯娜媚来说没有攻击性,但这种深入的谈话让阿肯娜媚觉得比床榻上的裸~裎相对更加危险,她定了定神宽慰道:“我的父亲非常疼爱我,可是我在埃及皇宫中无法自立。你的父亲也许对你很冷淡,但是他教会了你生存。一个君主对于孩子的爱,大概就是让他的孩子明白他的位置在哪里。” 赛那沙似乎很讶异阿肯娜媚这番劝解,他低着头咕哝了一句:“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决定讨厌他。” 他这么一动,说话间吞吐的热气就喷到阿肯娜媚胸口,软肉轻轻颤起来,时机地点都不对,赛那沙放开阿肯娜媚苦笑道:“我现在可就要失去靠山了,在某些人眼里,大概就是只待宰的羔羊了。” “哪有这样皮厚肉粗的羔羊?”阿肯娜媚见他似乎是恢复了,便要赶人,赛那沙这样快地恢复过来也让她暗暗警惕,这个男人心中到底有没有他真正在意的人,在意到会不顾体面,他哪怕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也就失态了那么一刻而已:“陛下,您该回去了。” “真是无情,”赛那沙嘴上那么说,却没有行动,阿肯娜媚催他起来,他却顺势倒在了那张床上:“但我觉得你的床睡起来比较舒服。” 又耍赖了,阿肯娜媚无法,想去找西德哈勒把法老抬回去,结果床上却已经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她只好给赛那沙盖上被子,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她猜他可能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偌大的宫廷里,他孤立无援,也不知道他睡梦中是否能够得到一刻安宁?但阿肯娜媚是不得安宁的了,赛那沙长手长脚地摊开一大片,又把她挤到了角落里去。 没隔几日,国书果然就到了。 总管哈谢特念出这个坏消息时,赛那沙清楚地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他脸上,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觉得面皮火辣辣的,这些心思各异的政客们想看到什么呢?难道要看法老痛哭流涕吗? 他捂着眼睛半晌没有说话,霍姆海布试探得问了一句,赛那沙都听到他语气里兴奋的颤音了:“法老,你没事吧?” “没事,”赛那沙无力地摆摆手:“原本在下个月,我打算趁着局势稳定,与我父皇商定为埃及和西台签订一份永久和平的协议,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霍姆海布假惺惺地表示遗憾,这西台老皇帝病得实在是太及时了,要知道多年来埃及和西台就将彼此视为争霸的最大对手,双方虽然没有正面冲突,但是零星的摩擦并不间断,在民间也造成了一种大战一触即发的惶恐气氛。但是赛那沙如果在有生之年承诺两国的和平,那么他在民众间的声望就会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这是霍姆海布所不愿意看到的。 赛那沙也假惺惺地安慰霍姆海布:“实事迁移、皇位更迭本就是正道,霍姆海布将军也请放下心来。我的长兄阿尔华达皇太子是个宽厚仁慈的人,一定会明白我们对和平的向往,他从小待我们这些弟弟也十分亲切,想必我提出签订协议的要求,他也是会赞同的。以及我的兄长凯鲁皇子,也会大力促成此事。” 这是对着下头心思各异的人,把自己的靠山全部点名了,老皇帝死了也没关系,赛那沙和哥哥们的关系好着呢!更何况阿尔华达皇太子体弱就不说了,霍姆海布另外得到的消息是,就连老皇帝病重时,政务都是由凯鲁皇子暗中处理,再由皇太子来派发的,这个阿尔华达皇太子说的难听些,根本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也就是说,西台帝国的掌权人实际已经是凯鲁·穆尔西里,只看阿尔华达什么时候死,他才能从后台走到前台。 一旦他走到了前台,对赛那沙来说,可比那个老皇帝更加靠谱。 霍姆海布想到先前做好的布置,不得不感叹好在得了人的提点,已经及时准备,不然自己就真的非常被动了。凯鲁·穆尔西里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越过埃及整个朝廷,去帮扶这位法老。 因此赛那沙在接到努比亚今年新贡的四十船金子被人在边境打劫的消息时,并没有很意外。他庆幸自己动作够快,已然利用亚述人坑了贝都因人一把,否则现在南北国境同时吃紧,他这个法老大约就做到头了。但是他是第一次以一国之主的威严斥责努比亚王,不管霍姆海布动了什么手脚,他都要拿努比亚开刀,作为对皇权的献祭。 他没有犹豫,着令拉姆瑟斯前去尼罗河第三瀑布以南的库施国,与努比亚王交涉。从图特摩斯三世的时代开始,因为这位伟大法老的远征,努比亚实际已成为埃及的行省,虽然保留了王爵,却只是法老的臣子。现在在有心人士的挑拨下,他们已经蠢蠢欲动。 阿肯娜媚强自按捺着没有当场反驳法老,事后二人独处的时候,她才急切地质问赛那沙:“陛下,你是太冲动了,不过是普通的抢劫,派边境的长官谈判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必要让拉姆瑟斯去,他的行事……” “整整四十船金子,过去一百多年从没有出过事,为什么我才来没多久,这四十船金子就长了翅膀?”赛那沙解下身上的项链、手镯,全都扔在地上,后头的女官跟着拼命收拾,自从他被称为法老,大概已经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法老了:“抢劫?你相信吗?” 阿肯娜媚仍不放弃:“那就申饬努比亚王,拉姆瑟斯很可能会让情况恶化,他那样的人……” 赛那沙笑了,鲜血和站场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激动起来:“对,就因为拉姆瑟斯是那样的人,我要他趾高气扬地作为我的代表,狠狠地斥责努比亚王,如果他们受不了屈辱而反抗,就不要怪我动手。一百多年了,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过去的征服并不仅仅是一场梦。” 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阿肯娜媚震惊道:“你早就打定主意了?你要远征努比亚?” “没错!”赛那沙站在皇宫的三层平台上,俯视整个底比斯,这是他的国家他的人民,他要让所有的臣民认识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法老:“霍姆海布说得没错,我的确失去了靠山,虽然对方是阿尔华达皇太子依然可以与我国和谈,但是我不能靠着和平协议过一辈子,我得靠自己。有人对金子动手我岂能容忍,埃及人视金子为神明的肌肤,需要装饰神庙的大门、壁饰和雕像;我需要金子笼络小国,购买他们的中立。如果我股息这件事,不论外交事宜、神庙势力都会对我产生怀疑,那些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在努比亚下手。” 阿肯娜媚见他主意已定,知道不能再劝,她有种错觉,仿佛不论任何人只要登上了那个至高的法老之位,就执拗得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图坦卡蒙是这样,赛那沙也是这样,她只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保证法老的平安:“努比亚是沙漠国家,但和叙利亚不一样,那里非常危险,遍布着毒蝎和毒蛇。因你本在恢复期,我不想伤害你的身体,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你就得照我的话做。” 月至中天,底比斯夜沉如水,阿努比斯听到了皇妃的召唤,第一次面见那位传说中的新法老。 赛那沙看着出现在自己寝室的诡异的面具人,背后寒毛直竖,这个阿努比斯可以避过皇宫卫兵和亲信西德哈勒的眼睛,在禁宫来去自如,自己有多少次命悬一线?他第一次不悦地看着阿肯娜媚,她竟然隐瞒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暗影使者,只为皇室服务,因他是图坦卡蒙的旧人,我怕你心有芥蒂,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人了。”阿肯娜媚看懂了赛那沙的意思,只好柔声解释道:“历代法老为了防止暗杀,都会定时服用微量的毒药,以增强身体的抵抗力。而你马上要远征努比亚,那里是个非常危险的地界,抗毒性就更加必要……” 阿努比斯从出现开始就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阿肯娜媚,拿出一个小巧而精美的香油瓶,瓶子是一个裸~泳的女孩双手推着一只鸭子,中空的鸭身便是容器,鸭子的翅膀则设有活动机关,和图坦卡蒙用的是同一只。 阿肯娜媚递给赛那沙:“这是流传了几百年的配方,会造成痛苦,但是很安全,蒙妲丽最近都住在宫里……” “毒药?”赛那沙虽是笑着,神色却很复杂:“你要我喝?” 阿肯娜媚有点紧张,她努力地想要解释:“是……是蓖麻子和蛇毒,仔细调配的计量,毒性微小,不会……” 她还没说完,赛那沙已经接了过来,一口倒进了嘴里,然后把空空如也的瓶子扔还给阿努比斯:“你可以滚了!” 毒性发作很快,赛那沙腹中剧烈地痛了起来,阿肯娜媚想去扶他,却被他避过,然后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倒在了榻上,咬着牙道:“你不用管我,图坦卡蒙都可以忍过去,我没有道理不可以。” 赛那沙也不发声只一味忍耐,阿肯娜媚不敢过去,坐在椅子上度日如年。 阿努比斯并没有立刻离去,他想要摘下面具,从过去的几次经历,他知道他这张脸就是最好的安慰,只要他摘下面具,不远不近地站在黑暗里,被噩梦惊醒的皇妃就能很快再度入眠,只是新法老来了之后,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趁着新法老此时无暇顾及,他想要摘下面具,安慰一下神情痛苦的皇妃。 阿肯娜媚发现了他的动作,阿努比斯只不过露出一个下巴,她就阻止了他:“不要,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走吧,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努比亚在埃及南方,盛产黄金、象牙和兽皮等贵重物品,在第十九王朝,拉美西斯二世在尼罗河西岸阿布辛拜勒的砂岩上开凿了一座献给他自己以及阿蒙、拉-哈拉克提和卜塔的宏伟神庙。神庙地点昭示了国王对下努比亚的库施国的所有权。神庙的入口两侧排列着四尊硕大的国王坐像,高约21米。 但阿布辛拜勒神庙最知名之处,是展现了拉美西斯对妮菲塔丽的爱情,嘛,虽然他就是个渣男。 有些妹子似乎不大明白,拉美西斯二世是本文拉姆瑟斯的孙子,不是同一个人,但渣的基因是一样的……   ☆、第78章 阿肯娜媚和赛那沙在沉默中度过了非常煎熬的一个晚上,阿肯娜媚伏在椅子的把手上,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好像就是闭眼的功夫,天就亮了。赛那沙根本没睡,但诚如阿肯娜媚所言,那毒药并不真正危害人体,大约黎明的时候赛那沙就觉得肚里翻涌,好像是要排泄的样子。 果然通畅了之后,整个人更为神清气爽。蒙妲丽也起个大早,听说法老早上没睡安生,一起来就泄了肚子,她还特意去查看了一下排泄物,然后恍然大悟:看来法老是开始服毒了,这也是个可怜人,还不如普通平民过得平和畅快呢! 她心里抱着同情,记起法老本该在今天去卢克索神庙读书,为了让他身体松快点,蒙妲丽打算请个老师到皇宫里来。 赛那沙摸摸阿肯娜媚的脸,拿手指点点她紧蹙的眉心,到底心头松动下来。哪里能指望她这么快对自己交心呢?他尚且有许多不能言语的过去以及秘密,要是现在就要让他对阿肯娜媚吐露,他既不愿意也不敢这么做,光是从前和夕梨的纠葛,就足够阿肯娜媚离他远远的。 赛那沙身为庶子的一点好处是,他不会强迫他人,也愿意为别人考虑。 但他也是个男人,他可以给阿肯娜媚时间,但前提是阿肯娜媚是从头到脚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身体、情感、理智、信任,甚至喜怒哀乐、爱恨嗔痴,还有那颗心,不能有一丝一毫保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必须全给他。 这是于他个人而言,放弃祖国,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和一个女子结为夫妇的意义所在。 赛那沙叹了口气,弯下身把阿肯娜媚抱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回床上,阿肯娜媚睡得很不安稳,几乎赛那沙一有动作,她就醒了,赛那沙干脆也躺了回去,让阿肯娜媚趴在自己身上,二人明明亲密无间,心思却隔得如尼罗河两岸那么远,阿肯娜媚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一酸,才要挣扎,就被赛那沙缠住了双脚,禁锢了手腕。 阿肯娜媚拿手掌拍他,被赛那沙一口咬住了耳垂,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我是想早些告诉你的,可是……”两个原本陌生的人,要怎么相信对方捧上来的毒药呢,阿肯娜媚讷讷道:“你可以拒绝的。” 赛那沙放开她的耳朵,却拧了一把她的腰肢,算作惩罚,趁着阿肯娜媚痛呼一声假意斥道:“真是蠢女人,你就不明白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做到吗?”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求爱,阿肯娜媚成长环境单纯,哪里面对过这样不加掩饰的企图,她颇不解风情地又开始挣扎:“放开我,你还没好呢!” 赛那沙也是心有余悸,讪讪地松了手:“就这么说定了,喝毒药的事情就按照惯例办,你让阿努比斯去和西德哈勒报道,我需要有人监视他,他能自由出入宫禁,实在让我心有余悸,你能够理解的吧?”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阿肯娜媚当然不会拒绝,阿努比斯的去向就归了新法老。 二人从寝室出来,法老被蒙妲丽上上下下看了足有三圈,见无论是毒副作用和男人尊严都没有问题的样子,她松了口气道:“陛下,鉴于您今日早起不适,我把文书老师给您找来了,他虽然年纪小,却是极为优秀的人,你们也见过面,并不陌生。” 穆萨从蒙妲丽的身后探出头来,他曾是蒙妲丽的助手,是卢克索神庙的小书记官,只是赛那沙记得前次他去就医的时候穆萨的态度并不友好,似乎很反感西台人,结果一转眼西台人就成了埃及法老,穆萨迟疑地上前向赛那沙敬礼:“您好,陛下,我是穆萨,卢克索的书记官,您的文书总监耶尔古拜的儿子。” “去我的书房,”见对方懂得眼色,不比上次那熊孩子样讨人厌,赛那沙也不为难他,转身对阿肯娜媚柔声道:“你自己去散个步,或者找皇太后说说话,课程结束了我去找你。” 法老向来不避忌表达自己对皇妃的心悦,这也令宫廷里的人很是满意。 穆萨今年才十二岁,若不是蒙妲丽的关系,他还从没有进过底比斯的皇宫。那高贵美丽的皇妃的模样已是让他震惊了,法老夏宫又辉煌雄壮,以至于他坐进法老书房的时候,觉得这间房间朴素到简直违和。不过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堆满卷宗的架子,显得很冷清。 看着那些卷宗,穆萨似乎是在问赛那沙:你都看得懂吗? 看得懂就不用上课了,赛那沙让穆萨坐下,多问了一句:“你是耶尔古拜的儿子?” 这个男孩子还很小,就和满大街的埃及孩子一样。剃着光头,只留一条麻花辫垂至右脸颊,用一个宽发夹将它固定在耳边,身上戴着各色饰品:耳环、宽项链和手镯,身穿打褶的缠腰布,一边说话,一边从随身的笔盒里骄傲地掏出一枝尾端饰着鸵鸟毛的笔杆。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学业最出色的年轻人了。 赛那沙突然想像自己和阿肯娜媚的孩子会是怎么样,除了长子成为皇位继承人之外,若是自己多生养几个儿子,总有一个也会成为书记官然后晋升大臣。孩子总是很可爱的,不过赛那沙觉得自己不喜欢那颗光头配着麻花辫。 穆萨的开场不错:“是,我的父亲是耶尔古拜,您知道象形文字里‘儿子’怎么写吗?” 赛那沙很给面子地摇头,穆萨得意道:“是一只鸭子。” 他在石灰板上画了出来,手法娴熟、笔触细腻,跃然而生一只鸭子,然后他自豪地展示给赛那沙看。 “很好,”赛那沙没有告诉他,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会六国的语言文字,因为西台本身就是个多民族国家,而且埃及语也早会说,只不过不会写罢了,但他不会去打击这个小孩子:“那‘法老’怎么写呢?” 穆萨在石灰板上刻出一栋房子,房子里还有柱子:“住在大房子里的人就是法老。” “那你应该画一座宫殿出来,”赛那沙笑道,发现穆萨圆鼓鼓的眼睛在瞪他,还真是个大胆的孩子:“不如说房子代表埃及,住在里面的人都是法老的臣民,法老作为代表会保护他们。” 穆萨“哼”了声,不置可否。 这样的对话学习很有趣味,时间也过得快,却因为耶尔古拜的觐见而中断,他似乎对自己的儿子在法老书房里很是惊讶,看在赛那沙眼里,甚至觉得有一丝惊慌,这可不大稳重,穆萨连忙解释道:“是御医长蒙妲丽让我帮忙的。” 耶尔古拜不理他,赶紧禀报正事:“外交大臣拉姆瑟斯在库施和努比亚王一言不合,起了冲突,努比亚王已经逃窜回了国内,拉姆瑟斯请问您是不是要下令追击?” “让他带着边境的守军追击,在我亲自到达之前不要停下,战线尽可能推进。”赛那沙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要亲自昭示埃及帝国的威严:“召集众臣,我要和他们商量如何处置不听话的努比亚。” 议事厅的地上铺着四十二块兽皮拼凑的地毯,象征着埃及帝国四十二处行省,除非赛那沙不想要,不然哪一个都要给他乖乖听话。 因为事关重大,赛那沙亲自去找阿肯娜媚和皇太后说明情况,皇太后对这女婿的突然到来不太满意,但谁能阻止法老去他想去的地方呢? 纳菲尔提提脸上正糊着一层厚厚的面膜,阿肯娜媚正亲力亲为给她调制,再用指尖沾着这种主要成分为蜂蜜、红盐、雪花石膏粉、鲜驴奶的物质为母亲按摩肌肤。据说可以去除皱纹,加强肌理,让皮肤重现光彩。 赛那沙心想,他打定了主意让阿肯娜媚无忧无虑地生活,即使到了皇太后的这把年纪,因为纯真快乐的心境,她肯定用不着这种乱七八糟的化妆品,也会一样的美丽年轻。 想到要说的事情,他故意避重就轻:“皇太后殿下,大概是因为我登基不久,努比亚王有了异心,对代表我前去的外交大臣非常不敬,拉姆瑟斯已经请示我是否需要动用兵力。至于我的想法,我是想要亲自去巡视一下南方的国土的。” 真是个有野心有朝气的年轻人,据说昨夜已经开始服毒了,往后要处理掉他的时候,可是要花大价钱找最好最昂贵的毒药呢,至于她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大概仍是被男人迷住了,皇太后皮笑肉不笑道:“金子是很要紧的,我不管陛下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金子找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呢,赛那沙腹诽,但只要皇太后支持,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至于霍姆海布将军的意见……” “不必理他,”皇太后手里怎么会没有一点资本,不然她也不能稳坐此位数十年:“第三军团、第九军团和第十二军团,都驻兵于上埃及,我会亲自写信给安克缇克将军、奈克布将军以及赫特菲利斯将军,至于霍姆海布的意见,暂时就不用理睬他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赛那沙心满意足:“一定让努比亚再一个百年里不敢作乱。” 皇太后顶着一张白乎乎的脸笑起来:“还有更多的金子。” 二人走在前往议事厅的路上,赛那沙突发奇想:“你平日往脸上抹什么呢,阿肯娜媚?” “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和贵妇们用的一样,蜂蜜面脂之类的。”阿肯娜媚有些莫名其妙。 赛那沙牵起她的手:“哈哈,那果然是天生丽质啦!” 阿肯娜媚脸一红,但故作轻松的气氛并没有减缓她的担心,她不由地开始念叨起来:“法老的桃花马由专人饲养,虽然是数一数二的良驹,但我建议你提前适应一下。”她没敢提那两匹马是图坦卡蒙的:“还有服装,图特摩斯三世出征努比亚的时候,为了防御虫蛇,特地还做了一件羚羊皮的外套,我也得为你准备……” 这不自觉而又亲密的念叨,让赛那沙心暖起来。 不过他不得不打断阿肯娜媚:“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倒是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办。” 阿肯娜媚疑惑地看着他。 “陵墓,我的陵墓。”赛那沙微笑地提醒她:“原本就该一登基就要准备起来的,何况我这回亲征努比亚,万一遭遇不测,可不希望身后连躺的地方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帝王在位时候最要紧的就是给自己修陵墓,古代工程浩大,没个十年修不完……前车之鉴图图,躺的是临时坑,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没被盗…… 加更给孩他妈芹菜,有长评就加更哦,么么哒 努比亚在埃及南面,位于北非,处于尼罗河发源地,图中还有一个埃雷潘廷,就是夕梨在埃及掀起暴~动的地方,资源丰富又没有自保能力,就难免被掠夺的命运啊   ☆、第79章 法老这一生有两件大事,一件是登基,一件是死亡。 即使阿肯娜媚的理智告诉她这是每个法老都必须做的准备,但是听到赛那沙说出这句话,她仍然觉得不寒而栗。她两辈子加起来活得都不算长久,却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包括面前的男人,如果不是她的介入,他原该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别说完整地躺进陵墓了。阿肯娜媚深吸一口气,她在图坦卡蒙的事情上运气很差,比上辈子还要差,也许这次不会一直差下去。 “我会着手安排,找一天我们共同前去帝王谷,就在尼罗河西岸暮霭之处,底比斯山脉的最南方,那里被称作‘转世之地’和‘莲花之地’,分别作为皇室夫妇的陵寝所在。”阿肯娜媚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议事厅的门口,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她声音有些压抑:“我们进去吧。” 赛那沙没错过阿肯娜媚脸上任何一丝的情绪,她为自己在担心,让即将奔赴战场的赛那沙几乎整个人都要欢呼雀跃起来,这是一个喜气洋洋在讨论自己死亡的法老。 这位法老一迈入议事厅就热情洋溢地恭贺霍姆海布:“将军,我埃及又要扬威啦!” 霍姆海布脸一抽,他接到拉姆瑟斯在边境为非作歹的消息,就立刻响应法老的传召入宫了,按照常理判断,脚跟都没立稳的法老是不希望边境出事的,一旦需要离开权力中枢的底比斯,那么他之前所做的努力都可能化为乌有,而边境的冲突也不可能保证埃及一定得到胜利。 但他显然错估了赛那沙,霍姆海布莫名其妙道:“扬威?法老,您在说什么?” “怪我没说明白,”赛那沙俊朗灿烂的笑容非常刺眼:“我决定亲征努比亚了。” 霍姆海布几乎脚下一个趔趄,他听到了什么?亲征努比亚?法老是不是疯了,他一个根基都没有的外国人,竟然要率军征讨努比亚? 凭什么?凭他自己和那三十个西台人吗? 这简直是霍姆海布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宰相哈扎明哲保身没有说话,双院大臣却跑出来哭穷,只说国家没有打仗的钱,赛那沙摸摸下巴:“没有听说埃及这两年有什么灾荒,粮食收成都不错,这样都没钱的话……”他笑眯眯地问双院大臣:“难道都被你贪污了?” 双院大臣鼻子都气歪了。 霍姆海布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知道赛那沙在和自己兜圈子,当下粗声粗气地直言道:“不但国库没钱,目前上埃及的军队也不方便调兵,下埃及的军队不适应沙漠作战,我看法老还是多想想吧。” “多想想?为什么?”赛那沙故作全然不知:“皇太后已经同意了,还划拨了三支军团,我为什么还要犹豫?” 霍姆海布气得差点吐血。 要不是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理智,他几乎要当廷咆哮了,赛那沙得意地欣赏了他横肉抽动的脸色,就在场面要失控的时候,突然色~眯眯地捏了一把阿肯娜媚的脸蛋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事务可都得交给你了。” 阿肯娜媚冷不防这么一下,脸色泛出细微而动人的红晕来,乖巧温顺道:“是,陛下。” 美人的容貌和做派都十分的赏心悦目,整个儿气氛突然就暧昧柔和起来,被这么一打岔,连霍姆海布都哑了火。而他深知,皇太后如今愿意下血本,除非他拼着两败俱伤的结局,不然根本讨不了好。 何况赛那沙亲临,那四十船金子就让他大伤脑筋了,要往哪里藏呢?赛那沙却不知霍姆海布正苦恼,他想过也许霍姆海布动了手脚,但决计想不到下黑手的就是他,他此去目的很明确,就是钱和权,哪样都少不了。 隔日,阿肯娜媚就安排了一艘船,与赛那沙共乘去尼罗河西岸的国王谷。那皇室船只小巧精致,由坚固的纸莎草扎成,当中有个凸起的船舱,由雕着莲花的小柱子支撑船体结构。船舱虽然开着小窗,透气良好,夫妇二人却还是选择待在船尾支着亚麻遮阳布的凉榻上,享受这不长不短的旅程。 凉榻是由麻藤经由巧手工匠的技艺仔细交叉编织而成,下头还设了层牛皮,保证弹性十足,床脚装饰着象征南北埃及的纸莎草和莲花纹样。赛那沙支着肘,默默看着阿肯娜媚趁着泛舟河上,在给自己缝令羊皮大衣,虽然心里很暖,却仍是哀叹一声:“在酷热的沙漠里还要穿这种衣服,一定会被热死吧?” 阿肯娜媚横他一眼:“是热死还是毒死,你自己选一个吧。”想了想,她打算还是让赛那沙高兴点:“我另外准备了些绑带,届时你捆在手臂或者脚脖子上都是可以的。” 因为是前去帝王谷,阿肯娜媚是盛装出行。她戴了过颈的假发,皇冠上装饰两根细长牛角,牛角之间环抱一颗太阳,颈间垂着破水而出的莲花项链,斜倚在榻上曲线优美,亚麻布的薄裙仿若无物地披在她身上,柔软的布料随着妖娆的曲线起伏。 苦于盛装无法下手,赛那沙就把自己那颗头移到阿肯娜媚的大腿上,惬意地感受新枕头的柔软,一边半真半假道:“蛇有什么可怕,人才可怕呢!” 这句话似乎令阿肯娜媚有些不悦,恰好船到了对岸,她缩起脚来催促赛那沙下船,二人换乘轿子前往目的地,路上途经一处喧闹的工地,可称是这座死亡之谷的异数,赛那沙明知故问道:“这儿是什么工程?” “图坦卡蒙的陵墓,还要两三年才能完工。”阿肯娜媚竭力使自己保持毫无异样:“他的陵墓上方会建造一座专供祭祀的小金子塔,因此近十年来一直还未完工,他又是早亡,所以只能临时建造一座万年阴庙摆放木乃伊。” 赛那沙指指前方那座空旷地上突兀的建筑物问道:“就是那儿?” 阿肯娜媚点头,他突然道:“我与他终究有那么一份交情在,既然路过不妨去看看,又是新建筑,总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来不及阻止,赛那沙已经停轿跳了下去,阿肯娜媚抿了抿唇,也只好步行跟在其后。 因是贵人前来,原本在忙碌的工匠们被监工的鞭子“噼啪”声勒令跪下,眼睛却悄悄抬起看着埃及的新法老,赛那沙立刻察觉了:“这里的工匠不太安分啊,我之前从下埃及一路行来也有注意,似乎埃及目前所有的工地都是这样的人。” “是希伯来人,数量多到只能把他们禁锢在工地里,”阿肯娜媚这样和顺的人竟然也露出轻蔑的表情,让赛那沙大奇:“喜克索斯人侵略埃及上百年,希伯来人就是这群侵略者引进埃及的,在我的祖先驱逐了喜克索斯人之后,希伯来人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他们繁衍很快,又不知满足,工匠的这份工钱仍然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 埃及虽然是个海纳百川的国家,但普通埃及人的生活还是与外国人有所区别的,赛那沙原本来自一个多民族的高原国家,反而对这个问题更有高瞻远瞩的想法。在西台,按照每族的人数,会相应在元老院拥有数量对应的席位,在决定国家大事的时候有发言的余地。但希伯来人是侵略者的附赠品,埃及人不可能给他们这样的礼遇。 可他们数量又如此之多。 赛那沙皱眉问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阿肯娜媚答道:“十个埃及人里就有一个希伯来人。” 不太多,但也很不少了,足以制造一点麻烦,在埃及做工程,三个月轮休一次,工钱也不算亏待,就这样还不满足,赛那沙觉得早晚要出乱子,他得关注这个问题,但现在来谈这个问题太煞风景了。就在这个当口,半山的工匠们已经同心协力树立起一根金光闪闪的方尖石碑。 “树立这些醒目的标志,告诉世人法老的辉煌,可是朝代湮灭了之后,却能让人轻易就摸到随葬财宝的所在呢。”下埃及那三座大金塔就被贝都因人洗劫过,赛那沙自认来自粗犷的西台,觉得这样的做法就是活活把“我有金银财宝”贴在脸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躺在山洞里。” 阿肯娜媚不接他的话,他们理念相悖,图坦卡蒙的万年庙就在眼前,庙中整齐地堆放着他的生前用品和各式随葬,三层镶套的大金棺就放在万年庙的正中间,整个儿气氛阴暗肃穆,壁画上有图坦卡蒙挥斥方遒指挥军队征服诸国的情景,天知道他一辈子连埃及都没有迈出过。 赛那沙拼着自己活得比较长,带着阿肯娜媚进入图坦卡蒙的墓室并不心虚,死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他略一瞥眼,却见人形棺材的肩部摆放着一束小花,把这阴森森的墓室就这么带出一份温情来。他心里立刻就断定这是阿肯娜媚放的,除了她,谁还会用这种细致入微的心思怀念这位不幸的法老呢? 他抬手捻了捻花束的花瓣,发现还算润手,左右不会超过三天,也就是说在他登基之后,阿肯娜媚至少还来过一两次。 赛那沙苦笑道:“如果你还需要花,我可以叫人去摘。” “不必了,”阿肯娜媚晓得赛那沙是猜到了,他很聪明,万事通透,区别只在于他是不是愿意让你察觉:“我会亲自料理这件事,一直来看他,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 赛那沙冷冷笑道:“所以我该识相地找一块地方离你们远远的,不打扰你们死后相依对吗?” 阿肯娜媚初时没说话,嘴抿得紧紧的,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回答道:“你可能知道图坦卡蒙是被毒死的,但不知道他是被我亲手奉上的毒药毒死的。阴谋者把毒药放在卢克索神庙,只等图坦卡蒙体弱病发,御医只要进药,就能毒死他。而愚蠢的我,在他无法吞咽的时候,一口一口把毒药喂进他嘴里,我的嗓子坏成了这样,就是我愚蠢的报应。” 那曾经悦耳动人的情歌,她这辈子都不会对自己唱吗?赛那沙手捏成了拳:“你明明可以让御医治疗的,蒙妲丽可以调制出最好的药来,你为什么不愿意?你要用这难听粗噶的声音,来时时警醒你自己的愚蠢吗?” 阿肯娜媚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可你曾经救了我的命啊,阿肯娜媚,没有你,也许我已经死了。”赛那沙想那条新路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更为长远,不知要走到哪时哪刻才能稍稍贴近:“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法老要从登基开始就建造陵墓,就是为了警示还活着的人们,珍惜躺进去前的每一天。这样人活着才会有紧迫感,一分一毫都不敢浪费。” 他把阿肯娜媚搂紧怀里,感觉胸前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沁湿:“也许我就要死在努比亚,如果这样你都不肯分享爱情,那是在消耗我仅存的生命啊。那我只能尽量不死,回头继续争取了。” 壁画上的图坦卡蒙无声地看着他们。 回程的轿子上,阿肯娜媚的眼睛还是微红,一句话都不说,远远避着赛那沙坐在角落里,赛那沙始终看着她,却没有动手,渐渐地就能看到远处河边泊着的船,他突然开口道:“如果有个折衷的办法,譬如我躺的离图坦卡蒙近一点,你躺在我们中间好不好?虽然一女二男的不太好看,但是一举两得……” 赛那沙话还没说完,阿肯娜媚已经是又羞又急:“你胡说什么……” 那双动人的绿眸里似乎因此褪去了些悲伤,赛那沙就等着这一刻,他一把抓过阿肯娜媚压在身下,轿子的动静大到轿夫们脸上都有点抽搐,却不敢吭声。阿肯娜媚被堵住了嘴,对于这种狂热而亲密的攻击,她一点都反抗不了,只好在赛那沙予她呼吸的片刻,才无力地道:“快要到渡口了……” “那就亲到渡口,我保证,到渡口就停……”赛那沙贴着她的嘴唇,几乎是恳求。 阿肯娜媚于是再没有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继续虐小填房,考虑到今天是中秋嘛,过节的气氛得甜蜜点,所以亲妈又给上嘴了,简直不要太幸福!!!回头继续虐,还必须是狗血老梗! 祝各位节日快乐啊,么么哒!!! 科普时间: 阿蒙霍特普四世死后不久,年幼的图坦卡蒙登上王位。他将王室迁回了底比斯。图坦卡蒙的统治标志着埃及正统宗教的回归。图坦卡蒙最大的名声并非他的生平建树,而是由于他的意外早逝及其陵墓发现。尽管图坦卡蒙的陵墓本身并不宏伟,但陪葬品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不逊于其他帝王。   ☆、第80章 法老出征前夕,宫内举行欢庆的夜宴,预祝法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这是赛那沙在底比斯上流贵族间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众人无不好奇新法老在私底下是什么样儿的,宾客们个个穿着正式的白色长袍,腰间却花俏地装饰着亚麻蝴蝶结,长桌上摆满了葡萄酒、啤酒以及无花果汁和石榴汁,就连点心上面也淋上了角豆荚果汁调味。 这个时代吃食如此匮乏,人们嗜甜到了一种疯魔的程度。 大厅露台下方,红白双色的金边莲花盛开在尼罗河河畔,十二盏巨大的象牙油灯延伸出去,照得湖面透亮。一群年轻的舞娘身穿上下分截的紧身衣裙,展露出年轻的身体,个个头顶蓬松的大假发,颈垂木制大项链,臂上铜质手环随着舞动叮当作响。 乐师的响铃和竖琴奏出的音乐昂扬煽情,舞娘们的肢体无限柔软、动作缠绵,本是寻常舞蹈,并不能惹得那些底比斯的贵族们驻足观看,但大总管哈谢特怎会让好奇新法老的宾客失望呢? 音乐突然加快,渐渐牛皮小鼓的急促鼓点唱了主角,舞娘们甩脱了身上束缚,和男人一样只留一条缠腰布,整齐划一地以单脚支点快速旋转起来。转到最快速时,突然一起空翻,紧鼓鼓的乳房抖动着洋溢无限活力。个头最小的女孩子猛地翻入河中,嘴衔一支莲花供在了宝座上。 宾客们都热烈地叫好起来,原来这不是舞蹈,却是杂技,哈谢特的老脸得意洋洋。 皇太后是三位主人公里来得最早的,她脸色严正,穿着金线织就的长袍,绣花的披肩紧紧地箍在胸前,使得胸部看起来没有那么下垂。一大圈水晶项链压在她的脖子上,头顶厚重的金丝假发,仿佛一尊光鲜亮丽的雕像,在在昭示着她顶顶尊贵的身份。 她向哈谢特问起法老夫妇在哪儿,哈谢特只得回答说二人从西岸回来晚了,依然在寝室更衣准备,皇太后冷哼一声,也不方便在这种场合同他们计较。 赛那沙这会儿在自己殿内刮胡子,法老的用具很讲究,是把黑曜石的小剃刀,哪里像从前他都是用随身佩刀解决的,每次那姿势都像要把自己的头割下来。为了不吓到阿肯娜媚,他让自己习惯了这要花上一顿饭时间的小刀,然后就着阿肯娜媚端给他的野生薄荷油,抹在下巴上以防蚊虫与跳蚤,也使得脸上味道清新。 在穿上全套正装之前,他要用蜂蜜乳膏按摩全身。必要的话,还得用乳香来消除体昧。 赛那沙克制着烦躁,只有望向阿肯娜媚的时候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并不是没有过去的人,年少的时候还曾以为撕下女人的衣服就是男人最爽快的一刻,等到现在年纪渐长,才晓得欣赏喜欢的女人穿衣,竟然也是无上的乐趣。 阿肯娜媚腰身纤纤却不瘦弱,埃及女人更以傲人的双峰为骄傲,并不避讳展露人前。薄纱下臀部挺翘,大约是热爱游泳之故,又因养尊处优,即使在酷烈的埃及沙漠里,手脚也细嫩如羊奶,这一切都足以让男人心神荡漾。 赛那沙每看她一眼就觉得自己更加爱看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就这样远观不去亵渎好,还是与她热情缱绻永不分离才好。只是他最近又多了难以言喻的烦恼,蒙妲丽说他恢复状况良好,只有他知道大概是好过头,哪怕是不慎摩擦到缠腰布,都会立刻激动起来。这种时候,他就万分想念从前裹在外头的那圈皮子。 蒙妲丽却很专业地告诫道:虽然短期内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但长远来看,却予雄风有益。 赛那沙不得不要求哈谢特去找最最轻盈又厚实的布料来,轻盈是为了不要时时被摩擦刺激,厚实是为了不让人瞧见法老频繁雄伟。他虽想和阿肯娜媚勉力为之,一尝夙愿,却怕坚持不久,惹她嘲笑。 毕竟阿肯娜媚不是不知事的少女,赛那沙打定主意,别的事情或许可以退让,这方面绝对不能输给图坦卡蒙。阿肯娜媚已是全然成熟了,芳唇柔软如水中莲花,双腿则灵敏似林间藤蔓,赛那沙保证自己要处在巅峰,第一次就将她全然征服。 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那他愿意等待,在爱情的战场上势必要吹响胜利的号角。 法老夫妇姗姗来迟,相比之下,法老竟打扮得更加隆重。他少见地戴了双辫的厚重假发,假发上的黄金荷鲁斯之鹰翼下藏着只天青石眼镜蛇,眼镜蛇的毒液可以射瞎所有危害法老的阴谋者的双眼。 他今天也是身穿长袍,腰上束着金色缎带,手握名为“全能”的纯金权杖。法老原本高贵身份带来的光彩无法掩盖,但如果法老长得年轻俊朗,则更加增色。 这是怎样的年轻人啊!他举起权杖宣布宴会正式开始时,手臂上的肌肉贲起,鼓起迷人的弧线。眼睛是外国人的金褐色,虽是异国特征,却正如埃及人钟爱的黄金和蜜糖。而赛那沙惯于掌握这种场合,五官深邃却又笑容柔和,未嫁的贵族少女巴望着成为他的次皇妃,而卑贱的舞娘却哪怕得到一夕之欢也很满足。 阿肯娜媚配合着法老也是浓妆,却打扮清艳,因图坦卡蒙的身体原因,前法老不能喝酒,因此这还是底比斯王庭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宴会,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妃,初时不相信“美人中的美人,前后两任法老的挚爱”的传言的人,立刻就被折服了。 虽然已是二嫁的妇人,阿肯娜媚依然体态轻盈、神情温柔似少女,头上只戴了灯芯草模样的环状黄金发饰,半长发由侍女巧手结成无数小辫子,周身只有一条稀奇的粉色玉髓穿成的莲花项链,清丽地仿佛刚从尼罗河里浮现起来。身上不抹雪花石膏粉亦是粉白,仿佛发亮的银器。嘴唇上擦了红色的赭石色油膏,眼角画了艳色的墨绿眼影,裙角哪怕只是微微一动,都吸引来一片目光。 即便底下人心思各异,也不得不承认这二位实在是天造地设地般配。而年华老去又偏偏一身尊荣的皇太后,却偏偏不服老,但在阿肯娜媚的光芒下,只好与其他女儿们在一边默默闲聊。 庆典还包括庭院里临时搭起的凉棚下的露天餐宴,哈谢特为此重金聘请的厨子,足以笑傲整个底比斯。肉汁浇熟的藤瓜丁、无花果泥糊烤乳羊、洋葱炖鸽子、蜂蜜烤牛腿、尼罗河鲈鱼配鹅肉,还有无数新鲜的莴苣、胡瓜、苹果、椰枣、西瓜、羊乳酪、酸奶、蜜枣果酱夹心的金字塔蛋糕以及新鲜面包,再佐以取之不尽的酒水饮料,没有人怀疑法老已经把整个底比斯宫殿的财富捏在手里了。 不然,一个异国人怎么在埃及人里办出一个宾主尽欢的宴会来?或者皇妃是真人不露相,说不定是个难得的贤内助。 宴会气氛慢慢被推向顶端,赛那沙突然敲击脚下的权杖,那砖石的声音洪亮,宴会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安普苏捧上一罐神油来,赛那沙拿手指沾了,涂抹在阿肯娜媚的额头上,赐予她祝福:“诚如各位所知,我即将出征努比亚,扬我埃及国威。在我离开底比斯期间,皇妃将代我行使一切权力。大皇妃之名,代表法老温柔爱情的女人,能够看见法老体内上下埃及一统的女人,那个令法老开怀的女人,这些头衔皆由我赐予阿肯娜媚皇妃。” 本是多云的天,外面的月夜忽然就清朗了。 人们欢呼雀跃,但皇太后坐于一边,不置一词,迈特里蒙冷笑起来。 贵妇们上前祝福阿肯娜媚,温柔和顺的皇妃激起了所有人的好感,有个年轻的妇人暗暗偷看一眼英俊的法老,突然掩嘴笑道:“皇妃,敏神节眼看就要到了,难道您不该在法老出征之前,写予一首祝福的情诗吗?” 阿肯娜媚全然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职责,实际这从前全由皇太后代劳了。每到守护神敏神节期间,埃及全国都会陷入难得一见的狂欢气氛中。因为敏神不仅支配了天地万物的繁衍,也鼓舞了男女彼此钟情,使其在两情相悦的热望中结合为一体。 于统治者而言,由皇家女性为敏神节祝祷,实际是一种鼓励生育的手段。至少对埃及人而言,人人有使本国人的数量居于优势的义务,因此那种诗都要与繁衍交合有关。 赛那沙在一旁听了,简直乐不可支,连忙让人拿了笔和纸给阿肯娜媚,众人见法老高兴,也识趣地不围在阿肯娜媚身边打扰。 阿肯娜媚无法,只好破例喝了两大杯号称“灵感之源”的葡萄酒,她酒量不好,竟然因此兴奋起来,不消一刻就成了。赛那沙迫不及待地把那张硬实的纸莎草一把抓过来,阿肯娜媚一边克制不住晕眩,一边紧张地看着赛那沙的反应,赛那沙的表情却是从疑惑到释然,从了然到震惊,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竟然一把将醉醺醺的阿肯娜媚抱起来。 “我与皇妃要退席了,”赛那沙眼里的温柔简直要倾倒在场所有的女性,因此一切都是值得原谅的:“我们有很要紧的事情需要谈谈。” 皇太后顺势接过掌控权,她迫不及待要拿回主人的优越感。这一对被爱情迷昏了头的男女,且让他们再快乐一阵子,阿肯娜媚既是自己的女儿,待她生下继承人,将来再替她找个好归宿也不难。 在埃及,人人都是诗人,阿肯娜媚也不例外: “帕奥尼之月清晨(帕奥尼是埃及的四五月), 宫内雨燕纷飞。 燕子在空中嬉戏追逐, 一只压住另一只, 紧抓不放, 它们忘记飞翔, 一起坠下。 越坠越深, 似乎永不停止。 直到雌鸟发出一声尖叫, 声音充满凄厉。” 赛那沙乐得不行,要是真听了那些人的要求,把阿肯娜媚的诗句念出来,恐怕就要变成底比斯经久不衰的笑话,赛那沙却在寝室内,抱着醉醺醺的阿肯娜媚念了一遍又一遍,简直乐此不疲,阿肯娜媚伸手拍他,他却嘲笑她:“你该好好开阔眼界了,阿肯娜媚。” “什么?”她迷蒙着水汪汪的绿眸:“到底哪里不对?” 赛那沙舔着她的脖子:“男女之间不是这样的,我不会让你发出凄厉的喊叫,你应该会很愉快、很兴奋,声音很动听,等你懂了,就会主动找我要……”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图坦卡蒙的身体健康那样堪忧,会不会他根本就…… 这事关前法老的尊严,哪怕阿肯娜媚不表态,赛那沙也会装作不知情;但是如果阿肯娜媚从头到脚只会完全属于自己,赛那沙则会高兴地宣布给底比斯的平民每人发一袋面粉。 阿肯娜媚已经醉得晕头转向,她好像回到曾经熟悉的夜里,无论熟悉的人怎样努力,他们都无法进行下去,哪怕他去找各种各样的女子,贵族、平民、奴隶甚至娼~妓,每个都试过了,最终也还是不行,夜里他就会绝望地寻求自己的安慰,却终究不能有实质的接触。图坦卡蒙就像受伤的幼兽一样,渴望亲密、渴望安慰地拱在自己身前。 这人也已经蹭了好一会儿,阿肯娜媚恍然无觉,只浑浑噩噩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脸,柔声安慰道:“塞克那蒙,别闹了,下回我们再去找别的女人试试,姐姐好累,让我好好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小寡妇缺乏某种经验,被小填房发现啦……不是说好要虐的么,摔(OTZ) 最后还是老梗虐,小填房哭之前记得先给大家发面粉 谢谢lumiar妹子的长评,假期本身评论就少,看到长评的时候好激动,晚上给你加更哦,晚八点见。 有长评就加更哦,么么哒,告诉作者你们的期许、猜想和感触~~ 图图墓葬第二弹 图坦卡蒙墓中放有葬具及国王在世时使用的物品,在许多物品上,图坦卡蒙都是以对战并击溃外敌的形象出现,这是他身为国王的使命,在混乱中维持秩序。图坦卡蒙的木乃伊保存在三层棺椁里,最内一层为黄金打造,重达114千克。棺盖做工精致,高度抛光的黄金表面嵌入彩色材料,熠熠生辉。   ☆、第81章 赛那沙突然有种被安纳托利亚高原漫天的冰雪侵袭全身的感觉,很长时间里,他一动不动,仿佛忘记了自己就是在那恶劣的环境里长大的勇士。可无论你受过多少磨难,心上人无意识的伤害仍然注定令你痛楚。 天知道,阿肯娜媚和图坦卡蒙之间血脉相连,他赶不走这前任,也没法无视前任,赛那沙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内心有只困兽正在怒吼。皇室血亲之间可以联姻,埃及简直有着全天下最该死的传统。 他想把阿肯娜媚摇醒,最好把图坦卡蒙也一并从她脑子里摇出去,但他不能,这是活该他一人独咽的苦果。 为了爱情也好,为了理想也好,他成为埃及的法老,但他不能活在前任的阴影里,他要做前任无法做的事情,努比亚人将承受法老的怒火,成为他盖世的功绩上第一块垫脚石。这些胜利会被永久镌刻在神庙的墙壁上,千年百年受到世人和后来者的膜拜,他会是另一个名声斐然的英雄王图特摩斯。 最终,女人会属于最强有力的英雄,对于强者的渴望,会让女人的心身不由己。勇敢的男人获得女人,延续后代,原就是世间正理。 他企图说服自己,却不敢去看阿肯娜媚,他知道哪怕自己现在要占有她,她绝对不会反抗,但那些类似的结合无数次地出现在英雄的史诗里,赛那沙只觉得苍白无趣,他要的是独一无二。他不只是世人眼里的一团肌肉,阿肯娜媚也不仅是空泛的“美人中的美人”。 赛那沙为之动心的,原本就是那个在沙漠里勇敢坚毅的女人。 他终于还是颓然,对感情选择无可奈何的投降,阿肯娜媚的睡颜静谧柔美,哪怕只是为了她能睡个安稳觉,他为此把周围国家踏马一圈也是在所不惜。长夜漫漫,好不容易天际尽头出现一抹橘色的黎明,塞那沙枯坐一夜,几乎是迫不及待逃离了寝室。 阿肯娜媚是被安普苏摇醒的,她还穿着昨夜的衣衫,也没有卸妆,此刻脸上糊了一片彩色,安普苏一边喂她喝解酒的蜂蜜饮料,一边念叨:“陛下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让您好好睡下,就这一晚,皇妃您脸上都憔悴了。” 按了按太阳穴,阿肯娜媚觉得脑子的胀痛减轻了一些,她打断安普苏:“陛下呢?” “陛下起得很早呢,只是脸色不大好,兴许也是喝多了。”安普苏把阿肯娜媚迎进浴池里,手脚利落地打理起来:“今天就是出征的典礼,现在也不算晚,您一定要现身欢送陛下。” 阿肯娜媚酒量不好,但昨夜发生了什么,她这会儿思路渐渐清晰,隐约可以回忆起来。她昨夜分明梦见了图坦卡蒙,大约是白天去过了帝王谷,难免他入梦,两人如往日般亲密嬉戏。但若是她神思不属之际,梦呓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即使塞那沙一贯表现得体贴大度,她也不敢确定他一定不会生气。 这样一想,阿肯娜媚就急了起来,她匆匆拭干还在滴水的身体,也顾不上妆容服饰,就往底比斯城门外的码头而去。 塞那沙已经完成了战前祈祷的仪式,只待率军出发。两匹头插艳蓝和大红鸵鸟毛羽饰的桃花马所拉引的战车正往底比斯的方向驰回,马身还披着金色的挂袍,简直是马比人器宇轩昂。 塞那沙是今早第一次瞧见这两匹马,自从图坦卡蒙去世,它们就被关在马厩里没有出门的机会。法老使用的马匹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赛那沙觉得如果正面战场作战,一旦陷入阵地争夺,这两匹马简直就是把自己变成了靶子。 他从小不是万众瞩目的继承人,也不愿意冒这种万众瞩目的风险,一旦出了底比斯,就要把那鸵鸟毛彻彻底底地拔下来。 塞那沙此时头戴额前装饰黄金眼镜蛇的蓝王冠,脖子后垂下两根金色飘带,象征在战争中所向披靡,肩上一件宽大的紫红色斗篷,其上绣着伊西斯女神用以保护法老的碧绿羽翼,神之子被包围在女神环抱里,围观的人群见了都错以为有神光环绕。 三个军团的步兵们同声相应,齐唱阿蒙神的颂歌:”阿蒙是埃及的保护神,他是炙烤敌人的火焰,是保护士兵的高墙。“场面顿时十分壮观,法老出征的消息早就传遍街头巷尾,早早引来万人围观,少女与孩子们清晨起来采了莲花,以新鲜的花瓣为埃及的英雄们开道。 行进队伍在底比斯的最大码头登船,如此逆流而上,三天就可以顺利进入努比亚境内。塞那沙抬头看向那双在太阳下金灿无比的头船,眼里却只看到一个立于船舷边的阿肯娜媚。 她像是急匆匆赶来的,脂粉未施却别有一种清新可人,就像是最普通而可爱的为丈夫送行的妻子,塞那沙狂躁的心瞬时就得到了安抚:管他的呢,什么政治联姻、什么图坦卡蒙,她这辈子都是自己的妻子,哪儿都去不了,自己绝不会允许她离开! 阿肯娜媚老远就看见他了,脸上挂着笑迎接他上船,直到塞那沙近在咫尺,她才发现这人脸上并无笑意。她不习惯这样的法老,塞那沙一直所表现出来的是温柔宽厚又常会逗人开心,他此刻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瞬间就让阿肯娜媚的笑容僵在脸上,塞那沙仿佛就是期待这么一个效果,把缰绳扔给西德哈勒,一步步朝阿肯娜媚登船而来。 他那双金褐色的眸子透出陌生的冷酷来:“你是在等我,阿肯娜媚?”他语带讽刺:“还是你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呢?” 昨晚果然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塞那沙不会这样对她,阿肯娜媚说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愤怒,她竟然不知不觉踏进了险境,竟会为这男人心意的波动而不安,她语气带了冲动:“我是埃及皇妃,我面前的男人就一定是埃及法老,有什么不对吗?” 她要是信誓旦旦地和塞那沙解释,塞那沙或许并不领情;但是她露出那种在沙漠里惊鸿一瞥的倔强来,却反勾起了塞那沙的柔情来,可是塞那沙并不想轻易投降,他朝阿肯娜媚伸出一只手:“那就为你的法老服务,皇妃。” 阿肯娜媚以为他不肯接受自己的求和,眼眶不由有些泛红,却仍是柔顺地上前,给他解下那身厚重的腓尼基所产的紫色斗篷。这艳丽的紫色从来就是皇家的象征,用于极少数特别正式的仪式,但真的上了战船,却厚重到伸展不开,并不实用。阿肯娜媚把斗篷交给安普苏,接过一副镶满铁片的铜质皮带胸甲,给赛那沙穿在亚麻长袍里面。 那胸甲很重,阿肯娜媚提着便觉双手发疼,赛那沙却只冷眼看着,并不帮她。阿肯娜媚不得不为此抱住他整个人,才能扣紧他胸甲的系带。赛那沙惬意地感受阿肯娜媚整个人主动没在自己怀中,并制止了她要离开的动作。 阿肯娜媚不解地抬头,以这个角度,赛那沙看起来不同以往,他出奇高大,额头显得圆润饱满,完美地贴合头部的战争蓝王冠之下,眉目凌厉、眼神炯炯,鼻子挺直而下巴坚毅,双唇抿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阿肯娜媚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她从前怎么会觉得他那双金褐色的双眼柔和如蜜糖,这根本就像饥饿凶猛的沙狼。 “沙狼”从随身的皮囊里摸出两个青金石手环来,上面装饰着交颈的野鸭形状,阿肯娜媚只觉得腕子一凉,其中一只已经奇妙地套进了她的手上,也不知塞那沙什么时候下的功夫,尺寸竟然正好。而另一只自然就在他的手上,这代表皇室夫妇二人与候鸟一般,不论是降临人间,还是终有一日飞向神秘国度,都会紧拥而不分离。 “如果这次我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塞那沙贴着阿肯娜媚的耳廓,与她亲密耳语:“你得答应给我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然后我就承诺一生只有你一个人。” 不愧是凯鲁·穆尔西里的弟弟,连骗女人的话都是差不多的,阿肯娜媚并未当真,却放下心来与赛那沙玩笑,这至少代表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冲突已经过去:“如果是女孩呢?公主不好吗?” 赛那沙哈哈大笑起来,他高举起阿肯娜媚转了几个圈,这样纤巧柔软的腰身要怎样孕育一个孩子呢,赛那沙没法想像出来,但是他可以和阿肯娜媚一起去寻找答案,阿肯娜媚惊叫连连,隐约听见赛那沙道:“如果是女孩,就换你承诺,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人,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再改嫁!” 赛那沙掐着阿肯娜媚的腰把她举到眼前,认真道:“图坦卡蒙先于我出现在你生命中,我也只会容忍他一个这样的存在,但是不能再有别人,你明白吗,阿肯娜媚?” 她都明白,可是这男人实在太吵了,出征在即他们就不能说点别的吗?阿肯娜媚就着此刻的高度优势,扶着赛那沙双肩拿花瓣似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赛那沙是一眼看穿那情诗玄机的人,岂能任由阿肯娜媚占了上风,转眼就让阿肯娜媚软了腰。 安普苏紧张地举着斗篷给两人左支右挡,心里叫苦不迭。 法老的舰队分乘二十多艘新月形的木船沿着尼罗河出发,头船上的那面大风帆由几条缆绳将它紧系在一根坚固无比的楠木桅杆上。赛那沙亲自操控左舷右舷各有一个的船舵,渐渐消失在阿肯娜媚的视线里。 安普苏苦着脸,偷看满脸红晕的皇妃,法老一去前途未卜,虽然努比亚本就是埃及一处行省,但是这位新法老的能耐至今谁都摸不准。安普苏非常不希望他出事,她不要皇妃在这么年轻就二度成为寡妇。 “安普苏,”阿肯娜媚平缓了呼吸:“回去吧,接下去我们可有的忙呢!法老去找金子了,我找到的可不能比他少!”   ☆、第82章 赛那沙一脚踩在脚边的榻上,尼罗河的晚风和天边的霞光仿佛描绘了一处人间秘境,这里有岸上的果园、浅滩的沙洲,但他一闭上眼,却都是阿肯娜媚俏丽的脸庞。 他知道西德哈勒可能在暗暗笑话自己,披着战甲的法老,这会儿却躺在一个浅色的花布枕头上,枕头里塞了纸莎草芯和莲花瓣,散发一种女人遗留的甜香。赛那沙几乎毫不怀疑,自己再那么想入非非下去,很可能就要打一场败仗了。 颈间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他又把这调皮的小东西塞回长袍里,当阿肯娜媚在离别之际把这样东西交给他的时候,他对此并不陌生,这分明就是阿肯娜媚父亲的遗物,那个曾在沙漠里找到水源的占摆。 它并不仅仅是救命的意义,这可能是阿蒙霍特普四世作为父亲留给钟爱的女儿阿肯娜媚的唯一纪念,现在她把这枚占摆交给了他。 赛那沙胸膛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作为回报,他一无所有,唯有炙热的爱情和英雄的荣光,将毫无保留地邀请阿肯娜媚一同共享。 船队经过尼罗河第三瀑布之后,很快将进入努比亚境内,离冲突发生地库施不过咫尺之遥。赛那沙传令下去清点人数与武器装备,将每人的份额全部配齐。法老除了马车和一身辉煌的装束外,与普通士兵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赛那沙作为战场指挥官至少也有八年,多数是左右两翼军的副手,埃及和西台的装备除了铁器,基层士兵的武装大同小异。一整套用来替换的丘尼克衬衫和长袍,一件沙漠夜里御寒的外套,一个皮质的护胸甲和护首,并有一顶铜质头盔。武器是原始的青铜佩剑、一把杀伤力巨大的双头斧子,弓兵则会配一把长及下巴的大弓,要张开这把弓,配备的弓兵个个都是大力士。 若是选择直射法,弓箭可以从尼罗河的这边岸上射到另一边;若是选择抛物线射法,射程则可以达到百步以上。出发之前,赛那沙力排众议将所有弓箭的控弦换成了牛筋及鹿筋弓弦,远远加大了射程,虽然这种动物筋腱一旦泡水就会报废,可是他们要去的是沙漠,沙漠一年能下几次雨? 赛那沙相信自己的运气绝对没有那么差,他满意地摆弄自己射程达到两百步以上的洋槐木弓箭,如果河上能够出现一条鳄鱼,他一定能把鳄鱼射翻肚皮。 船上的晚饭也是一视同仁,赛那沙囫囵塞了个圆面包下肚,勉强用了点无花果和肉干,面前两座峡谷渐渐合拢,峭壁险峻得没有办法攀附任何人,直到通过一处激越而狭窄的暗河,眼前才豁然开朗,迎来漫天星子,赛那沙站在船首,发现岸上迎接的人中,拉姆瑟斯的金发特别明显。 船一靠岸,工兵以四个大盾牌围成长方形,在这简易工地里开始劳作。他们手脚迅速地扎起法老的帐篷,将这牛皮的物体整个竖立起来,固定之后,赛那沙发现里面有一间卧房,一个书房和一处会客厅,在这荒芜的沙漠地带,简直堪称奢侈。 普通帐篷被分发给中低阶军官,安克缇克将军、奈克布将军以及赫特菲利斯将军合住在法老的另一顶大帐篷中,低级士兵们则使用羊毛毯在沙漠露宿。若是真的下雨,随军还有密实的纸莎草遮雨棚。 营区周围被妥善地圈了起来,赛那沙的帐篷最靠近河岸,后头就是驳船,所有的帐篷都环绕在他身边。营门口有一扇两侧雕有狮身人面像的活动木门,帐篷间空出一条宽敞大道一直通向大帐,除了三位将军的帐篷,赛那沙的另一侧是随军祭司们搭建的临时阿蒙神庙。 说是神庙,不过是一顶小帐篷,却热闹得很。赛那沙冷眼看着,深觉阿蒙神在普通埃及人中很有市场,但是造成这一切的,却又是开国法老的一时轻率,将国都定在阿蒙神所在的底比斯,简直给了阿蒙神庙最大的依仗,结果神庙现在露出狰狞的面孔要吞噬法老了。 赛那沙为了安抚士兵们的情绪,不得不装模作样地祭祀了一回。 营地一切准备就绪,士兵们放下武器,开始按部旧班地处理杂活儿。有人照料马匹和负重的驴子,给它们喂食干草;更多的人洗衣、做饭、修理检查战车的轮子,营区里飘出肉干过水煮出的香味,让人瞬间忘记自己所处之地其实是沙漠腹地了。 晚间的活动有动手的肉搏和动脑的赌博,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说实话,这三支军团的表现大大出乎了赛那沙的意料,简直是出奇的好。要知道相比西台的迅速崛起,埃及这个老牌帝国走的几乎是下坡路,图特摩斯三世的功绩还在流传,阿蒙霍特普四世却已经丢了埃及在亚洲的大片势力,就连努比亚王都开始不安分了。 赛那沙算是看明白了,目前的埃及既强大又弱小。说它强大,是因为埃及人的凝聚力还在,能够造出那奇迹般的大金字塔的民族,并不缺持之以恒的毅力;说它弱小,是因为诸如纳菲尔提提皇太后亦或是霍姆海布这样的人,在用贪婪和无知腐蚀人心。 对阿肯娜媚而言,赛那沙这样的法老无疑是拯救她命运的最后的勇士,她又岂知道,或许对于埃及来说,赛那沙亦是最后的勇士。 第三军团光是排位就可以猜出这是一支相当老牌的军团,统帅安克缇克将军早已经留起一把胡子,他和阿伊及霍姆海布一样,是阿蒙霍特普四世的老臣,甚至他的服役经历更为久远一些。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无值得称道的建树。 赛那沙不知道这平板的军旅生涯是否在预言这位老将军的无能,他坐在一边,苍老的手指在刮着一个大蜗牛壳的烟垢,然后朝里面塞满从希腊弄来的烟草。抽两口烟,就灌口烈酒,这可不是葡萄酒或者啤酒,而是一种浓烈的香料酒,然后他把没烧完的烟丝放在嘴里嚼动起来。 另外两人似乎见怪不怪,只专心听着拉姆瑟斯的汇报,拉姆瑟斯避重就轻,把责任都推在努比亚人身上。但赛那沙可以想象他是怎样刁难对方的,就是一口水,拉姆瑟斯也可以说出各种太冷太热的理由,就是先知都要被他气得上火。 拉姆瑟斯还没说完,努比亚王就带着他几个成年的儿子和随从前来觐见法老,他五年前在底比斯见过刚刚开始长高的图坦卡蒙,早已对埃及皇室的式微起了轻蔑之心,但是这个如今坐在镶金雪松木折椅上的新法老,这个西台人,在灯火昏黄下隐约的刚毅轮廓却让他忌惮起来。 赛那沙故意打量披着豹皮,大腹便便的努比亚王半晌,装模作样地拿出一卷纸莎草来,这是出发之前,阿肯娜媚关照他要做的功课,当然他根本没有去看:“嗯,努比亚王……让我找找。” 努比亚王的脸涨得通红。 好像找到了答案,赛那沙恍然大悟道:“原来在这儿,努比亚作为埃及的一个行省,你不但有努比亚王的称号,还是法老的右旗手、南部沙漠的大将军和战车队长啊,就你这块头,这是多久没上过战车了?” “陛下,政务实在太繁忙了。”努比亚王有很多搪塞的理由:“我扼守南部的咽喉,需要维持贸易、监督各个乡镇,您也知道沙漠里的要塞有多分散……” 赛那沙笑了:“你监督的结果就是弄丢了金子?而且是全部四十船?” “陛下,一百多年了,”努比亚王半是隐忍半是恶意地道:“此前从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简直就差直说赛那沙不得人心了,赛那沙怎会容他放肆:“因为一百多年来都是如此,所以你把金子当做石头,也不派遣护航舰队的保护,就这样让它敞开着运到底比斯,努比亚王,你的好运气到头了。” 努比亚王有点紧张,可是他梗着脖子。 “看来没有多说的必要。”赛那沙冷笑:“三天之内,不管你要什么办法,我要看到金子!” 努比亚王身边有个年轻男子控制不住叫起来:“这不可能,四十船,我们一年的产量也就这些,要是找不到赃物,难道努比亚要为此清空国库吗?” “你说的没错。”赛那沙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后向在座所有的将领通告:“三天之内努比亚王会忍不住和我们正面冲突,我知道他拿不出四十船金子,但我一定要他动手,等到胜利,努比亚会有新王。” 拉姆瑟斯不甘心被排挤在外,但他的头衔是外交大臣,赛那沙看穿了他的动机,只是安抚他道:“你不能上前线,但你带着库施原本的守军殿后,可以做到吧?” 对于这个结果,拉姆瑟斯已经很满足了,冷不防赛那沙问道:“刚刚那几个都是努比亚王的儿子吗?他有几个儿子?” 拉姆瑟斯不屑,但他忘了自己也有不少子女:“光儿子就有十四个,今天带来的都是成年的。” “十四个儿子,对埃及可是好事。”赛那沙拔出自己的佩剑,这种西台特有的铁器闪着极致诱惑的光芒,刺痛了拉姆瑟斯和三位将军的眼睛:“杀了努比亚王之后,选择一个才能一般的王子继位,然后保住另外十三个,让他们内耗,新王就不得不依靠埃及。” 这是无数宫廷斗争中淬炼出来的经验,赛那沙一下子解决了未来十年内努比亚是否臣服于埃及的问题,赛那沙对下属们也十分慷慨,连安克缇克将军咀嚼烟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三支军团表现最佳者,我会把这柄铁剑赏赐给其统帅,简而言之呢,就是你们三位中的一位。” 众人一凛,当下决定绝不能轻视这位新法老,不说努比亚之战会否轻易或者艰难,但是看来埃及是不会输的了。 此时底比斯皇宫里的阿肯娜媚,与在风沙里作战的赛那沙相比,却是截然不同的舒适静好。皇太后此前就有意令她忙碌,让她减少和赛那沙相处的时间,交到她手里的属于皇妃的产业有几处纺织、珠宝以及服饰类的作坊,还有一间手艺人学校,阿肯娜媚不得不腾出手管理上千人的机构,还得学习看懂各种往来账目。 她本是要和哈谢特讨论新年涨水季再次降临时候,要进献给神祗的布匹式样,她看下来朱红、粉白以及翠绿、天蓝都很合意,然后因为近期管理产业的得心应手,在哈谢特的叙述中她发现了问题。 “亚麻布的价格已经涨了三成了?”阿肯娜媚很疑惑。 哈谢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理说战争期间物资优先供应前线,因为货物短缺而少量涨价的情况是有的,譬如小麦和牛羊的价格几乎翻倍,但是诸如亚麻布、青铜之类的实在不应该啊,何况战争还没有真的打起来,那些商人也没有道理这么快故意抬高价格囤积库存,这样风险太大了,除非国家必须为了战争进行采购,这些巨额差价就转嫁到了国库上,不然他们就要自己吃下所有损失。” 阿肯娜媚却奇怪地感叹道:“果然霍姆海布现在很有钱,这样却还要置远征军的安危不顾,只为满足私欲,还真是面目可憎的一个人呢!” 她让哈谢特去调取哄抬物价的商人的名单,转身又叫来阿努比斯:“你去,给我查查霍姆海布究竟把四十船金子藏到哪里去了。”霍姆海布实在精明,金子的去向让阿肯娜媚摸不着头脑,让她不得不求助于阿努比斯:“我就不相信这么多金子会凭空消失不成!”   ☆、第83章 哈图谢很快就带回了积极的消息,涉及哄抬物价的商人一共有四人,家底根基都非同一般,住在底比斯的上流社区,分别从事布料、粮食及金属器具和牲畜的买卖,尤其是其中贩卖金属器具的那名十分可疑,近期他运送玻璃花瓶和青铜器皿的船只在尼罗河上往来频繁,而且还在另外三家的船坞里停泊过。 对于这个疑点,哈图谢的怀疑偏向保守:“也许他们有所密谋,而这人就充当了联络人的身份。” “联络人是肯定的,但是信物呢?或许霍姆海布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方便将金子藏在花瓶里,藉此来运输和分赃。”阿肯娜媚马上就明白了霍姆海布这些布置的关键:“霍姆海布仗着自己那四十船金子,买通了这四个商人进行囤积工作,哄抬底比斯的物价,想必目前的损失都由他承担,而且他承担得起,所以他才需要暗中运送黄金给那四人。也许他最终未有损失也未可知,战争开打之后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更何况还没有开打,如果战局不顺利,他们还真的能够大赚一笔,遭受打击的只会是埃及的国库和普通的平民。” 阿肯娜媚鲜少这样一口气说一大通话,沙哑的嗓子顿时就微疼起来,她蹙了蹙秀眉,强自忍耐下去。 哈图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霍姆海布可是埃及人,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为了权势,人能够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一定是察觉到离法老的宝座越来越远了,才会如此不计后果。但是这样周密狠毒的手段,我并不认为单凭他一人有能力全盘实施,这必定是几人共同谋划的。”阿肯娜媚已经有了主意:“将那四个商人监视起来,暂时不要动手,我要知道那艘船的出发地在哪里,那一定是霍姆海布藏匿黄金的地方。” 哈图谢是皇宫总管,他手下能够支配的工人达到数千,几乎分布在各个行业。能干的老爷子很快查明了船只的出发地,是霍姆海布在底比斯以南两百里的地方拥有的一处果园,而且那地方离尼罗河瀑布已经不远。 阿肯娜媚让阿努比斯调查的结果也显示了一些奇怪的迹象,霍姆海布不知道是不是头脑发热,竟然在临近边境的瀑布处盖起了房子,阿肯娜媚讥笑道:“他是打算住到那边去种水果吗?” “那工程很古怪,没有聘用工匠,都是霍姆海布的亲信士兵在干活儿,而且他们只在晚上开工,白天休息。”阿努比斯的声音很平板,仿佛任何事都无法给他带来冲击:“我猜想,或许他们是把金块糊在了墙砖里,那栋房子实则是用金子砌成的。” 霍姆海布为了隐藏行踪还真是奢侈,即便阿肯娜媚贵为皇妃,这辈子都还没有住过金子造的屋子呢!阿肯娜媚不由自主地想起太阳城那栋雪花石膏砌成的白色宫殿,她记忆里唯一的奢侈美好,也早就被剥夺了。 阿肯娜媚奇道:“这个方法当真是很聪明呢,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手笔?可惜还是被我们识破了,霍姆海布想要独吞这么大一笔金子,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但要拿到这批金子,还要让霍姆海布有苦说不出,这时安普苏却脸色凝重地进入议事厅寻找阿肯娜媚:“殿下,西台又来人了,”她奉上一块盖着凯鲁·穆尔西里名字印章的泥板:“这是西台摄政大臣的正式信件,但是我听使者说,他出发的时候西台阿尔华达皇太子已经开始准备登基仪式了。” 阿肯娜媚不去看那封信都知道,曾经在叙利亚地区与埃及进行争夺,以武力压制自己的父亲以及图坦卡蒙的伟大皇帝,西台的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已经去世了,死前还饱受疫病的折磨,并不算是安稳的死法。 阿尔华达虽然无能,但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短处,已经放手让凯鲁·穆尔西里掌握了军政大权,不管出于无奈还是情愿,他都做了正确的决定。 阿肯娜媚心里有些复杂,她对这个老给埃及找麻烦的西台老皇帝没有好感,但是他最终同意把赛那沙给了埃及,阿肯娜媚仍然要感激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派人叫来耶尔古拜,耶尔古拜似乎对房间里藏着个人有所感应,一直往阿努比斯隐藏的那个角落看,这让阿肯娜媚很不悦:“文书总监,请关注我接下来要交代的事情。以我和法老的共同名义,致信西台为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去世表达遗憾,并祝贺阿尔华达二世的登基。如果可能的话,签订和平协议的约定依然有效。” 在这点上,阿肯娜媚是极力赞同赛那沙促成此事的,在她有生之年,只要再没有大型战争,那么埃及和她或许都能得到想要的平静,无论神庙或者军人都不能借机继续扩张势力,皇室的地位就会稳如磐石。 霍姆海布家的房子造得很快,那里是沿河的农业区,土地合宜,也不缺劳力。新屋落成不久,就在霍姆海布才松了一口气的绝妙时刻,有人将果园附近的堤坝神不知鬼不觉蓄起水来,在黎明到来前猛地倒灌,那里田地广大,只属于霍姆海布一人。不但把即将成熟的果树冲得毫无收成,才造好的新屋子也化成了一滩泥浆,那些给他干活的好不容易可以趁夜睡觉的心腹一路都被冲到下游去了。 阿努比斯带着皇太后资助的数艘大船在不远处张网等待,他们封堵了整条支流,网上来的是一网又一网砖块大小的金子。事实证明阿努比斯的推测没错,埃及人都是捕鱼的好手,虽不排除有漏网的黄金,但是阿肯娜媚并不在乎手指缝里漏掉的那些,如果被下游的人民捡到,也可以说是尼罗河神哈比的馈赠,一样赚足人心。 阿肯娜媚全盘指挥着整晚的行动,捕捞工作十分顺利,在霍姆海布乘船到达此地之前,阿肯娜媚的小艇已经悠哉地与他擦身而过,只是霍姆海布身边的一人,阿肯娜媚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这就变成了一桩心事。 霍姆海布派了精通水性的心腹反复潜水寻找金子的踪迹,忙了一天一夜无甚收获。那处专门用来灌溉果园的堤坝闸门被人破坏,但是却没有犯人的踪迹,也找不到丝毫证据,霍姆海布在原地急得跳脚,与此同时金子却已经顺着尼罗河有条不紊地去了皇太后宫里。 “我不与皇太后争利,霍姆海布一旦有所怀疑,只有皇太后才有这个力量保住这些财富。”阿肯娜媚向哈谢特解释,又及时下令给警察长官哈赛马那,趁着霍姆海布离开底比斯,带领手下以皇妃的名义逮捕了那四个拱抬物价的商人,罪名是私藏黄金,打碎的花瓶里滚出满地的黄金,人赃俱获,根本容不得丝毫狡辩。 在埃及,黄金是神明的皮肤,是只有神庙及法老才有资格享用的财富,每年由努比亚进贡的黄金都会进行详细的登记,大至送给了哪个小国为礼物,小至凝成了哪块金甲虫护身符,都会有明确的记录。这四个人仗着霍姆海布的庇护,就敢收受黄金,实在胆大妄为。 捉住那四人,一切尘埃落定。以阿肯娜媚的角度来说,这一场交手已经落下了帷幕,至于霍姆海布如何暴怒,那要看皇太后怎么应对。但是四十船金子的一半,相信已经足以打动皇太后出面了。 她懒懒地靠进塞满鹦鹉毛的绵软靠垫里,却怎么都没有硬实温暖的人体来得舒服贴合,阿肯娜媚突然想知道赛那沙现在在做什么。她没有阻止传令官将消息带个赛那沙,她相信他,也知道他早已为这消息做好了准备。 阿肯娜媚犹豫了一下,吩咐安普苏:“让蒙妲丽过来一趟,我想让她看看我的嗓子还能不能治好。” 安普苏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去了。 赛那沙对于阿肯娜媚平白无故得了四十船黄金毫不知情,他此刻依然留在沙漠里做掘金者。眼看已经到了期限之日,努比亚那方却一点动静也无。黄昏的时候,努比亚突然朝埃及的阵地施放了一通冷箭,似乎是信心不足的缘故,箭矢射中帐篷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伤人了。 射完一轮箭,努比亚那边又是诡异得安静,说实话,赛那沙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怂的对手,他连一点斗志都没有。要不是刚刚接到了阿肯娜媚的亲笔信,说是西台老皇帝的死讯已经传来,西台国内平稳完成了交班,而凯鲁成为了第一摄政大臣,他根本连走出帐篷都不愿意。 赛那沙其实希望苏皮卢利乌玛能够晚些死,这样在他为埃及拓展疆土的同时,西台老皇帝看在眼里,或许还能赞一句:“我的儿子是好样的!” 但显然现在已经不可能,赛那沙甚至怀疑父亲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模样。 他要在努比亚人的脑袋上挥舞斧头,才能发泄满腹的怒气。 “努比亚人既然已经宣战了,”赛那沙随意踢断了一根插在地上的箭矢,一边穿上胸甲,拔出了乌亮的佩剑:“埃及人得去会会他们。” 法老一马当先,近五千的埃及士兵涌入努比亚的阵地,却发现那里满地都是丢弃的兵器和皮甲,努比亚人早就逃之夭夭。就连老当益壮的安克缇克将军都很吃惊,他以为自己见过最不堪一击的敌人,却是第一次见到闻风而逃的敌人。 “牵上你们的马,套上马车,带上辎重!”赛那沙向全军怒吼:“追击!” 拉姆瑟斯很不赞同:“深入沙漠或许是很危险的。” “所以我留你殿后,”赛那沙一意孤行:“我有努比亚金矿的具体位置,努比亚王的人头和金子我总要带走一样,我头次出征,可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埃及人往身上涂满一种产自黎巴嫩的树油提炼的药膏,这种药膏气味辛辣刺激,可以熏走沙漠里大部分的毒舌和蝎子。在跋涉了整日之后,他们发现了努比亚王的踪迹,而眼前连绵的矿山告诉他们,努比亚王逃进金矿了,他想利用熟悉而险峻的地形逼退埃及人。 赛那沙连同那三个将军都对此嗤之以鼻,就凭着埃及也是沙漠国家,努比亚就休想讨便宜。 太阳下山以前,他们和努比亚王军初次正面交锋,战役的规模不大,但绝对令赛那沙叹为观止。毕竟如果按照他西台皇子的生活轨迹,他原本并没什么机会见到努比亚人。 这只先锋军是努比亚土著,头上结着粗黑的辫子,脸上画满油彩,五官扁平、脸盘宽大,却浑身穿满了铜环。因此他们不用盾牌,保准你一刀过去,密集到砍都砍不下去。 为首的那人朝戴着蓝色战争宝冠的赛那沙冲过来,激狂的奔跑动作中,豹纹的兽皮裙不得不随风飞舞,几乎就像没穿衣服。赛那沙清楚地看到他就连双丸上都穿了铜环,顿时觉得腿间一疼,不敢轻敌。 作者有话要说:霍姆海布其实你是金屋藏娇养小三对吧……哈哈哈哈 感谢土豪们,抱住蹭~ 风凉油扔了一个地雷 bear扔了一个地雷 凉风扔了一个地雷 佛罗伦萨扔了一个地雷 咕咕鸡扔了一个地雷 最近几章一直有写到赛那沙头戴蓝王冠,其实真心怕他扭到脖子。这种王冠埃及语叫Khepresh。17王朝开始出现,最早由卡莫斯所用。后来,成为国王的战冠。 头戴战争王冠最有名的形象就是拉美西斯二世,因为好大喜功,所以一直在打仗,打完仗又大兴土木,到处刻满自己的英姿。 他虽然很有名,但绝对算不上一个出色的法老,他的一生和乾隆皇帝有点像……而且自我感觉很好……却把他爷爷拉姆瑟斯和爸爸塞提一世积攒的家产败光,给儿子没留下神马。 阿蒙霍特普四世蓝冠,那个坑是黄金眼镜蛇被抠掉了 拉美西斯二世卡迭石浮雕   ☆、第84章 大军不动,主将先战。 作为法老的赛那沙,亲征努比亚这块险恶的沙漠,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从前作为左右翼的统帅,他或许很重要,但并不是被关注的焦点。现在他成了法老,乘着最光鲜亮丽的马车,带着沉重华丽的蓝宝冠,所有的危险都会针对他而来。 要不是对自己有实足的信心,甚至有对死亡的充分准备,一般人还真扛不起这种活靶子的重责大任。在那个努比亚野人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赛那沙瞥见他双丸上的叮当铜环,心中还有余裕自嘲,自己都没留下子嗣就得出门搏命,竟然还有男人不珍惜自己的宝贝。 简直就是挑衅! 那人只要几个跨步就能冲到赛那沙跟前,两匹桃花马可真是好样儿的,野人在不远处大吼大叫、张牙舞爪,它们只是不安地喷了喷响鼻,在原地跺了一阵蹄子,硬是没有动。 赛那沙顿觉图坦卡蒙翻身下马的本事真当不错,他也不甘示弱朝那野人怒吼一声,踏着车子的边缘一下子跳出来,野人似乎吃了一惊,挥起手里的狼牙棒就甩过去,赛那沙轻松一偏头,狼牙棒带着“呼呼”的风声从他耳边掠过,野人右手又抡上一把双板斧,就算不为那刃口所伤,倘若被那板斧拍到,一定会把赛那沙高挺的鼻子拍得和野人一样扁。 这野人真是铁了心要赛那沙毁容似的,若是拉姆瑟斯也在,定会讥笑野人嫉妒赛那沙长得太过俊朗,才会下此毒手。 一味的闪躲规避有碍帝王尊严,虽然逗着这个满身铜环的野人也很有乐趣,可现实容不得赛那沙拿他寻开心,法老本该趁着士气高昂,尽量速战速决,好更加提升己方的斗志。赛那沙见这努比亚野人虽然力量奇大,但是动作笨拙、套路又单一,几个来回他就摸清了路数。 等到那根狼牙棒又夹带着风声挥过来,赛那沙一下拔出腰间插着的牧羊人法老权杖,那是一把坚硬的钩子状的金属,赛那沙顺着狼牙棒挥舞的方向用力一勾,那狼牙棒便立刻脱手,飞出好远。 一声惨叫,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打中了。 努比亚野人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龇着白森森的牙大吼一声,唾沫都要喷在赛那沙脸上。好在他右手还剩一把双板斧,努比亚人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把埃及法老剐成一片片的,也让埃及人瞧瞧努比亚人的厉害。这个小白脸,刚才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然而这次他看错了赛那沙,徒留个血溅黄沙的下场。赛那沙既然出手了,根本没有给他第二次攻击的机会,努比亚人仗着力气大,实则行动非常迟钝,反应远远不如赛那沙。赛那沙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铁剑,突然爆起发难,目标就是努比亚套着层层黄铜圈、拉得老长的脖子。 他挑着那长脖子下手,只因为看着实在太恶心了。 后方观战的努比亚人爆出惊呼,他们大概是觉得赛那沙疯了,他竟然选择攻击铜圈最密集的部位,那几乎就是和铠甲一样的存在,就算赛那沙能够一击得手,也不足以造成致命伤。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一旦遭到反击,他的情况会更惨。 赛那沙只觉得“砰”一声接触后,自己虎口发麻。但是黑铁剑到底不负众望,在这世所罕见的神兵之下,无论是铜圈或者人肉都没有什么大区别,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埃及法老不费什么周折,就把佩剑砍进了努比亚先锋的脖子,黄铜圈层层崩开,发出刺心的金属摩擦声。。 那一剑干脆利落,努比亚人血喷得老高,一击下去,那人就剩后颈一点皮肉还粘着,那些铜圈沉重无比地挂在那寸险险还连着的皮肉上,恐怖的重量仿佛马上就能令野人身首分离。因为砍得太深,赛那沙拔不出剑来,只好一脚把那眼珠子还在动的努比亚人踢开。 他抹抹脸上溅到的血迹,“啧啧”了两声,然后一脚把地上那摊死肉踢翻了个儿,那头颅就顺着沙丘骨碌碌地滚下去,黄铜圈也四散一地,赛那沙把黑铁剑装回剑鞘,高声问道:“还有谁要动手?” 努比亚人鸦雀无声,几百人尽数乖乖做了俘虏。埃及人逼问俘虏努比亚王在何处,这些先被送来做盾牌的蠢货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清楚努比亚王驾临金矿,但是金矿地区矿洞不知多少,根本没人知道哪个才是埃及人想要的。 “这可麻烦了,”赛那沙摸摸下巴:“虽然彻底搜查这片区域也可以不难,矿区也有水源,给养不成问题,但是长时间留在沙漠里,并没有好处。” 安克缇克将军细细嚼起了烟丝,眼神溜到那把大显神威的黑铁剑上,另外两个后辈奈克布将军以及赫特菲利斯将军肯定也是十分艳羡的,奈克布是个胖子,不停出汗又被太阳蒸发的他看来身体虚得很,赫特菲利斯一脸精明相,看着是个很会算计而不具备果决的人,安克缇克觉得自己虽然年纪一把,但也许命运的转机来了,他倒是和赛那沙玩笑一句:“要是法老带来了制铁的秘密,凭借法老方才的神勇,若让全员实力大增,我埃及军或许已经荡平了努比亚。” 赛那沙只好苦笑道:“怎么可能?制铁术可不归西台皇家管,那是属于赫梯族的,在那些高原土著眼里,我们皇族不过是和米坦尼人一样,是异族胡里特人的后代,他们如何能全部交付呢?” 这也算是好声好气的解释了,安克缇克转念一想,赫梯族对这份技术的保留,使得黑铁的产量极低。除了赛那沙方才单挑努比亚前锋时能够发挥巨大威力,于全面战争来说,黑铁对战局有影响,却不足以成为胜负的关键。 他三朝老臣,也看得通透,埃及的式微可不是武器材质的原因作祟。 “就是这样,才更为珍贵。”他又情不自禁去打量那把剑:“若是能够拥有,老头子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赛那沙拍着腰上的剑鞘微笑,这样明显的示好,他是知情识趣的人,自然接收得到。安克缇克是老将,就算本身没有才能,多年经验却也难能可贵。反观奈克布将军以及赫特菲利斯将军,他却没有特别需要招揽他们的理由。 那两人也不积极,大约仍觉得纳菲尔提提皇太后才是长久靠山。这次虽然被派到努比亚,和法老维持基本的面子情也就足够了。 既然无人反对,赛那沙带着五千人继续深入金矿腹地,搜索的过程中一路出现了水井,但是水井却被人为地用石头埋了起来,埃及人喝不到丁点。赛那沙本人也觉得干渴,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一味坚强地忍耐。 大约深入金矿半日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口水井,但是安克缇克不建议众人饮用。他觉得努比亚王封堵所有井口而唯独留下这一个来,就是为了确保埃及人一定会喝这口井里的水,努比亚人一定做了什么手脚。 赛那沙选择相信他,自带的水囊告罄之后,有士兵实在耐不住,偷偷脱队去方才那口井打水喝,很快被人发现了尸体。 士兵开始不安,三位将军也开始产生了分歧,但是他们都觉得法老不该再和努比亚王纠缠下去,你要从这满山的坑洞里抓老鼠,老鼠没抓到,自己却可能被打破头。 赛那沙感觉阿肯娜媚给他的那颗石头就安稳地躺在胸口,石头小巧轻盈、涵义却深沉厚重。他不愿意放弃,不愿意空手而回,声势浩大地带着远征军深入南部,最后一无所得,就算他能面对大臣和子民,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没法面对阿肯娜媚。 他下令:“不撤退,直到找到努比亚王为止!” 哈赛马那推搡着四个犯人行走在宫中,老实说,就他这个粗人都觉得这些臭虫在死前能够入宫,简直玷污了脚下的石砖。皇妃安排接见的大厅地面铺着五彩的釉砖,砖面组成一幅百花怒放的庭院、悠游尼罗河的野鸭群和白莲丛中若隐若现的尼罗河鲈鱼。 那砖块色彩丰富极了,组成一抹鲜绿、嫩红、天蓝、金黄和粉白所描绘的仙境,鸡冠鸟、蜂鸟、燕子、山雀、夜莺和翠鸟嬉戏其间。再往上看,柱子上一样姹紫嫣红,整根庞大的纸莎草图案耸立其间,莎草下坐一眉目清秀的美人,你仔细一看,那美人却坐在垂幕后面,光是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就要比柱子上的美妙千百倍。 这样仙境一般的景致反而给四个犯人制造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多年经营,他们自以为是底比斯的上等人,有钱有势、人脉发达,可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只能毫无反抗地被当权者抓走,生意因此一夜崩溃,家人惊慌失措要去找法律部门要说法,可是那四个人根本无影无踪。 阿肯娜媚原没打算让他们活着走出去。 许是因为幕后是个女人,四个犯人放松了警惕,事情到了这步,他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这四人都不是埃及人,两个是叙利亚人,一个是巴比伦人,还有一个是阿尔善瓦人。本也没有交集,更没有见过霍姆海布本人,霍姆海布应该是派了代表与他们接洽。 那四人也是被黄金花了眼,总觉得在埃及能够搞到大份黄金的人,都是权势鼎盛的,必然能够保住自己,便一口答应了屯聚居奇的计划。这在战争期间本不足为奇,且浮动还在可容忍的范围内,但偏偏他们这次面对的是阿肯娜媚。 那个卖器皿的商人沮丧地交代,另外三人都是自己联络的,而指使他行动的人,每次都是黑夜里来,披着宽大的斗篷,自己从没有看清他的样子,有一次跟踪还跟丢了。 这人应该也是住在底比斯的上流社区,但奇怪的是,这人似乎是故意用的希伯来语蒙骗自己,达到隐瞒身份的目的,而且似乎对皇家可能做出的反应了若指掌,但如果他是生活在工地泥巴里的希伯来人,这一切根本说不通啊。 阿肯娜媚觉得意外,又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埃及人把希伯来人牢牢限定在体力活这个范畴内的一个原因之一,这个民族如此贪婪而忘恩负义,对金钱有着天生的才能和欲~望,若是不限制他们进入自由行业,不出几年,他们就能通过金钱把持埃及。 埃及的法老们只要活着一天,就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和群里的妹子们讨论过相关话题,98年索罗斯狙击香港的心狠手辣还历历在目啊,大家都唏嘘不已~ 昨天有人说想看努比亚圈圈人的图片,我随便搜了下就吓尿了,还是不要看,伤灵感啊,我们可以看长得帅一点的。 明天我会放一下埃及相关的入门资料在微盘分享,妹子催了好多回,我整理了一下,造福大家,么么哒~ 赛那沙现在在2-3瀑布的位置 还算帅的努比亚人,那里的人不但流行几百上千地穿环,还愿意烫出朋克铆钉一样的密集伤疤,为了心理健康,不建议大家观看……   ☆、第85章 下首那等待处罚的四人始终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商人逐利本就是天性,这勾当他们也做过不少次,但是却没有听说过哪国的帝王对此暴怒,却要惩罚商人的。 何况坐在纱幕后的女人看不清样貌,又始终一言未发,四人便觉得不足为患,一个女人罢了,还当她大张旗鼓地将自己抓来会施以惩罚,如今看来却是不像。 问话始终是由哈赛马那在进行的,他瞎了一只眼睛,可心不瞎,这四个人看着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在他眼里却都已经是死人了。皇妃看着一言不发,只是为了问出自己想要的情报,至于这四个人的下场,哈赛马那保证自己会好好折腾他们,为了脚上新买的昂贵的鞋,自己花了好一笔冤枉钱。 安普苏从帘子后面拿出一卷莎草纸来,递给哈赛马那,精通财货的总管哈谢特则从旁监督,哈赛马那的木眼球在眼眶里转了转,粗声粗气地宣读:“今年的农具,包括锄头、犁头都从两德班涨成了四德班,涨价不说,还粗制滥造,下地不久就发生断裂,连供奉给农业神的器具也是劣等品,严重延误了东岸农区的播种。制衣服的亚麻布和皮革的鞋子至少涨价三倍,最高的五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整天光着身子了,其余贵重物品就更不用说了。”(德班相当于91克铜,是当时物物交换之外的金属交易方法。) 哈谢特也补充道:“母羊从五德班涨成了十德班,连带羊奶也供应不足,新出生的婴儿和孩子们口粮不足。耕牛则从一百德班飞涨到两百德班,不说吃牛羊肉了,连农民种地都用不起,尼罗河涨水期就要来了,如此情况延续下去,明年的收成也会受到影响。” 哈赛马那朝着其中一人冷笑道:“有人已经开始囤积麦子了,若是明年粮食价格上涨,稳稳就是大赚一笔。” 四人大汗淋漓,他们不知有哪一家的朝廷里把自己的动向和营收摸得这样清楚,这一回怕是不能善了,少不得也要散尽家财平息此事。但只要霍姆海布将军不倒台,他们从此以后小心经营,倒也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时帘后的女人第一次发话了:“白色双院总管来了吗?” 哈赛马那的嘴动了动,轻蔑道:“他告病不敢来,涨价文书上的印章可是他敲的。” “让耶尔古拜大法官去找他,”女人的声音微微沙哑,却很柔和,说出的话偏偏不留情面:“让他交出印章和权杖,脱下洁白的袍服,让他明白他让多少人民穷困,让耶尔古拜从重处理。” 哈赛马那连忙点头称“是”。 大厅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然后四人的汗滴在了那彩色的釉面砖上,那个女声转冷:“真恶心,弄脏了我的地板。”她问哈谢特:“东西拿来了吗?” 哈谢特回答“是”,召集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仆把一摞箱子扛上来,那些箱子落地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显然非常敦实。哈谢特上前打开箱子,里头装满了黄澄澄的铜制德班,如此的财富,不说普通平民了,就是贵族也得动心。 “呵呵,”哈赛马那冷笑一声:“这是警察从你们住处搜出的不法收入,抬给大家亮亮相,只要认罪态度好,也不是不能商量,你们想不想拿回去?” 那四人忙不迭点头,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想着自己的钱。 阿肯娜媚在帘幕后面朝哈赛马那点了点头,飘然离去,接下去的事情她不关心,也不想去看那些利欲熏心的恶毒之人垂死前的哭喊,皇宫大张旗鼓地把四人捉了进来,霍姆海布不太笨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她得去找皇太后避一避。 哈赛马那让男仆把整箱整箱的黄铜倾泻到地板,顿时把那四个人都几乎埋没,他是个退伍军人,手段酷烈自不必说,又维持治安多年,对这种为钱便可做尽一切恶事的商人着实深恶痛绝,但一向都处置不了。他露着那颗木头眼珠子,狰狞地笑道:“吃下去,全吃下去,你们就可以把钱带回家了。” 不配合也不行,哈赛马那会让健壮的男仆们给他们塞个满嘴,保准他们吃得饱饱回老家。 入夜,埃及人在金矿里搭起了帐篷,却盖不住人心惶惶,安克缇克私下也对赛那沙表示了自己的担忧:“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努比亚王是什么人,自然是不能和您比的,您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小角色,把自己置于险地。” 何况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赛那沙在埃及军队里毕竟没有根基,若是长时间待在缺粮少水的沙漠里,军队哗变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没死在敌人手上,倒死在自己人手上,不说皇太后会失望,那个虎视眈眈的霍姆海布大概连大牙都要笑掉。 “安克缇克,我知道你的忧虑。”赛那沙打定了主意:“我不会离开,你传令下去,全员戒备,营区不准点火,只在营区外围的岗哨点燃火把,驱赶野兽。” 安克缇克不明所以,但是赛那沙的主帐却是彻夜灯火未熄,这明亮的所在像是最致命的美酒一样诱惑着老鼠般藏在坑洞里的努比亚王。他的处境没有比赛那沙好多少,埃及人既然不上当,那他掩埋水井、在水井里下毒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努比亚人面临和埃及人一样的困境,那就是缺水。 但是努比亚王天生胆小谨慎,踌躇了一夜,他也没敢出去。但是底下那些王子的心思却鼓动起来,事态对他们可没有坏处。若是努比亚王出了什么事,王位就会落在他们其中某个的头上。就算王位被降级,那也是一个行省的执政长官,除了名声不好听,权势上相比原先并不会有什么妨碍。 第二天白天埃及人依然一无所获,基层士兵的情绪开始浮躁,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口水,渐渐干渴到脱了人形。世代居住在沙漠里的埃及人很明白,人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只能活上两三天,如果法老仍然一意孤行,那他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在军队的情绪浮躁到顶点的时候,赛那沙似乎是迫于无奈下达了命令:放弃金子,但是不能放过努比亚人,埃及人临走之前,会放火烧山。 这道命令一下,即便埃及人坐得住,努比亚人也坐不住了,尤其是跟随努比亚王一起躲进坑洞的那十几个儿子。如果人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美酒佳人、金钱权势,努比亚的王不过是听着响亮,谁愿意最后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们从高处望下去,埃及王帐里那盏明亮温暖的灯光像太阳一样温暖。沙漠里的夜极其寒冷,他们为了躲藏,根本不能有一丝的火星,努比亚王最小的儿子才六岁,已经冻出病来。为了怕他啼哭招来敌军,努比亚亲自把他口鼻蒙住,捂死在草堆里。 他的其余儿子松了口气,王位竞争者又少了一个,但是竞争王位的前提,却是人还得活着。 他们开始轮番鼓动努比亚王把握住黑暗里的机会,努比亚王清清喉咙,想要安抚儿子们。却发现喉咙里连唾沫都稀少得可怕,只有一腔子老痰,憋得他心慌。努比亚人肤黑,十几个儿子以及几百个士兵都躲在黑暗里看他,月光照射进来,就看到黑暗里一双双惨惨的眼白在无声地催促他,瘆人得厉害,他没有办法了。 再不行动去搏这最后一把,保不准哪个儿子就先忍不住宰了自己,提了自己的脑袋去和埃及法老邀功。那个野蛮的西台人竟然要烧山?埃及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成为法老?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儿子呢,他可是有十四个儿子呢! 不,十三个,埃及皇妃明明挑哪个自己都会欣然送过去的! 努比亚王满腹遗憾地带着人冲下去,与其说他是在冲锋,不如说他是在梦游。以致于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也不是很惊讶,埃及法老浑身战袍,正在等着自己呢,这是早有预谋,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的那些愚蠢的儿子啊! 努比亚王不愿意就这么认输,尤其赛那沙那张英俊的脸在灯火下无比阴鸷,他在沙漠里也受了很大的折磨,沙漠对他来讲几乎就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就那么几天,他黑得厉害,憔悴得也厉害,他喝水也没有比普通的士兵喝得更多,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下来。 为了稳定南部边境,他哪怕渴得嘴唇都干裂了开来,也只是为了阿肯娜媚能够徜徉在尼罗河里的一个笑容。想到阿肯娜媚,他又再次坚定起来,那种晕眩感也减轻了。 努比亚王绝望地开始大骂:“埃及人!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是强盗!” 他是躲在努比亚士兵用棕榈叶盾牌围成的人墙后面骂的,那叶子做的盾牌,简直可笑极了。 赛那沙遗憾地驳斥他:“努比亚是埃及的一处行省,整个埃及都服从玛特女神的法律,埃及的普通平民都要交税,金子是对你们的税收方式,你反抗法老,就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放屁!”努比亚王仗着自己被保护得很好,以下犯上:“我才不在乎埃及的法律,法老法老!在努比亚的土地上,我就是法律,南部沙漠的所有部落都响应我。当我杀了你之后,我就是英雄,努比亚要把埃及人永远赶出南部的国土!” “就凭这么些人吗?”赛那沙冷笑,突然严厉道:“努比亚王,埃及法老要求你跪下!” 努比亚王一愣,赛那沙选在这时候发难,他在一群埃及士兵的保护下,直直往努比亚王冲去。努比亚人的叶子盾牌不堪一击,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老王的匕首捅进了赛那沙的肩头,但是赛那沙的铁剑深深刺进了他的胸口,赛那沙根本感觉不到痛,连日来的艰辛让他愤怒得像一头狮子,他的狂暴激发了所有的埃及人,他们看着赛那沙顶着努比亚王一路冲了几十步的距离,最后止步在一棵沙漠里枯死的大树前。 努比亚王被赛那沙整个儿叉在了大树凸出的枝桠上,像黑铁剑一样刺穿了他的身体。 埃及营地里终于可以亮起火把,全场亮堂起来。他们看着自己的法老像是屠杀一头野猪一样,在乱军之中、极短的时间内,用最直接的、男人们最赞赏的手段解决了敌人,杀了这一个,战争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努比亚的十三个王子都朝埃及法老跪下了。 埃及人欢呼起来,震动了整个黑夜:“胜利!胜利!法老,神之子,太阳之子!” 黎明应声而来。   ☆、第86章 赛那沙并不如埃及人那样,从骨子里崇拜太阳,也不会因为自己被称为太阳之子而沾沾自喜,西台人在内心里,会因为从小的熏陶,而更为敬畏风暴雷神。 因此他难得的在群情激昂的时刻保持清醒了,而不是把努比亚王的头割下来示众一圈。 参战的努比亚人已经失去了斗志,少数负隅顽抗的根本经不起埃及人似是喝了酒般的疯狂,法老的三支军团像是沙漠里掀起的海浪一样把努比亚人逼得节节后退,最后围在了山脚。那些不穿衣服的土著身上和手里举着的叶子盾牌上沾满了血迹,一波一波缴械投降,可埃及人被赛那沙激励得红了眼睛,他们对胆敢挑衅埃及帝国威严的努比亚人恨之入骨。 埃及自图特摩斯三世之后,数代法老的政策得失导致的边界纷争,让埃及人的愤怒早已到达了顶峰。他们渴望刺穿叛徒的身体,将叛徒的脊梁骨用斧头砍断,精准地切入肌肉,瞬间瓦解所有可能的反抗,然后狂暴地将沦为羔羊的努比亚人掏腹洗肠。 一味的屠杀可以发泄怒气,却不是勇士所为,赛那沙看着这场面不像话,草草包扎了伤口之后发话:“够了!住手!” 埃及人脚下站的那片金矿山脚下的沙漠都被鲜血染红了。 赛那沙捂着疼痛的肩膀,那里依然渗出血来,在三位将军的簇拥下,他登上一块平坦的石头,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埃及士兵以及所有活着的努比亚人,都听清楚法老的决定,献出努比亚行省内所有储藏的已开采的金子,将它们运往埃及,往后每年四十船的进贡量保持不变;俘虏以及参与反叛的部落,不管男女老少,统统需被押往埃及从事苦役,为期五年;所有牲畜归埃及军队,不管牛羊还是马;愿意投降的努比亚士兵,则编入埃及军队,从此之后在我的指挥下作战。” 在屠刀的威胁下瑟瑟发抖的努比亚人,陡然发现自己有可能保住性命,纷纷跪下感谢法老的宽宏大量。尤其是那几个死里逃生的王子,父亲的尸体还凄惨地挂在树上,他们已经在绞尽脑汁想着办法,怎样才好凑到法老跟前,以图得到支持坐上王位。 赛那沙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心里见到这份世态炎凉,也很是唏嘘,若不是他的祖国西台以及如今统辖的埃及国力相对强盛,不说作为小国的王子,若是天生沦为可怜的平民,生命根本身不由己,哪怕国王反叛亦只能随波逐流,失败了还要被连累性命。 伴随着伤口疼痛,赛那沙只觉得特别想念有阿肯娜媚的夏宫,那里温暖惬意,阳光似乎要填满自己的整颗心,而不是沙漠初升的日头,片刻之后就仿佛要榨干人身上的所有水分。 努比亚王是个有想法的人,可是他没有才能,尤其是当赛那沙看到被人从草丛里挖出来的小王子的尸体,就对此人更加嗤之以鼻。或许埃及是强盗,但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努比亚盛产黄金,却没有保护黄金的能力,就算不是埃及,也会是别人,至少埃及从来没有亏待努比亚。 这算是欺负自己一个外国人初登埃及宝座吗?也许霍姆海布也逃不脱合谋的嫌疑,赛那沙冷笑,这些人真是天真。 伴随着冷笑,他的冷汗也流了下来,当时电光火石的一瞬,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他自己是明白的。他仗着年轻速度快,当先就捅了努比亚王一刀,一口气把他顶到了大树上,努比亚王也是老谋深算、阴毒狠辣,若不是先受了重创手上失了准头,他必然是冲着赛那沙肩头要害去的。 肩膀上若是对准了,也能流血过多致死,赛那沙这是在死神面前晃了一圈,却着实命大。但是看所有人的反应,卖力地搏命演出都是值得的。 赛那沙是被放在藤制凉椅上抬回去的,不过没人笑话他,士兵们轮流抬着心甘情愿。沿途顺道搜罗了所有的金矿坑洞和努比亚王的落脚点,在那些“好心”的王子们的指点下,赛那沙彻底地弥补了这次黄金遗失事件的损失,而且还绰绰有余, 待回到瀑布营地的时候,所有人却都吃了一惊。 原来营地里整整齐齐捆着一排排的努比亚人,也是俘虏的样子,看来果真如赛那沙事前顾虑的那样,努比亚王留了一拨人马,打算端了法老的大本营。这印证了赛那沙当时把拉姆瑟斯留下的正确性,以及错误性…… 赛那沙和三位将军掀开拉姆瑟斯的大帐帘幕的时候,他正岔开大腿对着门外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努比亚少女正跪在他双腿间,拉姆瑟斯闭着眼睛享受,浑然不知法老已经回来了。因他在做这件事,没人敢来打扰,却被赛那沙撞上了。 那努比亚少女眼见着被外人撞破,受了惊吓,差点把拉姆瑟斯咬断。拉姆瑟斯把她一脚踹到了角落里,无视来人铁青或者尴尬的脸色,只把自己卷起来的缠腰布拉下来来就算欲盖弥彰了,他到底顾忌着君臣这层,还是站起来行礼,无视少女在角落里嘤嘤地哭泣,朝赛那沙笑容灿烂地打了个招呼:“哟,陛下,受伤了?” 赛那沙不但肩膀疼,头也疼起来:“我有话和你说,还有,这姑娘是谁……” “努比亚老王的某个公主?”拉姆瑟斯自己也不确定,看着赛那沙不赞同的眼神,他耸耸肩:“管他呢,不就是个女人吗?用完了杀了也行。” 那个努比亚公主哭得更凄惨了,最后被士兵提了出去。 “你就不能等到回埃及吗?”赛那沙就算是从前独身的时候,也很是洁身自好,在胡里特人的观念里,有某些两河的巴比伦人的影响,对他来说神~妓会更好些,但是女俘是不会去碰的:“你正大光明地让被俘虏的公主来侍奉,这会儿放出去,根本没法阻止士兵去施暴。” 拉姆瑟斯在女人的问题上自认非常权威:“我不睡她,她就能活下去了吗?努比亚王有二十个女儿,这些公主如今可不值钱了,至少我给她饭吃,今天也是第一次打她。” 简直没有办法交流,赛那沙扶额,他很看得起拉姆瑟斯,若不是拉姆瑟斯身份比不上自己,或许也能早早有一番作为。但他有了阿肯娜媚,而拉姆瑟斯活该继续浪荡,但人家已经有十几个孩子了。 “我建议你也乐一乐。”拉姆瑟斯斜睨了眼赛那沙:“我看这伤是小意思,那割礼的创口也应该好了,不妨碍寻欢作乐。如今得胜返朝指日可待,回了底比斯,在皇妃和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你是没机会的。” “跟皇太后无关,”赛那沙嘟囔了一句,虽然觉得有失男人的尊严,尤其是在拉姆瑟斯面前,但他很坚持:“我是心甘情愿的。” 拉姆瑟斯“哈”的一声,其间幸灾乐祸不言而喻。赛那沙却有些可怜他,他是没机会,甚至早早私下掐断了那份妄想,若是拉姆瑟斯有自己这样的际遇,又难保他不会对阿肯娜媚一心一意吗?没有这样情之所钟的对象,所以始终在寻欢作乐,这也是一种可怜。 “您这么急来找我,是为了商量如何在离开之前彻底稳定努比亚的局势吧?”他们之间的对话另外三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但同时也可以确认这位外交大臣与法老交情极好,他们不由就有些忌惮拉姆瑟斯,尤其这位也是军人出身,拉姆瑟斯把话题拨正了回来:“好好挑选一个继承人吧。” 赛那沙不厚道地想,这个人选最好和自己的长兄,也就是如今的西台皇帝阿尔华达二世一样才算最佳。因为无能,所以必须倚靠外力支持,那么必须仰赖埃及的鼻息过活。努比亚王子嗣丰茂,只要有那么多兄弟始终在威胁,新王就不敢反水。 他只要一看拉姆瑟斯那双闪闪发亮的异色双瞳,就知道这人在和自己转一样的主意,不由地更起惺惺相惜之感,拉姆瑟斯立刻明白了赛那沙的意思,起身去办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一定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二人猜哑谜,另外三人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但是这三支军团的将领,却决定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和拉姆瑟斯搭上关系。 安克缇克与法老更贴近一点,表现得没有那么露骨,另外两人因为错失了讨好法老的机会,只好从拉姆瑟斯身上寻求弥补,拉姆瑟斯差点被他们滑稽的殷勤样笑破肚皮。 但赛那沙之所以冷眼旁观,毫无阻止,就是已经看穿了皇太后的手下也就这副嘴脸及能力而已,拿下霍姆海布之后,清缴皇太后的势力指日可待。赛那沙可能真的是如拉姆瑟斯素日期盼的那样,是匡扶埃及的明君,虽然拉姆瑟斯仍然希望宝座上的是个纯粹的埃及人。 而且以赛那沙对阿肯娜媚皇妃的感情,届时要对皇太后下手,真不会有阻碍吗? 拉姆瑟斯躺在漫天星光下,随意拔了根草塞进嘴里啧巴,想想阿肯娜媚那张美得让人绝难以忘怀的脸庞,心里酸酸地讥讽:女人,真是讨厌的东西! 埃及兵营里灯火彻夜未熄,士兵们提着俘虏找乐子、或者赌博摔跤。这场仗打得实在太轻松,虽然行军的路程辛苦了一些,但是几乎完全没有动家伙以及面临生命危险。图特摩斯三世法老的功绩已经过去百年,这些憋屈了很久的埃及人这才知道,打仗原来还能这样打。 埃及又有了希望。 赛那沙陡然在埃及军队里名声如日中天,自然有人不希望看到。紧邻法老大帐的就是阿蒙神祭司的祈祷帐篷,夜幕降临后一个人影悄悄溜出来,装模作样的祈祷一番,趁着尾巴换岗的时候,将自己象牙权杖的羊头拧开,一条长长的黑影慢慢潜入了帐篷底下。 他是霍姆海布和大祭司安插在军队里的人,赛那沙若是输了也就罢了,一旦他得胜,那两个位高权重的人绝对不希望这位太阳之子重新降临底比斯,他的光芒会照死一切魑魅魍魉。 赛那沙在外面行军的时候睡眠一贯不沉,因为已经安全回到营地,也没有再涂驱除蛇虫的药膏。他明明听到一股奇怪的“嘶嘶”声,却没有立时反应过来,西台人对于眼镜蛇的反应总是比不上埃及人的,毕竟眼镜蛇可不是高原特产。 待他知道入侵者是什么,眼镜蛇已经窜到了他的面前,一口咬在他胸前,赛那沙只感觉到一阵刺痛。他挥剑砍断了那条眼镜蛇,无头的身体落在地上,依然在扭动。那个头连在他胸前,竟然还不松嘴,赛那沙大骇,连忙拔出匕首将蛇头挑开。 门外的卫兵冲了进来,看见这番情景,胆子小的甚至大哭起来,嚷嚷着“请神灵救救太阳之子”,埃及军营里瞬间大乱。 霍姆海布连着几天在果园里的打捞工作都不顺利,摸索区域慢慢延伸到底比斯附近,可惜仍然一无所获。寻来的擅于水性的渔民也已经死了好几个,再这样下去,法官很快就要找到自己头上。 他不得不停止了搜索工作,在埃及敢于对他使坏招的人非常少见,不管怎样,他要去皇宫里讨个公道。霍姆海布坐在轿子里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他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被激怒,失去冷静,对皇太后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然而这回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途经宫门前的广场时,那里已经熙熙攘攘地聚集了好多的人群,有四个人犯等待处决。霍姆海布本无意关注,待到行刑官公布那四个人的罪状时,霍姆海布震惊地眼珠子都转不了了。 这不是他用黄金买通的四个商人,用来扰乱市场的吗?他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停下!快停下!” 仿佛就是为了等他出场观看,行刑官面无表情地要求士兵把四个人高高捆着双手吊起来,那四个人喊也不喊,其实已经死了,行刑官用最冷酷的声音宣布道:“这就是贪婪之人下场,所有因为搅乱市场的行为而蒙受损失的人,只要能够拿出证据以及契约文书,便可以上前来领回自己的损失。以后若有人胆敢再犯,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人群骚动起来,人人脸上都是好奇振奋的脸色,霍姆海布抿紧了唇角。 行刑官挥了挥手,手持长刀的刽子手上前,干脆利落地将四个死人的肚子全部划开,尤其是胃袋和食管统统破开,黄铜的德班“呼啦啦”地倾泻出来。 金钱让人狂热,而且这是被阴险之人掠夺去的钱财,民众们激动起来。好多妇女抱来家中的物什以及莎草纸的文书,前来汇报损失。场面如此热闹,好多人的衣服都在推挤中被撕扯或者拽拉,皇宫不得不派人前来维持一群光身子的人的秩序,顺带又抬来成箱成箱的德班,底比斯的平民们幸福地几乎要昏过去。 霍姆海布紧紧咬着牙,几乎咬出血来,照这情势,双方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而不死不休的地步。不过没关系,南边的局势还很难讲,也许赛那沙已经死在努比亚人的手里,或者眼睛蛇的手里。 他平静下来,拢起轿子的帘幕,吩咐道:“走,去皇太后宫!”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大家心安,剧透小填房并没有被真正咬到 总的来说埃及虽然是四大文明古国(埃及、伊拉克以及印度,如今只能呵呵,所以大家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祖国),但是国内研究埃及学的非常少,也没有大手……基本是欧美全部垄断,所以能找到的中文资料,基本也就是普及类,但是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也足够应付了。 也不是说国外就最好,最近在找书的时候,发现了一本炒鸡玛丽苏,大意就是图图死后,埃及皇室式微,提提太后也死得很惨。但是提提家又培养了一个女孩子,是提提太后的侄女,希望这个继承了提提太后美貌的女子能够重振家族。 没错,这妹子就是妮菲塔丽,然后她和拉美西斯二世开始了旷世绝恋(注:这个渣男有一百多个老婆,好多老婆还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还睡了自己和妮菲塔丽的长女,嗯,请叫我雷锋),现在的外国人也是苏得遍体天雷,这种复仇宫斗文的节奏,宁头我也是醉了。   ☆、第87章 皇太后已经恭候霍姆海布多时,从知道自己会得到二十船金子的时候,她就义无反顾地揽下责任,等着蠢货送上门来。这个价码她很满意,阿肯娜媚留下的那一半势必要收归国库,而剩下的那一半,可是尽数全归她一个人的。 纳菲尔提提得意于金钱带来的安全感以及满足感,简直要在睡梦中笑醒过来。阿肯娜媚只觉得可悲可叹,这位近东的第一美人,因为金钱而变得贪婪庸俗。美丽的面貌没有带来幸福而只有坎坷,就连阿肯娜媚自己,从绊倒阿伊开始,手上也开始沾染了鲜血。 但是霍姆海布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阿肯娜媚仍然抬起头来,坚定地迎向了来人。 霍姆海布显然没有料到阿肯娜媚也在,顿时愣了愣,但是埃及仍然有泰半的人对阿肯娜媚的沉默以及懦弱有着根深蒂固的误解,霍姆海布此时选择和皇太后摊牌,即便是当着阿肯娜媚的面,也不过当她是个可以活动的摆设而已。 他也不客气,不等皇太后寒暄,就拣了大厅里最宽敞的一张凉椅坐了上去,皇太后也没有斥责,双方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手头比较穷的那个终于耐不住道:“皇太后,我来要回我的东西。” “我一个守寡的老妇人,哪有你需要的东西呢?”皇太后状似烦恼地扶额:“霍姆海布,你来错地方了!” 霍姆海布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他捏紧了拳头,口气却还平和:“皇太后,我并不想伤了彼此的面子,前天夜里,你的这处宫殿连通尼罗河支流的闸门彻夜开着,进进出出许多艘船只,船上装着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若是我还有几分面子,请皇太后与我对分。如果你坚持不承认,那大家各自就放开手段,只看最后谁输谁赢。” 竟然还打着将金子拿回去的主意,真不知道霍姆海布是哪里来的自信。皇太后和阿肯娜媚已经完成了分赃,霍姆海布想插一脚是不可能的,谁都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归根究底,她们抢的是霍姆海布的,霍姆海布抢的却是国库的,怕的应该是霍姆海布。 “要还可以啊。”皇太后轻摇着羽扇,眼里精光悍然:“那我当着所有高官、臣民以及阿蒙神庙祭司的面还给你,你说好不好?” 霍姆海布手都抖了起来,无论如何,金子都不归他。国库的金子本来是皇族有一半的支配权、神庙有一半的支配权,如今阿蒙神殿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旦被大祭司知道,在神庙势力如日中天的情况下,霍姆海布会被挤兑死。可皇太后不怕,她拿的本来就是皇室该得的,只要法老不发话,谁都说不出她的不是来。 霍姆海布沉默了。 此事多说无益,除非他此刻有魄力带人强行搜索皇太后宫殿,不然这个暗亏他就必须得吞下。阿肯娜媚的绿眸泄露了一丝笑意,她知道霍姆海布不敢,他不是个有魄力的人,从来就是这样,就连皇太后都可以轻易压制他。不然在他领兵的几年里,埃及的对外威慑不会疲软,而阿伊不会在他之前登上皇位,始终压他一头。 霍姆海布似乎察觉到了阿肯娜媚带着轻蔑的笑意,顿时恼羞成怒:“皇太后,记得你欠我的这笔债!” 纳菲尔提提大皱眉头,这就是她不喜欢霍姆海布的原因,肥胖愚蠢且刚愎自用,若不是这是一个武力至上的时代,她怎么允许这样粗鲁碍眼的人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她正要斥责,阿肯娜媚却已经站上前去。 “注意你的措辞,将军。”霍姆海布被阿肯娜媚的澄澈绿眸看了个无所遁形:“皇太后不欠你,但是你要记得皇室的恩赐。恩赐你公主、恩赐你官职,就连你的五个孩子也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脉,这些都是皇室给你的,还是说你要归还给我们?” 霍姆海布没想到阿肯娜媚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他竟然还不能反驳,大滴大滴的汗流了下来。 阿肯娜媚对自己非常满意,只要有了成功的第一次,往后面对霍姆海布她就有了长久的优势,她不由就趾高气昂地带着笑意,绿眸流转,语调拖得长长地道:“嗯?你不回答我吗?” 皇太后大笑起来,她知道霍姆海布没用,却没有料到他这样没用,就连阿肯娜媚如今也能取笑他了。这简直是把霍姆海布逼到了悬崖边上,他甚至已经飞快地计算起底比斯城里有多少属于自己的力量,他要怎么样把皇宫拿下,然后把这对该死的嘲笑自己的母女摁死在尼罗河里。 然而打击还没完。 西德哈勒找不到阿肯娜媚,和安普苏急急地寻到了皇太后宫殿里,这个消息实在太振奋人心了,他们等不及要告诉皇妃,告诉她埃及军队大获全胜,法老取得了他登基之初的第一次全面胜利。他们不顾女官的劝告,强行进入大厅禀报,就算是霍姆海布在内也没法阻止他们,这件事就是要让他知道,西德哈勒对那张脸上所会出现的反应万分好奇。 阿肯娜媚还以为赛那沙出了什么事,心里“砰砰”地就失控地跳起来,急急地问西德哈勒:“你怎么来了?法老出什么事了?” 不出所料,霍姆海布大为期待,就连皇太后都有些紧张,她可是投入了三个军团。 “陛下传回了消息,他只是受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他已经处死了叛乱的努比亚王,缴获了努比亚的所有财宝以及大量俘虏,不日就要返还埃及!”西德哈勒是由衷的高兴,作为一个西台人,他成为了皇宫卫兵队长,但其中少不了困难挫折。而赛那沙作为一个外来的一国之君,所要面临的压力和阻碍绝不是他这样的小打小闹可以想象的。 想到这些日子旅途的艰辛以及宫廷的诡谲,西德哈勒都要滴下男儿泪来。对于赛那沙的出征结局如此振奋,阿肯娜媚显然也没有想到,因为埃及真的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大捷了。 她下意识去看安普苏,安普苏也是眼圈微红,却带着微笑朝她点点头,阿肯娜媚彻底放下心来。她现在好想见到赛那沙,感谢他、抚慰他,她的坐立不安被皇太后看在眼里。 纳菲尔提提真担心霍姆海布会因为脸色苍白而昏过去,不过霍姆海布显然没有那么脆弱,只有霍姆海布自己知道他仍然留有后手,受伤的法老如何能躲开埃及最可怕的杀手——眼镜蛇呢?赛那沙为什么不能如他所愿地作为一个战士在战场上光荣地死去呢?这样霍姆海布的内疚感还会轻一点,但是因为眼镜蛇中毒而死,比战场上的速死痛苦百倍呢! 霍姆海布为赛那沙感到遗憾。 皇太后对阿肯娜媚道:“你的仪态呢,阿肯娜媚?你的老师都没有教你吗?”皇太后横眉冷目道:“看看你自己,为什么手在颤?真是丢脸!法老是神之子,本该得胜归来,值得你这样高兴?” 虽是斥责,皇太后却也理解,阿肯娜媚更是无从控制,这样的感情,曾经那个叫妲朵雅的女子有一度也经历体验过,可她最后又失去了,她的女儿,也可能避免不了自己的宿命。 阿肯娜媚立刻因为自己不合宜的激动表示了抱歉。 皇太后也不好逼她,反而卖了个好:“不如这样吧,一旦收到法老启程的消息,你就坐船前去迎接。法老如果能够早一日见到你,想必也会很高兴把。对了,既然法老受伤了,你记得把蒙妲丽带着。” 阿肯娜媚道谢后便离开了。 霍姆海布也不便继续逗留,他脸上带着一丝颓然,难得地对上首的皇太后说了句真心话:“难道一个西台人就真的比我好?” 良久沉默后,皇太后终于说道:“是你或者是他,都无关紧要。” 她在乎的,不过是阿肯娜媚的子宫而已,然而霍姆海布却是看不透这点的。他始终认为女人要么如妻子迈特里蒙那样愚蠢,或者如阿肯娜媚那样懦弱,亦或是如皇太后这般俗不可耐,这还是一群埃及最高贵的女人的样子,普通平民女子肯定更加不堪入目。 他总要为轻视女人吃上一点亏。 此时在埃及军营中,赛那沙惊魂未定,拉姆瑟斯应声赶来,一脚踏扁了那个还在吐信子的蛇头,抓起那条还在蠕动的蛇身扔进帐外的篝火里,顿时一股“兹兹”声伴着异香袭来,缓解了方才那种恐怖的意味,他去看赛那沙的伤势,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里竟然包含了紧张:“告诉我,你没有被咬?!” 拉姆瑟斯、三位将军以及少数卫兵甚至不敢上前去看赛那沙,他们害怕,害怕这个才给埃及带来光明的希望,此刻已经在埃及人最害怕的杀手的口下奄奄一息。 赛那沙疼痛地呻吟一声,倒在了椅子里:“把帘幕拉上!” 现在帐篷里一共只有八个人,空间得到密闭之后,赛那沙马上换了一副模样,他手脚灵便地坐了起来:“这里只有我们八个人,除了大臣们,还有三个亲近的卫兵。我不知道是谁动手,但是我平安无事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我想知道暗杀者下一步要做什么?” “是个好主意,装得挺像的。”拉姆瑟斯显然有怨气,他上前一步掀开赛那沙的上衣,发现他的胸前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可能是被毒蛇的牙齿刮到,但是既然没有深入就是没有大碍。蜜色的胸膛上,一颗粉红色的花岗岩占摆在灯下闪着盈盈的光。 认出那是阿肯娜媚的东西,拉姆瑟斯“哼”了一声,赛那沙带着些微的得意解释道:“是出征前皇妃交代我佩戴的东西,许是她的诚心保佑,竟然真的救了我的命。” 他朝拉姆瑟斯眨眨眼睛,二人心知肚明,加上这次,这是阿肯娜媚第二次救了赛那沙的命,而且第一次在沙漠里成功找到水源,捎带着还救了拉姆瑟斯。 这男人的笑容还真是碍眼呢,拉姆瑟斯心里又再度酸溜溜起来。 因赛那沙封锁了自己的消息,整个埃及军营顿时人心惶惶。在这样的背景下,敌对势力要在其间浑水摸鱼是最方便的,拉姆瑟斯抓到那个祭司的时候,他还嚷嚷着不肯认罪,直到他看到完好健康的赛那沙的时候,整个人显而易见地颓败下去。法老成功躲过了眼镜蛇刺杀,这个杀手没有完成任务,根本逃不过霍姆海布以及大祭司的惩罚。 拉姆瑟斯冷笑道:“先暗杀法老,以致军队群龙无首,再趁着混乱释放关押的努比亚俘虏,游说那些蠢得不可思议的王子叛乱,你的主子也太天真了吧?而且丝毫不把埃及军队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人说自己是埃及人,我真为他感到羞耻。” “是该感到羞耻,”赛那沙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些为了权势出卖国家利益的人:“我不想说我有多热爱埃及,但我反比那些所谓的埃及人称职。” 他指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祭司:“这样龌龊的人,即刻处决。” 拉姆瑟斯为了这样的同胞而在赛那沙面前觉得万分丢脸,但是他思路还清楚:“我们不需要人证吗?去扳倒那些人,就算拿阿蒙神庙没办法,但是至少要拿下霍姆海布。” 赛那沙的眼神平静而悠远,一夜过去,无垠的沙漠又迎来了日出:“拉姆瑟斯,我很厌倦了这样的阴谋诡计,我应该寻找一些其他的办法。我从来没有指望靠着一个暗杀者的口供就能把那些反对势力清除,他们的计谋层出不断,我不能总是疲于应付。要让所有的人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从来只有绝对的权力和财富而已。” “是啊,总是他们出招你接招,我也有些腻了。”拉姆瑟斯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说好了,霍姆海布下台的话,我要求回军方效力。让我做外交大臣的话,我总是想情不自禁地引起战争。” 赛那沙大笑起来。 惊喜还在后头,回程经过阿布辛拜勒附近的时候,他遇见了前来迎接自己的阿肯娜媚。她一定是得到了自己胜利以及受伤的消息,因为蒙妲丽正站在她的身后,赛那沙的脑袋里飞快地转着主意,他打算脱队和阿肯娜媚单独待上两天。 否则在一大群人的环绕下,阿肯娜媚特地来迎接自己,根本就没了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嘛,开始准备生娃的过程 神风妹子的脑洞开得不错,眼镜蛇其实误入了赛那沙的胸毛丛,因为那里的生长趋势是按照米诺亚岛上的底下迷宫排列的,所以眼镜蛇迷路了或者被钩住了? 壁画显示埃及当时的人种,左起一是西亚人,赛那沙和阿肯娜媚均有这种血统,阿肯娜媚是混血;二是黑人,譬如努比亚人啥的;三是白皮肤人,有科学家说已灭绝的纯种埃及人也许就是白的;四就是沙漠民族了,后两种是埃及人的主要组成部分。。   ☆、第88章 赛那沙想到就要行动,心里早已有了成算。这附近有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时候建造的神庙,依傍在瀑布不远处的悬崖边沿平台上。在这样的平台神庙里,还附带有一座小型的空中花园,甚至移植了不少红海对岸珍贵的合欢树来。 显然,他和阿肯娜媚可以在这里逗留一晚,这里原本就算是埃及皇室的休养离宫,从瀑布上引水下来,修建了温水浴池。浴池周边还刻着祛除百病魔咒的埃及医经,赛那沙原本还以为自己可能要老到开始掉牙齿才会有空到这里享受生活,现在仗着受伤,就要正大光明地说服阿肯娜媚与自己在此停留几天。 眼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不愿意错过,他下令就近停船。阿肯娜媚那方游船因不知何故,自然也停了过来。 这片上埃及的富饶河岸位于尼罗河的一处支流边上,离霍姆海布那处遭了劫难的果园并不太远。许多贵族的庄园都聚集在此,另有数量众多的自由民。广阔的草原牧草青青,这里生长的苹果甚至远销两河流域,大片的橄榄树所榨出的油产量胜过希腊,葡萄酒的质地与下埃及不相伯仲,还有路边成片成片不知名、却又吒紫嫣红的野花,相比皇宫精致的美景,这种原野式的粗犷却也不遑多让。 赛那沙留意阿肯娜媚的表情,女人总是喜欢这样色彩丰富的自然美景的。果然他注意到阿肯娜媚的双颊因为兴奋微微红润起来,他再一次感叹自己做下了正确的决定。 这时一些努比亚常见的猴子们爬上树冠,对不速之客们龇牙咧嘴地吼叫表示自己的不欢迎。见这些愚蠢的人类竟然不为所动,猴子们攀折自己平日的食物——香蕉,开始发出刺耳的叫声,并朝埃及人身上扔过去。 埃及军人们怎么样都没有想到会受到一群猴子的袭击,顿时为了躲避漫天的香蕉雨,场面一度混乱。赛那沙却视之为机会,他对拉姆瑟斯及蒙妲丽大吼一声:“在神庙等我们”,就拽着阿肯娜媚的手,沿着田埂飞快地跑走了。 拉姆瑟斯和蒙妲丽直觉要追,两人却堵在窄窄的田埂前互不相让,这样一来就错过了最佳时机,那对夫妇竟然钻入树丛,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二人不算陌生,都是宫廷的常客,拉姆瑟斯便对蒙妲丽勾了勾唇道:“我会在附近加派人手巡逻,以法老的身手以及皇妃的才智,怕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这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御医长,你说怎么打发呢?” 不可否认,拉姆瑟斯容貌俊秀、金发飘飘、双眸奇异,很有让女人亲近的魅力,可惜蒙妲丽不买他的帐,她知道自己的相貌根本入不了这个男人的眼,他这样勾引自己,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就如他自己说的,很不幸,她根本看不上他:“你往河边看。” 拉姆瑟斯狐疑,蒙妲丽却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河边沼泽里蹲着一只两人多长的大鳄鱼,在在埃及象形文字里,鳄鱼的符号就代表动作快速、迅雷不及掩耳、无人可幸免的意思。但这是拉姆瑟斯,他及时止住了冲势,没让自己跌进鳄鱼大张的嘴里,他一脚踩在鳄鱼的长吻上,勃发的怒气使得他把鳄鱼都踩进了水里,他朝蒙妲丽大吼:“御医长,你要害死我吗?!” “没错,我讨厌你。”蒙妲丽正色道,眼里满是赤~裸裸的鄙视:“别不分对象地乱勾引女人,拉姆瑟斯。感情应该是整个身心的投入,是人间可窥见的天堂,是晨曦与夕照的阳光,是可以持续一辈子的美好。” “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拉姆瑟斯嘟囔。 蒙妲丽嘲讽道:“会褪色的爱情只算是战利品,女人在你眼里和你脚下的鳄鱼差不多,我相信只要你拔出匕首,鳄鱼很快就会死了,你同样也会让女人的脸仅隔一夜就失去红润血色。” 那是因为那些女人都不够美,她们不是绝代佳人,拉姆瑟斯想要狡辩,但他没有说出口。他为什么老是觉得嫉妒赛那沙,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法老曾经也是个浪子,所以才知道心悦之人的宝贵,他拉姆瑟斯只是至今还没有交好运。 蒙妲丽不理他,扭头就走了。 赛那沙拉着阿肯娜媚的手,仿佛要一路奔跑到埃及国土的尽头,植物的清新气息被吸入肺中,舒缓了急促的呼吸。农田的尽头是一处金色的小沙湾,其后绵延着高山,高山连着高山,让赛那沙仿佛回到了安纳托利亚。 “等等,你等等!”阿肯娜媚小心地拍打着赛那沙钳制她的那只手,她知道他受伤了,却不知道伤在哪儿:“不要再往前跑了,西德哈勒告诉我,你身上还带着伤!” “根本不碍事!”赛那沙全然不把肩膀上的伤放在眼里,虽然那里依然时时作痛。 阿肯娜媚气呼呼的:“我把蒙妲丽带来了,你至少该让她看一看的!” 赛那沙正在兴头上:“晚上再说!”他手朝前一指:“你看,农民在赶着牲畜乱跑,你看那对小羊,是不是和我们现在一样?” 只奔跑的风声似乎要把胸腔里的空气全部带走了,阿肯娜媚累得半死,赛那沙才终于肯停下来,但是他胸膛的起伏很平静,阿肯娜媚心想男人和女人的体魄差异真是太不公平了,但是她有她的优势,她对自己那个高原来的乡巴佬丈夫解释道:“他们不是在赶羊,而是因为上埃及的土地含沙,为了播种,得让羊群把种子踩进土里,等到不久之后尼罗河再度泛滥带来湿泥,麦子就能长出来了。” “不然汹涌的河水甚至会把种子冲走呢!”赛那沙着迷地看着眼前的田地,若是西台国所在的高原能有这样天赐的肥沃土地,哪里生活会这么艰苦呢?但是没有艰苦的高原,是培养不出勇猛坚毅的男儿的。 他几乎完全没有童年,从知事起便在兵器与马车上打转,稍大一些,就学会了对敌人砍杀,对父兄服从,带着阿肯娜媚冲动地跑出来,大约是他鲜少的自由事件之一。 “我有话和你说,”阿肯娜媚揉着前胸,因为奔跑而缺氧像一把火在烧:“金子是霍姆海布劫持的,我早先就怀疑他了,我就花了点手段毁了他的庄园,暗中运出了他的金子,他现在吃了闷亏,不过金子既然摆在皇宫里了,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她把事情详细地告诉赛那沙,甚至包括给皇太后的分成,赛那沙原本还嫌这话题略煞风景,摆了一张臭脸,但听到霍姆海布的庄园被河水冲毁的时候,立刻兴奋地蹦了起来,他抱着阿肯娜媚亲了又亲,叫她“聪明的妻子”。但是他的兴奋太难以宣泄了,他竟然横抱起阿肯娜媚,把她丢入了一旁果农收集葡萄的圆形大缸里。 为了避免葡萄因为泛滥被淹,葡萄园都在高地上,为了满足浇水的需要,古埃及人发明了由低地往高处送水的灌溉系统。赛那沙拉动掉在地上的一根粗麻绳,粗麻绳上连结着装满水的陶罐从底下被拉上来,然后被浇进了大缸里。 阿肯娜媚被浇了个浑身湿透,葡萄园的主人应声寻来,赛那沙却解下自己的黄金项链扔给对方,立刻就把对方吓得说不出话来,不但识相地退下去,而且还找了些半大的孩子前来服侍。成年人总是免不了拘谨的,半大的孩子又会玩又不至于无理,赛那沙觉得这家主人倒是少有的聪明人。他甩掉身上的衣服,只留了一条要掉不掉的缠腰布,在阿肯娜媚发怒之前,也翻进了大缸里。 他扶起阿肯娜媚,紧紧抱着她,用自己把她擦干,或者让阿肯娜媚把他弄湿,他说:“我们来做葡萄酒,胜利的葡萄酒。图特摩斯五世法老在第一年胜利之后产出的葡萄酒,做上很多很多,往后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就拿出来庆祝!” 大缸的上方悬着苹果木做的扶手,赛那沙将三个孩子抱进大缸里,其中那个最小的还够不到高处的扶手。赛那沙只好牵着他的手,偶尔换阿肯娜媚照料,五个人光脚站在大缸里,开始用脚踏的方式踩出葡萄汁,葡萄汁就会从地下开的一处小口里流到收集汁水的大瓦罐里。 缸内葡萄汁飞溅,一会儿阿肯娜媚穿着的雪白亚麻衣裙也都染上了葡萄汁。这家主人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支乐团,拿着竖琴和叉铃,竟然唱起了歌儿来。唱的还是那种农人的情歌,不过歌词有趣得很: “我没病装病, 为的是让邻居家的姑娘好来看望我。 她见到为我治病的医生, 将会嘲笑我, 因为她知道我的病根。 听到她的嗔怪我也感到惬意。 但愿我是伴侍她的女奴, 整天形影不离, 目睹韵华,幸福无比。” “我可是真病了,”赛那沙倒在阿肯娜媚的肩上,三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妹妹,你要记得时时在身边照顾我啊!” 阿肯娜媚尴尬地推他,他竟然就顺势躺在葡萄堆上不起来了。拉姆瑟斯带着人找到他们的时候,把赛那沙从大缸里扛了出来,还有那个一身葡萄汁的美人皇妃,揪着湿透的裙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真是秀色可餐,拉姆瑟斯“啧啧”道:“还真是拼命啊,伤口裂了,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吗?” 赛那沙只好苦着脸笑,阿肯娜媚方才还笑得愉快,回神庙的路上却完全没理他,显然是因为他不爱惜自己而生气了。 蒙妲丽给他裹了厚厚的药布,眼神是毫不掩饰地戏谑:“陛下,您的伤势不很严重,只是这踩葡萄的工作量太大了,伤口就裂开了。接下去几天你还是留在这儿别离开了,我想有皇妃在,日子也不会很寂寞的。”她觉得该让法老知道好消息:“皇妃同意我为她治疗喉咙了,虽然延宕了那么久,不能保证能够恢复如初,但我想您都会觉得欣喜的。” 果然法老高兴起来:“她放下心结了。” 蒙妲丽对那件惨事有所耳闻,她没有觉得事情会那么乐观,但这的确是个好的开始:“我曾经多次规劝皇妃,现在她总算愿意开始治疗了,无论如何,这是件好事。” 赛那沙再也坐不住了:“我要去找她。”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着这种话他一点儿尴尬都没有:“请为我调制一些药膏,金合欢酸果子的药膏,我见过拉姆瑟斯用过,可以的话再配入一些香油,做的滑润一点。”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力,皇妃的状况蒙妲丽早已经察觉,只是她作为御医长,嘴闭得死紧:“陛下,您现在不是应该赶紧地求子嗣吗,金合欢可是做避孕之用的。” “在皇太后眼皮子底下生孩子,我又不是嫌命太长。”赛那沙摸摸鼻子,但是他也不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福利:“大约多久呢?” 蒙妲丽笑道:“这里取材不是很便利,大约需要三天,不过三天后是皇妃来潮前夕,女人的身体会敏感一些,痛苦也就少一点。” 果然蒙妲丽什么都知道呢,赛那沙决定还是闪得快些:“我去找阿肯娜媚。” 阿肯娜媚正在沐浴,安普苏见是法老,也并没有阻止,这里是悬崖边沿的温水浴池,崖上的风被挡在层层帘幕之外,吹得那些轻纱飘飞,似是仙境一般。阿肯娜媚大概是泡得很深放松,失神地倚在浴池边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憩。 一双手开始给她揉捏脖子后面,又延展到肩部两侧,力度适当而均匀,阿肯娜媚觉得舒服极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喃喃道:“安普苏,你的技术变好了。” 有人笑起来,是男人的声音。   ☆、第89章 阿肯娜媚吓了一跳,正要回转身体,却被赛那沙按住了,她想到在赛那沙出征前曾经要求承诺的诸如“生个儿子”之类的保证,顿时觉得自己履行约定的时机大概是到了,便极力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 想通了之后,阿肯娜媚的反应很明显,赛那沙感觉到手下的肢体很快不再那么僵硬紧绷。 这算是无奈地屈服于命运吗?赛那沙几乎是要笑出声来,阿肯娜媚这样微妙的柔顺,在他们独处时几乎是常态。他对她这种无声的配合,差不多是又爱又恨。 真的,如果她不想要自己的亲近,赛那沙宁可她大声地对自己说出来。 然而现在也由不得她了,再对她纵容下去,赛那沙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忍耐已经苦不堪言,他抓住阿肯娜媚的手腕,不让她回头:“听话,只是洗澡,我保证只是洗澡。” 赛那沙慢慢放开她,希望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阿肯娜媚这次没有逃避,虽然阿肯娜媚自己知道,她是真的想逃跑。如果赛那沙对她是男人出自雄性本能的占有,即使肉体上遭遇了什么,阿肯娜媚或许有办法去冷静面对,但是他要是做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阿肯娜媚害怕自己根本没有经验应付。 虽然他们没有坦荡地就此事交流过,但阿肯娜媚知道,赛那沙和凯鲁·穆尔西里这样的人一同成长,又和拉姆瑟斯颇聊得来,显见的是一丘之貉,从前也该是很有经验的。 这时赛那沙朝她伸手:“布巾。” 阿肯娜媚伸出一只手把湿哒哒的布巾递给他,整个人还缩在水里,秀气的尖下巴都擦着水面。 赛那沙指指阿肯娜媚身边平台上摆放的藤编小篮子:“净身用的尼罗河白泥。” 这是经过特殊提炼的白色河泥,混合了蜂蜜、羊奶和没药做出的洗浴用品,这个类似油脂一般的东西被凝练成手掌大小的一块,阿肯娜媚警惕地把白泥抓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赛那沙。期间,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双手所有细微的动作。 “你要干嘛?”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洗澡,我说了只是洗澡。”赛那沙的双手打出泡沫来:“我建议你放松点儿,我美丽的妻子,就当……”他笑起来,金褐色的瞳仁闪闪发亮,好像悬崖天边的星子:“就当我是在给你上有趣味的一课。” 阿肯娜媚还在挣扎:“我可不要上什么……洗澡课。” 泡沫哗哗地被搓揉出来,弄湿了赛那沙的缠腰布和他的双脚,他故作惊奇:“你不要上洗澡课?你今天可是在葡萄汁里滚过呢!”他语带调侃:“要是不洗干净,身上或者头发上的甜味儿招来了蚂蚁,蚂蚁可是无孔不入的,那我今晚就不去你的房间了。” “你不来也没关系。”阿肯娜媚很倔强。 “我来不来有没有关系,”赛那沙欣赏着她倔强的绿眸:“那只有你自己知道。” 阿肯娜媚咬住了唇,赛那沙于是安慰她:“让我们痛痛快快地一次解决,相信我吧,洗澡是很愉快的一件事。”他自己也下了水,无视反抗把她拉近,两个人上到一处浅水的平台上,赛那沙的手覆上阿肯娜媚的肩头:“如果不喜欢,你就告诉我,你随时可以喊停。” 他先是打着泡沫慢慢清洗阿肯娜媚的背部,阿肯娜媚羞窘万分,抱坐着自己蜷缩在平台上,紧张地抓住他的一只手。然后赛那沙抬起她的一只手臂,无比温柔地甚至把她的手指尖都洗得干干净净,仔细得连圆润的指甲缝都没有放过,阿肯娜媚有些好奇,她只不过好奇了一瞬,赛那沙就洗到了她的腋下。 她敏感得很,麻痒的感觉让她立刻瑟缩起来,另一手护着胸前,一个劲儿地往后闪躲,甚至咬着唇笑出来:“别,你别……别洗这里……” “好,那就不洗这里。”赛那沙从善如流,一手灵动地穿过她的腋下,裹住了她鼓鼓的前胸,阿肯娜媚的笑意一下子变成了止不住的轻颤,塞那沙却只是用两根手指在尖端上逗留了一瞬,立刻大范围地搓揉起来:“听你的,换地方。” 他没有用力,那力道甚至可以说是恰当好处,恰当好处地让阿肯娜媚说不出话来,她热得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塞那沙看到了她蹙紧了眉头,很体贴地问道:“这样很难受?” 于是他把她整个人转过来,贴近了自己怀里,两人正面贴在一起,塞那沙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脱开了阿肯娜媚的监控,掌在她的腰侧,借着水的浮力,托着她上上下下,胸前滑溜溜的触感让阿肯娜媚脸爆红,塞那沙忍着笑:“这样也不好?” 于是那手又往下,掐了一把那圆润迷人的腰窝,惹得阿肯娜媚一声轻叫,她以为他要奔向目标的时候,他偏偏又停住。只是捧了她的臀,与另一只手一上一下地在为她搓洗。 过得一会儿,两只手便互换一下。 “感觉如何?”塞那沙呼吸也有点剧烈:“要继续吗?” 阿肯娜媚觉得双手都不属于自己了,不知道何时已经绕在了塞那沙的脖子上,她已经浑身发软,双腿似乎泡化在水里根本站不住,那感觉太奇妙,她无法说自己不喜欢,于是就是沉默。 塞那沙一哂,更加用心,耳侧、脖颈、酥胸以及腰臀,甚至阿肯娜媚自己都不知道敏感万分的耳垂和后腰都被塞那沙的手指一点一点按过去,然后他开始认真地琢磨她的双腿,纤长的小腿、柔润的膝盖甚至软嫩的大腿,他都一一照顾。 就算是清洗那无人造访过的密处,他也没有真的探进去,可是这样的刺激已经太过,阿肯娜媚一个剧烈的颤抖,就歪坐在浅水平台上。 太丢人了,她的双手捂住脸。塞那沙顺势跪坐在她面前,抬起她的左腿,开始用白泥雕琢阿肯娜媚的脚心、脚趾和脚背,然后往上,没有越过膝盖处,又往下。 阿肯娜媚被他吊着,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期待,于是他的手又往上,再往上,发现她急促得喘不过气来时,坏心地换右脚给她洗。 就如塞那沙自己说的,他真的是给她在洗澡,但是这样的洗法,把阿肯娜媚的整个世界都给洗得白茫一片,完全为他左右。除了努力坐正,不要趴到水里去,阿肯娜媚根本做不出像样的反应。 塞那沙给阿肯娜媚洗完了澡,又用努比亚红花的香露给她洗头,再用珍贵的芦荟汁液调和的面脂洗脸,连带着把阿肯娜媚最后的力气都洗劫一空,塞那沙像是包裹一个初生的柔嫩的孩子那样,用薄而轻的亚麻布将阿肯娜媚裹起来,小心地放在凉榻上。 他自己则跨过整个温水浴池,跳进冷泉池里,不发一言地冲洗了半晌,让侍女帮着擦净换衣,然后抱着阿肯娜媚回到了寝室。 阿肯娜媚虚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几乎像是浮在尼罗河上荡漾,整个神魂都飞升起来。她浑然不知塞那沙的得意,他不过略施了一点手段,即便要忍受一些身为男人的苦楚,但看到阿肯娜媚沉迷其中,又是止不住地喜悦。 洗澡能把自己的妻子洗得小小晕迷一阵,绝对值得一个男人自豪,只是没处可炫耀罢了。 半夜塞那沙去找蒙妲丽换药,蒙妲丽无语地看着自己特地给法老裹伤用的厚厚的药布全都浸湿了,只好指导助手小心翼翼地揭下来,认命地去准备新的:“陛下,您是去河里游泳了吗?” “不,只是洗了个澡。”塞那沙老实回答,但要是蒙妲丽相信他只是洗澡,那真是见鬼了:“你或许可以裹得更厚一点。” 蒙妲丽挑眉问:“您坚持继续‘洗澡’?” 塞那沙挑眉:“当然,我很坚持,这是埃及人的传统不是吗?” 好吧,作为属下,蒙妲丽只有任劳任怨的份,鉴于法老如此年轻力壮且乐此不疲,蒙妲丽决定要把药膏的疗效做得更好一些,皇妃可是娇养长大的女性,让她应付这种粗蛮的男人,也着实是辛苦了一点。 第二天阿肯娜媚沐浴的时候,塞那沙如期而至,情形和前一天差不多,又不很一样,他做了一切合乎沐浴的动作,却完全颠覆了阿肯娜媚对于洗澡这件事情的认知,就像塞那沙说的,他在给阿肯娜媚上的是全新的一课。 阿肯娜媚全身被亚麻布裹起来失神地倒在凉榻上的时候,塞那沙草草把自己洗了下,今次却没有叫侍女,也没有回房。他坐过来抚摩她露在外面的脚趾,在阿肯娜媚要缩回脚的时候,塞那沙抓着她的脚在脚背上印下一吻。 “要停吗?”塞那沙表现得很是遵从妻子的意愿。 阿肯娜媚昨天保持了沉默,今天她学会了轻轻地摇头,塞那沙志得意满地笑起来,拇指在她的脚背上画圈,阿肯娜媚不知道自己的脚也能这样敏感,然后塞那沙低下头,从脚趾开始,有时候是亲吻、有时候是舔舐、偶尔会不痛不痒地咬她一下。 他没有很用力,阿肯娜媚随时可以抽回自己的脚,可她终归没有。亲吻和抚摩沿着脚渐渐往上,阿肯娜媚觉得那像是夏日的闪电,突然爬上了自己的背脊。 她开始期待明天了。   ☆、第90章 第三天,赛那沙与拉姆瑟斯去草原上狩猎,除了羚羊、山鸡、沙猫之类的平凡猎物,甚至用板车拖回一只狮子和豹子。阿肯娜媚在露台上看到了,顺便远远注意到男人蜜色胸膛上流下的汗水,她咬着手指,考虑自己是否要礼尚往来,今天换她来帮法老洗澡。 不过阿肯娜媚又一次出乎意料,这晚赛那沙没有回来。阿肯娜媚在寝室和浴室之间来回走了几遭,最后衣服也没脱歪在榻上,心浮气躁地听着宴会厅里男人们肆意而张扬的笑声一阵阵传来。不一会儿,赛那沙就拎着一个陶罐儿,把手上搭着一张新剥的豹子皮。 他是特意来讨好的,虽然豹子皮处理过了,但还没有经过鞣制,想着给阿肯娜媚做件祭神时候的披肩,由自己亲手猎来的毛皮总是好的,便迫不及待地来献殷勤。其上总是不可避免地带着血腥味,见阿肯娜媚背过身似乎是不喜的样子,他扬手一扔就把毛皮摔到角落里去了,把酒罐儿一搁,嘴里带出微微的酒气来:“今天真是大收获,不过猎的是头公豹子,公豹子平日都要撒尿圈领地,毛皮上总带着除不去的尿骚味,你不喜欢也正常。” 因为喝了酒,赛那沙说话便有些随意,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粗鲁了,阿肯娜媚故意讥讽他:“你和拉姆瑟斯出去打猎,可不就是也在彰显对土地的占有,和公豹子有什么区别?” “我可不会随时随地解开腰带的,”赛那沙像是看穿了阿肯娜媚别扭的原因:“还是说我今晚没有出现,你……” 阿肯娜媚连忙打断他的话,指着那陶罐问道:“你拿回来的是什么?” “就是那家葡萄园的主人送来的,那日的葡萄榨取之后已经得了初酿,其余的会混合松树脂、薄荷做成药酒,你知道我常年行军,老是睡在地上,关节也不是很好。”赛那沙偷看着阿肯娜媚的表情,然后去揉自己的膝盖:“那些药酒我就让人装在尖底罐里发酵,用芦苇和泥塞住瓶口,写好年份和产地标签,咱们每年这个时候就开一罐。” 阿肯娜媚的眼神不争气地流连在赛那沙捂着的膝头,终于放弃了凑上去给他揉揉的打算,却是爬下木榻给他斟了杯酒,初酿的葡萄酒经过几天的发酵,还是一如清澈的葡萄汁的颜色。只有持续发酵一个月左右,才会成为浓葡萄酒,有经验的酒农还会把葡萄籽和皮留在酒中增色。 赛那沙没有拒绝她的示好,反而要求道:“一起喝。” 阿肯娜媚酒量不好,两人心知肚明,赛那沙冲着的就是这个效果,阿肯娜媚犹豫再三到底不忍他失望,小小地饮了两杯,就禁不住地红晕上脸。等到赛那沙沐浴回来,她已经半阖着眼似睡非醒。但是赛那沙一躺到她身边,她就察觉了。 她不好意思说,就好像有什么期待落空了一样,而这种期待带着不能宣诸于口的羞耻,反而越发让她心绪难平,阿肯娜媚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这个问题在赛那沙看来不可思议的简单而坦荡,阿肯娜媚是女人,还是个成熟的女人,这就和你去深究男人为什么总想着那回事一样没有意义,这是人的本能。赛那沙服从于本能,也享受着本能,为此他也鼓励阿肯娜媚采用这种生活态度,当然如果她能迸发出和自己一样的感情,那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事儿了。 赛那沙拨开她睡得凌乱的头发,突然摸了摸她的脸蛋,阿肯娜媚抓住他的手,低低斥了句:“别闹!”那亲昵的口吻让赛那沙以为她又认错了,毕竟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但是阿肯娜媚这次认出了他:“赛那沙,我想睡了。” “但我还不想睡,我心中有疑问,不知道答案会让我辗转反侧。”赛那沙觉得这时机千载难逢,打定主意问下去:“如果我得到了答案,我一定会奖励你。我想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死了也要埋在一起,阿肯娜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图坦卡蒙从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那沙屏住呼吸,阿肯娜媚皱着眉把抓着她的那只手摔开了,就在赛那沙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嘟囔了两句,才断断续续道:“他的问题长久困扰着我们俩,只因为没有后嗣,在宫廷里是最危险的。他找过很多女人尝试,甚至我也常会帮他物色貌美或者很有特色的女子,但是不行,都不行。” “为什么你还要帮他去找?”赛那沙觉得匪夷所思:“即便你是他的姐姐,同样也是他的妻子,男人的问题,应该自己去面对。” “因为我不会拒绝图坦卡蒙的任何要求,不论从任何层面上。”阿肯娜媚仍然没有睁眼,她觉得这样回答问题很安全:“但是只有你对我说过,你说如果生了儿子,就会只有我一个。如果生了女儿,我就只有你一个。”阿肯娜媚突然乐起来:“你就算骗我,我也很高兴呢!” 赛那沙觉得赌咒发誓很傻,只好低低嘟囔了一句:“谁会骗你呢?” 阿肯娜媚却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因为浅浅饮了点酒,睡得还特别安稳。 葡萄酒总是令人容光焕发,不论对男人或者女人皆是如此,所以埃及人才如此热爱它。蒙妲丽看着远处指导安普苏弹奏竖琴的皇妃,简直光彩照人、艳丽不可逼视。又见法老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前,无赖地伸出手:“御医长,我们说好的。” 蒙妲丽不情不愿地从羊皮袋里掏出一个大理石的小罐子,悄悄递了过去:“这东西效果虽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皇妃如果能够得到子嗣,对大家都好。” 对赛那沙未必有好处就是了,在大多数埃及人眼里,这位西台皇子入赘埃及,大约唯一的职责就是让皇妃的肚子赶紧大起来,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的脐下三寸。因此赛那沙反而能去尽情享受和阿肯娜媚拉近距离的过程,而不是看到这样一位佳人,就躺在她的床上起不来了。 “那是自然,”那大理石罐子像是变戏法一样被赛那沙藏在身上,他还顺带掂了掂分量:“我保证,很快恰当的时机就会到来。至于御医长精心制作的药膏,我加把劲用完就是。” 这时候阿肯娜媚看过来,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皇妃微笑,阿肯娜媚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设计好的陷阱,虽然蒙妲丽笑得很难看,但阿肯娜媚只是以为她单纯同赛那沙以及拉姆瑟斯这样的男性合不来而已,作为一名挽救性命的资深医师,阿肯娜媚觉得蒙妲丽实际上是个很严肃的人。 这日阿肯娜媚洗浴完毕后,浑身放松地躺在丁香草铺就的石头长椅上,她只罩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袍子下什么都没有。 赛那沙翻弄着那个藤编小篮子,摸出一瓶彩色玻璃瓶装的茉莉香膏,他拿手指沾了一点,抹在阿肯娜媚的脖子上,然后由上往下,从脖颈到臀部,沿着背脊推开,他顺着手势的轻重慢慢解释道:“蒙妲丽教我每天按摩是很重要的,可以消除人的紧张和痉挛,有助于血液畅通流动,维护器官和脊柱之间的相连,保持身体的健康。” 他说得头头是道,手法又精妙,在他分开阿肯娜媚的双腿时,阿肯娜媚都丝毫没有怀疑和抵抗,她还以为赛那沙要给她按脚,因此甚至没有睁眼看到他那双势在必得的金褐色的眼眸。 赛那沙强自按捺住粗重的呼吸,给自己抹上蒙妲丽特制的金合欢种子磨碎后加上蜂蜜混合的药膏,因为配置得当,也没有泄露出一丝异样的气体,一直到他彻底得逞,阿肯娜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迷茫地看着赛那沙的脸忽远忽近,潮红的脸看着二人现在的状况有点惊讶,这才后知后觉因为那说不出的奇怪痛楚轻叫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有些不明白了,连忙攀住赛那沙的肩膀制止他:“等,等一等……” 将要来潮的身体很奇妙,像是有把火在烧。 安普苏听见那声奇怪的叫喊,犹豫了半晌,正要靠近些问问皇妃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听见法老暧昧的调笑:“你让我不要动,你自己动什么?” 安普苏闻言大窘,慌忙退得远远的。 事后,赛那沙躺在榻上,怀里抱着阿肯娜媚,阿肯娜媚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在他光裸的胸膛上狠拍了一下,声音极为响亮。 赛那沙赔笑道:“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在意的?难道你以为我给你做的那些准备真的只是为了洗澡吗?” 就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阿肯娜媚心里头才浮现了一股莫名的郁闷:“所以你跟穆尔西里或者是拉姆瑟斯果然是一样的。” 赛那沙笑得胸前不断震动,但他是真的高兴,也许从卡涅卡回到哈图萨斯,到攻陷米坦尼,再到远赴埃及,这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他得到了独属于他的瑰宝:“拉姆瑟斯怎样我不知道,这么说吧,我兄长凯鲁十四岁的时候就出入贵族小姐家里,甚至皇妃的侍女房中,那时候我十三,”他咬着阿肯娜媚的耳朵:“之后的三年内,我都还是处~男。” “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也是一段很漫长的日子呢!”阿肯娜媚撇了撇嘴:“所以你才那么有心得吗?” 赛那沙很耐心又很小心地解释道:“我的兄长凯鲁和拉姆瑟斯见过太多女人,因此他们对女人有着更高的要求,所以需要不断地寻觅。我的身份不如凯鲁贵重,行事也不比拉姆瑟斯自由,我等待的始终是上天的恩赐。”忆及埃及皇室与凯鲁·穆尔西里之间的那段公案,阿肯娜媚的表情简直是嗤之以鼻,赛那沙只好安抚道:“现在好了,他找到夕梨了,我也有你,拉姆瑟斯倒是个可怜人。” 提起伊修塔尔,阿肯娜媚的绿眸显出不怀好意来:“你们兄弟的品味是很相像的。” 赛那沙汗都要流下来了,他踌躇了一下选择诚实:“夕梨很好,我们很合得来,但我克制得住,因为我知道自己对爱情另有憧憬,更激烈、更疯狂的……”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形容,只好宣诸于行动了,安普苏在外边站得脚都麻了。 隔天尚算新婚的法老夫妇就启程坐船回了底比斯,按例优先见到皇太后的时候,这个中年美妇人的脸上是一种奇妙的激动与怜悯混合的神色,碍着这位皇太后,西德哈勒几次动动嘴都不敢先行提醒赛那沙,皇太后笑道:“法老远征辛苦了,卡纳克神庙正在为您准备凯旋庆典,想必会很盛大,真是可喜埃及又将诞生一位伟大的君主。” 赛那沙警惕着:“那我带回来的金子就有用了,我也很想看到自己的雕像在阳光下闪光的模样。” 皇太后愉悦地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我不能保证陛下届时还会有那样的好心情,您还不知道吗,”她简直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您的长兄、才登基的西台皇帝阿尔华达二世被人暗杀了,是被人在寝宫一刀杀死的,甚至没用毒药。西台啊,真是个野蛮又危险的国家呢。”   ☆、第91章 番外1 拉姆瑟斯喵的一天 拉姆瑟斯在睡梦里拿爪子抹抹嘴边流出的哈喇子,此刻他正惬意地漫步在城南那最豪华的大房子里,今次没有讨厌的卫兵来赶他,他沿着墙根溜进那间最大最漂亮的屋子,听到其间响起温柔的女声。 他把爪子搭在台阶上,使劲把脑袋凑上去看,铺着莲花瓣的藤椅上躺着一个周身软绵丰腴的美人,美人黑发绿眸,唇角含笑,边上打扇的侍女发现了拉姆瑟斯,指着它所在的地方道:“皇妃,那里有只猫呢!” 绿眼睛的美人于是望了过来,拉姆瑟斯扭扭扒在墙上的身子,紧张地挠了挠耳朵,冲着美人道:“喵!(快来抱我!)” 美人竟然真的朝它招了招手,拉姆瑟斯可是城内最帅最健壮的公猫,这会儿受了鼓舞,两条后腿一蹬,就跳进了大殿里。 因为美人喜欢,周围那些狐假虎威的奴才们就没敢来追打他,拉姆瑟斯昂首挺胸、翘着尾巴,绕着藤椅打转了几圈,还让美人搔了搔他的下巴。 然后拉姆瑟斯亮出有力的爪子,攀着藤椅的脚就窜了上去,美人近在迟尺,拉姆瑟斯立刻把双爪恢复成软绵绵的肉垫,轻轻地盖在了美人的大腿上。 “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美人柔柔地赞道,从大腿上抓起毛茸茸的两个猫爪子,将拉姆瑟斯抱到了胸前依偎着,她拿指尖沾了点蜜水,让拉姆瑟斯吐着舌头一点一点舔着,那微微的痒让她笑出来:“好调皮。” 拉姆瑟斯趁机把头埋进了她柔软的前胸里,平日两只威风的竖耳朵也耷拉下来,因此没有听到男人回来的沉重的脚步声。 “哪里来的野猫?”男人走近了,不悦地看到不明来历的野猫把那颗头藏在女人的胸前,猫爪还霸着一方高耸不放,他伸手就揪着野猫的后颈,甩手就往殿外的树丛里扔去。 失重的感觉如此鲜明,拉姆瑟斯“喵(不要!)”地大吼一声,从睡梦里陡然惊醒。沙漠里的太阳已经炙热,想来他已经睡了大半天,拉姆瑟斯在城西的猫窝是一处知名所在,因他就是这里的王。 见他醒了,窝里花纹各异、姿容靓丽的母猫们开始动情叫唤着围了上来,小猫们则不畏强烈的阳光,在外头玩闹着一个鸵鸟毛的玩具。拉姆瑟斯对母猫们视而不见,原地趴了一会儿觉得晒得口渴,决定去尼罗河边喝一口水。 他一出门,街上的猫儿自动让出一条路,看着这处地盘上最健壮英俊的公猫朝尼罗河而去。 拉姆瑟斯优雅地卷着舌头,啜饮清甜的河水,一边抖抖耳朵,欣赏自己完美的形态。金色柔亮到无一丝瑕疵的毛发,异色的媚惑眼珠以及松木一般笔挺的站姿,既是母猫们心中的男神,又是城内抢夺地盘时所向披靡的战士。 他把头从左缓缓右转,毫无死角地对着河水欣赏了一遍,志得意满地自夸:“喵!(真是帅到没朋友啊,拉姆瑟斯!)” 安静的河边只有水声,拉姆瑟斯耳朵倏然一抖,相邻地盘的带头公猫霍姆海布竟然就从河边的岩石上居高临下地向他扑来,占据着志在必得的优势,拉姆瑟斯明白自己这是躲不开了! 霍姆海布这个懦夫,净是用这些偷袭的下~流手段! 眼见无处可避,拉姆瑟斯干脆不闪不躲,只是伏在地上,伸出利爪朝霍姆海布的头脸抓去。霍姆海布没想到他这样拼命,稍微一愣,赶紧提爪挡去。后腿却是要蹬在拉姆瑟斯身上,拉姆瑟斯呼啦啦一滚,待到霍姆海布站稳,拉姆瑟斯也摆好了架势了。 两只公猫打做一团,第一百零一次,霍姆海布带着一身爪痕败北,拉姆瑟斯固然是常胜将军,屁股上的毛却是被划拉走了一块儿。 墙头趴着一只老猫晒太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拉姆瑟斯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经过墙角。曾几何时,老猫也是城中的明星,她叫纳菲尔提提,是公猫们竞相追逐的第一美人。 如今她老了,跌下了宝座,只能远远看着城南那处金子做的猫窝,缅怀过去的时光。 “喵!(勇敢的年轻人拉姆瑟斯,)”老猫冷眼看着这几处地盘之争,深觉这只公猫拉姆瑟斯才是最有前途的:“喵!(在那金子做的猫窝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妖魔所禁锢,只要打败妖魔,公主和猫窝就都是你的了!)” 拉姆瑟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黄金猫窝可是城内众猫的圣地,那里防卫严密,轻易不能进去。然而公主和猫窝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拉姆瑟斯觉得屁股上的疼痛减轻了点,或许可以前去一探究竟,如果情况不对,就先回家想想对策,来日再战也可以。 纳菲尔提提误以为拉姆瑟斯不感兴趣:“喵!(年轻人,不要放弃上天交给勇士的机会啊!)” “喵!(啧!)”拉姆瑟斯扯了根草塞在嘴里,这种草对打架后的皮外伤非常有效:“喵!(我知道了,老猫!)” 拉姆瑟斯扬长而去。 临近黄金猫窝连通尼罗河的水闸处,拉姆瑟斯决定投机取巧,虽然猫都怕水,但是拉姆瑟斯不是其中的一员。他金色的毛发很享受河水的荡漾,他轻易地就沿着河道潜行到了猫窝的最中央,这里是用柔软的亚麻布搭起的温柔乡。 他甩干身上的毛发,用前爪撩起柔软的布料,眼前豁然开朗,大厅里布满了黄金做的猫玩具,有黄金搓成的绳子、黄金做的镂空小球和金铃,甚至还有黄金做的各种玩偶。 拉姆瑟斯被晃晕了眼,几乎要情不自禁地喵起来(老子发财啦)! 这时却有一阵动人的歌声传来,歌词是“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拉姆瑟斯不由听得入神,循声而去,在猫窝最上层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这是一只通身雪色的白猫。这座城里不会落雪,但是拉姆瑟斯听远方流浪而来的野猫说过,在北方,雪就是这样的颜色。 这动人的“喵喵”歌声就是由这白猫唱出的,她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歌声戛然而止。拉姆瑟斯发现白猫回过身后,姿态像是尼罗河的波纹一样曲线起伏,一双绿眸眼波柔和澄净,他家中众多姿色出众的母猫,竟然及不上白猫万一。 如果她愿意,她会是猫窝及城西地盘的女主人。 “喵?(你是猫公主吗?)”拉姆瑟斯有些激动地问道。 白猫看他没有恶意,蹲坐了下来,纤细娇美的尾巴在臀后绕了个半圈,开始慢慢舔~弄自己的爪子,随着她的动作,白猫身上竟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莲花香:“喵!(是的,我是阿肯娜媚公主!)” 果然如此,拉姆瑟斯清清喉咙,虽然和霍姆海布打了一架后,他这会儿看起来乱蓬蓬的有些狼狈,但是他对自己的样貌很有自信:“喵!(我是城西的领主拉姆瑟斯,我听老猫纳菲尔提提说,公主需要勇士的解救。)” 阿肯娜媚似乎有点疑惑,此时却容不得她多“喵喵”几句,一个巨大的黑影窜了上来,拉姆瑟斯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禁锢公主的怪物,他大吼:“喵!(放马过来!)” 待那怪物站定,拉姆瑟斯才发现那是一只体型颇大的金毛猎犬,那金色深到发褐,显然没有他的毛色好看,但是耳朵竖起、嘴巴尖尖,四肢都是强壮的肌肉,是一条颇为英俊的大狗,而且猎犬根本不看拉姆瑟斯,他出现之后,就一直冲着阿肯娜媚摇尾巴。 白猫贴到金毛猎犬身边道:“喵!(拉姆瑟斯,这是我的丈夫赛那沙!)” “喵?!(什么?!)” “汪!(哪里来的臭小子,快滚!)” 拉姆瑟斯的勇士梦破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金毛猎犬旁若无人地对着白猫撒欢亲热,不厌其烦地舔着白猫的下巴和后颈,等到拉姆瑟斯受不了离开的时候,猎犬已经开始舔白猫柔软的肚腹。 上当了!自己上当了!拉姆瑟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怒吼出声:“喵!(跨越种族的恋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噗通一声,一只年轻的小白猫被拉姆瑟斯的怒吼吓到,原本好好地在河边散步,却失足跌入了河里。 拉姆瑟斯把她叼了上来:“喵?(我叫拉姆瑟斯,是城西的主人。你湿透了,窝在哪里?)” 白猫看着他眼睛发亮:“喵?(你就是拉姆瑟斯?)” 拉姆瑟斯的背脊挺了挺,见白猫只顾看着他发呆,便自作主张地把她叼到了一处空置的猫窝里。白猫年纪还很小,不知道落水后不擦干很容易生病,拉姆瑟斯只好耐着性子把她身上的水舔干。 偏生白猫还很不安分,不是用小肉垫子拍拍拉姆瑟斯的下巴,就是好奇地去挠他没毛的伤口,拉姆瑟斯原本不打算和她计较,后来闹得过分了,一巴掌就把她压倒在地。 白猫却搂着拉姆瑟斯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拉姆瑟斯细细看白猫的脸,突然觉得那双绿眸有点眼熟,只是这年纪略小了点:“喵?(你是谁?)” “喵!(我是阿林那公主!)”白猫欢快地在他怀里打滚:“喵!(我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 拉姆瑟斯有种不祥的预感:“喵?(你爸妈是谁?)” “喵!(妈妈是大白猫,爸爸是大狗!)”白猫阿林那自信满满地宣布:“喵!(我要告诉他们,我要嫁给你!)” “喵!”(拉姆瑟斯惨叫,不过这里真的有公主耶!)   ☆、第92章 数月里接连死了父皇和长兄,赛那沙突然觉得自己自从被推上埃及法老的宝座开始,命运就一路往不受控制的离奇方向而去。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上了年纪,阿尔华达二世身体孱弱,但他们的离去让原本心有准备的人们均是猝不及防,那个软弱的长兄的横死,突然让赛那沙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伤。 生命的宝贵,在对权力的趋之若鹜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即便是这样一个人人都知道活不了很久的皇帝,依然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对他动手。 法老显见的有些悲伤,侍从们连忙将他扶到一边的凉椅上休息,阿肯娜媚立在一边,拿手抹了抹他额上的汗珠,脸色很是沉静,赛那沙是否真的哀痛她是看得出来的,法老现在的样子,不若是说对命运的唏嘘。皇太后则保持了不露声色,最后还是把目光停驻在了阿肯娜媚身上。她最得意的女儿,希望她的肚子争气,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希望。 埃及宫殿里三位身份最高的人商定了对阿尔华达二世的吊唁规格,便选了使者前去。皇太后一走,赛那沙就让西德哈勒上前来:“为什么没尽早通知我?” 西德哈勒也是满腹委屈:“就在您刚刚踏进宫门的时候,西台的使者也恰好到了。还是因为我在军中与这人相熟,他抢先告诉了我,但属下真的没有料到,皇太后的眼线竟然这么灵通。” 难道真是巧合吗?赛那沙见多了阴谋诡计,潜意识不愿去相信这种被对手先发制人的巧合:“如果皇太后的眼线真的如此灵通,那很多事情我们原本根本做不成。或许事情本就出乎意料地简单,那就是她真的比我们早知道而已。” 听出了赛那沙话里的潜台词,阿肯娜媚柔和的眼波递了过来,法老的意思大约就是西台皇宫内有埃及的间谍,或者有人在给皇太后传递消息。但是以纳菲尔提提一向毫无顾忌的粗暴作风,却并不是有耐心在异国布下棋子的人,而且委派间谍的事情,更多是关乎军方的职责。 阿肯娜媚潜意识里还是维护皇太后的,而她也并不觉得皇太后会耐烦做这种事,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那我应该提前祝贺法老了,您最亲的兄长凯鲁·穆尔西里将要成为西台皇帝。虽然西台的皇位更迭太过频繁令人忧伤,但是如果我们要与西台缔结和平协定,都不若这位未来皇帝的出面来的效果好吧?” 的确是这样的,凯鲁虽然也是叱咤战场的勇将,但他本质上却希望各国之间能够避免战争,在这点上,夕梨与他的立场是一样的,赛那沙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阿尔华达本也是能够做到的,只是……” 他心绪太过复杂了,阿尔华达是个非常慈善的长兄,对所有的弟弟都一视同仁。他的死亡如今成就了凯鲁,但赛那沙并不觉得开心,只因大家都是至亲的同胞兄弟。 这时候安普苏急急地走进来,禀告道:“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来了。” 赛那沙立刻和阿肯娜媚对望了一眼,诺曼一贯自恃是阿蒙在人间的代理,轻易不肯步出那座尼罗河西岸的恢弘神庙,这会儿赛那沙刚刚坐定,他就闻讯赶来,显然也是关注法老行踪良久了。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赛那沙带回来的金子,没有金子给雕像和方尖石碑贴面,没有金子制作护身符,在信众的眼里,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的神力正在逐渐地丧失中。 尝过了权力的美妙滋味,谁又愿意轻言放手呢?不过赛那沙才听闻兄长的死讯,这会儿就有人上门找他要钱,他颇有种想要苦笑的感觉。 阿肯娜媚不愿意面对那个满脸横肉的光头,便把这应付的职责扔给赛那沙一人:“陛下,我累了,先回去了。” 赛那沙没有不同意的,他的眼神追随着阿肯娜媚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长廊的彼端。女人迈入了人生的新阶段,她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腰肢在行动间更为柔软款摆,略微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红晕。赛那沙遗憾地想到,到底是和从前经历过的平民女子或者是小贵族家的小姐不同,或许是身份高贵的关系,阿肯娜媚的自我意识很强,不肯放纵自己完全沉沦到感~官的欲~望里去。 他对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但是作为一个皇室的庶子,他从前并没有资格和真正的贵族女子交往,因此对于阿肯娜媚不肯全身心地交付,他也觉得无所适从。阿肯娜媚大约命中注定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难关,赛那沙现在满心想要达到的,就是让阿肯娜媚看看男女之间的那处天堂之所是什么模样。 不过这几天她身上不方便呢,赛那沙搓了搓手掌。 他如此如临大敌,却是不知道阿肯娜媚是重生的缘故,对于这样特殊经历的人来说,因为前世的遭遇,则会百倍地关注于己身一丝一毫的变化,以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赛那沙实在不必如此怀疑自己的本事。 他满脑子都是与这庄严殿堂的气氛不符的旖旎想法,但是诺曼肥胖的身体挪进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把赛那沙拉回了无趣的现实中。但是他让大祭司纡尊降贵地出了神庙来见自己,绝对是一项壮举,金钱的力量还是十分之大的。 诺曼也不客气,坐在了赛那沙的对面:“陛下,我看到了码头的驳船了,吃水很~深啊……” “那是自然的,”赛那沙绝不主动开口提起金子的事情:“这次战事顺利,全仰仗阿蒙神的保佑。努比亚已经全线投降,我带回了不少俘虏,占了军舰的好些地方。” 诺曼想要谈的是金子,不是那些黑漆漆的俘虏:“我相信那些大船的容量足以运回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他的小眼睛因为贪婪闪闪发亮:“法老,卡纳克上百年来是个永不停歇的充满神迹的工地,请不要让它在你的手上停工。” 赛那沙似乎是坐得久了,身上的骨头有点酸,他舒爽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真可惜,我是个西台人呢,很难理解这种迫切的心态。而且我这次带去了五千名士兵,说好的报酬还需要新的双院大臣安排发放。” 双院大臣被皇妃下令拘捕,新的还没有上任呢,等到下任能够接受所有事物、安顿好士兵,大约都是明年的事情了,诺曼脸上的肉抖起来:“法老,您应该知道那位不能提及的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当然他也叫做他的神明埃赫那顿,我是大祭司,我不害怕提及那个可怕的名字。他懦弱而执拗,迷失在自己的信仰里,与阿蒙对立,现在他连一座完整的塑像都找不到了。” 当着自己的面来威胁,赛那沙也是觉得很新鲜:“我更关注他让埃及丧失了很多土地,而这些我会统统拿回来!” 和一个军人谈信仰,就像和一个女人谈政治,诺曼轻蔑地想到:“神庙有责任规劝继任的法老们,不要犯下同样的错误。” “那我也要规劝神庙,不要试图把枷锁加诸在法老身上,只为他们自己的利益,你今天来见我,就是因为王权能够得到你得不到的。”赛那沙冷冷地警告他:“给卡纳克多少馈赠,取决于法老剩了多少,而且我还有自己的条件。” 诺曼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肥胖,差点又跌回椅子上:“法老和神庙谈条件?神才是法老的靠山。” “我是西台人,”赛那沙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个大祭司实在不太聪明,总是不受教:“我要召开全国宗教会议,在底比斯,既然宗教那么重要,那么我要见见所有的代理人。哦,对了,费用我来承担,你看到了,船上装了好些东西。” 诺曼感觉到了危急:“法老,请不要尝试任何变动或者变革,那样做的话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我会让你在大祭司的位置上终老的,你尽可放心。”赛那沙看着诺曼竟然松了一口气,不过虽然保有了他的头衔,但他可不保证卡纳克拥有的八万居民以及无数产业还会是他的,当然赛那沙也不会去要:“那么我只是要召开一个会议,见见我的代理人们,询问一下神庙有什么需要,这个要求不为过吧。作为诚意,我可以先把五船金子送到卡纳克去,你知道运河有多方便,日落之前你就能看到。” 诺曼似乎没有看出什么明显不利的局面,他踌躇再三,答应了要求,赛那沙为此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当下就有负责传令的驿官奔赴全国各地,召集有名望的祭司们,齐聚底比斯。 至于和西台进行和平协定之事,不得不继续延迟,凯鲁如愿成为了皇帝,娜姬雅皇太后必定不会放过一切给他添加麻烦的机会,这件事暂时不能拿到议事日程上说。 图特摩斯五世法老的注意力,不管因为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都集中在了自己的皇妃身上。蒙妲丽来告之皇妃的身体状况合适共寝之后,法老想到不用抱着妻子纯睡觉,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阿肯娜媚?”皇太后见女儿没有反应,不得不提高了嗓门:“阿肯娜媚?” 作为皇妃,阿肯娜媚经常来陪伴自己的母亲,她本端着蜂蜜乳霜,陪伴皇太后化妆,却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盛在琉璃碗里的乳霜没留下多少,都撒到地上去了,女官们连忙找来奴仆,开始擦洗彩釉砖的地面。 待人都退下去,皇太后才气怒道:“你和法老,年纪轻轻却完全没有自觉,你这副疲累不堪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哪还有一点端庄的样子,而且根本不利子嗣。”她循循善诱,怕阿肯娜媚不信,还劝解道:“你父亲生就怪病,身体孱弱,偏偏需求很大,御医说我们隔了许多年才能生下你,就是太频繁的缘故。后来我给你父亲找了几个侧室,众人分摊一下,反而个个都怀孕了。” 阿肯娜媚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皇太后很乐意看到女儿受教:“这样吧,也免得你不好拒绝法老,只说我老妇人孀居寂寞,你暂时搬来和我住。让蒙妲丽看好日子,到了方便受孕的日子你再回去,早日有了子嗣,咱们都能了却一桩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丈母娘发话了,女儿白天都开始打瞌睡了,法老你在搞什么啊…… 关于阿蒙霍特普四世很要要的问题,这真的是个病……目前发现的异形一样的雕像,除了这位法老异于常人的审美观(女人一样的肚腹和髋骨还有臀部),还因为他可能有天生内分泌系统的疾病,虽然外形怪异,但是真的很要……   ☆、第93章 晚间法老用了些下埃及送来的新鲜生牡蛎和里瓦尔烈酒,混合着服了下去,只等得浑身燥热,却等不到自家皇妃回寝宫来,他便亲自起身去找。却意外阿肯娜媚的寝室空空荡荡的,安普苏正在整理阿肯娜媚的首饰和衣物。 她见到赛那沙寻过来,才匆忙道:“呀,陛下,皇太后今天留下了皇妃,我正要过去给殿下送些衣物,想着顺道再去禀报您的。” 赛那沙闻言皱眉:“皇太后留下了阿肯娜媚,说了原因吗?要留几天?” 他听从了蒙妲丽的建议,一直忍到阿肯娜媚来潮前才动了真格,成了之后她的月事果然很快就来了。去除路上所用的时间,自己好容易挨到回了底比斯才能享受一些福利,却被皇太后从中作梗了。 安普苏还浑然不知法老心中的忿忿,只是将皇太后身边女官传来的口信一五一十复述:“那里的人说了,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夜里总是盗汗易醒,只想找个亲近的人陪伴说哈,若论起性格,实在没有比皇妃更温柔和顺的人选了,皇妃本人似是已经应允了。” 听说阿肯娜媚自己愿意,赛那沙满肚子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倒添了一些沮丧,安普苏见了,手上利索着没停下动作,嘴上还安慰着赛那沙:“陛下,您不要担心,我这就过去陪伴皇妃,一定照料妥帖,过不了几天,皇妃不就回来了吗?” 哪里就是图这一时的欢愉呢?赛那沙挥挥手打发了安普苏,独自一人没有阿肯娜媚的夜晚特别冷清,也让他觉得这庞大的宫殿很不安生,霍姆海布、阿蒙神庙乃至皇太后都在打自己的主意,阿肯娜媚是他唯一能够安睡的所在。他当然明白皇太后的意图,就是因为一旦有了后嗣就要除掉自己,所以她坐不住了。皇太后身为女人,对他与阿肯娜媚关系的波动一定有所敏感,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要尽量分隔他们。 他可以冲到皇太后宫里,不要脸地宣布自己没有阿肯娜媚就睡不着觉,但是以阿肯娜媚的个性一定不会喜欢自己这么做,这事儿也必定会在一夜内传遍底比斯,成为所有人的笑料,赛那沙就会成为人们口中所说的绊在女人的裙角上起不了身的男人。 最最令赛那沙郁闷的是,阿肯娜媚竟然同意了,或许因为她以为皇太后这样做只是暂时的,没有防备? 赛那沙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但是牡蛎配烈酒的效力上来,燥得他满脸通红,不得不又去浴间泡了一回澡,夜里却是连薄被都没有盖,果然第二天喉咙就发不出声来了。 蒙妲丽应付法老夫妇的突发状况已经成了常态,皇太后又是特意派人知会她看顾二人相会的时间,她便知道法老这是怎么闹的了?她将芳香的莳萝、蜜枣汁与葡萄汁混合在一起,加入葡萄酒中加热,又兑了些爽口清热的野蜂蜜进去,摸着不烫手了,让法老一口气喝下去。 “皇妃殿下不过是外出一夜,陛下怎么就能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蒙妲丽调笑道:“您这副模样,还真让人误以为床上没有女人就睡不着觉,那之前的单身汉日子又是怎么过来的?” 赛那沙觉得喉咙似被清泉滋润过,那股灼烧的疼痛立刻得到了缓解,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没趣道:“那可是阿肯娜媚……” 蒙妲丽唏嘘了一下,皇妃性格那样好,很少有男人能够抵挡那种魅力吧,这对夫妻也是不容易呢,她虽然看着赛那沙仿佛被抛弃的凄凉样子顿生怜悯,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您也知晓女人最易受孕的时日就是那么几天,皇太后和我说了,为了您和皇妃好,往后您去皇妃寝室的时间,要维持在每月最易受孕的三到五日,每当那时候到了,皇太后就会把皇妃还给您的。” 听了一群女人瞒着自己做出的决定,赛那沙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心里直骂纳菲尔提提是个老妖婆,但那是阿肯娜媚的亲生母亲,自己是不能与她撕破脸的。当即就决定面上不显,却不能让这老妖婆得逞,她只说不让自己晚间去找阿肯娜媚,难道还能管得着自己白天去找妻子吗? 除非她就真的打算不让阿肯娜媚和自己见面了,但她是皇太后,阿肯娜媚是皇妃,除非她愿意放弃和法老共治的权力,那么赛那沙就根本不愁没机会。 蒙妲丽眼见着赛那沙的眉头舒展开来,知道这位法老必定是有了应对的办法,当即收拾收拾东西,心安理得地走了。法老的想到的办法,她也能猜到一二,只能感叹男人比女人更不要脸罢了。 因为埃及大小神殿的祭司将要齐聚底比斯,这将是未来几个月内首都发生的最重要的大事。没几日,三位最高权力者就和数位大臣就安排事宜进行磋商,法老只负责出钱和开会,大部的事情都由神庙料理,但是与埃及全民皆信奉天神的信仰来说,依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件。 在这几百名祭司中,最最重要的就是卡纳克的诺曼以及卢克索的妮法娜拉,他们是底比斯的最高神职人员。埃及有三大圣城,除了底比斯之外,还有艾利欧是创造光的瑞神的圣城;开放的商业城市孟斐斯,是创造语言并启发工匠才智的卜塔神的神庙所在。 除此之外,埃及的九柱神是缘自神话的最受崇拜的九位神祗,分别是:太阳神拉,风神休,拉的女儿及休的妻子雨神泰芙努特,大地之神盖布和天神努特是一对夫妻,许多神祗是他们的孩子。冥神及农业之神奥西里斯,他在圣城阿拜多斯守护着从第一王朝开始的许多法老的万年庙及陵墓,他的妻子是他的姐妹生育之神伊西斯。干旱与风暴之神赛特是奥西里斯的兄弟和敌人,奈芙蒂斯作为死者的守护神,是赛特的妻子及妹妹。 这些重要神祗的代理人将理所应当地获得优待,这便已经是个大工程了。好在卡纳克神庙的庞大世所罕见,下属统辖的村庄供奉也十分充足,短期内应付几百人的吃喝以及住宿不成问题。问题在于法老兴之所至召开这个会议,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没有人相信一个外来的西台人敢于对神庙发难,本国已经出现过很多想与其势力对抗的法老,得到好结果的可没有几个。 对此皇太后也是很好奇的,但她只是被通知前来商榷,相关事宜法老和诺曼已经达成了一致,法老出资,诺曼负责昭显自己埃及第一神庙的威严,似乎是阿蒙神庙得利。就算法老有所图谋,以他的手腕和人脉能达成什么样的效果还未可知,时候据说法老还有把卡纳克神庙历年该得的二十船金子双手奉上。 这个西台人真的疯了吗? 纳菲尔提提当然不能明着说法老疯了,她便示意自己的女儿去打探一下,至少她知道一点,法老是很迷恋阿肯娜媚的。阿肯娜媚也正在后悔,她相信这件事情是那日回到底比斯,诺曼前来拜访赛暗杀的时候被促成的,早知道她就不该先行离开,万一赛那沙乱来想要擅动神庙,后果不堪设想,她并不想让他面临危险。 不用皇太后发话,好几日没见到皇妃的法老果然将妻子留了下来,表示要去法老办公的书房说说话。皇太后对阿肯娜媚使了个眼色,只提醒她晚间记得回来,便脸色不愉地走了。 阿肯娜媚一直忍到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才开口:“赛那沙,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们庞大的宗教势力一定可以把你撕碎,我的父亲失败了,图坦卡蒙也失败了……” “你担心我吗?阿肯娜媚,这是个好现象。”赛那沙坐到书桌后的藤椅上,浑不在意地笑道:“你们实在过于担心了,我只想见见在我统治疆域内神的代理人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阿肯娜媚一脸不相信,她承认赛那沙的政治手腕要比自己高超很多,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玩弄权术是没有用的,她正要再劝,赛那沙却突然开口反问她:“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留在皇太后身边?” “那是我母亲。”阿肯娜媚勉强吐出这么句话,另一重原因她不能开口,作为一个已然二十岁的女子,去享受男女之情甚至生儿育女都没什么可指摘之处。但她害怕以及反感那种被别人所操纵,完全失去自己意志的感觉,虽然赛那沙已经做得尽善尽美了,可是也许就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 “好了,阿肯娜媚,我并没有强迫你做选择。”赛那沙毫无逼迫她的意思:“你过来,过来坐好,今天午后都是个好时光,你给我念念这些刚刚送来的文书,埃及的文字真是够难的,我有一大半仍然看不懂。” 那是因为他把来给自己上课的穆萨扔在了外头,只为了和阿肯娜媚独处。 阿肯娜媚坐过去后才发现原来赛那沙不是让她坐椅子,而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阿肯娜媚手捧着一份底下的行省关于今年亚述人带来的小麦种子长势良好的喜讯,和声细语地念着,但很快她就保持不住那平稳的语调。皇妃面红耳赤地抓住法老的一只手,可他的另外一只手却钻到了自己的裙子里。 没错,这是个午后的好时光,赛那沙已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他把阿肯娜媚放到了桌子上。透过窗户晒进来的阳光让阿肯娜媚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她的双手死死地抠住桌子边沿,突然她的手因为强烈的刺激无意识挥了一下,打落了一块泥板。 赛那沙本没有在意,只是略略扫过一眼,却突然愣住了。 阿肯娜媚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她顺着赛那沙的眼神看过去,也不由愣住了。 那封泥板很小,只是私信而不是公事,所以被放在了书桌一个不太引人瞩目的角落里,上面虽然没有西台皇帝的国印,却有凯鲁·穆尔西里二世的私章。 阿肯娜媚亦熟读各种文字,这块楔形文字泥板她一下子就看懂了,不过寥寥数句话,大意是夕梨·伊修塔尔因为出现在阿尔华达二世的谋杀现场,被娜姬雅皇太后和元老院诬陷为罪犯,已在凯鲁的安排下远逃赫梯族躲藏,但娜姬雅皇太后就要向赫梯族出兵,可能的话,他需要埃及的援手。 赛那沙以为的平稳过渡没有出现,西台国内反而现出了内战的苗头,阿肯娜媚感觉到他的激动渐渐消弭了下去,她的身体冷静了下来:“塔瓦安娜与元老院都认定了罪犯,想必有不少证据,至少圈套是做的不错的。” “夕梨是无辜的,她不是这样的人。”赛那沙把阿肯娜媚抱下来,开始收拾彼此的衣衫,这样戛然而止双方都不好受,但是西台发生的事情让人更不好受。 “她太不小心了,我和她接触不多,但很明白她没有身处宫廷的警醒和自觉。”阿肯娜媚冷淡道:“也因为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哪怕她是为挚爱的男人扫平登基的障碍,我也能够理解。你毕竟身处千里之外,就不要为西台的人和事操心了。” 赛那沙对阿肯娜媚乍现的冷酷觉得不可思议:“阿尔华达不是我们兄弟间的障碍。” 阿肯娜媚寸步不让:“可你不再是西台皇子,”她突然道:“哪怕伊修塔尔逃入了我国,在对方皇太后和元老院的要求下,你也必须逮捕她。凯鲁·穆尔西里一人独撑局面,是没有用的。” “阿肯娜媚!”赛那沙打断她。 “该冷静的是你,赛那沙。还是说你始终和穆尔西里一样,情愿拿埃及做她的靠山?”阿肯娜媚停不下来,她不知道自己难得的伶俐口舌竟然是为了伤害赛那沙存在的。可他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她阿肯娜媚从来没有对伊修塔尔真的动过报复之心,没有人该把自己因为懦弱导致的死亡全盘推卸在他人身上。 可是看着自己的丈夫维护曾经害死自己的人,她的心陡然疼痛起来。   ☆、第94章 赛那沙本意并不愿争吵,他伸手去拉阿肯娜媚:“凯鲁的本意不过是一旦赫梯族守不住,可能会把夕梨送来埃及,娜姬雅皇太后无论如何不敢冒着两国开战的风险对埃及发难,只有争取时间,事情就会有转机。”他去掰阿肯娜媚握得紧紧的拳头,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隐而现,越发不可思议:“你放心,若是皇太后一意孤行,凯鲁也绝不会让我难做的。” 阿肯娜媚敌不过赛那沙的力气,手被寸寸掰开,指甲已经在柔嫩的手心里留下了掐痕,但她原本是几乎享受这种疼痛的,因为只要压过心头的酸痛,她就觉得自己还能呼吸:“你的哥哥不会让你为难,那现在让你为难的,岂不就是我?不管对方敢不敢和埃及硬来,你用法老的头衔去庇护伊修塔尔,我坚决不允许,你且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这话虽是气话,却极大的刺伤了赛那沙的自尊,但饶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开阿肯娜媚,脸色到底控制不住沉下来:“阿肯娜媚,我知道你忌讳什么,但无论如何夕梨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你如此在意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们好好说话,你不要不可理喻……” 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这个世上没有谁能知道阿肯娜媚心里真正的痛苦,就连图坦卡蒙也不行。但二人朝夕相处,他有所察觉,他最终选择不问,而赛那沙却是今生今世连察觉的机会都没有,这个事实再次提醒阿肯娜媚,他们不过是半路夫妻,结合的本来面目不过是为着利益。 那些柔情蜜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她好像回到了那艘冥河的小舟上,小舟的摇晃把她送入梦乡,冥神奥西里斯那张死人特有的铁青色的脸对她绽开了诡异的微笑,再睁开眼她就满身大汗地身处阿拜多斯,被火焚般炙烤的恐惧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但她终究还是不一样的,醒来之后过去了快两年,阿肯娜媚已经忘记自己从何时起已经不害怕太阳了。她的重新坚强,靠的终归是她自己。 她用尽全身力气摔开了赛那沙的手:“赛那沙·哈图西里斯,作为埃及皇妃,我必须敬告陛下,我与您拥有不相上下的权力。我在沙漠里救了你们的命,伊修塔尔所要承诺我的就是永不踏入埃及一步!”她自由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紧张地扣在一起,却坚持把话说完:“一旦她违反承诺踏入埃及,你派出多少人去保护她,我就会派多少人去杀她!” 说完这些,阿肯娜媚才发现赛那沙的脸上被她的指甲刮到,渗出血来。她克制那种想要去触摸他伤口的冲动,也因为赛那沙眼中的震惊与失望让她心酸。她方才所说的话,将二人之间的感情全数否定,冷酷地全盘接受了政治婚姻的定位。 但如同在赛那沙心里永不可磨灭的祖国西台一般,阿肯娜媚绝不会允许一个前世曾经在埃及引起暴动的女人踏入国境一步,她生于埃及、长于埃及,受万千子民供奉,身上流淌着王朝最英勇法老的嗣血,如果被烈日炙烤而死是因为她无力保护埃及的惩罚,那她欣然接受,但绝不重蹈覆辙! 赛那沙所有的感官都要麻木了,他迟钝地发现脸颊上的微微刺痛,拿手指轻轻一抹,指尖上带下一缕鲜血,真不敢相信,前一刻他们之间还如这世上所有相爱的男女一般,亲吻、拥抱、抚摸及缠绵,下一刻,她却像最锋利的匕首一样,刺穿自己的心。 颓然坐回藤椅上,赛那沙长长叹了口气:“好吧,阿肯娜媚,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无不满足。” 阿肯娜媚不觉得自己胜利了,她转头就冲出了法老的书房,女官们见皇妃脸色不对,也纷纷避退不敢上前。在花园的一处拐角,阿肯娜媚走得太急,被人一头撞在胸前,要不是安普苏扶住她,还不知道摔倒了会不会受伤。 那个冒失的人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子,夹着泥板和墨具盒,满脸气愤,见自己撞到了一个贵妇人,这会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蒙妲丽从后方赶过来,见了这番景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猛地拍了下男孩子的后脑勺道:“穆萨,赶快道歉,这是阿肯娜媚皇妃殿下,你的举动实在是太失礼了。” 穆萨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他实在太生气了,因为法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却把这样的文字教学很当一回事,就算父亲不同意他进入宫廷,他都不惜违逆父亲的意思坚持来了。可是法老根本就是闲散度日,上课的时候几乎都是在逗弄他,今天更是过分,干脆就把他晾在书房外面,让卫兵挡着全然不见自己。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是很强的,于是不顾老师蒙妲丽的劝告,便要擅自离开,却一头撞到了阿肯娜媚。 知道了来龙去脉,阿肯娜媚这回明白了这个叫穆萨的孩子倒是被自己和赛那沙之间的事情影响了,她便没有怪罪的意思。况且那孩子年纪虽小,却对学问专注认真,也懂得贯彻责任,让她很有好感。但最最要紧的,就连阿肯娜媚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是,她觉得这孩子面善,甚至让她从心底莫名升起亲近之感。 她自己从没有过孩子,因为身份的关系,与子侄们也并不亲近,一年里也只有因为盛大庆典才会见到迈特里蒙的几个孩子,迈特里蒙仗着自己生了皇室里目前唯一的男孙,很是目中无人,那个孩子也被养得骄奢残忍,让阿肯娜媚和皇太后颇不喜欢。 霍姆海布和迈特里蒙却只顾着一味地宠爱,因为这个孩子也是他们的最大底牌。 比较之下,高下立分,虽然男孩子俱都天性调皮,但是穆萨这样的还是让人喜欢。这位小书记官斜扎着光头小辫子,棕色的眼眸炯炯,虽然是学习文书出身,站姿却也挺拔,阿肯娜媚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你今日就先回去,我会好好规劝法老,想必下回不会让你失望。” 说是这样说,不过是安慰孩子,以二人目前的关系,阿肯娜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穆萨却呆呆地看着阿肯娜媚离去的身影,半晌回不了神,就连蒙妲丽催促他也不为所动。这位外人绝无可能轻易见到、又出乎意料温柔可亲的皇妃,竟然让穆萨从她身上,品尝到了一丝从未谋面的母亲的感觉。 他回到家傻呆呆地摸着自己的光头回忆那只温暖的手,还被父亲耶尔古拜严厉地训斥了一顿。 但诚如皇妃所言,两日后的授课果然就顺利了,法老没有再一次把小老师拒之门外,只是这位尊贵的学生,却比往日更没有精神。穆萨十二岁了,已经有十三岁的女孩子采了野花野果会偷偷交给他,联想上回自己不被允许进入书房,又巧遇皇妃,他也猜得出皇室夫妇大概是吵架了。 这些愚蠢的大人,还没有孩子明白事理呢,穆萨潜意识地认为“愚蠢的大人”特指法老,因为他让那位温柔的皇妃伤心了,他便刻意说道:“埃及的许多文字流传至今,大部分都是描写爱情的。若要书写爱情,如果是男人爱女人,便是一个男人坐在女人身前,如果是女人爱男人,便是一个女人坐在男人的身前。”穆萨顿了顿,便问道:“我始终不明白,如果要表达自己的爱,为什么要背对对方?” 赛那沙嗤笑一声:“你才几岁,就开始想这种事情?” 穆萨常和法老斗嘴,从他们在卢克索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我固然年纪小,没有法老阅历深厚,但我看得出皇妃很伤心,为什么陛下没有呢?” 赛那沙便不语,非他不愿,而是阿肯娜媚始终把后背对着他。这课上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穆萨这个臭小子竟然也学会了假公济私,阿肯娜媚这样和顺的美人要获得一个孩子的心太容易了,但穆萨也是个男的,赛那沙气闷,就把穆萨打发走了。 穆萨也没有不忿,努努嘴自己收拾东西便离开,他找到了别的方法给法老添堵,根本不在意法老的课业究竟如何了,他学得再不好,埃及有成千上百的书记官,足以充当法老的眼睛了。 让赛那沙困窘的是,发生冲突没多久,蒙妲丽要求法老夫妇共寝的时间就到了,皇太后甚至还笑容满面地亲自关照,务必请两位遵从御医的嘱咐,采用最易受孕的法子。赛那沙根本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光顾着看阿肯娜媚了,几天没见,她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憔悴,对于共寝也没有丝毫羞怯,赛那沙没有看出她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赛那沙出离愤怒了,整个白天都拿冷脸对着阿肯娜媚,他并不是那种耽于享乐的男人,如果是纯粹出于肉体的需要,哪个女人都可以,何必非要阿肯娜媚?就是因为她在自己心中与众不同的地位,赛那沙反而对这件事情纠结。 可是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却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无谓表情。 赛那沙听见自己冷冷地道:“既然彼此都不自在,你趴到床上去。” 阿肯娜媚看不见赛那沙的脸,但可以感到他的动作,那里甜蜜地含住他的指尖的时候,两个人身体细微的激动立刻就出卖了彼此。赛那沙看着阿肯娜媚晕红而薄嫩的耳垂,一口就含了进去。 两个人铁了心和对方作对,无不使出浑身解数,赛那沙浑身是汗地想:这个可恶的女人,心肠如此冷硬,却偏偏有那么一副最为柔软销~魂的身躯。 他决定再试一试,就试那么一次,为了让阿肯娜媚能够全身心地接受自己,如果还是不行,他就真的绝望了。   ☆、第95章 阿肯娜媚身为皇室大皇妃,又因为自身的高贵血缘,与赛那沙这位法老所掌握的权势其实不相上下。因为皇太后有心隔离他们,在合房期结束后,阿肯娜媚不得不去学习那些自己从没有机会履行过的职责,以杜绝因为避免和法老尴尬的相处而落人口实。 每天太阳升起,阿肯娜媚就会被假发师、化妆师和美甲师围住,这些人的专业素质和殷勤侍奉,每一天都保证她比上一天更美。她必须带着这副天赐的完美容颜,去巡视皇妃的领地以及领地上的女性主管、负责文书的书记官以及陆续住入神殿的来自埃及各地的男女祭司。 她不停地被带往一个个陌生的地方,在底比斯住了十年之久的阿肯娜媚竟然不知道底比斯会那么大,即便有代步的轿子,她都觉得自己累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候在卢克索的大厅里,她一次就必须接见上百个人,皇妃绝代倾城的容貌因此开始由人们口口相传,在当时人的观念里,美貌是由天上的神赐给有福分的人,皇妃长成这样,只有一个解释,她天生就是诸神们的宠儿。 她的名望渐渐就传了开来,阿肯娜媚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越发疲惫不堪。谢天谢地,蒙妲丽证实她暂时还没有怀孕,她不敢想象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负荷下,自己能够保持健康无恙。 阿肯娜媚才松了一口气,宗教会议的日子就要到了,诺曼似乎是打算对赛那沙慷慨大方予以回报,他送上了关于未来十年扩建卡纳克的计划。这座将有两千肘那么长的神庙,又因为赛那沙从努比亚的得胜归来,由众祭司通过了新的修建计划,总之那地方的工地在过去一百年没有停,未来一百年也不会停。 图纸显示祭司们会在图坦卡蒙法老的神庙边上,建造一座规模不相上下的神庙,但区别在于这座献给赛那沙的神庙会是两层,房间数也会更多一点,算是对在世统治者不算露骨的讨好。在进入神庙的塔门上,会各雕刻一尊法老的雕像守护神之领地,法老的雕像会面对刻满胜利铭文的方尖石碑,石碑高耸入云,从图纸的描绘就可以想象其壮观。 赛那沙哂笑,这费用还不是自己来吗?阿蒙神庙倒会学着拿着法老的钱去讨好本尊,他如今虽然堆着满坑满谷的金子,却也没有便宜别人的打算,能省则省,他指着自己的两座雕像道:“既然是我的神庙,为什么反要我自己看门呢?不要了!” 诺曼带来的建筑师脸红了红,诺曼带着一枚硕大中指的金戒指在图纸上拼命比划,却没能说服赛那沙改变主意,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妥协,把雕像换成了法老痛击敌人的浮雕。 “如果是浮雕的话,把皇妃也算进去。”赛那沙想了想又吩咐道:“和我的规格一样。” 照理说,皇妃和法老一同出现在建筑里时,除非这位皇妃受到极高的礼遇,她的呈现不论从形制还是大小上都会略差一等,但显然,这种规律没有出现在这对夫妇身上。诺曼朝他们身上扫了扫,便带着建筑师离开了。 事实证明,建筑师把阿肯娜媚塑造得艳冠群芳,堪称美人中的美人,就如那颗象征尼罗河泛滥的启明之星,交叠在胸前的手指像莲花般温柔,姿态荣光照人。几千年后虽然斑驳破碎的无法辨认,但是僧侣们记载的铭文仍然令后人可以无尽想象她的美丽。 而赛那沙身前则跪着一个努比亚的奴隶,被法老揪着头发,做出哀求的模样。这只是个开始,随着赛那沙的统治延续下去,整个神庙的墙最终都会被胜利的浮雕和皇妃的美丽所填满。 神庙奠基的时候,皇家夫妇见到了他们召集在卡纳克神庙的数百位神灵代言人,赛那沙头戴上下埃及红白双皇冠,穿着似乎是随身携带阳光,除了大袖的亚麻长袍,他用了金色的缠腰布,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九排金珠项链,更不要提镶嵌着硕大紫水晶的臂环和红玛瑙玉髓的戒指。 诺曼的眼珠差点掉出来。 祭司们,无论来自大城市还是乡下的,都一群群上前问候,这对新夫妇的匹配程度实在令人赏心悦目,而且年轻的法老英勇无匹,值得爱戴,如果他能协调好自己和众神的关系,那就更棒了。如果不能,他又能怎么办呢? 赛那沙清清嗓子宣布会议开始:“我特意召集各位前来,是因为我希望挑选出一名正直可信的人替我管理一所非常重要的神庙,他必须忠诚于法老、服从于职责并且在臣民中不失威信,这种特质对我非常重要,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请诸位一定要大声说出来。” 属于卡纳克的一些祭司们便骚动起来,赛那沙坐在上头看得分明,这些人显然以为他们懂了自己的意思,就连阿肯娜媚都急了,开始频频给赛那沙使眼色。她不敢相信赛那沙会这样愚蠢,竟然选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暧昧的要提名大祭司候选人的话!就连诺曼也狐疑起来,因为赛那沙明明已经对他做出了终身任职的承诺了。 呵,赛那沙在心里自嘲,也只有事关大局,阿肯娜媚终于肯正眼看他了。 正如他所料,没有人会因为法老模棱两可的提议,就冒失地跳出来贡献自己的意见。一旦得罪了拥有最大势力的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根本不用指望活着走出底比斯,哪怕投靠了法老,法老也是没有全部的把握能够保护自己的。 “真遗憾,竟然没有人愿意主动为法老提供服务,连平民都会恭敬地赞扬我为太阳之子,你们却在自恃身份。”赛那沙的口气有点严厉:“我只是为皇妃准备了一座新神庙,需要有人看顾这份礼物,阿肯娜媚皇妃是埃及最高贵的女性,也是我最重要的妻子,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吗?” 阿肯娜媚不镇定了,赛那沙如果要新建神庙,自己不可能不知道。那需要动用的巨大财力、要驱动的众多劳工以及必须获得批准的土地使用,都使得建造不可能在暗中进行。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也有点窘迫,难道要怪法老没把话说清楚吗?自然是不能的,有个面生的年老祭司便主动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去年下埃及布巴斯蒂城的贝斯特猫女神庙因为尼罗河涨水的缘故,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毁弃,那里的祭司正在艰难度日。就我所知,侍奉爱情女神贝斯特的祭司们是一位正直并守身的女祭司,如果是法老赠送给皇妃的神庙,那么这位想必是很合适的。” 法老便伸手抚了抚阿肯娜媚垂在金鹰头冠外的黑发,眉目显出万般柔情:“你觉得怎样?” 她连神庙在哪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而大庭广众之下,阿肯娜媚又不能拽住赛那沙问个彻底,只好配合地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赛那沙便吩咐下去:“那叫让人把这位女祭司带到那里去。” 那里是哪里,皇妃都没问,底下的祭司更加没法开口。诺曼可不以为赛那沙的目的是展现夫妻恩爱或者真的是为了认识这几百个祭司,然后请他们吃顿饭而已,他主动问起来关于扩建计划,赛那沙是否同意,并且暗示了这可能需要更多的资金。 赛那沙便眯着眼问道:“五船金子用完了?” 诺曼连忙召集了手下几个得力的高级祭司助手进行了汇报,赛那沙的目的就是为了明确这四个人,这会儿机会终于来了。身为大祭司,必须统理神庙下属八万名员工、六十五个乡镇、一百万直接或间接为神庙工作的男女、四万头牲畜、四百五十个葡萄园与果园以及九十艘船舶。法老负责提供祭礼用品、食粮、油、焚香、香脂、衣服与土地,而大祭司则负责征收商品与渔获的税,阿蒙神的大祭司可以说治理着国家中的一个小国,所以就如法老一样,他的手下也会有类似大臣的存在。 至于那些税收,从图坦卡蒙时代的卷宗里,赛那沙就全然没有见过收缴国库的记录,这庞大的资产俨然已经成了神庙的私产,而显然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因着默许神庙的行为,也得到了巨大的好处。甚至阿伊和霍姆海布的家族,也是因此而发迹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阿伊的长子会在家族败落后,依然为神庙卖命,差点搞砸了赛那沙的登基。 “原来是你们四位,”赛那沙露出赞赏的神色,这四人分别负责监督神庙日夜不停歇的工地、库房里所有的物品、神庙的一切行政事务以及档案室内所有珍贵的文件和泥板,底下还有隶属于他们的亲信与工人,最后一切都会向大祭司诺曼汇报:“那卡纳克神庙的继任者是如何选出来的呢?” 诺曼看着自己的得力手下获得赞赏,非常得意,他甚至觉得这位新法老已经对此屈服了:“这四位高阶祭司都是常年服务神庙,并且极有能力的人,最后由谁出任我之后的大祭司,会通过公开的评选得出。” “原来如此。”赛那沙还觉得四个太少了呢,他准备了很多份礼物,要多少有多少呢:“我应该感谢他们的辛勤工作,赐他们每人一根黄金权杖和黄金戒指。” 阿肯娜媚清楚赛那沙特地抬了一箱子那种东西,而那种东西的规格也就比诺曼的大祭司佩戴差一点点而已,果然诺曼看到自己的属下得到精美的赏赐,脸上有点不痛快。而那四个人常年为诺曼打下手,最终为的也不过就是那个至高无上、拥有无限财富和权力的位置,赛那沙的赏赐,却刺激着他们的野心。 赛那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去动卡纳克神庙,几代法老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他不认为自己会成功,即便获得短期的成效,也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譬如阿肯娜媚的父亲。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利用神庙本身的弊病分化它的实力。那些祭司贵为神职人员,可是心中毫无利益杂念的又有几个呢。 只要人还存在着野心和欲~望,就会有可乘之机,赛那沙有的是耐心。 赛那沙给卡纳克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根,并且通过了一项新的神庙祭司设置的规定,在大祭司的允许和认可下,他可以为自己设立数量不受限制的代理,在大祭司身体不适或者出门在外的时候,以得到法律认可的身份代行权力。这就规避了选举流程,给了每个神殿的大祭司更高的人事任免权,也是为了神庙能够始终如一地正常运作给予的特例,不违背公平之神玛特的法律。 诺曼觉得自己行事更自由了,可以任免更多的心腹和法老作对,获取更大的个人利益。这个法老在对外战场上如此凶狠,对内政策上却是这样识趣温和,大概也是看了那几个前车之鉴,有了自知之明吧。诺曼只顾着想自己要在哪些位置上再安插自己的人手,却没有注意到属下充满野心的光芒。 这四人原本就是为了继任者的位子明争暗斗,怎可能允许大祭司再择取别的亲信,甚至有可能凌驾于自己的地位之上,斗争不过是一触即发的事情。 赛那沙的布置很长远,他甚至没想过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实现,因此没人提防,何况以他的感触,王权与神权的对立,状况已经不能更坏了。 就连阿肯娜媚也不是很确定。但她的经历让她知道,如果母亲只生了一两个公主,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会更好。但是母亲生了六个,有太多的人处在同样的地位上,并不是好事。 她看着赛那沙欲言又止,但是赛那沙却明白自己成功达到了目的,从此他就准备无视神庙,不过就是每年固定要花一大笔钱而已,还不至于无法承受。 他未来一段时间的人生重心,就是拿下阿肯娜媚,然后成功生下孩子。 赛那沙突然伸手摸了摸阿肯娜媚平坦的小腹:“既然蒙妲丽确认你还没有怀孕,那么……”阿肯娜媚紧张地看着赛那沙,她若有似无地感觉到自己的丈夫近日改变了态度,他不讳言自己依然爱她,行动上却没有往日积极,好像他已经织就了一个圈套,等着阿肯娜媚自己掉进去,果然赛那沙道:“西台国内的事情已经平息了,两国签订和平协议照例提上日程,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就算是见见我的亲人也好。” “已经……平息了?”阿肯娜媚很意外,谋杀皇帝的罪名是那么容易洗清的吗? 赛那沙沉默了半晌,但是对于皇室中人,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司空见惯,不过是有些唏嘘而已:“是夕梨身边的一个女官顶罪了。” 阿肯娜媚想起自己死前听到了伊尔邦尼冷酷而残忍的话语:帝特、赛那沙皇子、乌鲁斯拉乃至马利皇子殿下,都是为了西台帝国即将诞生的伟大皇妃而死,我等此刻亦没有退路。 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够像她和赛那沙一样,成为解救彼此命运的人。而他们的命运生死,原本却莫名维系在夕梨·伊修塔尔身上,连阿肯娜媚都觉得可笑,所幸她已经摆脱了。 阿肯娜媚的心软和了下来,用近日难得的柔和态度道:“那我向皇太后禀明了,就和你一道去。” 赛那沙很满意她的软化,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样最好,我答应送给你的礼物,届时你就能亲眼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赛那沙与神庙势力的争斗就是这样,历史证明法老是赢不了的,那么只有通过内部分化,合法分享权力的人越多,权力就会被碎片化,就能够有效削弱神庙势力。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就像汉朝的推恩令一样,这就是赛那沙在世所能做的全部了。 不过他的坑人手段并不会到此结束…… 塞提一世胜利浮雕,被他揪着的那个是西台人……嗯,有种拔萝卜的即视感,敌人都是要被丑化的   ☆、第96章 埃及与西台的和平协定是赛那沙上台伊始就在着手施行的计划,虽然中途因为西台的皇权更迭几度推迟,最终仍然到了双方和谈的阶段。这样维护整个地区安定和平的好事,任谁都不可能反对。 皇太后是不会反对的,霍姆海布则一直没怎么说话,自从他丢了那许多金子,就好像一直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即便金子原本就不是他的,他真正遭受的损失只是果园一季的收成和新砌的房子,然而不是所有人在面对巨大的财富时都能保持平和的心态,甚至就连阿肯娜媚都看了出来,霍姆海布竟因此现出点老态了。 宰相哈扎唯唯诺诺,新晋的一批大臣们资历尚浅,尤其是拉姆瑟斯,行事狂放的几乎和匹野马似的。好在有皇太后在底比斯坐镇,就与图坦卡蒙朝一样,维持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不成问题,足以让赛那沙和阿肯娜媚安心在外,就这点上,赛那沙难得感谢皇太后的存在。 皇室夫妇要前往两国边境的具体事宜就定了那么下来,阿肯娜媚从来没指望在书房纵情争吵的事情能够瞒过皇太后,但她没想到皇太后会在他们临走时提出来:“身为皇室的表率,你们两个还是太年轻,行事太不讲体面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法老:“先是私下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人人都猜到你们在干什么。又不顾脸面大吵,造成宫内人心惶惶……” “都是我的错。”赛那沙干脆地承认,这种事对男人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大方地把责任一手包揽下来。 阿肯娜媚的手平稳地放在自己膝盖上,压着裙子,赛那沙却发现她的指头还是微微摩挲起来,皇太后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总还是很在乎母亲的感想。 皇太后要的可不是这种没诚意的道歉,她干脆地决定道:“阿肯娜媚除了是陛下的妻子,她还肩负着很多职责,这注定她不会是个普通的能够时时陪伴丈夫的妻子,而且她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生下孩子,此事你们必须听从蒙妲丽的安排。如果法老有余裕或者不足,我仍然建议你们出访回来后,选择貌美而高贵的女子成为次皇妃。”她还觉得不足地补充了一句:“这不会对阿肯娜媚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她不仅是大皇妃,还留着法老的血,只有她的子嗣才有资格享有继承权。” 赛那沙没料到皇太后分隔他和阿肯娜媚的企图里,还会包括给他塞女人,他立刻反驳道:“既然我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没有继承权的,我当然是和阿肯娜媚生子才好,为什么还要召唤别的女人?” 心里虽然讥讽,皇太后却没表露出来,赛那沙虽是那么说,但她很明白男人们总是有那么一些神奇的无穷无尽的精力,去探索各种各样的女人。比如自己的丈夫,他纳了自己最漂亮的一个公主妹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丰腴的贵族女孩,每个人都给他生了儿子,除了她纳菲尔提提。 那个图坦卡蒙虽然男性功能成迷,但皇太后很清楚他尝试找过很多种不同的女人,而那些女人分明连阿肯娜媚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皇太后很露骨地笑:“当然是因为法老精力旺盛,可我的阿肯娜媚,却是个娇柔文静的孩子,即使她不愿意也不会反抗你,做母亲就得为她多考虑一些。” 阿肯娜媚必须对皇太后表示感谢,便只好约定一回底比斯就着手安排次皇妃的择选。 “她这样做真是为你好吗?在明知我喜欢你的情况下,却要塞别的女人过来。”赛那沙觉得自己搞不懂皇太后在想什么:“不过我不会让她有机会的。” 阿肯娜媚的问题却很微妙:“你是不想要次皇妃还是不想要皇太后为你挑选的女人?” “两者都是,”赛那沙回答得很小心,因为近期他们的关系太微妙了,赛那沙在刻意压抑自己,不必像往常那样讨好阿肯娜媚,只是为了那最后的一次尝试:“也许你们对我皇兄凯鲁的某些做法嗤之以鼻,但是他对于婚后只忠于一个女子的信念却是真的,我很同意他的做法。” 阿肯娜媚对此不置可否,穆尔西里当然可以玩累了,再找一个最合适的女子安定下来,但他的这种做法,还是让埃及皇室的女人们看不起他,因为他竟然挑拣到公主的头上来了。 赛那沙便干脆坦白道:“如果是皇太后打定主意要在有了子嗣之后除掉我,那她不希望你太过伤心,我同样可以理解,但是很遗憾,我不会让她如愿的。所以她送来的次皇妃,绝对会在某天在床上放一条眼镜蛇给我,我选什么,都不会选和眼镜蛇睡觉。” 要睡觉,当然是和触手便一身温软肌肤的阿肯娜媚在一起比较好。 见妻子很吃惊地看着自己,赛那沙摊着手:“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吧?还是说,其实你并不赞同皇太后的做法,所以你会保护我呢?”他笑了,刻意现了现颈间的挂坠:“其实你一直都在保护我。” 阿肯娜媚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想让自己显得公事公办,这是她这段时间所想要竭力表现出来的:“你是一个好法老,除了不是埃及人,我没有发现任何需要除掉你的理由。而且如果真的会有王储,由你教导长大也会大有好处。” 赛那沙哈哈大笑,他真的觉得阿肯娜媚别扭到可爱,但是他不拆穿她:“其实,我只对做个好丈夫有兴趣。” 他真的是个好丈夫,不久之后阿肯娜媚也会表示赞同。 沿着尼罗河前往下埃及的旅程很顺利,埃及人所造的行动快速的游船以及湍急的河流,可以让人在两三天内横跨整个国度。赛那沙却选择中途停船,表示自己因故要逗留一晚,阿肯娜媚心里“咯噔”一跳,她知道这个地方很敏感。 赛那沙停船的地方就在埃及中部,从这里走大约半天的路程,就会进入沙漠,是他们曾经进入过的太阳城。那里是一片废墟,甚至让你恍然觉得废墟中还生活着过去的幽灵,白天只觉得凄凉,到了夜晚满城的被遗弃的房屋和毫无人烟就堆叠为恐怖,阿肯娜媚至今心有余悸。 但法老不容许她逃避,直到阿肯娜媚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我从努比亚带回来的俘虏都在这里,我负责他们的食宿,他们来清理太阳城。”赛那沙手执鞭子往前方一指,夕阳下整个废墟都显出金灿的光芒,就连最深处那座华丽的白色宫殿都仿佛被镀金:“这些建筑材料都不会浪费,将运抵下埃及进行其他工程。沙漠将回归原来的模样,但是那座宫殿会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阿肯娜媚似乎隐隐猜到了。 赛那沙抓着阿肯娜媚的手,两个人像是十多岁的少年,奔跑着穿过那条最宽的大道,进入了宫殿白色的大门,跑过高高的台阶,庭院里的那个大水池重新被灌满了,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目的光彩。花圃里满是飞燕草和矢车菊,各色靓丽动人,有穿着白色长袍的女祭司们迎了出来。 夫妇俩沐浴净身后,往彼此身上涂抹神圣而芳香的油膏,然后阿肯娜媚看到了皇宫大厅改造的主祭殿,有一尊金色的贝斯特女神的雕像,因她不是重要的神祇,从没有人想过要给这位猫头的女神塑一尊这样豪华的雕像。可是赛那沙偏偏愿意,在他心里,这位女神代表的涵义比别的一切都重要。 阿肯娜媚在这座神庙里突然放松了下来,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一种无可比拟的亲切感。赛那沙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把宫殿转换成神庙,又清理了那片可怖的废墟,似乎把十年前那激烈的宗教冲突的动荡全部冲散了,所留下的不过是在沙漠深处,法老所表达的秘密而隐晦的爱情。 就像当年父亲建造这座宫殿的初衷是一样的。 她终于有心情玩笑了一番:“如果按照你的信仰,这里应该是一尊伊修塔尔女神像……” 赛那沙立刻懊恼道:“阿肯娜媚,你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说实在的,夕梨虽然不错,但是那个名头是皇兄玩的把戏而已。”他突然抱起阿肯娜媚,惹得阿肯娜媚一声惊叫:“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闺房。” 那是阿肯娜媚一直住到十岁的地方,上一次到来时陈旧的家具和残破的纱帐都已经得到了更换,看着其间的精致典雅,恍然让人觉得那个十岁的小公主正要从里面走出来,赛那沙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就在这里,就是怀里的这个人,让他生出男人本能的想象。 他把阿肯娜媚放到双兽头的床榻上,那是一张藤编的厚实家具,可是承载着两个成人的重量,它脆弱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阿肯娜媚抠着赛那沙的肩膀道:“你停一下……还有,平时用的那个油膏呢……” 那个油膏凉丝丝的、华润润的,每次都带来轻松和舒适,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截了当地带来火烫摩擦,阿肯娜媚很不适应,但是无意中她又觉得这才是和赛那沙毫无阻滞地在接触,赛那沙埋在她颈侧笑道:“我的好姑娘,你以后都得习惯,你得让自己成为丰沛的尼罗河,因为那个油膏是避孕用的!” 阿肯娜媚突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蒙妲丽说自己很快会成功,她却始终没有怀孕,原来竟是因为这样,他早就有了全盘的安排,皇太后所玩的那些伎俩,在赛那沙面前简直殊为可笑。 赛那沙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是要生孩子,但不能在底比斯生。所以……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怀孕,我只好辛苦一点了。” 那个小小的凉榻好像再折腾几下就要散架了,想到外面还有女官和祭司们守着,阿肯娜媚羞耻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可是这小小的房间别无他物,赛那沙只好把她抱到梳妆台上,结果导致那些瓶罐砸得满地都是,动静比之前更大。 随行的蒙妲丽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夕阳,因为法老对皇妃的怀孕势在必得,她因此得到一条小船,小船上塞满了一切一个医生会用到的器具和药材,而他们离开底比斯不过半天,旅程就已经耽搁了下来,法老迫不及待地去施行他的大计划了。 蒙妲丽几乎是确定地想,很快她就能体验一回接生的课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赛那沙是不打算让阿肯娜媚在底比斯生孩子,有了孩子他就有借口不回底比斯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去底比斯了,阿蒙神庙88 我一直觉得这种床睡不了人的,嘛,各位自行想象吧   ☆、第97章 赛那沙此次没有选择叙利亚沙漠作为途经之地,为了让自己和阿肯娜媚尽可能地待在一块儿,他准备了平稳华丽的船队,从上埃及顺流来到下埃及,再经过三角洲的入海口,一路途径大绿海,沿着图特摩斯三世的脚步东去,在黎巴嫩的毕布罗斯港口登陆,取道腓尼基北部城市乌拉扎和阿尔达塔。 在百年前,图特摩斯三世将埃及从一个地区大国发展为当时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跨地区的帝国,整个大绿海东岸的港口都是他征服叙利亚乃至两河流域的军需库。因此腓尼基的国王不得不非常正式地拜见这位新法老。 赛那沙不但是埃及之主,还是西台的皇子,腓尼基夹在两国之间左右逢源,如果不趁此机会讨好赛那沙,腓尼基国王简直就是个白痴。 但赛那沙对他的殷勤并不感兴趣,说实在的,为了子嗣大计,他已经尽量拖慢了航程。不出意外的话,凯鲁已经在预计时间到达了约定地点,即叙利亚西部的奥伦提斯河沿岸等着自己。凯鲁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但是恐怕也要忍不住大发雷霆吧。 赛那沙打发了赶到毕布罗斯来见自己的腓尼基国王,回到王船里去见自己的妻子,若不是途中阿肯娜媚的月事又来了,恐怕赛那沙现在还很享受这个季节平静的大海带来的恰到好处的荡漾,作为一个海军实力不显的西台人,他对航行的适应出乎意料地快。 上一个周期没能成功怀上孩子令他有些小失望,要知道那时的男人总对自己的能力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于是在下一个周期来临的时候,阿肯娜媚发现自己的丈夫更努力了,她不得不去求助于蒙妲丽,希望她的专业意见能够减轻自己的负担。 蒙妲丽所能做的很少,她给了皇妃一个敏神的象牙小雕像,说可以保佑这夫妇俩人。 赛那沙离去的时候阿肯娜媚还没有醒,他回来了也依然没醒。海上风凉,阿肯娜媚睡在宽敞的船舱内的卧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黑豹皮子做成的毯子,这还是赛那沙亲手猎回来的,这位法老总是存余着匪夷所思的精力,曾经都用在打猎上,现在都用在自己妻子身上。 黑豹皮是由最好的老工匠鞣制的,毛色油光水亮、触手温软滑腻,阿肯娜媚周身皮肤雪白澄净,只要她在这乌黑油亮的毯子下露出一只洁白的脚,有时候就能令赛那沙激动起来。在一个满心喜爱自己妻子的丈夫眼里,毯子也是一种增添趣味的道具。 他的想象和手段还有很多,保准阿肯娜媚受用上一辈子的了,赛那沙轻轻握上那只脚踝,阿肯娜媚在睡梦里不自觉地挣动了一下,被子里突然骨碌碌地滚出样东西来,把阿肯娜媚吓醒了,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夜闹得凶了,床头放着的蒙妲丽给他们的敏神雕像都滚落了下来。 赛那沙其实挺喜欢这个东西的,据说这神能够保佑男人获得无穷无尽的精力,不分白天黑夜保持雄起状态,并且祝福人们得到收获,不论是田地的产出还是老婆的肚子。赛那沙抓起阿肯娜媚的手去摸雕像的那里,阿肯娜媚被他折腾得呜咽一声,躲进了毯子里,连头也盖住了。 真像个孩子一样,可能因为是去过太阳城的缘故,又见到赛那沙竭力用了最好的办法让太阳城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那样的改变最终只留下了一个象征性的神庙,但是这依然把阿肯娜媚从宗教迫害的压力中解救出来了。那些祭司们从来没有原谅过皇室家族,在阿拜多斯的圣地,第一王朝的法老们就选择埋葬的神圣之地,祭司们根本没有考虑过将阿蒙霍特普四世和图坦卡蒙的名字加入列王表,而且一辈子都没可能。 同样的也没有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在那一世里,也没有阿伊。 他们一样会讨厌赛那沙,但赛那沙根本不怕他们,这给了阿肯娜媚无比的信心。 赛那沙想把她从毯子里挖出来,但没有成功,他不得不失笑:“好了,阿肯娜媚,你得起来了,船早已靠岸,我甚至已经见过了腓尼基国王。我们得尽快往西坐轿子出发,轿子的速度本来就慢,凯鲁可能要等上好几天才能见到我们!” “那就让他等!”阿肯娜媚原就对凯鲁没有好感。 赛那沙只好连人带毯子地把她丢到轿子上,阿肯娜媚尖叫着自己还没穿衣服、而且披头散发,根本没有办法见人,赛那沙只是简单地将轿子的纱帐合拢,一双金褐色的利眸扫过腓尼基繁荣的街道,冷冷地研判道:“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接待那些要求觐见法老的人,叙利亚现在势力分割,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并不服从于埃及,只盼望从我身上拿好处。如果我决定见他们,必然是他们全跪在我的脚下宣誓效忠的时候。” 阿肯娜媚沉默下来,她把头枕在赛那沙的大腿上:“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赛那沙不解,她解释道:“我虽然很小,但是我都记得,父亲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信仰,他毕生的精力都是为了在太阳城的每一处雕刻上美轮美奂的光轮神阿顿,对政治毫不关心,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皇权的无能和亵渎,虽然母后一开始支持他,但是父亲一旦死了,她带着我们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底比斯。” 赛那沙知道阿蒙霍特普时代,埃及丢掉了整个在叙利亚乃至两河的势力区,这领土几乎要和埃及本土一般大了,把图特摩斯三世建立在西亚的霸权彻底丧失。虽然西台如今拿下了米坦尼,但是对付一个行将衰落的米坦尼并没什么好自豪的。曾经的米坦尼入侵巴比伦、击败亚述国,肆无忌惮地扩张,直到在叙利亚遇上英雄法老,数次大战都已埃及压倒性的胜利告终,米坦尼人三代以内都害怕听见图特摩斯的名字。 只是想想那些功绩,都足以令一个男人兴奋,真不知道阿蒙霍特普四世是怎么想的,但他仍然安慰阿肯娜媚:“也许你的父亲只是想避免战争。” 阿肯娜媚默默摇头:“我七岁的时候亲眼见到的,是外交大臣写过父亲的信。叙利亚各部公然叛变,将埃及当时的外交官予以杀害,大臣们要求父亲领兵出征。我父亲这辈子都没有出过埃及,自然没要回信,从此之后……” 从此之后叙利亚就开始耀武扬威,骑到了埃及的脖子上,赛那沙当然不会允许。 “那我出门打仗的时候,你可不要抱怨我老不在家。”赛那沙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只可惜,我虽然有图特摩斯五世之名,却没有那一位的运气,在他的时代,根本没有可以和他匹敌的对手。而我可能今生都不能越过奥伦提斯河,因为另一头是我的祖国,还有我那位惊世才华的兄长。就算是在埃及国内,假以时日,拉姆瑟斯也能挑起重担。” 阿肯娜媚翻了个身,趴在软垫上托腮看着赛那沙:“既然可以用拉姆瑟斯,你作为法老,没必要亲身冒险。” 话不是这样说,一踏上这片土地,那位英雄的事迹就令赛那沙整个热血沸腾,那种感觉和他压制着阿肯娜媚奋力驰骋的感觉一样,令人陶醉而难以割舍。当他的野心燃烧的时候,赛那沙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凯鲁的不同,凯鲁总是希望通过和平的姿态劝服各国。赛那沙要的则是征服,让所有人不敢造次。 他摇头否决了阿肯娜媚的说法:“我要带你出来,就是因为我可能经常不在你身边,你应该好好看看埃及以及各国是什么样子的。我当然记得你和图坦卡蒙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一个藏在深宫的举世无双的佳人,我也想和图坦卡蒙一样,把你藏起来,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阿肯娜媚良久没有说话,她似乎是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定道:“你和他不一样,你也不必取代他,赛那沙。你取代了图坦卡蒙,这世上,谁又能代替你呢……” 她的肩膀一下子被按住了,帐篷内光线略略昏暗,但是阿肯娜媚却被赛那沙骤然璀璨的金褐色眸子吓到了,但男人不管,阿肯娜媚那一点点的勇气又被他看得烟消云散,偏偏他还止不住地要求:“阿肯娜媚,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好不好……” 法老不肯罢休,受罪的都是轿夫们。蒙妲丽在后头坐着小轿子,不时关心一下前方因为动静太大左歪右扭的大轿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赛那沙料得没错,因为他的姗姗来迟,凯鲁已经无聊得把所有能干的事情都干完了,亲手扎帐篷、漫山遍野地打猎甚至于在奥伦提斯河钓鱼。他甚至还没有见到凯鲁和夕梨,就知道长久以来哥哥还是没有得手,要知道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整日地翻云覆雨、嬉戏缠绵,时间是怎样都显得不够的。 不过夕梨似乎不是很高兴啊,但赛那沙觉得这两人闹别扭原本就是常态。 轿子一停下,赛那沙就跳了下去,和对面迎来的凯鲁牢牢地抱在了一起,久未见面的兄弟二人默默地紧拥了良久。阿肯娜媚却有些不知所措,在不确定法老还有多久才能完事的情况下,她贸然下轿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她隔着纱帐打量底下的人群,发现除了夕梨,迎接队伍里还有一位很显眼的女子。 她卷曲的金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不算非常漂亮,但是棱角分明的脸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势。这不是个美人,但绝对有与之匹配的高贵身份。身上穿着两河人特有的螺旋式长袍,式样虽然是平板的直筒型,看不出女人的好身材,却绝对勾勒出她纤长的身姿,可整整比夕梨快高上一个头了。 女子身上背着一把弓箭,显见的也是在打猎的模样,阿肯娜媚又羞窘了,因为自己和赛那沙一路旁若无人的亲密,这些人是等得有多无聊啊。但是她现在已经对女子的身份有把握了,加之如今埃及与亚述正值两国亲密的合作期,此次商谈的地点又是奥伦提斯河,这个女子必然是亚述国王那位优秀的女儿,安妲·夏鲁拉德公主。 阿肯娜媚是女眷,对各国公主们的信息掌握得更确实一点。不管亚述国王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这位安妲公主,无论从外貌还是才智,都绝对匹配得上西台皇妃的身份,除非凯鲁·穆尔西里出于主观因素拒绝。如果是这样的话,阿肯娜媚觉得西台的未来在这样的皇帝手上也不过如此。 阿肯娜媚和安妲公主隔着轿子的帘幕静静地打量彼此,不去理会那持续黏糊着的两兄弟以及兴高采烈看着兄弟相逢的夕梨,皇室的女人有自己的战场,尤其阿肯娜媚知道这位安妲公主不但未来两年内未婚,而且她还发动政变,将自己的同母弟弟送上了亚述国王的宝座。 作者有话要说:安妲公主是原著里娜姬雅原本要为凯鲁选妃准备的七位公主之一,嘛后来变成了狗血谋杀案,而且她是连凯鲁和伊尔邦尼都承认的具有一国皇后资质的公主,但是西台皇帝那个时候已经脑残没药医了…… 文中的雕像就是埃及神话中的这一位大神:敏(min),他的牛掰之处在于永远保持雄♂起状态,据说能保物产丰饶……当地居民因切莴笋时会流出白色汁液,觉得对敏神有好处,就统统供奉给他……这是哪门子糟糕的莴笋啊…… 卢克索的敏神像,已经被好奇的游客们摸到发亮然后又发黑了,跪…… 日本人笔下的更……给大和民族点蜡   ☆、第98章 因赛那沙与凯鲁表现得太过难分难舍,周遭众人一片寂静与唏嘘。处在西台使团后方的伊尔邦尼觉得腿站得有些麻,不得不站到前头,微微咳嗽了两声权作提醒。 事实是,赛那沙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同凯鲁形影不离地长大,感同身受着彼此的成长,目睹对方一寸寸拔高的喜悦,分享十多岁隐秘的少年心事,甚至共同负担辛蒂皇妃死亡的哀痛。当他们十五岁成人,又朝着祖国的战士这一荣誉共同奋斗。然而仅仅几年的时间,凯鲁不出意外成了西台的国王,赛那沙却与他隔海相望,同样享有一国之君的称号,这样奇妙的际遇,反而在长久的分离后,进一步地唤醒了兄弟二人共同的热血。 因为伊尔邦尼善意的提醒,赛那沙摸了摸自己金褐色的半长发做掩饰,他的眼眶有些红,而凯鲁亦然,夕梨反而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伊尔邦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两位陛下,请移驾准备好的大帐,如果想要直接订立契约的话,两方的书记官请都做好准备。如果不急于一时,歌舞筵席也是立刻就有的。” 赛那沙走回轿子边上,朝纱帐内伸手:“阿肯娜媚,来见见我的哥哥。” 纱帐里头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其上只有一只天青石镶嵌的双头野鸭金手镯,这原本是一只修饰精妙的美人的手,但是交到法老手中后,两人臂上华美的野鸭金饰竟是一对,旁人便毋庸置疑这对夫妇感情定是极好的。如此一来,反而让人对这位名声不显又二度嫁人的埃及皇妃产生了无限好奇。 夕梨自沙漠回国之后也和凯鲁说起阿肯娜媚意外前来迎接西台使团的事,言语内外极尽赞美,阿肯娜媚除了美貌,还有温柔体贴的性格以及聪明果决的处事。然而因为夕梨本身是个极其善良甚至于略有些天真的人,凯鲁虽然心仪的就是她这样的性格,但同样并不会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美丽的女人凯鲁见过很多,聪颖温柔但心思诡谲的也不在少数,他若非历经世事,又怎会独独慧眼看中夕梨一人呢? 但这一次,凯鲁·穆尔西里也觉得自己可能见识太少了。 在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的第三十六年,由于这位法老对巩固西亚联盟的再三要求以及邻国西台的威胁下,当时的米坦尼王图什拉塔之女,十五岁的小公主妲朵雅被嫁给法老换取了巨额黄金。妲朵雅乘坐皇室专用的鹰隼头船,在两艘护送船的陪护下沿尼罗河逆流而上到达底比斯,法老则乘车亲自在河岸迎接。 这位远道而来的米坦尼公主,有近东第一美人称号的妲朵雅,向围观在河岸的埃及民众展现了她传说中的神秘而美丽的容貌,那些第一次见到她的埃及平民竟不约而同欢呼“纳菲尔提提”,即美人来到的意思。事实证明,在二十多年后,这昔日的美貌已经帮助这迟暮的美人站在了第一强国埃及的权力顶峰。 肖似纳菲尔提提,又承袭父亲碧绿眼眸的阿肯娜媚出现的时候,叙利亚北部日暮的晦暗森林,仿佛瞬间被照亮了。这些已经远离妲朵雅时代的年轻一辈,就在这一刻,亲身在近东第一美人的女儿身上,印证了那个西亚最美的传说。 就连曾经见过阿肯娜媚的夕梨,也不由愣了一愣。那个不久前在沙漠里的阿肯娜媚,消瘦而苍白,碧眸中总流露一丝无法言喻的哀伤。但是此时再见,她却说不上为什么,觉得阿肯娜媚又有哪里变得不同了,但是绝对是好的转变,而且撇去容貌不提,她的气质更是如水一般,似乎可以软化任何男人的心。 伊尔邦尼是见过阿肯娜媚的,作为凯鲁的忠心臣属,他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言。谁能想到那个默默无闻的、甚至有时竭力掩盖自己光彩的赛那沙皇子,终于还是拥有了这样的际遇。埃及和西台可能永远没有较量实力的机会,但作为一个老牌强国,埃及依然有足够的实力居于西台之上号称当时第一帝国。 赛那沙摘取了这个国家的皇冠,并且得到了皇冠上最耀目的那颗珍珠。 这是赛那沙最为亲密的兄长,虽然凯鲁与埃及皇室有段不愉快的过去,阿肯娜媚仍然秉持了礼仪:“您好,穆尔西里皇帝陛下,初次见面,我是阿肯娜媚。” 凯鲁对她的印象曾经只停留在那封绝望的求助书简上,就是因为这样,故去的父皇才促成了赛那沙与她的一段姻缘。凯鲁于男女一事上何其敏锐,赛那沙并不是一个热衷于追求女性的人,和他不同,由于身份的关系,相比之下更加严于律己。兄弟两个都走了极端,因为都对女人没有兴趣,于是一个放开了玩乐,以此获取女人身上附带的利益;一个却渐渐避而远之,只看皇帝的安排。 但是赛那沙从握住阿肯娜媚手的一刻起,凯鲁就发现了他的眼神一瞬都没有从阿肯娜媚身上离开,男人的专注原本就是对一个美人最好的褒奖,但赛那沙却并不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 或许这位埃及皇妃,远比自己所想有更多的过人之处。 凯鲁尚还能保持冷静地寒暄,修达今年才十五岁,被介绍给阿肯娜媚的时候,脸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凯鲁还没有子嗣,他为人处世又极为公正,虽然与娜姬雅皇太后的不和,几乎已经是西台国内公开的秘密,他却仍是在元老院的意见下,将娜姬雅皇太后所生的幺皇子修达立为了皇太弟,并且这次将修达一并带了来。 在阿肯娜媚眼里,修达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她自然而然把目光转到了有些孤立的安妲公主身上,近看之下,金发蓝眼的亚述公主身着猎装,异常英姿勃发,但是因为阿肯娜媚的出现,这位略略严肃的公主依然情不自禁露出了好奇的样子,眼睛不停地在阿肯娜媚身上打转,才像极一个十多岁的少女,阿肯娜媚被逗乐了:“您好,安妲公主。”然后她转向夕梨:“伊修塔尔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实则安妲公主是个救星,赛那沙带了自己的大皇妃,而凯鲁却带了个侧室,而且是没有任何称号、只配待在末席的侧室,实则是对出身高贵的阿肯娜媚的侮辱。若不是双方都熟识,阿肯娜媚要维持自己的荣耀,必得愤然离去,更不要说主动上前问好。 安妲公主的出现,让阿肯娜媚有了身份相当的伙伴,否则她不得不去应付夕梨,是对身份的莫大损伤。 亚述少女睁大了眼睛:“你认识我?” “您的父亲乌巴利特一世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击败了米坦尼,为此他特地写了一封信给我在阿尔玛纳(太阳城)的父亲,把胜利的预兆归结在我的头上。”阿肯娜媚笑眯眯地搀起安妲的手,一同往前:“真该谢谢乌巴利特一世,我的父亲因此特别喜爱我。” 安妲努努嘴:“然后他成功换了一船金子回来。” 阿肯娜媚失笑,她也没有忘记夕梨:“伊修塔尔小姐,一起来吧。”又对安普苏道:“去拿几样东西来。” 夕梨还在回忆伊尔邦尼给她上课的内容,在琢磨阿尔玛那纳是哪里,阿肯娜媚的父亲以及乌巴利特一世又是谁。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已经被随行的女官们连同另两位簇拥到大帐篷里去了。 伊尔邦尼一看夕梨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安排的课程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他正放心不已,为夕梨的地位,为夕梨的谈吐,凯鲁也有同样的担心,但女人间的交际男人完全插不上手,而赛那沙则是嫌自己麻烦不够大才会去帮夕梨的忙。 这时伊尔邦尼震惊地发现蒙妲丽竟然也在埃及出行的队伍里,经过自己面前时,伊尔邦尼还在纠结久别重逢要说些什么好,就这个当口蒙妲丽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发生过那些事。 伊尔邦尼突然觉得叙利亚的山风怎会这样冷冽刺骨。 因为赛那沙打的是短时间内不再回底比斯的主意,因此随行的物资极尽可能的丰富。凡是阿肯娜媚只要肯多看一眼的东西全带来了,而他自己除了必要的衣服装饰,最贵重的也就是几顶皇冠和马车。 安普苏很快就回来了,送给安妲公主的是一把天青石蓝莲花手柄的鸵鸟毛羽扇,而夕梨的是一套水亮的黄铜手镜和一只女子舞蹈手柄的金子胭脂勺。 西台是气候酷烈的高原国家,就算是皇帝没有名分的侧室,平日赏玩之物也十分有限,规格也并不很高,何况是诸国之间视为至宝的出自埃及的手工艺品,夕梨自然是爱不释手。 几个女人因为几样精巧的玩意其乐融融,让凯鲁不由地松了口气,也知道阿肯娜媚或许是看在赛那沙的面子上,而安妲公主愿意应付这种场合,除了利益也别无其他。他知道或许对夕梨的要求过高了,但他仍然希望能够学会在后宫生存的必要手段。 安妲从一开始就看出了阿肯娜媚微妙的态度,不冷落伊修塔尔,但却有着几不可查的冷淡,不知道是否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等到阿肯娜媚的礼物送上手,她就完全确定了。 伊修塔尔得到的那份礼物固然精致,却是努比亚的贡物,胭脂勺上的舞蹈女子是努比亚女奴,当然伊修塔尔还不足以了解其中的差别。而她得到的羽毛扇却极可能是皇妃的爱物,鸵鸟毛因为总是一般长短,从来就是埃及公平正义的玛特女神的象征,代表这个大国的一切法律,庄严隆重之意不言而喻。 而埃及皇妃潜在的意思,很可能是要求亚述地处两国之间,也要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 不过是送个礼物,两国地位至高的女性已经达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协议,安妲虽然还没有和法老接触,却已经对埃及有所忌惮起来,亚述如果期望如过去两代法老当政时,一边背着埃及在西亚夺取地盘,一边装可怜问埃及要金子,恐怕是不能了。 安妲当即决定回国之后,说服父亲拒绝娜姬雅皇太后的提议,放弃将她送去哈图萨斯竞逐皇妃之位的企图。 因为埃及又一个图特摩斯皇帝的时代恐怕又要来临了,亚述必须做出选择。 夕梨还浑然未觉西台已经失去了与行省米坦尼直接接壤的一个盟友,只觉得大家都是熟识的人,觥筹交错之间,比在皇宫里自在多了。 安普苏趁着机会对阿肯娜媚耳语道:“皇妃,我去准备礼物的时候,发现那个您在卢克索失去的那只开眼之盒在法老的行李中……”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也许是一样的……” 安普苏否定了这个猜想:“我看过了,盒底有妲朵雅的名字……” 这难道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阿肯娜媚情不自禁地去看正与凯鲁相谈甚欢的赛那沙,他似乎察觉了妻子的注视,不由回头与她对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或许是阿肯娜媚饮酒的缘故,那双绿眸比帐篷内的松脂灯更为明亮温暖,雪白双颊上竟浮现两朵红晕,赛那沙被深深吸引,连凯鲁对自己的呼唤都远在天边了。 安妲公主觉得自己领略到了皇家女性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对外聪颖果决,对内柔情似水,给她上了全新的一课。 作者有话要说:有妹子误会亚述公主了,可以成为亚述女摄政王的人,为什么要被脑残帝挑挑拣拣呢→_→ 写亚述还有别的原因,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利益归属上,亚述自古就是某个民族的克星   ☆、第99章 酒酣耳热之际,礼仪官示意手持叉铃及竖琴的舞娘们入内助兴,这些叙利亚本地的少女年纪都不大,脸上稚气未脱,但是大绿海沿岸气候养人,一个个蹦跳起来,胸口如成熟的果子抖动,腰身却都细得不可思议,做着各种旋转和下腰的动作,尽显身段的柔韧。 在一般世人的眼里,在座的几位高贵男子恐怕身边都缺女人,埃及法老目前还只有一位正妃,而西台皇帝则只有一个侧室,修达皇子虽然年轻,正室也已经去世了。就算是这些低贱的舞娘,也不由萌发了碰碰运气的想法。 在舞池内狂热抖动的青春女性的阻隔下,阿肯娜媚和赛那沙不得不双双收回视线,夕梨从前就觉得阿肯娜媚是位值得赛那沙去爱的女性,但她同很多人一样,决计没有料到二人之间是这样一种浓烈至难分难舍的热恋情态。 她想到自己和凯鲁胶着至今的局面,不由羡慕非常,第一次对于回到二十世纪亲人身边的念头产生了动摇。但那不过只有一瞬,立即被夕梨自己的理智所否决了。 阿肯娜媚晕红着美妙的容颜,羞怯地不去理睬安妲公主和夕梨善意的笑容,叫来安普苏:“替我告诉法老,请他在筵席结束后,先来与我见一面。” 安普苏自然笑眯眯去了,赛那沙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凯鲁也不会不识趣地不放人。修达误以为赛那沙和阿肯娜媚是忍不住片刻思念,顿时羡慕道:“赛那沙哥哥,皇妃殿下还有没有没出嫁的姐妹?” 眼下的情况还如兄弟们往日饮酒做乐的时光,虽然阿尔华达已经永远离开了。赛那沙虽然知道些大概,但是听凯鲁提及父亲与长兄死亡的细节依然唏嘘不已。 这都是因为娜姬雅一介妇人的险恶用心,却和修达没有关系,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六个儿子,因为出色的教养以及严苛的环境,彼此之间几乎毫无嫌隙,互相依赖扶持,真是十分难得。 赛那沙伸手拍了下修达的后脑勺:“臭小子你是喝多了吧?” 凯鲁因为修达是自己目前名义上的继承人,语气要更为严厉一些:“你这个年纪,应该早已明白事理,埃及女人一向是不会外嫁的,更不要说高贵的皇室公主了!” 几代以前,巴比伦王曾向阿蒙霍特普三世求娶公主,自然被拒绝了。于是巴比伦王退而求其次只求能娶一个普通埃及女子,这个要求竟然同样被拒绝。最后只好由巴比伦出嫁一名公主维系联姻关系,并得到大量黄金告终,也由此可见埃及的富有以及埃及女性地位之高。 凯鲁明知阿肯娜媚还有个幼妹,但是不说娶不到,他也不可能就此放任娜姬雅皇太后得到埃及的支持。至于从前纳菲尔提提皇太后想要把女儿嫁于他的企图,不过是这个异国女人的一厢情愿,真到了向高官们提议的阶段,固守传统的埃及人一定会予以否决。只是凯鲁不愿意冒险,反而与埃及皇太后结下了一段不快。 修达的脸上带出点失望,但这纯属少年人对于美貌的向往,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凯鲁却默默喝了不少闷酒,再过半年,第三个年头的金星就要出现了,他已经是西台的皇帝,手握大权和兵力,足以遏制敌对势力的阴谋。皇太后再要阻止夕梨回家难如登天,这次他们恐怕就要彻底分别了。 他郁闷地看着赛那沙准备往外走,便嘱咐道:“我在半山的温泉等你。” 赛那沙心知肚明,明天的正式会议至多不过是场面话,边境到底如何划定,叙利亚及巴勒斯坦的利益归属,都需要两位帝王私下达成共识。 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凯鲁的意思了。 山地夜寒,法老的巨大牛皮帐篷里到处铺满了厚实的尼尼微羔羊皮地毯,这豪爽的出手来自亚述公主的见面礼,阿肯娜媚赤脚站在地毯上,只觉得双脚绵密的暖意洋溢至全身,赛那沙看着裙下露出的春日发生的嫩叶般的双脚,便情不自禁笑起来。 每次看到她,赛那沙都有一种冲动,要把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阿肯娜媚,她合该用成山似海的黄金、白银、珍珠及宝石细心供养,吹不得一点风,受不得一点苦,赛那沙如此感慨,她天生是皇家的女人、帝王的妻子,也只有世上最强有力的男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绝世佳人。 阿肯娜媚并不知道赛那沙脑海里此刻浮现了多少奢侈的联想,她斜倚在长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楠木盒子,赛那沙觉得有些眼熟,就听阿肯娜媚问道:“安普苏替我择选见面礼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只妆盒……” 那镶嵌了贝壳和宝石的盖子被阿肯娜媚的手指轻轻挑开,楠木盒子被精巧地分隔成数个区域,用来盛放女人的各式化妆用品,打开之后有一股香料的异常芬芳,一下子弥漫到了宽敞的帐篷里。盒子作工精巧,盖子内侧用蓝色颜料绘制了荷鲁斯的魔眼,但是看样式却并不完全是埃及的流行款式,反而更像是西亚的出产。 赛那沙见阿肯娜媚脸上不喜不怒,顿时冷汗都要下来,若是被误会了此物属于别的女人,甚至被阿肯娜媚以为是夕梨的,自己就有的好受了,他强自镇定道:“这是我第一次前去埃及的时候,在卢克索神庙养伤期间无意中得到的,因为实在是精致,便留着……” 其实赛那沙几乎都忘了这东西的存在,而前后遭遇了那样的曲折,这东西也没有遗失在他再次前往埃及的凶险路上,在仅存的那些“嫁妆”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之一。赛那沙本拥有的物事实在有限,就更不会把它丢弃了。 阿肯娜媚忍住笑,故意慢慢换了一只手支肘,冷冷问道:“嗯,说详细点……” 赛那沙便挖空心思回忆当时蒙妲丽如何告诉自己要吃点驴肉补补,又是如何去找卖驴子的农人,农人又是如何告诉他驴子已经被人强买了,强买的代价就是这只妆盒。 听到后来,阿肯娜媚实在忍不住笑起来,赛那沙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便夺过那只盒子扔到了一边,合身压到阿肯娜媚身上,他那样重,阿肯娜媚开始尖叫着拍打他,直说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赛那沙才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与她抵着额头道:“你骗我!” 阿肯娜媚因为刚才的挣扎气喘吁吁,抬手环住了赛那沙的肩膀,坏笑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现到底有多紧张?”赛那沙突然紧紧吮住阿肯娜媚耳后最嫩的肌肤,阿肯娜媚惊喘一声,这才软了身体老实道:“你知不知道,这只妆盒原本是属于我的……” 这样一来,赛那沙的疑问就得到了解释,这只妆盒最初的主人的确是妲朵雅,这是埃及给米坦尼公主的聘礼,才会做的这样奇怪的款式。当妲朵雅嫁到埃及来之后,这样东西就到了她的女儿手上。但是阿肯娜媚为什么出现在卢克索,为什么要买驴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赛那沙真正见到身为自己妻子的阿肯娜媚之前,他们早已经在无形之中有了联系,他在全无所觉的情况下拥有了一件阿肯娜媚的闺房私物。 那只方方正正的妆盒,突然变得别致趣味起来。 法老薄薄的缠腰布下也显出趣味来,阿肯娜媚不得不提醒他:“你还没有洗澡……” 赛那沙知道自己一身风尘,还有汗味和酒味,但是他就是想让阿肯娜媚也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把这位始终仿佛远在云端的美女拉入欲念中一起堕落:“做完再说……” 阿肯娜媚还不放弃挣扎:“西台的皇帝在等你……” 这可不是提凯鲁的好时机,赛那沙想哥哥当然会理解自己的,他头也没抬:“让他等!” 战士的腰身精壮有力,阿肯娜媚双腿软绵绵的,不一会儿就再也环不住,可是赛那沙引燃的烈焰并没有减弱的趋势,阿肯娜媚漫出细细的汗水来,双脚无意识地蹭着床面。那是藤编的,铺了厚厚一层柔软的亚麻布,赛那沙却怕阿肯娜媚弄疼了脚,把她的腿架到肩上便咬了一口,更顺势把她整个人抱到了大腿上,几乎将她卷成一团压在怀里,阿肯娜媚吃不住他渐渐加大的力气,又无处可逃,虚软地呜咽出声。 凯鲁泡得头都有些发晕了,不得已派伊尔邦尼去催催,伊尔邦尼认识侍卫长西德哈勒,便故意高声提醒帐篷里的赛那沙:“请转告法老,西台皇帝陛下已经等待良久,请法老尽快移驾。” 西德哈勒当然不可能去“转告”,年轻人简直尴尬得要命,一边又心神荡漾地想念自己倾心所爱的聂芙特小姐,不由也是痴了。以伊尔邦尼对赛那沙的了解,这位总是很明白自己身份且明白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的曾经的皇子,怎么会就着这点时间,就要迫不及待地寻欢作乐呢? 只能说伊尔邦尼大人这是万万没想到了。 知道有人在外面,阿肯娜媚一阵紧张,反而感官更加敏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完全敞开了所有,几乎短暂地失去了神智。赛那沙也是头次被这样热情的阿肯娜媚所“款待”,无法刻意压抑,也是尽付所有。 这截然不同的体验,让他满足无比,他慢慢抚着阿肯娜媚满是汗水的背脊,还有余裕调笑:“原来一定要有人在外面听着才好吗,阿肯娜媚?”他去咬她的耳垂:“真是好~色呢!” 赛那沙感觉到阿肯娜媚羞窘地颤抖起来,不好再玩笑下去,便叫来安普苏服侍阿肯娜媚入浴,同时叫来蒙妲丽给阿肯娜媚开了一副镇定安眠的药水,以免她伤身伤神。蒙妲丽对于法老的无所顾忌早已经是无话可说,所幸皇妃只是太过亢奋导致的疲劳,只要早早睡下就好。 至于那个大喇喇光着身子只披着斗篷,浑身散发着纵情之后余韵的法老,蒙妲丽已经不想看到他了。赛那沙摸摸鼻子,便出门寻找凯鲁去。蒙妲丽走出帐篷的时候,这才发现伊尔邦尼杵在原地。 他也顾不得避着西德哈勒好奇的眼光,连忙追了上去:“蒙妲丽,等等。” “伊尔邦尼大人,您好。”蒙妲丽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您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的建议吗?” “是思念,思念难道也有药方吗?”伊尔邦尼从没有想到自己除了官样文章,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念过我吗?” “没有!”蒙妲丽毫不犹豫地回答:“您应该很清楚,埃及女人不外嫁,或者说您有因为想我,而偏离自己的生活方式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伊尔邦尼身为两度鳏夫,出发前刚刚和元老院副议长新寡的女儿定下了亲事,但他实没有料到会再次见到蒙妲丽,还是在奥伦提斯河的边境地带,伊尔邦尼无话可说。 “签订和平协议想必会很顺利,两国的使者不会停留很久,我们能给彼此的有限。”蒙妲丽相当无所谓,她有权有势,打定主意一辈子追求医学真理,男人只能用来找找乐子:“如果你要来找我,我的帐篷不会合拢门帘。” 这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意思了,伊尔邦尼只挣朝夕,离开叙利亚回国之前每天都是双腿发软,蒙妲丽的脸色却红润朝气,平凡的脸上顿生风采。 赛那沙找到凯鲁的时候,这位西台皇帝正披着条羊毛毯,盘坐在温泉池边喝酒,赛那沙一解开斗篷,他刚才做了什么凯鲁就一清二楚了,但是那位埃及皇妃是如此的风姿,这样的事并不奇怪,他表情古怪地瞥了瞥赛那沙光洁的身体,默默地把酒杯放下:“真是辛苦你了,赛那沙!” 凯鲁是什么意思,赛那沙当然知道,不过他要是怕被看到,也不会答应凯鲁的提议了,去了埃及那么久,潜移默化中他已经认同了埃及的生活方式,但这并不仅仅只是关乎习惯。 “这是习俗,为了我好,也是为了阿肯娜媚好!”赛那沙很坦然,餍足之后他浑身舒畅:“哥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对夕梨的那种‘非她不可’的感情,这大概也是我当初能够轻易放手的原因。如果可能的话,哪怕用卑鄙的手段,请把你的爱情留下,我现在已经不敢想象我失去阿肯娜媚会怎样。” 凯鲁长叹口气:“我自然是想要这么做的,”随即他狐疑道:“赛那沙,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一切的因由是源于政治利益,你在埃及的敌人还有很多,你真的对阿肯娜媚皇妃……” “是的,哥哥,你的猜测没错。”赛那沙斩钉截铁道:“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因为我爱她如此之深,如果埃及是她一心所系,我亦为此在所不惜!” 赛那沙借着对阿肯娜媚的爱意,不伤情分地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他不会在边界问题上做出任何让步。当然凯鲁也并没有这样的企图,但是他仍不掩饰震惊和失落,甚至于自责,因为是埃及才让赛那沙毫无顾忌地开始展露光辉。 两个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凯鲁更像那位心存柔善的辛蒂皇妃,而赛那沙,才是那个肖似其父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继承者,他金褐色的眼眸里,燃烧的是征服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娃来了,在古埃及,白银比黄金稀罕,因为人家金子太多了,给跪…… 拉姆瑟斯曾经感叹过帝王之女,不过拉姆瑟斯本人只是一个和皇室没有关系的屌丝贵族而已……真正的帝王之女,可以参见阿肯娜媚在上下埃及两地的称号头衔,这才是真带感: King's Bodily Daughter, King's Great Wife,King's Sister, Lady of the Two Lands 原著只画到夕梨成功登顶,她成为皇妃之后可能遇到两重困境,对内是几乎所有的贵妇都被她老公睡过OTZ,对外是出身低下无法开展夫人外交,只能给她点蜡……大神于是就没有画下去吧…… 亚述公主,是个炒鸡清醒的妹子,长得可能一般,出场表现得都很冷淡。 炒鸡美腻精致的埃及胭脂勺,圈出的那个就类似现在流行的可以旋开盖子的小雏菊香膏,但是更精致百倍啊 圈出的是阿肯娜媚送给夕梨的那把,和第一幅相比,高下立现吧   ☆、第100章 赛那沙的话掷地有声,让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他何其聪明,立刻亲自提起酒罐,给凯鲁的杯子斟满,凯鲁更不是蠢人,不会拒绝赛那沙缓和气氛的示好。 “赛那沙,我很明白你的立场,在你站稳脚跟之前,祖国西台肯定不会让你为难。”凯鲁慢慢灌下一大口葡萄酒,抬头望着头顶山洞的缺口处满天繁星:“西台和米坦尼战争期间,父亲曾对埃及承诺不会越界,你当时就是出使埃及的使者,如果我提议就按照当时的协议来办,你也会认同吧?”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在要求埃及不要对战争出手之外,非常坦白地宣布自己的进军只是针对米坦尼及其附属国,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虽然当时埃及的朝廷显得非常优柔寡断,但是西台的确没有进攻乌加里特、腓尼基等沿岸城池或者位置尴尬的阿穆府省,保持了奥伦提斯河作为边界河的超然地位。 但是西台的军队最远到达了努哈什什,努哈什什不出意外地投降,其实当时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也产生过犹豫,他想知道埃及的底线在哪里,作为一个皇帝,他想知道自己在近东开疆拓土的极限在哪里,因为他已经不年轻了。 很可惜,卡迭石城堡却在此时主动进攻了西台军队,虽然不出意外卡迭石战败,但这却给西台敲响了警钟,埃及即使已经很久没有在近东采取过有效的军事行动,但是对于这片地区天然的向心力却毋庸置疑。 苏皮卢利乌玛一世最后止步卡迭石,将参与谋反的人以及所有家族全部拘禁在哈图萨斯,西台在吞并黎巴嫩山区后,最终在卡迭石止步。随后埃及法老图坦卡蒙去世,西台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血统竟然有入主埃及的一天,虽然他不认为赛那沙可以掌握全部的政权,这位年轻皇子的意义,很可能只是作为皇妃诞下继承人的工具。 娜姬雅皇太后就在迎亲行刺失败后,泛酸地讽刺赛那沙不过是埃及皇妃床脚的奴仆。 但赛那沙的所有作为与成就,显然比人们的想象都要好上太多。 对于凯鲁的提议,赛那沙觉得还是相当中肯的,他严肃地考虑了各方面的得失:“奥伦提斯河的位置很合适,河岸地带也是非常理想的缓冲,不过关于卡迭石城堡,我仍然存有异议。毕竟它处在奥伦提斯河的南方,当时攻击西台军队,维护宗主国埃及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出于本身意愿的保家卫国,我希望卡迭石能够继续维持独立。” 这是一个公平的提议,除了边界河,卡迭石作为最敏感的边境城市,如果能保持独立并且选由勇敢聪慧的人当政,其实对南北两大帝国都有好处。而就卡迭石本身来说,两国都会尽可能用自己的长处来争取这座城市,却不会轻易派兵侵袭,卡迭石如果能掌握好分寸,就能获得超然地位。 凯鲁也非常赞同,西台若然执意占领,不但会惹怒埃及,而且卡迭石的起义不断实在令人非常头疼,毕竟他很自信只要他一天还在西台皇帝的位置上,而赛那沙还是埃及法老,两国之间就绝对不会交战,这段和平时期至少可以维持二十年:“我会将卡迭石的两位王子从哈图萨斯放回。” 卡迭石的问题一旦解决,其余的一切议题都将不再成为障碍,赛那沙从温泉里站起来,冲着凯鲁举杯:“哥哥,我很感谢你,两国的臣民也会为这长久的和平感谢你!” 这个和平的协定有着重要的意义,但是也意味着西台东进的脚步到此为止,实际上西台一贯的国运也注定它在近东只能到此为止。即使未来经过那场命中注定的大战,西台也没有更近一步,自始至终,西台和埃及的命运发生点,从来就只在卡迭石这座命运之城。 凯鲁想着东边就暂时只能如此了,那么南边的塞浦路斯,或者西边的希腊人呢,他冲赛那沙回礼:“你这位法老,同样也会受到两国臣民的感谢!” 场面话说完,两兄弟又哈哈大笑地抱在一起,但已经不如白天相见之时那样真情流露了。 赛那沙和凯鲁告别的时候,早已经月上中天,他沿着山涧徐徐下行,脑子里却在不断想象着阿肯娜媚此时的睡颜,临近埃及这方营地时,他意外发现亚述的安妲公主正在徘徊,显然在等什么人。很明显她应该等的不是阿肯娜媚,而是自己。 自己这会儿刚沐浴完毕,身上除了一件斗篷,底下可是空无一物呢,赛那沙冲安妲公主挑眉,玩笑道:“公主,我的后宫里只会有阿肯娜媚一个人,你和你的父亲注定要失望了。” 安妲公主冷冷“哼”了声,无论如何埃及法老和他那位风流的西台皇帝兄长都是有相似之处的,用着玩笑的态度,说着最真切的道理,如果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一定会无视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拒绝,决不放弃地追随在这些男人身后:“您误会了,我父亲原本更肖想西台皇妃的宝座,娜姬雅皇太后可是给所有适龄公主发布了邀请。” “她背着凯鲁就是在干这种事啊,”赛那沙嗤之以鼻,塔瓦安娜的权力到了愚蠢的女人手上就和儿戏一样:“只不过你们父女俩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看了看西台营地的方向,到底还是为凯鲁和夕梨的未来担心,担心夕梨最终无法成功登顶,或者娜姬雅皇太后利用夕梨对付凯鲁。一国之君有弱点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是当赛那沙体会到凯鲁那种心情,竟也觉得甘之如饴,就因为如此,他才要变得更为强大。 安妲见赛那沙突然出神地微微笑,不知道这位法老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她也在西台皇帝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大概这一家都有这种西台皇家无法对外人所言的毛病,她直截了当地道:“亚述帮过法老的忙,法老也给予了令人满意的回馈,因此我们决定在近东的利益上,更为偏向埃及。”安妲顿了顿:“当然不是用联姻的方式。” 赛那沙对这位敢想敢说的公主还算观感不错,但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大半夜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见面,态度还真是坦然,阿肯娜媚颊生双晕的样子可要美丽可爱得多,他抱着双臂靠在一棵雪松树上道:“我很期待看到你们的诚意。” “诚意?譬如我知道法老在毕布罗斯港登录的第一天,就派人去了卡迭石和阿比纳试探对方的态度?”安妲胸有成竹道:“我不确定法老要背着西台皇帝做什么,但我知道划分领地并不只是两国之间的协议,埃及在近东将近四十年没有动武,就算西台皇帝严守奥伦提斯河的边境,可是这十多个城邦和部落到底是什么成算,却没有人知道。最简单有力的办法,就是再度向所有国家昭示埃及的力量。” 赛那沙扒了扒自己金褐色的头发,表情还是笑,但是眼神冷然:“安妲公主,如果这十几个城邦和部落都懂得自知之明,我是不会轻易燃起战火的。” “法老的军队恐怕已经在西奈集结了,是不是已经越过那道著名的国王之墙了?”安妲笑眯眯道:“如果可能,亚述也会尽可能地提供帮助,但是巴比伦尼亚……” “那是我名义上母亲的祖国,我和西台皇帝都不会去动,至于你们就请随意吧。”巴比伦倒大霉才好,这样娜姬雅皇太后才会懂得收敛,不会整天在后宫闲着没事找凯鲁的麻烦:“多少?” “五千袋麦子,八百辆马车。”安妲公主爽快地报出数字,暗示亚述会出动五千名士兵和八百辆战车,后者其实是故弄玄虚,山地作战战车的功能非常有限,不过赛那沙对此已经很满意了。拉姆瑟斯此刻恐怕正在搜寻贝都因人的踪迹,长久以来贫穷的贝都因人都靠着偷摸进出埃及获得利益,这也是国王之墙修筑的初衷。不过贝都因人不守规矩,总是通过红海连接上埃及的干涸河道偷偷进入,又在埃及不允许异族随意进出的禁令下,蚂蚁一样逃窜,被他们带出的商品往往可以避开关卡卖得高价。 拉姆瑟斯如果可以顺道有效打击贝都因人,赛那沙会非常高兴。 两人相谈甚欢,对于政客来说,只要看到利益,大抵都会很高兴。只是赛那沙看见蒙妲丽紧邻王帐的小帐篷时不时闹出点动静的时候,用眼神询问西德哈勒,西德哈勒无奈道:“是伊尔邦尼大人……” “伊尔邦尼?他竟然还不能忘情啊……”赛那沙有些惊讶,明知对方不可能嫁到西台,伊尔邦尼却仍是放不下,白天才见了面晚上立刻就来贡献精力,赛那沙仿佛已经看见伊尔邦尼不可自拔的模样,但是蒙妲丽的冷静他同样清楚,伊尔邦尼总算碰到无法如愿的事情了,赛那沙调侃红着脸的西德哈勒:“聂芙特小姐最近如何了?” 其实西德哈勒出发之前,他和聂芙特早就不知道背着拉姆瑟斯相好了多少次了。聂芙特那样大胆热烈的女孩子,拉姆瑟斯的反对就像耳边刮过的风,虽然那是她哥哥,但没有权力管她的一辈子。 赛那沙想象拉姆瑟斯暴跳如雷的样子,简直不能更开心。 阿肯娜媚已经睡了一觉醒来,安普苏递上水给她润润喉,然后提醒道:“陛下和亚述公主在外面说了很久的话,皇妃您看会不会……” “不会,”阿肯娜媚直觉就摆摆手:“法老不是这样的人。” “说得对,我当然不会。”赛那沙并没有怪责安普苏的忠心,解下斗篷扔给她,便灵巧地钻入被子里,他的身上带着寒气,让阿肯娜媚打了个哆嗦,不过赛那沙身体健壮,很快就热了起来,足足把阿肯娜媚捂出汗来,他这才问道:“怎么醒了?我走了也不算很久。” 阿肯娜媚尴尬地拿眼瞟了瞟蒙妲丽帐篷的方向,虽然听不分明,但是动静依然时不时传来,她想了想才道:“帐篷外面有野猫在打架呢!” 赛那沙“哈哈”笑起来,别说强迫埃及女人外嫁是不可能的,赛那沙也很愿意看到伊尔邦尼求而不得,根本不会帮他的忙。而极要面子的书记官,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凯鲁或者夕梨自己饱受相思之苦吧。 当然赛那沙也是要面子的人,他想要用各种金银宝石装饰阿肯娜媚美丽的容颜和娇躯,她和夕梨太不一样了,她拥有太多,赛那沙想要锦上添花不容易。她生来就是法老的女儿、法老的姐妹、法老的妻子以及上下埃及的女主人,赛那沙想要再给她一个足以和前任媲美的头衔,想来想去就只有近东女王的称号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今天满100章了,留言超过25个字的妹子都有红包哟,么么哒 感谢AA扔的手榴弹,感谢冲田太太的地雷还有不问归路亲的地雷 法老夫妇手拉手,感情真好哎,不过这是阿肯娜媚父母的,提提太后有很多和老公手拉手的雕像 ☆、第101章 因两位一国之君都存了假公济私的心意,因此由双方书记官共同草拟的奥伦提斯协议的进展便相对缓慢。这些文人日日在帐篷里为了抠字眼吵得不可开交,而赛那沙却在和凯鲁比试谁猎得的猎物更多更大。 夕梨去了伊尔邦尼忙活的地方看了一眼,这位元老院第一书记官乌青着两个眼圈,仿佛是睡眠不足、殚精竭虑的模样,天知道凯鲁和夕梨心知肚明他好几天没有回营地睡觉了。这里除了夕梨、阿肯娜媚和安妲这三个女人,营地里除了双方的女官就只有助兴的舞女,以伊尔邦尼一贯的自律来说,是绝不会和女官或者舞女寻欢作乐的。 他不说,凯鲁和夕梨也不好开口问,况且伊尔邦尼并没有因此忽视自己的职责。 十步长的桌上,文书官们在开始抠字眼之前,要先用清水冲洗龟壳颜料盘,芦苇笔必须经过两次清晰,石灰岩的写字板也要吹毛求疵得刮到完全光滑为止,一旦侍从的技艺不精细,就会被作为文书官的主人责骂,因为一点的不如意都会影响文字的生成。 皇家文书官们则会得到奢侈的纸莎草供使用,但伊尔邦尼觉得石灰岩可以当做草稿纸,这奥伦提斯协议不经过千百次的修改是绝对拿不出手的。他支着腮,对着面前十几块石灰岩碎片上的文字发呆,时不时用矿石在龟甲上调制出朱红色或者深黑色的颜料,对草稿予以修改。 埃及这边的文书官则冷冷地看着他动作,每次伊尔邦尼有所突破的时候,他就会尖酸刻薄地评论几句,让伊尔邦尼的心血涓滴不剩。相比文书官的头衔,这位嘴巴比笔杆厉害多了,而沉迷于狩猎的两位一国之君,看起来也真是太不尽责了。 夕梨悄悄退了出来,说真的,虽然凯鲁刻意延长了和赛那沙相处的时间,只因下次见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但夕梨仍然默默想念哈图萨斯,那里她已经居住了三年,而且有通向她二十世纪归家之途的泉水。 还有不足半年的时间,金星又会出现。 看见夕梨回来,阿肯娜媚便问道:“进展怎么样?” 夕梨接过阿肯娜媚手里的面团,耸耸肩道:“还是老样子,吵得不可开交。” 这消息一点都不意外,但阿肯娜媚和夕梨一样,也开始有些坐卧不安,所以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今天她们是在一起酿啤酒,将磨碎的大麦粉和水揉成面团,再问军需官要了个火炉,把面团放到火炉四周的模子里,将表面烤熟,然后将烤熟的面团放入浸着枣子的甜水中,经过三两日发酵,一边搅拌一边滤出汁液,最后把汁液盛入涂着黏土的酒坛里,就做成了。 埃及人大多时间喝葡萄酒,啤酒只做怡情之用,但是这是每一个埃及女子必备的技艺。 夕梨从二十世纪来,对酒并不陌生,但对酿酒的技艺却很好奇:“阿肯娜媚,你会的东西好多!” 前两天,阿肯娜媚还亲手烤了面包,赛那沙一个人吃了一盆,她笑了笑回答:“埃及的公主从出生就要学习许多普通女子的技艺,因为我们除了嫁人也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大致是去神殿做祭司、学习纺织或者乐器,也可以去工坊酿酒或者做面点。毕竟继承皇位的子嗣只需要一个,其他兄弟姐妹就要学会自力更生,并非因为我是公主,我就可以不劳而获。” 夕梨很吃惊,埃及的皇家教育竟然如此开明,简直跟后世也差不多了,阿肯娜媚就算在二十世纪,不但可以做个成功的职业女性,就是家事看着也是贤内助,自己这个三千年以后的人,还真是没有任何优势啊。 她原本就知道西台崛起也不过近百年的事,和这样一个拥有悠久文化的老牌帝国比,果然细微之处见差距,她不由地就沉思起来。 蒙妲丽正给炉子周围贴面饼,这样带有危险的事情自然由她从阿肯娜媚手里接过来,她就是一位典型的职业女性,烤个面饼更不在话下,放在二十世纪,这样杰出的女医生也是足以令人仰望的存在,她察觉到夕梨的视线,对这位西台战争女神也不熟悉,只好随意说了些专业观点:“伊修塔尔小姐,你平日运动过剩了,但我看你原本并不出生在高原,如果不加以克制,会对你的肢体和皮肤造成很大的压力。” 夕梨睁大了眼睛。 蒙妲丽说话一向不顾及病人的想法:“你现在还年轻,一旦岁数到了,因为体质的关系,你的风湿和关节劳损会比一般的高原人更加厉害,你该保养起来了。” 平日三个侍女给她用羊奶和热砂护理皮肤和关节,夕梨都不是很耐烦,这会儿蒙妲丽一开口,她却是愣住了,毕竟这位可是埃及的御医长,也是她最怀疑的伊尔邦尼的心上人。如果连伊尔邦尼都倾慕她,夕梨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她的好意,只好尴尬地摸摸脑袋点点头,其实她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家了。 她眼珠子没地方放,只好作势去看别人,一看就看到阿肯娜媚身上的不对:“皇妃,您裙子红了……” 此话一出,几个女人一阵忙乱,蒙妲丽连忙叫来安普苏服侍阿肯娜媚一同换洗,阿肯娜媚坐在帐篷里有点失望,她想到赛那沙的急切:“这回还是没能成吗?” 蒙妲丽扫了一眼皇妃换下来的衣服,心里有些想法,但是嘴上却道:“您不要着急,法老也该放松一点。”末了还抱怨一句:“陛下实在过于勤快了。” 阿肯娜媚就被逗笑了,因为双腿夹着一叠细软的亚麻布导致的不适也没那么难受了。果然赛那沙晚间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点遗憾,但是暂时没有孩子的话,自己就可以继续和阿肯娜媚亲近。她已经习惯了,赛那沙渐渐有放开手折腾的趋势,这可真是着迷的时候,赛那沙转念一想,便将失望丢在了脑后。 所以,男人便是这样现实的,永远可以从失望里找到好处来,阿肯娜媚挺喜欢赛那沙这样的性格,这也有效地减轻了自己的压力,二人一直说话说到半夜,气氛反而比那些大汗淋漓的夜晚更加融洽。 不过这回阿肯娜媚的身体状况着实有些奇怪,月事两天后便结束了,蒙妲丽还不能确定,只推说皇妃可能是乍然离开埃及,有水土不服的原因。私下里却是找到了赛那沙,建议他不要再拖延,尽快启程。 “陛下,皇妃那个症状可能不是月事,而是怀孕初期的流血反应。”赛那沙一听差点跳起来,如果一开始就流血了,岂不是后头很不乐观?蒙妲丽连忙把话说完:“每个人体质不同,初期流血是很正常的,皇妃也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不适。只是我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尽快启程。” 她大致知道法老可能有些别的安排,便压低声音道:“地中海沿岸的气候很好,很适合修养,如果法老有别的大事要做,不如把皇妃先送到腓尼基去,并派兵保护,总是没有大碍。等情况稳定并且到了能够确诊的时候,再坐船护送回去,到那时应该经得起风浪了。” 赛那沙不得不承认蒙妲丽的建议是很妥帖的,因此他隔日就去找凯鲁,并且严令书记官们三天内把条约的石板赶出来,一旦由两方君主在其上盖印,事后还会雕琢银板,作为最妥帖的存档。 凯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个弟弟的态度实在变化太大,昨天恨不得把山里的猎物打完再走,今天则好像多见自己一面都嫌烦。埃及这边拉姆瑟斯则不负众望,至多再有十天,他就可以避人耳目地带领埃及的大部队,横穿整个叙利亚沙漠,悄悄抵达紧邻黎巴嫩之地。而他沿途一路清缴了二十多个贝都因人的散部,而且为了不走漏消息,采取了片甲不留的办法。 赛那沙获知情况的时候,略皱了皱眉,他有种直觉,拉姆瑟斯似乎火气很大,已经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 在埃及法老的催促下,没几日后双方就签订了正式的奥伦提斯条约,开场前的祭祀仪式由战争女神伊修塔尔担任,她带着银子雕琢的石榴花冠,身穿吊带长裙,然后在猎捕的一条公猪身上钉下七根铁钉、七根青铜钉和七根黄铜钉,期望命运顺从帝王之意。 然后她将一式两份的粘土板奉上给埃及法老和西台皇帝,确认无误后两位一国之君将按上印信,阿肯娜媚倾身去看,上头刻的是: 愿天下众神、太阳月亮、山川大海、雷电云风以及诸神在上,见证此份由埃及法老以及西台皇帝所共同制定的和平条约:愿天上众神对不恪遵条约的一方毁其神庙、灭其国家并屠杀百姓;至于守法的一方,愿诸神护佑它繁荣昌盛,家园、子孙和百姓生活和乐幸福。 下方小字还有种种细节,规定了边境如何划分。这是双方早已达成共识的条款,只待走完官方流程,才算最终确认。泥板将再行烧制,印刻到银板上,每个国家得到备份,供奉在最高神庙里,而见证人就是亚述的安妲公主。 凯鲁没想到赛那沙天黑之前就急着启程,前后反差太大,他实在有些不能释怀,赛那沙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肯娜媚身体略有不适,我要把她送到腓尼基休息一下。” 说是妻子身体不适,赛那沙的表情却是喜悦多于焦急,凯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道……难道是孩子吗?” 赛那沙已经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嘴上却说着:“时间太短了,还不能确定。” 凯鲁自然不好挽留了,而且他越发的惆怅,夕梨被他那炙热如火的眼神整天盯着,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很快有大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此时希腊的使者正等待在哈图萨斯的皇宫里,前来寻求西台的同盟,凯鲁对于此事的决定,将影响未来西部地区的历史进程。 赛那沙却浑然无觉,他也根本不关心,西边离埃及实在太远了。回程的路上大部队走的小心翼翼,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才抵达腓尼基,推罗和西顿两个港口的城主都热情地表示皇妃可以暂住,必定得到热情的款待。赛那沙想了又想还是拒绝,将阿肯娜媚送到了毕布罗斯港,那里虽然没有腓尼基繁华,却是埃及主要进口雪松木的基地,驻扎着大量军舰和埃及士兵,在阿肯娜媚有可能已经怀孕的情况下,他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在做好这一系列安排之后,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直到这时赛那沙才和她坦白,拉姆瑟斯已经屯兵黎巴嫩,而亚述则几乎等不及要驰骋沙场了。 阿肯娜媚非常惊讶:“你刚刚才和穆尔西里签订了协议。” “我们只是划定了边境,只要战火不烧过奥伦提斯河,西台管不着我要做什么。”赛那沙简直跃跃欲试了,埃及实力非常强大,虽然近年来由于上层贵族的淫乱导致了各方的诟病,底子却相当不错,在四十年后发动这么一场宣布主权的局部战争非常必要,他要宣告自己时代的来临:“而且近东的城邦如果能够信守埃及作为宗主国的约定,我不会对他们进行兵力压制。” 阿肯娜媚仍然非常担心:“奥伦提斯河以南足有十多个城邦和部落,肯定不是每个都抱着臣服之心,局部冲突恐怕是不能避免的。” 为了让她宽心,赛那沙要求蒙妲丽并没有把阿肯娜媚可能怀孕的消息让她本人知晓,因此阿肯娜媚除了感觉到一些轻微的身体变化,完全无知无觉,而且之前因为是在路上,赛那沙不碰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临别之际,她却因为心中的不舍,怎么也睡不着。 赛那沙感觉到了她的辗转反侧,不得不关切道:“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蒙妲丽可是反复关照过他,一定要注意皇妃可能时不时产生的情绪变化,而且警告法老一定不可以动手动脚。 可是御医长大人没说皇妃对法老动手动脚怎么办? 阿肯娜媚心乱如麻,就算前次赛那沙征战努比亚她也没有这样的情绪化,就好像赛那沙若是走了,她下一刻就能大哭一场。她一冲动,就把手伸到了赛那沙的缠腰布里,另一只手去解布上的绳结。 法老一时没有防备,惊讶地从床上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填房也是满苦逼的,御医大人说你不可以动手动脚啊,可是如果是老婆对他动手动脚,要怎么办咧 出征在即,那时候的马车棒棒哒 ☆、第102章 这是埃及使团到达毕布罗斯的第一夜,蒙妲丽为了以防万一,时时刻刻竖着耳朵关注法老夫妇的动静。赛那沙一摔下床,安普苏在外间发问里头是否一切安好,蒙妲丽就已经披着袍子匆匆赶过来了。 赛那沙只说“没事”,里面就没了动静,蒙妲丽不由就忍不住关照了一句:“陛下,记得我嘱咐您的话!” 良久,里面才闷闷地回了句:“知道了!” 法老夫妇下榻的屋子很大,不同的区域用纱帐分隔开来,外间彻夜燃着价格不菲的松脂油灯,阿肯娜媚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床下的赛那沙,晓得他摔得不重,便伸出一只手拉他起来,因为这个意外,刚才的那股莫名不安瞬间就烟消云散,反而乐不可支地问道:“陛下这样就摔下去了,难道我比贝都因人还可怕吗?” 赛那沙见她为此恢复了笑颜,突然觉得就算自己摔上十个跟头也是值得的,他就着阿肯娜媚的手往上一跃,就站在了床前,虽然不能对阿肯娜媚的主动有所回应非常可惜,但是她那片刻的伸手足以让赛那沙满足得欢欣不已,他双手撑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看着阿肯娜媚道:“对我来说,的确是比贝都因人还可怕,”他自嘲道:“你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不是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美人的床上的?” 因赛那沙不复往日热情,阿肯娜媚先时还觉得不安,她摸摸自己的脸道:“我知道男人都喜欢这张脸,皇太后告诉过我,我在年轻的时候因为这张脸得到的越多,年老之后失去的就越多……” 听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赛那沙简直要咬牙切齿,他很厌恶在这气氛融洽的一刻听到纳菲尔提提这个女人的名字,阿肯娜媚很聪慧,但她这种时而不自信的弱点却是因为纳菲尔提提的强势造成的,而图坦卡蒙的霸道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幸好抚养自己长大的辛蒂皇妃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父亲又鲜少参与皇子皇女们的教育,都是年龄一到就安排进入军队、神殿或者封地,因此西台这一辈几乎不可能产生性格软弱的皇族后裔。 他抬起阿肯娜媚的脸:“阿肯娜媚,记得我问过你,你用了什么化妆品才能这样美丽?”赛那沙抚摸着她花朵般丰腴细嫩的脸颊:“我知道答案,阿肯娜媚,是爱情,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感情让你保持永远的美丽。” 耳边是海岸不间断的波浪拍打声,赛那沙的话语却像滔天巨浪一般要把阿肯娜媚拍晕,那些过去的不幸相比此刻的幸福,简直遥远得不可思议。可是就是因为那些过去的不幸,阿肯娜媚没有立刻为此情话而陶醉,但是她仍然激动地呼吸急促起来,她看着赛那沙期待的目光道:“赛那沙,你的缠腰布掉了。” 什么时候掉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但是现在两个人都注意到那处的剑拔弩张。 赛那沙一下子跳起来,连忙去捡掉在地上的布料,阿肯娜媚却选在此时双肩一颤,薄薄的寝衣沿着曼妙的曲线滑了下去,露出了丰腴美妙的半身,赛那沙顿时僵硬地动不了,着魔似的把手放手放了上去,却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阿肯娜媚忍着羞怯问:“你为什么不肯?”她立刻又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因为你见到了伊修塔尔小姐……” 赛那沙已经把娜姬雅那个妖妇在心里骂了一万遍,偏偏这事情还被阿肯娜媚知道,她要是不提,赛那沙只当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她这会儿提出来,赛那沙则有口难辩:“不是,当然不是,”他绞尽脑汁地想借口:“你刚刚听到蒙妲丽说她嘱咐过我了,因为从前受过伤,她要我在出发前务必保存体力。” 阿肯娜媚脸一红,做了夫妻一段时间,她对赛那沙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已经有所认识,战士在战场上些微的懈怠或者不济都可能导致严重的结果,她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羞愧起来。 法老不得不放下自己的男性尊严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其实阿肯娜媚身体情况允许的话,临别之际的缠绵是非常必须的,可惜法老只能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到战场上去了。阿肯娜媚向来对蒙妲丽的专业水平很是信服,当下用飞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贴着赛那沙躺下,可是她的手却轻轻柔柔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赛那沙手肘处的手术伤疤,赛那沙心里幸福满涨地快要溢出来。 她这样羞涩可爱的女子,要她炙热地表白爱恋,也许真的是太强人所难了。赛那沙很笃定地想,可她只能爱自己,自己是上天注定的唯一人选,也许两人马上还会有个孩子。赛那沙出于男人的劣根性想,孩子越多越好,哪天自己出了意外,只要埃及有继承人,阿肯娜媚就不会再改嫁了。 就那么一个图坦卡蒙,已经是他忍受的极限。 趁着阿肯娜媚熟睡,赛那沙眷恋不已地抚摸着阿肯娜媚柔韧平坦的小腹。 第二天阿肯娜媚就没能起来,赛那沙一醒来就觉得她身体有些发烫,蒙妲丽一边检查皇妃的情况一边拿谴责的眼光扫视赛那沙,法老摊着双手,表示自己是真无辜,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克己自律的男人了。 “法老如果决定要出发了,就赶紧出发吧,留着只会添乱,”蒙妲丽很不客气,但是看在赛那沙焦急的份上,她还是如实相告:“不是外界原因诱发的病症,而是怀孕可能导致的低热,我会调配一些天然植物的饮料给皇妃服用,增强她的体力,就算不吃药,也会自然退烧的。” 阿肯娜媚接连出现的症状,让蒙妲丽几乎肯定埃及的继承人此刻已经在了皇妃的肚子里,而她自己也有不能对人言的烦恼,都是那个该死的伊尔邦尼做的好事!因为他说想试试埃及宫廷的细亚麻套子,两人就试了,结果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套子半途就破了。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忐忑,蒙妲丽反而就丢开了手,坦然面对了自己可能要做母亲的现实。如今皇妃也几乎可以肯定怀孕了,自己要是有些经验,才能更好地去琢磨妇科这门学科,进一步保证皇妃和皇嗣的健康。既然对自己的医学事业反而很有帮助,蒙妲丽就少骂了伊尔邦尼两句,但是两人往后就没有必要相见了。对于蒙妲丽来说,怀孕成了她进一步进入医学殿堂的又一个好处,许多专业知识如果没有亲身体验,她自觉很难精通。 见赛那沙还是为此焦急,蒙妲丽便干脆如实相告:“法老,您就放心吧,我也怀孕了,可以有效地帮助皇妃直到她顺利分娩。” 这个消息也是很惊人的,赛那沙愣了愣才问道:“伊尔邦尼的?” 蒙妲丽不置可否:“不用告诉他。” 既然当事人这么要求了,赛那沙当然不会多此一举,转头让人带话给皇宫总管哈图谢表示要把蒙妲丽服务皇室的报酬翻倍,蒙妲丽的孩子以后会是法老子嗣的玩伴,拥有伊尔邦尼头脑以及蒙妲丽才能的孩子,赛那沙对此还是很期待的,为了自己未来的孩子,他才不会通知伊尔邦尼。 何况就连他也知道伊尔邦尼就要迎娶第三任妻子了,既然蒙妲丽根本不在乎,他又何必为这两个人操心呢。 阿肯娜媚在毕布罗斯安顿下来之后,赛那沙立刻带人绕行到另一港口西米拉。因人人都知道埃及法老此刻恐怕就在地中海沿岸,他必须掩人耳目,选择了靠近叙利亚的黎波里北面的港口西米拉。卡迭石城堡已向法老的信使宣布臣服,赛那沙在卡迭石同远道而来的拉姆瑟斯会师。 拉姆瑟斯带着一万五千名士兵远道而来,沿路攻克贝都因人的部落,没有携带一个俘虏,俘虏只会碍了接下去的大事。赛那沙本想询问详情,没想到才同拉姆瑟斯打了一个照面,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冲了过来,越过法老身边,一拳就把侍卫长西德哈勒揍趴在地上。 这是聂芙特的亲哥哥,西德哈勒不好还手,只好勉力阻挡,赛那沙看拉姆瑟斯的架势简直是要打死人,连忙吩咐卫兵将两个人扯开。他很忌讳埃及人和西台人在队伍里打架,这简直是在挑战他这个法老的权威,赛那沙踹了一脚拉姆瑟斯,不悦地问道:“你到底发什么疯,拉姆瑟斯,竟然当着我的面动手?!” 拉姆瑟斯在拉扯过程中也受了点伤,他摸摸唇角的血,对着西德哈勒“呸”了一口:“聂芙特怀孕了。” 赛那沙:“……” 最近孕妇实在有点多,未来一段时间埃及宫廷恐怕会很热闹。 法老转向西德哈勒:“你打算怎么办?” 西德哈勒简直是欣喜若狂:“战事结束以后,我立即迎娶聂芙特。” 拉姆瑟斯当然不稀罕西德哈勒娶聂芙特,不然他早点头了,也不用等到聂芙特被搞大了肚子。家里有他一个男人从军就够了,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就会把命也搭进去,所以他留下那么多的子嗣,拉姆瑟斯家根本不怕无人继承。可是他最喜欢的妹妹聂芙特,是能够代替他撑起整个门楣的优秀女人,他怎么愿意她嫁给一个军人,随时可能成为寡妇? 倒霉的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拉姆瑟斯就冷笑道:“你想的美,我不会同意把聂芙特嫁给你的,跟埃及人或者西台人无关,聂芙特不会嫁给军人。” 赛那沙很明白拉姆瑟斯的想法,如果不是法老身上必须背负的职责和荣耀,他也愿意守在自己重要的人身边长久陪伴,如何就要忍痛离开阿肯娜媚,不能陪在此刻最为柔弱的她的身边呢? 他被迫充当调停的人选:“拉姆瑟斯,你还是应该遵从聂芙特的心愿。” 拉姆瑟斯很固执:“我是一家之主。” 赛那沙不得不对西德哈勒施以压力:“你要拉姆瑟斯认同你,那么这次就是你表现的机会。告诉他你很优秀,优秀到不会在战场上轻易死去,那么我会授予你‘金蝇勋章’勇士,勇士的求婚,没有女人能够拒绝。” 西德哈勒还流着鼻血,连忙爬了起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拉姆瑟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现在摆在埃及军队面前的有个难题,卡迭石、努哈什什显然是投诚于法老的,可是阿穆府省桀骜难驯,美吉多城送去的信则石城大海。尤其是美吉多,它是卡梅尔山坡的北部要塞,足以封锁埃及通往幼发拉底河流域的进军大道,这会对埃及和亚述的协同联盟产生很大的影响。 而通向美吉多的道路有三条,一旦选错,埃及征服西亚的第一战就会出师不利。 ☆、 第103章 安妲公主从北面传回的消息显示,阿穆府省的两位王子显然没有记住教训,埃及借亚述的手对他们迎头痛击之后,反而更招致了怨恨。由于贝都因人已经被拉姆瑟斯沿途清缴至毫无还手之力,阿穆府省就用重金游说美吉多城,请求这个通向幼发拉底河的要塞能够与自己结成同盟。 美吉多是个山地城市,山地城市往往意味着贫穷,城主没有办法拒绝那大量的金银。赛那沙领军行进至耶恩的时候,阿穆府省和美吉多的敌军已经集结完毕。这对刚刚联手的盟友打的主意很好,就是趁赛那沙这个外国人法老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一举赢得胜利,摧毁他的所有威信。 埃及实在是个太过富有而强大的古老帝国,由此招致埃及人对外国人十分的排外鄙视。埃及人视外国人为法老脚下的尘土,法老通过打败他们获得无上的权力和荣光。外国人的形象甚至被刻在地板上、被雕琢在牛皮凉鞋上,好让埃及人志得意满地踩在他们身上。 赛那沙能够安然到达埃及并成功登顶本来就是个奇迹,他对外所要面对的种种阴谋可想而知。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只要行差踏错哪怕输掉一场战役,都足以将他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所有还在观望的叙利亚及巴勒斯坦城邦,只要看到埃及的丝毫动摇,必然会步上投机者的后尘,一致叛变。 赛那沙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的面前不是通向金字塔顶端的黄金大道,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可他仍然充满了勇气,绝不肯为此而选择一条平庸之道。 拉姆瑟斯在他面前摊开地图,从耶恩到美吉多有三条道路,按照方位可以区别成北、中、南三条。按照赛那沙的构想,他需要最为迅速也最为有效地打击敌人,并且在初始战役中把埃及军队的伤亡降至最低,才可以对这片区域的所有臣属起到震慑的作用。 南北两条小道均会绕过耶恩通过美吉多之间的山区,行进地势平坦,对于大部队的通行较为安全,但是会绕行将近一半的路程,也容易被敌人发现。赛那沙的目光落在南北之间的那条小道上,只要通过一条狭窄的山谷,就可以直通美吉多,但是一旦被敌人发现设伏,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是拉姆瑟斯坐掌全局,他会选择冒险。但是赛那沙是法老,拉姆瑟斯理智地建议,应该以法老的安全为重,但是一旦如此,埃及军队上阵就会面临一场攻城的硬仗,作为一个进取心强烈的指挥官,拉姆瑟斯也非常犹豫。 赛那沙抱臂看着拉姆瑟斯欲言又止的样子,蹬了蹬足下的脚踏:“不要吞吞吐吐的,拉姆瑟斯,这不像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阿穆府省的军队已经进入了美吉多,而且还联合了一小部分原先效忠埃及的外邦,甚至还有远至那哈林的小城邦,包括贺尔和克第的马匹、军队和民众。那两个王子显然没受教训,探子已经传话回来,那两人放话要让埃及法老好看。”拉姆瑟斯吞了吞口水:“我也很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但前提是我们这一万多人和亚述的五千人能够成功抵达美吉多。” 赛那沙又问西德哈勒:“你的建议呢?不要让我失望。” 西德哈勒显然比拉姆瑟斯还要担心:“我找到山民打听过消息,中间那条小道实在太窄了,窄到只能一个个地挨个通过,如果敌人就在另一头等着,根本无法作战。我觉得我们可以选美吉多北面的那条路,不管怎么说比南边的近一些。陛下,我不害怕危险,但我害怕您遭遇到危险。” 凭良心说,拉姆瑟斯这次是赞同西德哈勒的话的,至少这小子没有鼓励他的主子逞强。 “西德哈勒,你忘了,我们都是高原的子民,你却认为我会害怕高山峡谷吗?”赛那沙见这两人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把自己真当成了深宫里的金贵人,不由心头火起,一脚踢翻了脚踏:“想要走平坦大道的人尽管去,至于想要挑战的勇士就跟我来。我不会让我的士兵走在我的前面,这次行军的命令,就是由法老带路。” 拉姆瑟斯把想要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如果他自己可以选择当英雄,凭什么劝说赛那沙去当懦夫?因为他是法老吗?不,埃及的法老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 “陛下,您一定知道开创这个王朝的伟大的解放者阿赫摩斯法老,他把侵略者希克索斯人赶出了埃及。但埃及人也不会忘记他的父亲卡莫斯,他在明知对手强大的情况下,依然带头冲入敌营,被敌人的斧头砍死。”拉姆瑟斯声音沉肃,与他往日的模样全然不同:“没有一个埃及人会因为他的自不量力而轻视他,他木乃伊头上的疤痕只在诉说他的勇气。”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拉姆瑟斯。”赛那沙拿起自己的黑铁匕首,狠狠地扎在地图那处中间小道上:“如果不想被那些左右摇摆、眼里只有利益的叛徒们发现,我们就要趁着天黑赶紧出发了。” 唯恐被敌人发现,先头部队严禁大量点燃照明的火把,通常是十人一支,领头的人动两步,再传给下一个人照亮脚下的路往前走,一直到黎明,这样缓慢的前行才稍稍加快了速度。拉姆瑟斯有点失礼地想,法老不愧是高原来的西台人,在山中行走的赛那沙,简直就像努比亚那些身手矫健的猴子一样。 除了这只甘冒风险的先头部队,西德哈勒率领的南翼部队也同时从塔纳赫山进发,而北翼则交给亚述人横穿奇那峡谷。历史记载,图特摩斯五世法老在埃及历法夏季的第一个月第十七天的晚上进入峡谷,在第十九天的清晨走出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埃及士兵遍布了出口。 最后一个人步出险道的时候,已经日正当空。 赛那沙选择美吉多的南门为进攻点,在奇那溪岸边扎下营寨,小心地把踪迹隐没在树林中,美吉多城聚集了太多心怀叵测又目的各异的共谋者,他们意见不能统一,整天忙着争吵以及抢夺还没有得到的胜利果实,完全不知道埃及法老已经在磨刀霍霍。那些扎在美吉多城外的军队帐篷,更像是为了迎接疯狂庆典而准备的。 夏季第一个月的第二十一天,是庆祝月神的节日,美吉多城竟然着手开始布置祭祀仪式。赛那沙趁着城中的人不知死活,宣布天明全军开拔,并意外于动身之前与南北翼成功会师。他原本想把这两支队伍当做殿后的军队,不想西德哈勒和安妲倒是很争气,竟提前到达了。 赛那沙登上由桃花马牵拉的金色战车,穿上雕饰着雄鹰荷鲁斯的青铜战甲,仿佛战场的主宰一般下令对毫无防备的美吉多发起攻击。才不过一个照面,仓皇迎战的美吉多联军就一路丢下许多强壮的西亚马匹和金银色的马车,不惜赤足奔跑逃入城中。 亚述的战车攻势也十分凶猛凌厉,顷刻就将最后一些美吉多的反抗势力进行了瓦解。城里的人大感不妙,连忙关上城门。逃窜的士兵无法,只好呼唤城上的人垂下连结着的衣服把他们吊上去,以此逃命。赛那沙向左右下令严禁士兵捡拾对手丢下的战利品,呼唤弓兵上前,对着墙头一阵猛射,美吉多城下瞬间就堆了几层高的尸体。 事后拉姆瑟斯带人清点战利品,发现美吉多把主帐都扔下了不管,那不大却精巧的帐子全是拿银子铺成的,光是那根用来支撑的包银雪松木柱就足以让人惊讶了,堂堂埃及法老还没有这些小城邦的敌人们住得奢侈。当天晚上埃及人兵每人都领到面包和牛肉,吃饱了之后开始在美吉多城下挖沟,又就近用周边的木材扎了一道围墙,除非投降,无人可以走出这堵墙外,埃及人戏称这座木篱笆为“围困亚洲人的赫普尔拉门”。 还没等到夏季的第一个月结束,就有叛徒的首领们从美吉多城里爬出来,他们来自雅诺安、伊鲁格斯以及赫伦克鲁,他们一直爬到赛那沙面前,去亲吻法老的脚。并且把自己带到美吉多的金银、蓝宝石、红绿玉髓、粮食、酒水以及大小牲畜都献给埃及人,赛那沙没要他们的命,但是不会再信任他们,这些城邦都被任命了新的代理人。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利益的驱使参加的反叛,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做赌,看到对法老投降的人并未受到责难,甚至抱住了性命。美吉多城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城门内发生了一场内讧,始作俑者的阿穆府省王子被擒,推搡到了赛那沙面前。 阿穆府省的王子们宁死不肯投降,赛那沙并不理会他们,只轻描淡写地告诉安妲公主割下他们的头,这些叛徒的头将会被带回埃及示众。 趁着旗开得胜,埃及人继续行军,沿路城邦无不闻风丧胆,赛那沙一路攻克十二座城堡,大多都是直接受降,只割了五个头颅。由于战利品太多,书记官不得不独自用一辆马车运送战争物资的清单,包括一千名俘虏、两千匹战马、怀胎母马及种~马,各种包金的诸王指挥官战车三十辆,普通战车八百多辆,两千件皮甲和青铜甲,各类牲畜两万五千多头。 除了分配给士兵的,赛那沙也算发了一笔天大的财,足足一车的金银器具和一只用象牙、檀木和香木做成的包金抬椅是送给阿肯娜媚的礼物。埃及人还不得不在富裕的叙巴地区多待了一个月,士兵们既是武器也是农夫,他们将反叛城邦的麦子全部收割,总计有二十万包,马车又来回拉了一个月才全部到达港口。这二十多万包还没有计入军队的日常消耗,美吉多的财产实在惊人。 赛那沙深感过去几位埃及法老对这些西亚城邦实在太宽容,不但很少要求纳贡,相信这些城邦哭穷的说辞,还时不时降下赏赐,简直把这些人都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更奇怪的是,西德哈勒还在美吉多的地下室发现了五百多包乳香。 等到赛那沙准备启程的时候,发现已经小半年过去了,他零碎地在行军途中收到过阿肯娜媚的来信,知道她的肚子像个可爱的小圆丘一般凸了起来。他站在战车上,向着西面地中海的方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经过了这次西亚的旅程,为赛那沙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他至少要感谢埃及人在对外问题上保持的一致性,重新征服西亚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了,即便皇太后和霍姆海布也没有多下绊子。当然如果他失败了,他们连下绊子都省了。这让他能够重新正视西台国内的问题,那个一盘散沙、由众多民族组成的元老院,和美吉多的联军一样不堪一击。西台的强盛完全靠强有力的统治者的号召力,一旦统治者有一丁点软弱,西台的未来就绝不可能乐观。 坐上这个位子的凯鲁不可能不知道,西台的架构就是一个联盟政权,即使是这位资质出众的帝王,可能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夕梨则觉得毫无问题,她还会感动于三千年前西台政体的民主式的先进。 此时的阿肯娜媚则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位来客,聂芙特和她一样,捧着个肚子,眼睛都快瞪了出来:“天哪,皇妃你……你……”然后她想到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发现已婚的皇妃总比未婚的自己怀孕正常多了,等到发现蒙妲丽的腰身也不对头的时候,她已经接受了这奇妙的事实,她气愤道:“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只喜欢血与火,西德哈勒答应我一个月就会回来,结果呢?哼,就连法老都是这样!” 但聂芙特显然是搭了顺风船来的,阿肯娜媚看到了卢克索的大祭司妮法娜拉是和她一起进来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妮法娜拉才会离开底比斯。 妮法娜拉慈爱地看着阿肯娜媚道:“恭喜您,皇妃殿下。” 阿肯娜媚看到她到来非常高兴,也很狐疑:“您好,大祭司,您是目前第一个可以对胎儿进行赐福的人,不过我想您出发之前并不知道。”她神色有点紧张:“您是为什么而来?” “非常严重的情况,皇妃殿下。”妮法娜拉正色道:“自从法老离开埃及,上下埃及的香料供应就在两个月前中断,那些往日从红海来的船只再也见不到了。现在所有的神殿以及医师消耗的都是库存,一旦库存告罄,他们一定会对法老进行责难,如果连奉神的香料都保证不了,法老赢了战争,却会失去民心。”   ☆、第4104章   明眼人都知道,每年香料产量如此之高,怎么可能停止各国的供应?   阿拉伯香料树平均树高三米,年产三次,采收的工人整年都会忙个不停。香料树上墨绿的叶片和金黄花朵里的紫红蕊芯都只是陪衬,香料树真正的价值在于它的棕色树皮,工人们只要拿特制的铜片轻刮树皮,树脂便会源源流出,再经由香料商人的秘方制成颗粒状,经过燃烧后便可散发迷人的香气。   乳香固然珍贵,但是产量十分惊人,各国的消耗也很惊人!淡白的乳状香脂在阿拉伯半岛如泉涌出,也预示这个全面繁荣的黄金时代。乳香可以用作防腐灭菌及消炎止痛,更可制成油脂、药膏、粉末甚至饮料。   光是蒙妲丽掌握的埃及药方,就包括用乳香医治恶瘤、溃疡、脓包、眼疾和耳炎,止血和愈合伤口也离不了它,更可用来解毒。除了乳香,埃及还进口绿色膏状的古蓬香脂、深褐色的劳丹脂以及常见的没药。   祭司们用香料营造神殿庄严的青烟袅袅的气氛,在浓烈的芳香里,整个人都会得到升华。香料几乎可以媲美黄金的价值,还有什么比终日焚香显得更为高贵呢?妮法娜拉用平和的语气告知阿肯娜媚埃及的神殿面临香料短缺的事实,实际上从她亲自来通知皇妃殿下这件事来看,卢克索的大祭司显然也有些急切了。   阿肯娜媚知道妮法娜拉是个公正虔诚的人,但身为最有权势的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诺曼则截然不同,要是他们对于香料短缺的境况全然无知,那么赛那沙的凯旋则会被蒙上一层阴影。妮法娜拉说得没错,对外战争的胜利固然值得庆祝,但在埃及这样的一个信仰神灵的国家,法老不会因为得胜就会被免除诟病。   而且对法老夫妇来说,或者说对历代的法老来说,神庙永远是比国外的敌人还要难对付的存在。   阿肯娜媚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这个惊人的消息缓慢地消化下去,以免激烈的情绪影响自己的身体:“法老在亚洲作战,有人却对红海的航路下手。”她立刻就有了决断:“妮法娜拉,法老不日就要归来。但是我需要你先行回到底比斯为我稳住局势,把我的手书交给皇太后,我要求打开皇宫的香料仓库。至于卢克索,因为医师团体的关系,香料的储备应该还很丰富吧。”   这是希望皇太后和妮法娜拉伸出援手,至少顶住法老夫妇归国前的这段时间。   乳香的库存几乎是卢克索供奉医师团体、获得超然地位的命脉所在,但是妮法娜拉既然早就选择上了阿肯娜媚的船,自然不会半途而废,她的脸上头次显出略微纠结的神情,但是最终仍然恭敬道:“听候您的吩咐,皇妃殿下。”   阿肯娜媚大感宽慰,顿时松了口气,为了妮法娜拉的安全,她不能落下任何明显的手信。在一番思考之后,她让安普苏把自己的紫水晶珠串上挂着的皇家金甲虫附身符解了下来,交到了妮法娜拉的手上:“把这样东西给我的母后,她一定会相信你的。”接下去的话阿肯娜媚说得有些为难:“请务必说服皇太后,法老缴获了许多战利品,我们不但会在凯旋后补足数额,还会做出一定的赔偿。”   这几乎就是在暗示皇太后无利不起早了,对于一国的掌权者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品质。但是对于一个连生六个女儿失去丈夫欢心、又年轻守寡的异国嫁来的寡妇,只有钱财和权势才是最好的安慰。妮法娜拉恭敬称是,虽然免不了在心里嘀咕两句,皇太后与阿蒙神庙之间的互惠互利,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原来她和法老夫妇也是这般计较。   妮法娜拉建议道:“我会尽我所能,皇妃殿下,但是这件事必须得到根本解决。”她指的是红海到上埃及的那条商路受阻,目前除了法老,朝廷内或是没有能力、或是没有意愿,都无人前去解决:“那里只有陆上商路,两千年前那条古运河早已干涸,我实在不明白那里有什么值得觊觎的?”   别说妮法娜拉不明白,阿肯娜媚也不明白,但是既然事有蹊跷,就绝对不能放任不管。阿肯娜媚踌躇良久,在妮法娜拉出发之前,找来了扮作普通士兵混迹在毕布罗斯港的阿努比斯,要求他保护大祭司回国,并去调查商路受阻的原因。   阿努比斯一向不离她左右,他亲眼见证着皇妃和前法老在一起时不曾经历的时期——怀孕,皇妃的身段依旧纤细,但女人的曲线日渐丰腴,肚子冒出一个可爱的尖,然后一天天的丰隆起来。他着迷地看,然后告诉自己是代替图坦卡蒙法老在看这喜悦的一幕,直到阿肯娜媚提出让他保护大祭司回国,他才意识到他的确不该再看下去。   他欣然领命而去。   此时远在底比斯的某处上流社区的住宅内,坐在上首的人神情非常阴鸷:“我告诉过你们,不要来底比斯找我,我要是有所图谋,会去找你们。”   瞥了一眼身边唯唯诺诺的男人,满脸风霜的女人开口:“我们实在是无处可去,原本所有的人都潜伏在荒废的太阳城,可是……那个可恶的法老为了讨好自己的女人,把废墟拆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座宫殿如今充作神殿,我们哪里还有落脚藏身的地方?”   上首那人不是不明白眼前二人的困境:“那就跟着那些拆下来的废墟材料,随船去下埃及。你们原本就干了一辈子的活,难道现在就不会干了?我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把红海沿途布置了落脚点,不会很久的,我们的族人就都会得到解放。”   女人滞了一下,她幼时就生在泥砖造的工棚里,从出生就开始挖泥、晒砖和搬砖,顺眼已经三十多年。日子艰辛,埃及人给付的报酬微薄,仅仅只够填饱肚子,可是除此之外,自己这族在这古老的王国根本没有别的谋生办法,她于是出卖了一个消息:“我是很想去干活,可是法老前次从努比亚带回来的战俘抢了我们的活计,而且工头说了,我们是肮脏的人,不配接触新法老要着手的新建筑。”   上首那人微眯着眼:“在哪里?”   一直没说话的懦弱男人收到女人的指示,喏喏道:“是……是离下埃及不远的法尤姆绿洲,靠近运河附近。”   发号施令的人曾经掌管着海量的文书,清楚埃及每一寸国土上的信息,如今却在日复一日的偷牛抢羊的法律纠纷中消耗时光,他早已不满,而偏偏从上任伊始起,那个看着愚蠢的皇妃还阴差阳错地把警察部队独立出去了,几乎让他捶胸顿足。他一下就在脑海内勾勒出法尤姆绿洲的地貌,不由开始轻视起法老,他的所作所为除了色令智昏地讨好那个空有美貌的女人,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法尤姆绿洲……”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里是阿蒙霍特普三世的大皇妃,也就是现在皇妃的亲祖母泰伊皇妃曾经的住所,一处美轮美奂、世所罕见的后宫,看来法老打算进行扩建和修缮。除了讨好他那位美丽得惊人的妻子,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所以这个消息的价值被否定了?女人还以为法老有所异动,不由失望不已,她舔了舔唇:“所以,我们很快就能走了?去那块上天承诺的流淌着蜂蜜和牛奶的富饶土地?”   对于和泥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这自然是足够的。但是对于有大志向的人来说,则绝对是不够的。耶尔古拜对米利安夫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来是他们所处的房间有外人的加入,穆萨胳膊里夹着的石灰岩泥板掉了下来。   他震惊地看着父亲和一群下等人在一个屋子里交谈,他和他的父亲都是书记官出身,是掌握着高贵文字的埃及上等人,看着那两张陌生的、下等人的脸,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穆萨,回你的房间去!”耶尔古拜命令道:“我有客人。”   “这种人配称客人?”穆萨注意到那个女人用一种隐隐悲伤的目光注视自己,心里一阵别扭,甩上门扭头就走。   米利安带着责难问耶尔古拜:“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一个人永远没有办法否定自己流着的血。”当然他也不会让无关的人知道他流的可不是普通的血,只要完成他的大计,这简直是自希克索斯人进入埃及之后,族群的又一次伟大光复,而且是史无前人的,耶尔古拜想到时他也有足够的资格配称先知,这个儿子是他最好的武器:“穆萨当不成埃及人的,但他会成为伟大的人。”   米利安没敢说话,她觉得耶尔古拜很久以前就疯了。   阿肯娜媚满心以为自己会迎接大获全胜的法老,可是她没有想到随之到来的还要一大群孩子,赛那沙从战车上跳下来,边解开斗篷边解释道:“不管是臣服还是反抗的城邦部落,他们的继承人往后都会由法老直接指定。为了保证他们的忠心,我从中挑选了资质最好的孩子,让他们当做人质,从小生活在埃及,才会对埃及有更深厚的感情,往后也不会轻言背叛。”   这可真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直接从孩提时代开始接受宗主国的教育,会给埃及减少很多的麻烦。十多个孩子从三四岁到十来岁都有,只有他们的父亲死了才会被放归家乡。他们像是羔羊一样害怕地挤在一起,但是脸盘干净、衣着整洁,看得出在行军途中也被照顾得不错。   阿肯娜媚叹了口气:“他们年纪都不大,这样还要特地去雇佣一些保姆。”   赛那沙紧紧盯着她的肚子,想抱一抱她,但是又顾忌着不敢动,嘴里不在意道:“花销不必担心,他们父亲的家底都被掏空了。”   这些孩子都盯着那个神情温柔的大美人看,而且那美人时不时还对他们笑一笑,若不是那个可怕的雄狮一样的法老霸着美人,一路在粗鲁的男人堆里担惊受怕的孩子们恐怕早就围上去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偷偷说:“我出门的时候,母亲的肚子也是这样的,保姆告诉我,会有一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   于是孩子们都好奇地看过去,阿肯娜媚一下子就脸红了,赛那沙挑挑眉,把阿肯娜媚扶进了室内。   他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害怕自己的鲁莽会伤害到柔弱的阿肯娜媚,但显然孕妇超乎他的想象。赛那沙和拉姆瑟斯都没有想到聂芙特也会在这儿,她一下子用普通人都难以企及的速度冲到呆若木鸡的西德哈勒面前,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开始揪他的衣服,最后大哭起来:“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的吗?”   然后西德哈勒开始用各种肉麻得听不下去的话安慰聂芙特。   蒙妲丽“呵呵”道:“看到了没有,陛下,所以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赛那沙想说:嗨,你也大着肚子呢!但他没敢,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御医长,反而拉姆瑟斯多看了两眼,郁闷道:“最近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稀奇,他这么多女人孩子,家里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于是赛那沙把手放到了阿肯娜媚的肚子上,沿着那让人激动的弧度,慢慢地摸了一圈,最后也没舍得把手拿开,干涩着嗓子问道:“你还好吗?”   “好,我和……,我们都很好。”阿肯娜媚不知道怎么了,过去的两个多月虽然偶有离愁,她却没有掉过眼泪,反而在看到赛那沙出现时,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埃及人的甲虫护身符还是很有名的,因为埃及人认为甲虫推着太阳每天从东到西地运行,是太阳神的小伙伴……喂,你们真的说的是甲虫不是屎壳郎么……   这只甲虫大戒指真是美翻了(嘛,作者讨厌虫子……)   意外发现谷歌曾经拿卡特发现图图墓的那天做过纪念,,谷歌真有爱,看到我贴过的双兽头的床没   ☆、第1015章   赛那沙也不是什么愣头青,无数皇家宴会的觥筹交错的夜里,他和女人调过情、逗过乐,在行军过程中也和军中同僚谈女人,但那是直接的、粗蛮的,他不知道心上人要是哭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去把女人哄开心,尤其是这个金贵的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房间里的人都很有眼色,见法老夫妇二人眼神都胶着在彼此身上,都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两人久别重逢,还没想到话说,远远又听到聂芙特对西德哈勒的撒野和娇嗔,以及拉姆瑟斯时不时的怒吼声,阿肯娜媚站得有些脚酸,只好寻了个椅子坐下:“聂芙特小姐这样的,过得真是自在。”   哥哥疼宠她,西德哈勒又是个老实厚道的年轻人,聂芙特显然往后会成为一个说一不二的女主人,赛那沙似乎看出了阿肯娜媚的羡慕,不以为意地笑道:“羡慕她做什么,充其量管着一栋房子和几个庄园,你可是埃及皇妃。”他贴着她坐下来,有点好奇地居高临下地继续看阿肯娜媚的肚子,却看到她日渐丰软的胸部间的深邃沟壑,暗暗吞了吞口水,觉得房间里有点热:“你要是想尝尝女主人的滋味,只怕你真的管不过来。”   赛那沙虽然有雄心壮志,但他决未想到不出一年他就平定了埃及南北两端的国境,如今西边沙漠的利比亚国也噤若寒蝉,唯恐法老要动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利比亚国王还特特派了使者,搭上了腓尼基商人的货船,赶到毕布罗斯在见自己。利比亚人可都是生活在沙漠里的,在海上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赛那沙看到了他们的诚意,不过拒绝了利比亚王要送一个公主的意图。   阿肯娜媚早就听安普苏说了这事,心里泛着一丝丝的甜蜜:“有皇太后做主呢,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接手大量的事务。”她去拉赛那沙的手:“再说,你也拒绝别的女子来帮我分担。”   知道阿肯娜媚体察了自己的心意,赛那沙只觉得浑身舒爽,交叠着双手垫在脑后,舒舒服服地倒在凉榻上,哂笑地看着阿肯娜媚:“你要不要听听别的原因?”   阿肯娜媚小心翼翼地顾忌着肚子趴到他胸前,绿盈盈的双眸带着明显的疑问:“是什么?”   赛那沙神秘道:“利比亚的女人实在太黑了,晚上灯若是暗了,我就看不清人在哪儿了……”   也没有黑到这个程度吧,法老的嘴真是坏,阿肯娜媚笑得直打颤,绿眸里都要滴出水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利比亚的公主……”   赛那沙连忙扶着她的肩,怕她笑得太厉害,吓坏了肚子里的孩子,又一个劲地安抚。他用玩笑的方法打了个岔子,把其他话又咽了下去。如今外患解除,他可以腾出手对付国内的敌人,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目光短浅、利欲熏心,反而不值一提,哪怕是为了阿肯娜媚,赛那沙权当看笑话,不过是好吃好喝供养她一辈子、偶尔忍受她的颐指气使而已。   至于霍姆海布,他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如今这位大将军已被自己谋夺了军中的威望,但是他却没有对自己的两次出征下什么绊子,对于这样的对手,能够站在国家利益面前保持了克制,反而令赛那沙有点尊敬他。想来霍姆海布能够坐上这个位子,也不是全无道理。   至于卡纳克阿蒙神庙的大祭司诺曼,赛那沙则根本不屑去计较。任何事物发展壮大到了极点,就必定会走下坡路,赛那沙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而且钱财与权势,从来就是祸乱的根源,哪怕祭司身为虔诚的神职人员,一样不能免俗。   所以他觉得棘手的事情只有一件,令他忌惮的事情也只有一件,可是阿肯娜媚怀孕了,这样的特殊事情赛那沙不敢让她的情绪产生大的波动。但他仍会时不时地揣测图坦卡蒙到底死在了谁的手里,不去除这个隐患他始终难安。也许这个人也会对自己下毒,甚至毒害阿肯娜媚,或是故技重施借着阿肯娜媚的手来危害自己,且不说自己的安危,阿肯娜媚要是再经历一次被人当做下毒工具的险恶,赛那沙都觉得她会活不下去。   对手是如此的刻薄狠毒,不但让阿肯娜媚做未亡人,甚至让她终生都不得平静。这样的隐患,赛那沙是一定要除去的,趁着生产前的这段时间,务必要把那些前事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就那么沉思了一会儿,方才还笑得欢畅的阿肯娜媚竟然睡着了,似乎是做了什么好梦,睫毛还轻轻地颤动起来。赛那沙摸摸她的脸,打算尽快启程,这样想着他也慢慢地觉得睡意涌上来,也顾不得这样的姿势醒来会浑身酸痛,就将阿肯娜媚揽在胸前,一起沉沉睡去。   蒙妲丽在房间外面等了半天,见里面没了声音,轻轻朝着门缝里看了眼,见法老夫妇交抵着睡得正香,心里想到该死的孩子的父亲,竟然升腾起难言的羡慕。但她立刻就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身为医生,她知道女人的情绪起伏和脆弱都是暂时的,她蒙妲丽并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埃及的御医长。   这样想着,她便又转身投入制作安胎药水,并嘱咐卫队和安普苏好好守着那对熟睡的夫妻二人。   但脆弱和晕眩维持的时间显然比蒙妲丽预料的时间要长,她扒在船舷上无数次地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同样把伊尔邦尼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聂芙特无奈地给她拍着背,很是不明白:“蒙妲丽,为什么只有你这样?”   聂芙特在船上吃得香、喝得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还有西德哈勒随时给她出气。皇妃的生活就更惬意了,大绿海波涛阵阵、绿意深浓,海风不大却恰好吹散了那股海水特有的腥气,间或还有海鸥盘旋在头顶,阿肯娜媚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着实喜欢这样的景致。   还有法老不嫌肉麻地献殷勤,总说大绿海再美美不过皇妃的眼睛,蒙妲丽吐得更厉害了。   拉姆瑟森抱着臂想到前夜法老与他商量的事情,一是部队返程并不从沙漠走,毕布罗斯港的舰队船只都足够,除了押运俘虏和战胜物资,余下的人都分批护送法老大批采购的雪松木回程;二是派了一只沙漠经验良好的特别小分队,不远千里沙漠潜入红海另一头的香料产地,调查商路到底出了什么事。   据皇妃说,她已经派可靠的人回底比斯制订了应付的对策,但是不从根本源头上解决问题,皇家仓库也总有告罄的一天,掏空了法老的家底,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怎么东边又不太平呢?拉姆瑟斯不悦地想,香料的这件事把西亚的这场大胜得来的喜悦生生打了个折扣,他异色的双眸瞟到痛苦不堪的蒙妲丽身上,这是上船的第三天,御医长始终就是这个德性,他幸灾乐祸不已。拉姆瑟斯的所想也是赛那沙的心声,原来英明神武的御医长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啊,但是当着蒙妲丽的面,他们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的。   但是法老高兴地太早了,船入尼罗河三角洲的时候,为了宣扬大国战胜的威仪,赛那沙进行了煊赫的仪式。头船上堆满了金光灿烂的战利品和垂头丧气的俘虏们,桅杆上吊着七个因为不服埃及的管束而被砍了头的城主的头颅,这几个头颅还会在进入底比斯后,挂在斯芬克斯门上继续示众。   一时之间,埃及内外所有的阴谋者们都因为赛那沙的铁血,而不敢有所异动。   阿肯娜媚自然也看到了,她没有看过这么血腥而恶心的东西,忍了又忍,推了赛那沙几次他又不肯松手之后,忍不住吐了他一身。皇妃殿下迟迟不至的孕吐,终于被法老催发出来了。   孟斐斯围观的民众们看了个目瞪口呆,有些年长的妇人们则暗暗察觉到了某种迹象,城主罗德那底下的家仆就很会看眼色,这会儿立刻跑回了主人家里,与罗德那详细禀告了。罗德那连忙吩咐所有的女人都动起来,布置了一间最华丽最舒适的房间,以免法老前来下榻。   由于孟斐斯的行宫久已空旷,赛那沙唯恐对阿肯娜媚的身体不利,果然就叨扰了罗德那。而罗德那看到常年不见、如今已经大有出息的侄子,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拉姆瑟斯啊,我如今也算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了,你父亲临死前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这个唯一的儿子能有个大出息,你可不能辜负他啊……”   拉姆瑟斯对叔叔的唠叨最最没有办法,赛那沙则拿着一杯清水小心地喂阿肯娜媚漱口,身边的侍女们围拢过来,要迎接二人去内室沐浴换衣。阿肯娜媚进去之后,赛那沙想了想,召唤蒙妲丽上前来。   蒙妲丽因为持续的不适,身形反而比从前还有憔悴瘦弱一点,赛那沙皱了皱眉,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帮忙的,他能理解蒙妲丽和伊尔邦尼何以互相喜欢又走到这样一步,因为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一样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彼此放弃自己的理想,他嘱咐蒙妲丽道:“虽然事出突然,但是也不算悖离我原本的期望,至少孟斐斯有不少人看到阿肯娜媚因为身体不适而当众失态。我需要你的专业建议,让皇太后相信阿肯娜媚真的是因为怀孕体弱,现在几乎不能下地,所以至少在她生产前,都没有办法长途跋涉回到底比斯。”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策略,阿肯娜媚今天的表现只是让他们更多了一个强有力的佐证而已。   赛那沙便在孟斐斯停留了一段时间,让拉姆瑟斯将战利品和头颅交到底比斯让皇太后处置,纳菲尔提提见到那几百包的香料时,才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拉姆瑟斯暗自冷笑,她可是一句都没有问法老和皇妃好不好。   真的问起来的时候,语气满是责怪:“陛下和阿肯娜媚为什么不亲自回来?难道孟斐斯美丽得让他们走不动路了?”   拉姆瑟斯心里快笑翻了,只好恭恭敬敬答道:“皇太后殿下,您还有所不知,皇妃殿下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因为法老没有对外说过,而流言未经证实,如今还没有传入底比斯,拉姆瑟斯把一干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皇太后是兴奋的,因为皇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取代赛那沙的存在;霍姆海布脸是黑的,因为皇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取代他长子的存在。   还有一个人……拉姆瑟斯眯了眯眼,他想不到埃及的后嗣和这人有什么关系,何以这人就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么么哒。   大Boss大家既然猜到了,这本书其实进入完结倒计时了,Happy Ending棒棒哒。   赛那沙嫌弃人家黑,公主的确是不白,哈哈哈   ☆、第第106章   “拉姆瑟斯,你在东张西望什么?”纳菲尔提提不悦道,这个年轻人乃是当初霍姆海布想要延揽的部下,可不等动手他就转投到毫无根基的新法老那里去了,虽然事到如今,皇太后也不得不承认他选了一条对的路子,但是他不把底比斯的一众贵族放在眼里,总是很令人恼火的:“真是无礼!”   皇太后一出口,兀自沉浸在愤恨情绪里的耶尔古拜才回过神来,正迎上拉姆瑟斯那双研判自己的异色双瞳。他心里一抖,僵硬地扯出抹笑来,拉姆瑟斯却全然不理会,漠然地转过头去,耶尔古拜心里大怒,不由就握紧了双拳,霍姆海布看到了两人间的剑拔弩张,微微咳嗽了两声提醒耶尔古拜。   原来这两个人也有勾结啊?拉姆瑟斯禁不住意外起来,他大概知道耶尔古拜是先法老图坦卡蒙提拔的,而且阿肯娜媚是靠着宰相哈扎的警察部队出其不意地绊倒了权臣阿伊,耶尔古拜若是在其中没有出力,也不可能继任哈扎的门殿长老职务。这就该是妥妥的皇妃派,为什么会和霍姆海布勾结在一起?哪怕是从情分上来说,这个图坦卡蒙的旧臣,也不该和谋杀法老的嫌疑人之一霍姆海布有所牵连。   莫非是怀恨在心?他知道阿肯娜媚把支使警察部队的权力从门殿长老的职责里剥离了出来,耶尔古拜很不是滋味吧?可他原来不过是个文书总监,要这么大的权力做什么,他跟那些退役士兵充作的警察根本谈不拢吧?   拉姆瑟斯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直到纳菲尔提提怒气冲冲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拉姆瑟斯才回过神来,堆起满脸的笑意道:“皇太后殿下,我实在是太过想念底比斯宫殿金碧辉煌的美景了。”他耸耸肩:“看得回不过神来,当然再美丽的精致也比不上您永远青春的容颜。”   平心而论,拉姆瑟斯的外表很讨女人喜欢,也很会说话,即便皇太后知道他不过是在拍马屁,脸上也不由地舒缓了点:“我能够理解阿肯娜媚的身体现在处于特殊状况,你现在启程回去告知法老,让他们不用着急,且慢慢沿着尼罗河回溯,不拘何时回到底比斯……”   见皇太后上当,拉姆瑟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来:“殿下真是太体贴了,好在御医长蒙妲丽就近身服侍着皇妃,基于她的专业建议,皇妃养尊处优、身体实在太过娇弱了,前阵子更是当着孟斐斯一众欢迎的平民的面吐了法老一身,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御医长说了,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前,皇妃最好都不要下地,更经不起尼罗河游船的摆荡,最坏的打算,是要在孟斐斯待到生产之后了。”   啦   拉姆瑟斯是十几个孩子的父亲,他太清楚赛那沙的把戏了,以皇妃孕期不适的借口,这一拖就是大半年的时间。等到孩子生下来,又可以借口新生儿身体娇弱,不适合长途旅行。就算孩子长大到了三四岁,不时就报告一个头疼脑热的,继续拖时间。   总之,法老是不打算回底比斯的,法尤姆的绿洲建设更是热火朝天,说是要为阿肯娜媚扩建那处泰伊老皇妃的后宫,实际上法老可能也打算长住于此了。   纳菲尔提提果然一时没有怀疑,她十五岁嫁到埃及,把年长的法老熬死,又嫁给新法老,生下大女儿迈里特蒙的时候,都过了二十岁了。前两胎都顺利,偏偏隔了好几年生育阿肯娜媚的时候很吃了点苦头,连着几个月都不大好下床行走。阿肯娜媚要是现在也吃了这份苦,那也是天理循环。只盼望既然吃了大苦,就定要生下儿子来,纳菲尔提提当年看着襁褓里的阿肯娜媚,这种饱受折磨最后却不得如愿以偿的失望愤恨,只有她自己明白。   拉姆瑟斯没有被为难,回程的时候还得到了底比斯民众热烈的欢送,因为法老不出现,那斯芬克斯大门上吊着的七个头颅引起的全民狂热,只好都被倾注在这位分享战功的英俊将军身上。拉姆瑟斯好不容易登上船,满身都是姑娘们投掷的莲花和矢车菊的花瓣,脸上还没有防备被人亲了好几口,缠腰布也被拉得歪歪斜斜。   他一想到那对在孟斐斯成日无事、你侬我侬的夫妇,就心里不大平衡。   其实阿肯娜媚和赛那沙也并非就真的闲着,先前把阿肯娜媚打发着和妮法娜拉一起回底比斯的阿努比斯回来复命了,他带回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前次是因为法老出征在外,这回法老日日和皇妃待在一起,就不好瞒着这位陛下行事,阿努比斯说来往于红海的香料商队并没有受到攻击,只是总在夜晚驻扎时受到骚扰和驱赶,商人虽然为利行走各国,但是保命也是很重要的,自然没有人敢于坚持。   因此香料商人只好暂时放弃这段商路,将香料大量转卖到西亚,价格上便略有优惠,这就是为什么赛那沙在一个小城邦里缴获了大量的乳香。低价收购,再转卖到没有收到消息的西台国内,也是一笔收入。   赛那沙盯着阿努比斯的那只胡狼头面具,按捺住心里对于这人长相的好奇,就事论事地问道:“不为钱不为利,只是驱逐香料商人,这到底是为什么?”   阿肯娜媚也不解地摇摇头,作为埃及皇室的一员,她很清楚那里别无他物。尼罗河到红海的那条商道实际上在几千年前是尼罗河的一条支流,再由当时的法老进行开凿,称作图密拉特干河,沿途还有提姆萨赫湖和大苦湖等一系列湖泊,每到尼罗河涨水期,图密特拉干河就可以航船,河道周围则是一片不亚于三角洲的沼泽地带。   但是几千年过去了,尼罗河航道有所改变,渐渐地这条干河就算是涨水期也没有点滴的河水注入,擅自开挖又很可能因为红海水位高于尼罗河,引起海水倒灌,这处河运渐渐就被废止。来往的香料商人就在口岸换乘骆驼,改走陆路,千百年来不受影响。   就是这么一条荒凉的商道,阿肯娜媚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何利可图。   赛那沙听阿肯娜媚这么分析,倒是有一点头绪,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有人选在这么一处荒凉的地方下手,本意必然是不想被人探听。那么香料商人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受到驱逐骚扰,既然这些人不杀人,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肯定有什么奥妙在瞒着所有人进行。   阿努比斯只负责报告自己的调查结果,追寻原因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里:“我沿着河谷区走了一路,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做下记号。我便趁着天黑挖开了一处记号,发现只是一处贮藏点,类似地窖,储藏着充饥的干粮和御寒的布料之类不值一提的物事,倒像是要好心接济路人,我实在也不明白,有人非做不可的理由。”   “既然想不明白,就让始作俑者给我们答案。”赛那沙不会为此大伤脑筋,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继承人以及新都的建设工作:“我会派得力的人去盯着干河两头,埃及国内有任何人产生任何异动,我立刻就会知道。去琢磨人的心思太累了,还不如等阴谋者自己露出马脚,否则要误了大事。”   阿肯娜媚听罢阿努比斯的报告,便因为精神不济回了房间休息。赛那沙和阿努比斯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法老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阿努比斯沉默了一下道:“我只是一个孤儿,有幸被选中为皇室效力。”   “你上前来,”赛那沙竟然有点忐忑,如果阿努比斯的出身并无任何神奇之处,那他到底凭什么会被挑中跟随在阿肯娜媚身边,或许甚至是图坦卡蒙身边?他虽然办事能力不错,但是赛那沙觉得身边并不缺这样的人:“摘下你的面具。”   阿努比斯手抖了抖,没有动。   赛那沙觉得无趣,也不追究对方的无礼,让他下去了。   没过多久,拉姆瑟斯从底比斯回来,向赛那沙报告了所有的动向,如先前预料的那样,皇太后及众人显然并没有怀疑法老的动机,在他们的理念里,没有一个法老会真的离开阿蒙的底比斯圣城,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但是皇妃肚子里的子嗣也很重要,法老看重皇妃,想等到平安生产,这个理由很说得过去。前后两任法老,哪个不是对阿肯娜媚这样的美人爱慕甚深吗?   拉姆瑟斯抱着臂问道:“所以是孟斐斯吗?”   “当然不是。”赛那沙示意西德哈勒给二人端酒来:“我知道孟斐斯是你的故乡,但是你不要不高兴,如果是为了造出第二个底比斯来,我又何苦要一定离开底比斯呢?”   拉姆瑟斯不语,他知道赛那沙说的是对的,如果真有心和神庙对抗,法老就必须不偏不倚,当然不能像阿蒙霍特普四世那样选了一个来往不便的沙漠之城,又公然宣扬一神崇拜和历来的埃及宗教对抗,虽然强硬的手段收到了一时的效果,但是法老一死,二十年的努力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他试探地问:“难道真的是法尤姆?那里从前只是后宫。”   “没什么不好的,我不打算大兴土木建造新的宫殿,而且法尤姆本身是绿洲,又通尼罗河支流,位置很理想。”赛那沙似是早已经有了决定:“而且那里靠近三角洲,努比亚不足为惧,埃及的未来在西亚和海上。”   拉姆瑟斯知道赛那沙说得对,那条被称为“瑞之水”的尼罗河支流,法尤姆可以轻松地去到埃及任何一处,这比阿尔玛纳的“太阳城”好上了百倍。在法尤姆的对岸,阿瓦瑞斯在“荷鲁斯之路”最左端,那是经过西奈半岛到叙利亚一巴勒斯坦的捷径。   “你不是在选新都,你选了一处战略要地。”拉姆瑟斯接过西德哈勒手上的酒杯,看着地图道。   “作为战士,你们都应该了解我的选择。”赛那沙指着地图:“法尤姆有运河延伸出去,可经由‘瑞之水’和那些艾峡谷的大湖相通。紧急时利用船只,我们可以很快地就抵达西勒堡垒和边防要塞。我将加强三角洲东部的防御力,而且我不想表现得全然不相信霍姆海布,那么底比斯及南方的努比亚可以交给他。”   拉姆瑟斯抬起头,事情不会和他想的一样吧?   “拉姆瑟斯,我要任命霍姆海布和你分别担当上下埃及的维西尔。”赛那沙笑眯眯地看着拉姆瑟斯:“只要统一,不能分裂,但是要有合适的对抗。毕竟皇太后还健在,底比斯依然享有超然的地位,我们要一步步慢慢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法尤姆绿洲,还有一处阿肯娜媚祖母泰伊皇妃的后宫遗址。但非常可惜,那里现在是军事禁区,而且遗址上被浇筑了无数的水泥工事,算是彻底废了。   靠海才是硬道理,其实底比斯的位置也不是很理想的,法尤姆就在表示2处,很靠近三角洲了   ☆、第107第章   “维西尔?”阿肯娜媚在安普苏的搀扶下,挺着日益隆起的小腹走进室内,不解地看着赛那沙:“你要设立维西尔?而且是两个?”   身为皇室中人,阿肯娜媚很明白维西尔所代表的特殊意义。这个职位缘自一千多年前的古王国,鼎盛于第四王朝时期那个建立了吉萨大金字塔的胡夫法老时代。因为法老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为了尽可能地让有才之士为其分担却不瓜分走权力,胡夫法老将他的所有儿子任命为维西尔,负责掌管行政、司法、经济、神庙等事务,也负责担任世俗法庭在宫廷的最高法官。   这是维西尔权力的巅峰,也可以说法老权力的巅峰,到古王国后期乃至中王国,维西尔的权力渐渐从皇室转移到才能杰出的贵族手里。因此,维西尔这个词,不但代表着无上的权力,还可能引申为法老的儿子或者法老唯一的朋友的意思,是极其出众且意义深远的一个职位。   但是在阿肯娜媚所处的时代里,维西尔几乎没落下去,法老的权力由九位地位崇高的大臣代为执行,分权分得更为彻底。但是由于开国法老是驱逐侵略者希克索斯人的解放者阿赫摩斯,而图特摩斯三世又是靠强力的军队威震近东的主宰,因此军人的势力开始慢慢凌驾于所有的政治权力之上。   就算是曾经的权臣宰相阿伊,也不过只是和霍姆海布平分秋色,他真正压制霍姆海布的实力在于他的资历和人脉,否则霍姆海布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如果不是赛那沙是打仗的一把好手,恐怕也不能够轻易折服拉姆瑟斯和赛那沙。阿肯娜媚当时是走投无路才写信给苏皮卢利乌玛一世要一个皇子联姻,如今看来写信给西台人真是写对了,也只有这样铁血坚毅的高原民族才可能在风云诡谲的埃及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   赛那沙见阿肯娜媚突然出现,知道她大概是歇了个午觉精神正好,便满面笑容地走下包金乌木的宝座,小心地把她扶了上去。拉姆瑟斯眼见着刚才还大气自信、侃侃而谈的法老瞬间满脸堆着殷勤讨好的笑,突然觉得有点不能直视赛那沙的脸。赛那沙几乎是个无可指摘的法老,如果不是太沉迷于美色的话。   拉姆瑟斯是不屑讨好女人的,尤其是那些靠他供养、为他繁衍子嗣的女人,这本就是女人的天职,真不明白法老却要高看一眼。   阿肯娜媚的头发又长了些,乌亮亮地披在曲线优美的肩膀上。因为蒙妲丽建议她不要使用香料,所以她近来少戴熏得香喷喷的假发。整个人的身段未见明显的丰腴,但赛那沙平时揉揉捏捏的知道她在长肉,因为蒙妲丽照顾得当,她气色好极了,像是一朵马上要含苞吐蕊的鲜艳花朵。   生产可不就是女人的一次蜕变吗?   这个日渐成熟的小妇人穿着宽松的轻柔亚麻袍,浑身只有一根华丽的腰带作为缀饰。这是哈托尔女神庙的祭司送给皇妃的贺礼,精巧得无以复加,光是用眼睛可以看见的材料就使用了金、银、光亮玉髓、紫水晶、天青石、利比亚长石以及玻璃等等。腰扣是两枚天然的吕底亚进贡的银白金雕琢的中空贝壳,因为埃及人认为贝壳与女性生殖的器官相似,可以起到保护孕妇的作用。   系带处还垂挂有两枚鱼形护身符,代表了尼罗河神的恩赐,腰带的接口处镶嵌了一枚长寿之神赫的小像,神像手里还拿着一截棕榈树枝,纤毫毕现。这腰带因为阿肯娜媚肚腹的凸起,高高束在了胸口下缘,反而更见丰满艳丽,拉姆瑟斯心里轻哂,瞧法老这样爱妻的德性,也是难怪了。   他心里有点遗憾,对于男人来说,真的是很想知道绝世佳人的美妙之处。念头刚起就又压抑下去,除了眼前这位,绝世佳人哪可能轻易遇见呢?   只听赛那沙对着阿肯娜媚解释道:“这次远征西亚,霍姆海布不计前嫌鼎力支持,而整个行军几乎都依仗拉姆瑟斯的调度,两人的功劳这般大,我必须做出相应的赏赐。”   这两人目前旗鼓相当,而拉姆瑟斯是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必定凌驾于霍姆海布之上,阿肯娜媚没有忘记自己前世死前霍姆海布如果不依赖拉姆瑟斯,竟然连平定叛乱都做不到了,她小心地提议道:“维西尔必须是法老的至亲,或者是法老最为亲密的朋友,”她为难地看了眼拉姆瑟斯,依然劝说道:“因为维西尔的权力实在太大了,好几代法老都已经不再设立这个职位,拉姆瑟斯目前还是外交大臣,他的心愿既然是在军中效力,你可以额外授予他将军之名。”   赛那沙拍拍阿肯娜媚的肩,示意她顾虑得当,但是未免有点拘谨了。   既然赛那沙不打算再回底比斯,现在的埃及就必须要有两个维西尔,上下埃及各一,让他们彼此牵制,才能更好地为法老效力,而且霍姆海布和拉姆瑟斯都有军队实力,这才是真正的旗鼓相当,换掉任何一个都无法势均力敌。   赛那沙并不忌惮属下羽翼丰满,他们实力强了,才能更好地完成自己的命令,如果因为忌惮就要斩断他们的翅膀,实则是当政者的无能,赛那沙道:“阿肯娜媚,小心固然是好的,但是从我打算和拉姆瑟斯共赴战场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怀疑他。如果我抱着这样的疑虑,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招揽他。”   这话说得光明正大,拉姆瑟斯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十分讶异,并有一份唏嘘。他明白赛那沙这个异国人的种种为难之处,也正因为如此,为他的大胆信任,拉姆瑟斯反而感触更深。   不过这话点到为止就行,说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拉姆瑟斯便打岔:“我是很感谢陛下的赏赐的,不过西德哈勒的南翼军能够及时赶到,也是立了大功的。”他咳了咳,看着那个在他面前十分紧张的年轻男子:“该授予他‘金蝇勋章’了,聂芙特都显怀了……”   虽然大着肚子也没什么,也没人敢在拉姆瑟斯面前说闲话,拉姆瑟斯总是嫌弃丢脸的,赛那沙哈哈大笑道:“没有问题,嘉奖有功军官和士兵的仪式很快就要举行了,再者当时我也承诺过,你的妹妹们的嫁妆会由我负担,我可以再额外给西德哈勒一笔安家费。”   赛那沙觉得少有的高兴,结婚生子在埃及真正安下家来,才是落地生根,男人也是需要安全感的。当然也要有阿肯娜媚这样的妻子,自己才有动力拼命。他心知肚明感情是一回事,这个世界的真相是另外一回事,最美的女人永远都属于最强势的男人,他和阿肯娜媚并不能免俗。他一朝皇位不稳,都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妻子,甚至还有孩子。   难道底比斯真的没有异动吗?他想不通,就像他想不通当时为什么有人要甘冒风险暗杀图坦卡蒙,这个孱弱的法老或许过个几年就会死去的。除非阿肯娜媚也被算计其中,那人想要一口气干掉这姐弟两个。   可惜他失算了,阿肯娜媚没死,非但没死,还从父亲手里求到了他。   拉姆瑟斯看出赛那沙的疑虑了,便说出了让自己耿耿于怀的事情:“我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纳菲尔提提皇太后是很高兴的,但不是为了新生儿。”他看了一眼赛那沙:“她大约是觉得皇妃生下孩子,就能对你动手了,图坦卡蒙法老年幼的时候,皇太后可是大权在握,她想必很怀念那段日子。”   “霍姆海布肯定是怒形于色了,”阿肯娜媚叹口气:“迈里特蒙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只是他们的大儿子,实在是已经宠坏了……”   拉姆瑟斯点点头,随即补充道:“还有那位门殿长老,我看他也是不怎么得意的样子,怎么说呢,很有点阴沉,但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这个人没理由啊……”   赛那沙用眼神示意阿肯娜媚,得到许可之后,便把图坦卡蒙当年提拔耶尔古拜做文书总监,本意是为了调查二公主马凯特蒙之死的缘由说了,因为耶尔古拜是叙利亚人,当年还惹得皇太后很不愉快,但是耶尔古拜干得不错,后来升任门殿法老也很称职,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在他最根本的调查马凯特蒙之死的任务上,始终没什么特别的进展。   阿肯娜媚不由地就劝解道:“他是图坦卡蒙亲自看中的人选,而且埃及的卷宗档案千千万万,又不能公开寻人帮忙,相对的我们就得耐心一点。”   这么说来皇妃就不是很相信了,毕竟那是先法老的遗臣,感情上说拉姆瑟斯可以理解。但是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拉姆瑟斯第一反应是这个叙利亚人有异心,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会左右他的判断。拉姆瑟斯明智地没有回答,而是去看赛那沙。   赛那沙当然不会用这种事情让阿肯娜媚伤神,虽然他心里也不大是滋味,但是若是此时证明图坦卡蒙是死在他自己的识人不清上,赛那沙可不敢冒这个险让阿肯娜媚受刺激,他便避重就轻道:“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既然没有明显的阴谋就暂时搁置。至于二公主的事情,皇妃生产的时候所有人必定要前来祝贺的,到时候再询问也不迟。”   不过他想,耶尔古拜肯定不会给出什么结果的。   与此同时在西台,离金星再次升起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但是凯鲁看着桌案上来自希腊的国书而纠结于心。能让这位英明神武的西台皇帝伤神的事情不多,一是因为最爱的夕梨,二是因为最恨的娜姬雅皇太后。   现在他又要面临抉择了,他的血液里流着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征服欲,也有亲生母亲辛蒂皇妃的柔和。在西亚问题上既然已经和埃及签订了协议,那么显然西进的步伐在他有生之年必须停止。南下去夺取塞浦路斯岛,只会和埃及发生海上冲突,何况西台海军实力很有待商榷,说白了就是几乎没有。   那么从东边而来的希腊的国书就值得考虑了,每一个皇帝都希望自己至少有一场名垂史册的战役。但是打仗会打乱他的计划,如果来不及将夕梨送回她的国家呢?   夕梨从伊尔邦尼那里得知了国书的内容,原来是希腊集合了数万联军和几千搜战舰要攻打位于西台东部沿海的邻国特洛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特洛伊这个名字非常耳熟,直到身边的侍女们兴致勃勃地说起八卦,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特洛伊啊。   伊尔邦尼看着她难得自言自语的样子奇道:“夕梨小姐是有什么建议吗?战争可不是小事,而且您还有半年就要回家了……”   夕梨抓起斗篷道:“我要去见皇帝陛下,”她自信地嘀咕道:“西台和希腊联手,会得到胜利的。我也想看看那个绝世美女海伦到底有多美,难道真有比阿肯娜媚皇妃还美丽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狗血,把海伦的故事提前100年来讲,一般认为特洛伊战争发生在拉美西斯二世时期,西台也参战了,在安卡拉附近的哈图萨斯遗址出土的泥板有记载这个城邦和战役。不过和我们所知的相反,跟海伦没啥关系,只不过是希腊和西台看不惯横亘在贸易航线枢纽上收保护费的特洛伊而已。   所以为了女人打仗神马的,从来都是借口。   关于维西尔,估计很多妹子看过电影《木乃伊归来》。这个故事可以概括为:一个第四王朝的维西尔伊莫顿抢了十九王朝法老塞提一世的十八王朝王妃阿肯娜媚(Anck-Su-Namun,木乃伊里翻做安苏娜),人物关系年代简直乱得一塌糊涂……   所以不要和好莱坞讲什么考据,但是里头的安苏娜是很美丽,墨西哥妹子演的   ☆、第10第8章   一个坚定着回家的信念,一个试图挽留将她挽留做皇妃,因此凯鲁和夕梨之间近期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隔阂,当凯鲁晓得夕梨主动来找自己,反而颇为惊异。   夕梨一眼就看到了他摊在桌上的地图,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一番,却被凯鲁快手掩住:“夕梨,这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难道因为要等待金星升起,你就要错失这次机会吗?”夕梨激动地冲上前去,抢过凯鲁手上的地图,“啪”的一声重新展开在桌子上,她指着特洛伊的地点强调:“我看不出你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西台没有海军,但是特洛伊的位置不需要西台动用海军。希腊联军又提供万人的军队和千艘战舰,若是成功,西台的往来商路就能够打通,以后就不用特地从腓尼基或者亚述进口商品,而是吸引商人前来。免去特洛伊一部分的中间税,还可以降低西台的物价,为什么不?”   除去战略因素,西台没有一个引以为傲的重要港口也是凯鲁的心头大患,埃及有尼罗河入海口卡诺包克,叙利亚沿海一路由毕布罗斯港、腓尼基的推罗和西顿,西台的出口全靠属国乌加里特,凯鲁非常希望在自己手上把西台的海上商贸建立起来。   特洛伊占据着有利位置,中途收取高额的中转费用,早已是希腊诸国的眼中钉,凯鲁若是有心伸手,特洛伊同样不得不除。依仗东部沿海,背靠西台的特洛伊,肆无忌惮实在太久了。   凯鲁叹了口气道:“无论我做出何种决定,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夕梨。因为到时候,你肯定不在了。”   夕梨咬了咬唇:“相信我,凯鲁,希腊的联军一定会赢。如果你现在答应他们,凭着西台军队的推进速度,那么在我回去之前,也许一切都已经圆满结束了。”   在二十世纪,夕梨所有的学习科目里只有体育一项是最引以为豪的,英语和历史却是常年不及格。要不是靠着刚刚穿越来西台时,凯鲁的一吻学会西台语言,她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掌握这门外语。但偏偏她记得特洛伊,因为那位绝世美人实在太有名了,哪怕没有枯燥的课本,也有众多拍摄了她生平的电影,所以凭着有限的历史知识,夕梨可以确定希腊一定会赢得战争。   既然是必赢的战争,怎么可以放任凯鲁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摒弃到手的利益呢?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夕梨更加不能原谅自己了。   夕梨不但强烈要求凯鲁参战,而且愿意充当先锋官,即便战场发生了什么瞬息万变的转折,有大半年的时间,夕梨哪怕是中途从特洛伊回到哈图萨斯也是来得及的。听闻夕梨的决定,包括伊尔邦尼在内的众人都带着自己的私心,都希望夕梨最后能够留下来成为皇妃,更加不会劝阻她,凯鲁想了一夜,最终答应了夕梨的请求。   伊尔邦尼看着两人相对的身影暗暗笑了一下,出了哈图萨斯,事态就绝非人力可以控制。哪怕会背负骂名,他伊尔邦尼也要使尽手段将伊修塔尔小姐留在皇帝陛下身边。   侍女们看着智计百出的伊尔邦尼大人在笑,不由身上一抖,齐齐打了个冷战。   半个月后,西台大军就往东路集结,越接近特洛伊,就越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希腊与西台以及埃及诸国隔海,交流十分有限,至少除了夕梨这个未来人以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绝世美女海伦。因此凯鲁在和希腊联军首领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坐下来详谈之后,对于事情的起因反而怔楞了大半天。   原来那个身为斯巴达王后的海伦和人私奔了啊?凯鲁、夕梨连同跟随的所有人都愣了愣,这在西台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别说皇宫建在悬崖上逃离困难,就算是严密的卫队巡防,也不可能把可疑人物放出去。希腊,到底是怎样野蛮而松散的国家啊?   凯鲁突然对这熙熙攘攘的联军不再抱有这样大的信心,开始认真地坐下来研究特洛伊的布防。在发生诱拐王后海伦之前的几十年,希腊就曾攻下特洛伊,当时的联军首领是一个叫赫拉克勒斯的伟大英雄,据说有一半神的血统,他在攻下特洛伊后杀光了国王全家,却留下了一个公主。就是这位公主庇护了一个残存沦为奴隶的王室子弟,并为他赎身,成为了现在的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而诱拐了海伦的,就是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帕里斯。   所有人又倒抽一口冷气,希腊人为什么总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反复发生错误,而不吸取教训呢?就连夕梨都不安起来,除了希腊人会赢以及最后那出木马计,她对这些前因后果及战争进程都毫不知情。但她很快又安下心来,只要西台不是进行海战,这支从未遇上过敌手的陆上之师根本没有敌人。   夕梨的想法是好的,但真的站到特洛伊城的那一刻,她才知道松散的希腊联军会拖垮西台军的后腿,特洛伊经过几十年前那次屠城,城防坚固,且对希腊人的战术研究透彻。非但久攻不下,三个月内希腊联军就产生了第一次溃败,好在西台保留了实力,并没有多大的伤亡。   对此凯鲁很有些恼火,特洛伊的战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低估特洛伊人,却高估了希腊人,那些所谓的英雄却都是成日爱吵架嚷嚷的草包。他终于按捺不住发声,为了此次溃败谴责那些联军主帅,最后双方达成协议,采取拖延战术,转而攻打特洛伊周边,争取在第二次总攻之前,将特洛伊变为孤城。   这种围城的招数,不过是下下之策,实在不是凯鲁的作风,可是也没有办法。   就算打不下来,围也要围死它。凯鲁心里默默估计着时间,两个月,只要两个月就够了,还剩下一个月时间让夕梨赶回去。   夕梨却完全不在乎回家的事情,她满脑子都在想战况怎么会这样?她却忘了,如果希腊人无往不利,最后又怎会被迫使上木马计呢?只是这些话,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而已。   西台远征军的动向,每天都会送到赛那沙的手上,转眼就又是三个多月,饱受弟弟们敬重的穆尔西里二世皇帝这回却马失前蹄,跟着希腊人半打半拖,陷入了战争胶着的泥潭里。赛那沙也不由皱眉,他不在现场不好轻易判断,但是一个小城邦为什么久攻不下,让凯鲁顿失了以往的水平?   而且他没有忘记,不久以后金星又要升起了。   “战况还是不好吗?”阿肯娜媚心知肚明地问他,她最近入睡越发艰难了,肚子越来越大、脚背开始浮肿,皇太后几次三番派使者们催她尽可能回到底比斯生产,但是看到阿肯娜媚憔悴的样子,使者们也不好说话了,蒙妲丽好说歹说孕后期就是这副模样,也不能让法老安心,阿肯娜媚叹了口气:“西台海域这样广,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港口,说到底,我也能够理解穆尔西里的急切。”   但是急切也要看对象,希腊人根本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巴,为了一个女人组成的军队,又能够英勇到哪里去?他怕阿肯娜媚担心,就把这些事情当做笑话讲给阿肯娜媚听,拉姆瑟斯在下头啃着一个无花果,啧啧有声:“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值得一群男人这样?据说是抽签决定嫁给谁的,没抽上的就宣誓一旦中签者因为海伦陷入麻烦,其他人都有义务发兵帮忙。”   阿肯娜媚果然被逗乐了:“原来他们也知道这女人迟早会招来麻烦的呀?到底是有多美呀?”   拉姆瑟斯往阿肯娜媚瞬间展颜的脸上看了看,又和赛那沙对望了一眼,身为男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埃及其时有四百万人口,希腊各个城邦加起来至多只有一百万,埃及最美的人和希腊最美的人,这分量可不一样。天天对着阿肯娜媚的脸,恐怕那个海伦实在不会有多惊艳。   拉姆瑟斯便耸耸肩,这时阿肯娜媚轻呼了一声,原来腹中胎动,薄薄的肚皮上凸出一块,赛那沙觉得那是孩子在里头伸展腿脚,惊奇得又跳又喊、大呼小叫,甚至就跪着把耳朵贴在阿肯娜媚的肚子上。拉姆瑟斯实在受不了法老这副新爸爸的稀奇神情,因为他自己经历太多,便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退了下去。   三角洲的守兵前段时间跟他汇报,一艘途径爱情海的斯巴达商船,因为遇上了逆风,被吹离了航线,被迫到达了埃及海域。又因海上大风始终不停歇,船上的人不得不上岸。这个时候听说特洛伊掀起了大战,这些人就更没有离开的愿望了。而士兵告诉拉姆瑟斯,其中有一男一女十分可疑。   商人们上船后便只会寻找暂住地,终日在酒馆厮混,探听消息,琢磨着可不可能趁着停留期间再做一笔生意。而那一男一女却反其道而行,雇了个向导把他们带入了沙漠深处,那里有一处可供人藏身的神殿。   想到那个神殿,拉姆瑟斯觉得有点上火,后槽牙隐隐疼了起来。如果他要动手的话,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把人从神殿里骗出来。   海伦金发美妙、长裙飘舞,在烈烈沙风里也犹如一颗善良的明珠,她脸上戴着细小的珍珠串成的珠网面纱,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是一双犹如晴天的碧蓝眸子顾盼生辉,引得那向导也时不时多看上几眼。帕里斯默不作声地牵着几匹背负重物的驴子,他十分不习惯这自小到大第一次踏足的沙漠,又不敢露出自己携带的大量财物雇佣人力和船只,只好全靠自己吃苦。   又走了半天,他脚下没有留意,脚踝一酸跪倒在了沙漠里。   海伦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前去扶住他:“帕里斯,你坚持一下,在圣城孟斐斯有一座异邦神庙,不管是谁,只要进入神庙寻求庇护,并印上神庙的神符,皈依天神,那么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抓走我们。帕里斯,只要在这里,任何人都再也不能分开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夕梨的教训告诉我们要好好读书啊,一知半解那是不行的……你知道希腊打赢特洛伊,却不知道整整打了十年啊喂,你还想回家么……   历史上位置敏感、却又酷爱作死的国家,特洛伊可以算一个。安卡拉离哈图萨斯遗址不远,特洛伊这个地理位置真是够优越的,夹着尾巴做人行不行啊……   ☆、9第109章   帕里斯推开海伦,只觉得让女人搀扶自己是一种耻辱,若不是航线出了差错,这会儿他也是一个为祖国浴血奋战的战士呢!他揪紧了手里牵着驴子的缰绳,喉咙因为呛入风沙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海伦又要扑过来进行关爱询问,他摆摆手闪开了。   他帕里斯怎么能输给沙漠呢?简直笑话。   海伦碧蓝的眼珠看着近在咫尺的尼罗河和河上悠然航行的船只,神情中难掩渴望,可她想到自己还在受苦的情人,就把那种渴望狠狠咽了下去。好在两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古老而伟大的城市孟斐斯,这是整个埃及外来人聚集最多的城市,海伦和帕里斯便没有那么担惊受怕了。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从行囊里挑出了三十德本的金子,贿赂赫拉克勒神殿的祭司,好让他们暂时躲藏避避风头。   赫拉克勒是很久以前腓尼基人行商之时在下埃及修建的一处异邦神庙,一直以来都有“异邦人的庇护所”之称,就连埃及官方也都默认潜藏其内的外乡人,不论犯了何种过失,都能得到埃及对其绝不侵犯的保护。这不但是埃及作为一个大国的实力,也是埃及作为一个跨地区大国的豁达。   虽然拉姆瑟斯此刻对这条法规咬牙切齿。   待这二人的身份得到确认,他当下就顾不得形容不整,立刻就回到孟斐斯的大宅,禀报了暂住的法老夫妇,赛那沙惊讶得有点回不过神:“你是说这对私奔的男女躲到埃及来了,那边的仗岂不是白打了吗?”   阿肯娜媚横了他一眼:“本就不是为了一个女人,都是你们这些男人的借口……”   “那你就错了,阿肯娜媚。”赛那沙讨好地道:“如果是为了你,打仗又算什么?不过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斯巴达王后宫不稳,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王者。”   虽然知道赛那沙的话有甜言蜜语之嫌,但阿肯娜媚还是笑了。   拉姆瑟斯轻咳一声道:“这两个可是祸害,就算不抓着他们押送回去,也不能让他们待在埃及成为隐患。”他烦恼地抓抓头,这些可是他花了力气从神殿女祭司那里套出的情报,要不是那个女祭司还略有几分姿色,他才不会那么卖力:“可是他们躲进了赫拉克勒……”   赛那沙金褐色的眼睛眨了眨,看着拉姆瑟斯笑了:“既然我们进不去,就让他们自己出来。”   阿肯娜媚心满意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也对着拉姆瑟斯笑:“据说那位帕里斯王子长得很英俊吧,不过我们的维西尔拉姆瑟斯大人也很不错呢……”   拉姆瑟斯打了个冷战,法老夫妇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缠腰布上随意打着的结,表示明白他刚才去干什么了。   赫拉克勒神庙长宽都不过两百步,一眼就可以望到头。海伦一个早上已经无聊地走了十个来回,而那个曾经对她说过无数豪言壮语的帕里斯自从安顿下来之后反而很坐得住,耐心地翻阅莎草纸上的古代诗歌,对海伦的焦躁完全视而不见。只有那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和光彩熠熠的褐色眸子,才勾起海伦往昔不顾一切的热情。   不过在神庙里他们不得不有所顾忌,情热便迅速地冷静下来。   神庙建在孟斐斯城郊一处临近尼罗河的高地上,从窗外就可以看到昼夜奔流不息的尼罗河,以及河对岸忙碌热闹的工地,海伦常常因为尼罗河驳船不分昼夜地卸货和工匠们处理石块的吆喝声被吵醒,她来了十多天,眼看着埃及人出奇的效率和天赋,对面的建筑又扩大了好些。   埃及曾经只是个书中的国家,真正到来之后,你才知道它是何等富有而大气。海伦是希腊城邦国王的女儿,她的丈夫也是国王,她的情人还是个王子,可是这些都不及孟斐斯一座城市十分之一的富饶,海伦此时最大的愿望是可以摘掉珠网面纱,冲到洁净磅礴的尼罗河里,向世人展现她的美丽,告诉这些埃及人埃及之外也有稀世珍宝般的美人。   但是此刻她不能。   帕里斯被她的来回跑动折腾烦了,拍拍身边的位置道:“海伦,你坐下。”   海伦靠在花岗岩石块的墙上,懒懒地站出一个妖娆的姿势道:“工地的声音吵得我头疼,我静不下来。”   这样大的规模,必定是法老的住处,帕里斯想到最近自己听到的消息,扔了纸莎草纸,指着窗外告诉海伦:“这是埃及前朝的一处后宫旧址,现在的法老正为了自己怀孕的皇妃扩建。”他指着刚刚搭起的脚手架道:“地上三层,地下一层。”   海伦望着帕里斯方毅的下巴,蓝眸盈盈闪动好奇道:“还有地下?”   “是个珍宝室,用来摆放法老登基后远征所得的贵重战利品,据说他把支配权都交给了自己的皇妃。”帕里斯想到这个原本该默默无闻的普通皇子,一跃因为联姻得到埃及统治权,不由心生妒忌,但是海伦的美貌软化了他的心,他转而指着后宫不远处的另一片工地:“那里是新法老图特摩斯的胜利纪念神庙,门口刻着法老和皇妃的巨大雕像,庙宇深处有法老和三个神灵的雕像,每年有两个时候,太阳会直射神庙,穿透走廊,射在法老和神灵身上!”   真奇妙,就连海伦都要感叹一句鬼斧神工,她的眼神溜到法老巨大的雕像上,发现法老的石像身材强壮、面目英气,五官细微俊朗之处纤毫毕现,最主要的是他有钱有权可以为自己建造这恢弘的宫殿和神殿。至于法老身边的皇妃雕像,海伦皱了皱眉,一个女人何以同自己的丈夫平起平坐呢,何况雕刻的五官也不见多么美貌。   海伦有些不平,帕里斯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初他受到斯巴达的款待,在宴会上看见这个王后的时候,他就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安分。只不过这里不是斯巴达,他们不能踏出神庙一步,帕里斯不担心海伦给自己惹出什么桃色麻烦。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女人。   隔天就是埃及的春分,孟斐斯以及法尤姆的群众们头次见到刚刚完成主殿的神庙显露奇迹,主殿的长廊长约一百步,春分的日头在正午之时因为建筑师精妙的设计,贯穿了整个长廊。长廊尽头,法老的雕像和主神阿蒙、鹰神荷鲁斯以及冥神奥西里斯在一起,法老和阿蒙及荷鲁斯沐浴在阳光中,而奥西里斯则恰恰因为角度的精确设计隐没在黑暗里。   平民百姓不通这些数学及建筑知识,只当是法老的神迹,纷纷跪下膜拜。夫妇两人巨大的雕像尚未完工,但已经有了极其震慑人心的气势。因为今天的日照仪式,赛那沙还寻机出现了一会儿,身边伴着大腹便便的阿肯娜媚,民众见二人出现,更是激动地欢呼各种溢美之词,赛那沙高兴之余,便吩咐全城庆祝,每一个埃及人都可以领一件亚麻布衣服和一袋面粉。   这下全城更是沸腾起来。   海伦羡慕地看着,隔着河岸不远不近,她远远可以看到法老,因为黄金荷鲁斯的头巾在阳光下太过耀眼,男人身上只穿了一条缠腰布,海伦可以猜到那伟岸胸膛和修劲长腿,至于法老身边那个臃肿的女人,则被她直接忽略了。这位埃及法老据说痛击努比亚、又降服了整个西亚地带,埃及的黄金多到用不完,反而觉得白银更值钱,想到自己带走了斯巴达王宫的大量财产,其中黄金也不过五十德本而已,海伦羡慕得浑身发抖。   这样的男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   帕里斯垂着头,仿佛对海伦的一举一动浑然未觉。他是特洛伊最小的王子,城邦的继承与他无关。母亲在怀孕时候梦见一支火炬,他那个号称先知的长姐卡珊德拉预言他是灾难,导致他从小就被丢弃。要不是相貌英俊美好,父母根本不会认他。   每个人都看中他的外表而已,海伦也不例外,帕里斯摸摸自己的脸,他和海伦一样,都是靠着脸蛋在这个世上讨生活。但是他比海伦聪明得多,就如他在战场上的绝技一样,特洛伊的人都知道帕里斯王子最擅长的就是在人背后放冷箭。他阴测测地笑了,海伦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如果她成功了,自己绝不会吃亏,说不定还能在埃及闯出天下来。   要知道,现在的埃及法老可是只有一位大皇妃,身边还没有别的女人呢!帕里斯身为男人,才不会认为法老是只不偷腥的好猫,男人不偷腥,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没机会!说不定,自己还能帮法老一把呢!   正想着神庙所处的高台底下传来了喧哗声,海伦激动地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探到窗外去。是法老夫妇从工地回到孟斐斯这边的河岸了,开道的卫兵缓缓走来,周围的民众全部跪了下去,海伦看到一个皮肤微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轿子上,缠腰布是金线织成的,在他遒劲的腰上闪闪发亮。男人靠坐在椅背上,抬手撸下头上的纳美斯头巾,露出一头夺人眼球的金发来。他英俊的眉眼对着民众微微一笑,海伦差点从窗台上跌下来。   她神魂颠倒的模样也落入了帕里斯眼里。   海伦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扯下脸上的珠网面纱,抖着手朝下一扔,神灵保佑,恰恰好挂在了轿椅的扶手上。男人好奇地把那细巧的女用之物拈起,下意识抬头寻找失主。   海伦从男人一双罕有的异色双眸里看到了惊艳,她娇呼一声,跃下了窗台,捂着滚烫的双颊不知如何是好。帕里斯默默地收拾着各种莎草纸,把行囊里剩下的金币全都交给了祭司,然后遗憾地告诉海伦:“海伦,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和你共处一室却不能拥你入怀,不如我们还是分居吧。”   这个提议海伦求之不得,大家皆大欢喜。   拉姆瑟斯看着窗后的女人再不见踪影,抬手就万般嫌恶地把那个珍珠面纱摔进随行的安普苏怀里:“陛下和皇妃已经从另外一条水道回去了?”   安普苏急着要将这段男情妾意绘声绘色地回去报告皇妃呢,想必今晚还要别的好戏看:“是,已经安全到达了。”她凑上前去:“维西尔大人,我可以推荐可靠的人选给您去送信,宫里的女官出马总是更有说服力一点。”   众目睽睽下,下埃及的维西尔大人拉姆瑟斯捂着脸哀嚎起来,近前的平民们被吓得四散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拉姆瑟斯一直想知道绝世美人是啥滋味,咱就满足一下他,送给波斯猫过节礼物,啊哈哈哈。那个日出奇迹是仿照阿布辛拜勒神庙写的,因为这个奇迹,埃及建造阿斯旺大坝的时候,联合国帮忙对神庙进行了整体搬迁,保留了这座炒鸡棒呆的神庙。   好莱坞剧照总有你需要的东西,精灵王子的帕里斯算是合格的,这个海伦就坑爹了一点,嘛,胸够大……   艾玛,够主动   ☆、第1110章   入夜,海伦极有耐心地坐在床前等着,暮色渐深,她自负面庞比月亮更皎洁、眸子比星辰更璀璨,自十岁后裙下之臣就不计其数,见过的男人多了,她便有把握绝没有看错那男人异色眼眸里闪过的一丝惊艳。   即便他今晚不来,海伦也很肯定男人会同自己一样难以入眠。好在帕里斯已经分配了别的房间,海伦像是怀着一颗初恋少女的喜悦之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圈,间或踮着脚跳起来去看窗外的动静。情人不和她形影相随,她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别提多开心了。   直到月上中天,除了尼罗河的阵阵波涛以及工人们的吆喝,没有任何人来见海伦。这些噪声是她半月来日日听惯的,要是其中夹杂了什么,她是立刻就能听出来的。   海伦无奈倒在了床上,想着这段时间的苦楚,默默流了两行泪下来,母亲将她生得这样美貌,却偏偏是来这世上受苦的,上天这是何其不公。今日见到的那位伟岸男子,海伦觉得他足以令自己在这纷乱世间放心倚靠,可她足足等了大半夜,对方却毫无动静,莫非自己就是这般命运多舛不成?   她越想越伤心,可是女人流泪无人欣赏就是白搭,海伦咬咬牙把满腹的伤心委屈狠狠吞了下去,待止不住要抽噎一声,忽然就叫室内的油灯微弱火苗摇曳了两下,窗外传来两声猫叫。   海伦心里猛地一跳,赤着脚飞奔到窗前,只见一个披着斗篷、含笑抱猫的女子正在窗外等着她,这女子面目清秀温和、穿着单肩的直筒长裙,气质清新、裙装上乘,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怀中体型纤长的埃及猫又低低“咪呜”叫了两声,女子连忙安抚宠物,笑眯眯地对着海伦道:“这位小姐,您今日是不是丢了一挂珍珠面纱?”   不是男人,却是个女人,海伦失望之余又满心戒备,唯恐法老还没动手,倒被那做为妻子的察觉了,海伦虽然不说,却也知道帕里斯很是在乎和忌惮留在特洛伊的正室,这一直就是她的心头隐患,偏偏她新看上的男人也是个有妻子的,她绷紧面孔态度不善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宫内的女官,贵人派我前来邀请小姐,”女人指了指河岸边停泊的一艘小船道:“如果您想要回珍珠面纱,那位贵人就在船上等您。若是想要其他的,自然也是应有尽有的。”   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这女人说自己是宫里的女官,海伦是绝对相信的,一个人的衣着举止是骗不了人的,但是她不敢就这样出去。似是明白她的难处,船上搭载的凉棚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不同白日的奢华装束,此刻的他衣着轻便,却依然不掩英俊高贵,站在船首朝着海伦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笑,异色双眸里似有光华闪现,并不比海伦天空般的蓝眸逊色,海伦立刻便又神魂颠倒。   她早就笃定对方会被她的美色震慑,今夜一定会来。不管她去做什么,帕里斯只要留在神庙里,就不会有危险,自己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海伦告诉女官稍待,又自顾自地整了整妆容。今夜她穿上了自己最华贵的吊带长裙,却一反希腊衣裙宽松轻盈的特点,反把腰部紧紧地束起来。她用的是帕里斯行装里的琥珀珍珠腰带,男人的腰带粗犷宽韧,却显得女人的腰肢更细更为柔软,海伦款款地摆了摆腰臀,似是对自己的肢体柔软十分满意,最后抬手理了理鬓发,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拉姆瑟斯必须承认,近距离地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自己有些怔楞。熊熊火把的映照下,海伦的头发灿然的几乎金黄,脸庞带着抹甜美的天真,眼神执着地盯着自己不放,一双盈盈的眼珠蔚蓝如夏。就算是拉姆瑟斯这样历尽千帆且有些看不起女人的勇士,也不得不承认,单论五官,海伦也许真的不逊于阿肯娜媚。   何况她还很会打扮,竟拿着男人的腰带束起一把细腰,换做定力不好的,恨不得扯了那根腰带捏碎那窄窄的腰身。只不过勾引男人却束着另一个男人的腰带来,拉姆瑟斯也不知道面前这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不过就算她要玩欲擒故纵,也得拉姆瑟斯上钩才行。   拉姆瑟斯洞穿了对方的心思,这美人就沦为俗艳,缺了点让人见之难忘的气韵。海伦的外貌是很艳丽,但她走上前来那近乎谄媚讨好的笑容顿时就落了下乘,什么公主王后,放到埃及大约就算是个村长的女儿。而阿肯娜媚呢,他们埃及最尊贵的公主,美得犹如春日晨曦、又似半开半合的绝美莲花,一静一动都足以在人心上荡起久久难以平复的涟漪。   而拉姆瑟斯确信,他们埃及骄傲的公主殿下,是不屑于讨好任何人的。看吧,不是一向只有法老讨好她的份?   他笑起来,却让海伦误会对方是对自己有意思,脚步更为轻快。   况且拉姆瑟斯不太喜欢西北边来的女子,他第一个侧室就有希腊的血统,与自己一般年纪,十多岁的时候是很美丽,很讨拉姆瑟斯的喜欢。然而她们的青春太短暂,一跨过成人的岁数就迅速衰老,生了两个孩子之后,那皮子老得和拉姆瑟斯的亲妈一样。   拉姆瑟斯再也没有去过她的房间,但保证了她和孩子的衣食无忧。所以拉姆瑟斯再寻找侧室就偏爱西亚和埃及本地人,至于西北来的女子趁着她们最年轻漂亮的时候,睡一夜就行了。   他把海伦一把拉过来,精明的眼眸已经捕捉到海伦眼角一尾细纹:也不年轻了,但还能勉强应付。   船夫安静地将小船荡过尼罗河岸,船行得异常平稳,海伦却倚靠在拉姆瑟斯身上一刻也站不直,二人在修缮中的后宫码头前下船,海伦小声提醒道:“这里还没造完呢!”   拉姆瑟斯凉凉地回了一句:“怎么?你打算住在这儿?”   辨不出对方话里的喜怒,海伦再不敢开口,但偏偏拉姆瑟斯一路牵着她的手,很是柔情蜜意的样子,又把海伦深深陶醉。后宫长廊的每根柱子上都绘制着做女神打扮的皇妃,镌刻着阿肯娜媚之名,顶部是用珍贵的矿石粉末绘制的蓝莲花,仿佛在寂静深夜缓缓开放。庭院里是新放置的三层天青石喷泉,传来淙淙如乐曲的水声,拉姆瑟斯把海伦带进长廊尽头的一处房间,房间里无不是用各国最精美的贡物来布置。有一些希腊的玻璃和金制器皿,就连海伦自己也没能用过。   她顿时又觉得自己从前受了天大的委屈。   拉姆瑟斯从桌上的一只楠木盒里取出一挂珍珠面纱,正是海伦白天遗失的那一只,却又不是。原来珍珠面纱四围被人坠了几只黄金小铃,凑近了看上头还镂刻着各种莲花、莎草及动物的图案,东西虽小,却美轮美奂,拉姆瑟斯见海伦久久不动,便斜靠进榻里,抖了抖手指,响起一阵清脆铃声道:“物归原主,你就可以回去了。”   海伦脸色煞白,颤抖着指尖接过被粉饰一新的面纱,含着眼泪将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万般不舍地朝宫殿外头走,却没有看见拉姆瑟斯在她背后的冷笑。果然她走了几步,转头就像只夜莺一样扑在了地上,恰恰好把自己秀气的下巴搁在了拉姆瑟斯腿上。   男人却没有看她,眼神落在房间对面的一副壁画上,海伦低着头并不知道,只听男人打趣道:“怎么不走?”   原来那壁画上人物的眼珠都是挖空的,壁画后方有处密室专门供人窥伺,阿肯娜媚扶着肚子看得心绪翻腾,嘴里低低赞叹道:“拉姆瑟斯真行啊,都没说几句话,海伦就自己扑上去了!”   赛那沙害怕阿肯娜媚看得太过激动,在后头小心搂着她的腰,听她“啧啧”赞叹,只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离成功还为时过早,这女人没有脑子,不代表帕里斯没有脑子,要把这两个人都骗出来,可是件天大的难事。”   拉姆瑟斯知道壁画后头有几个看热闹的人,浑身就像爬满了沙漠小虫一样,但他不露一丝端倪,作戏都做到这份上了,又岂能前功尽弃,海伦扶着他的膝头,柔柔地抬起头来,眼里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句:“还没有谢谢您……”   男人轻轻一笑,抬起她的下巴道:“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我只是个流落到埃及的异乡人,从希腊而来。”海伦楚楚可怜,她知道男人们喜欢什么样子,怎样才能打动他们的心:“我叫海伦,我是我的母亲斯巴达王后和天神所生的女儿。”   “天神的女儿?”拉姆瑟斯挑挑眉:“难怪生得这样稀奇的美貌!”   海伦最喜欢人们称赞她长得漂亮,不由绽出笑颜来,法老愿意和她说话,就再好不过了,只要熟悉起来,之后的一切就会很顺利。她半是忐忑半是自豪地讲述自己母亲勒达与天神变身天鹅之间诞下孩子的传说,拉姆瑟斯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金发,心里几乎要吐血。   躲在壁画后面的法老夫妇、御医长和卫兵们几乎要哈哈大笑,这是有多不要脸的人才想得出这样的借口,偏偏希腊人还相信。这勒达分明是没有廉耻,和放牧鹅群的农人有了私情,却要借口是天神化身天鹅,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偷人还旷日持久,生下四个孩子,海伦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阿肯娜媚就越发看不起那些爱琴海对面的国度了,赛那沙想得更多一些,自己的皇兄凯鲁和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希腊人搅合在一起,西台军就算再强大,也很难力挽狂澜。凯鲁现在能做的,就是稳住形势、减少西台的伤亡,在等待中觅得良机,攻陷特洛伊。   他已经投入了那么多精力,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抽身,否则半途撤兵都凯鲁的名誉也没有好处。   拉姆瑟斯的心里对眼前的女人越发鄙夷,对自己被大材小用派来勾搭这样的女人也很不愉快,他是个男人,并不把这种逢场作戏当一回事。那些家伙陷害他,他也要试试这些偷看的人有没有胆子继续看下去。   他把手伸进海伦的前襟里,粗暴地揉了两把,海伦没想到他那么直接,颤抖着承受了,就听男人粗声粗气地问道:“真不小,颜色却不好,你有过几个男人?”   成败在此一举,海伦不敢说谎,胸前却被揉得舒服,于是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她十二岁就被大英雄忒修斯掳走,又被忒修斯用来在雅典城中宴客。被家人救出来后,嫁给了迈锡尼王子墨涅拉俄斯,墨涅拉俄斯入赘斯巴达,海伦就成了斯巴达王后,却仍有几个俊秀少年作为情人。后来一眼看中了来访的特洛伊帕里斯,便脑子一热卷了所有财物私奔。   有过几个男人,海伦自己也不晓得。   拉姆瑟斯嘴角抽了抽,想着不用给钱,只当自己上了酒馆寻乐子。阿肯娜媚看得头顶几乎冒烟,却被赛那沙从后搂着,一时避不开,赛那沙还得意洋洋地咬着她的耳朵道:“拉姆瑟斯都是些粗人的手段,不比我们从宫廷里出来的,受过详细的教育和启发。”   阿肯娜媚耳朵根都红了,自从怀孕之后,她虽然比往日还要敏感,却再也不能要。蒙妲丽说了孕期实则不需要太忌讳,但她自幼养尊处优,身体过于娇柔,初时以为苦的只有赛那沙,后来阿肯娜媚才知道,受煎熬的还有自己。   两人都有点激动,蒙妲丽只好在后头咳嗽两声,一行人就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良久室内的动静才消停下来,海伦双眼翻白,几乎被折腾得要晕过去,拉姆瑟斯拿脚踢了踢她的膀子,见没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围上缠腰布,至于那所谓定情的珍珠面纱,都脏污得不能看了,拉姆瑟斯却不觉得多高兴,虽然他的身体很高兴,穿戴整齐他抬脚就走:“明晚老地方。”   海伦半天起不来身,心里却在呐喊:这才是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波斯猫的亲妈啊,让他尝尝绝世美人到底啥滋味,而且还不用负责,提上裤子就走了……噗……   古埃及的社会等级划分基本是这样的:法老当然在顶端,然后是总理大臣(Vizir维西尔)和大祭祀,皇家官员,地方执政官,接下来就是技术人员 书记官(scribe),手工业者,最后是农民和工人。社会稳定的时候权利等级是这样,赶上乱世的话就说不准啦……   ☆、1第111章   帕里斯对一切心知肚明。   从海伦第一晚夜不归宿开始,她的珍珠面纱四角被缀上了埃及风情的精致铃铛,沙风拨动着铃声响起的时候,仿佛女人一时都不能安宁的春~心荡漾。那碧蓝的眸子时时刻刻关注着河对岸在建的宫殿,对于祖国斯巴达,帕里斯都没有见海伦曾经露出这样的向往。   天生攀附着男人生存的女人,帕里斯讽刺地想到,他对海伦越发关怀体贴、时时嘘寒问暖,一旦到了夜晚,就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中,从不去叨扰海伦。海伦对此歉疚日生,那位贵人并非夜夜都来与她相会,仿佛是个惯会撩拨他人的人,总是隔不了多长、偏偏又掐准海伦最失却耐心的时候出现,几次三番让女人患得患失,进而神魂颠倒。   更何况那身鼓实的肌肉与技巧高超的手段更是海伦平生所仅见,她十二岁被忒修斯掳走的时候,还不懂得人事。忒修斯虽然是走出米诺斯迷宫的大英雄,但是海伦遇见的忒修斯只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好色之徒。开端是这样的,过程自然不令人愉快,海伦长到二十岁,经历男人不知凡几,只好感叹一声自己红颜薄命。其后的墨涅拉俄斯或者帕里斯都是不错的对象,但是比起拥有埃及的那位雄壮男子,自然又什么都不是了。   渐渐地,帕里斯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现海伦又陆陆续续添了些首饰,有抛得光可鉴人的彩色玉髓镯子、好几挂晶莹剔透的紫水晶项链以及一个天青石甲虫戒指,一直到昨晚,则再多了一副沉甸甸的金耳拴。   这个价码,也就是希腊城邦里最受欢迎的高级~娼~妓的开价,而通常她们在一年内就能攒出一栋豪华的房子来。   帕里斯撇了撇嘴,他们要房子是没有用的,他们要的是安全无虞地走出这座神庙,在埃及堂而皇之、风光无限地生活下去。在海伦的愧疚积攒到最高点的时候,帕里斯终于开口问她:能不能出去?出去之后有何谋生的手段?   五十德本的金子全都用完了呢,行囊里还有一些兽皮和不太值钱的银器及宝石,海伦舔了舔干涩的唇,苦苦等待几日以后,终于又被人领去了那座皇宫。   拉姆瑟斯的表情意兴阑珊的,事前事后都是这样,海伦怕他不久之后就彻底腻歪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裹上亚麻被单,小心翼翼地揣测了一番拉姆瑟斯的心情,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处让人又爱又恨的腰下之地,而后开口:“能不能让我与您夜夜都在一起呢?”   终于说了,拉姆瑟斯吐出一口恶气,他就等着海伦提这个要求呢!偏偏这个女人一点都没气势,瑟缩着只敢拿些卖身钱回去,拉姆瑟斯应付她都快应付得痛苦不堪了,他克制自己板起脸,拍了拍海伦的屁股道:“怎么,觉得舒服了?舍不得了?”   海伦觉得有些羞辱,但仍是红着眼睛点点头,美女娇柔羞怯的表情是很惹人怜爱的,只可惜对象是拉姆瑟斯,他冷笑道:“我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你就住在赫拉克勒神庙吧?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你我都很明白,异乡的美人,你可是做下了什么不能见人的错事?”   见拉姆瑟斯毫不留情,海伦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好在帕里斯事先对她耳提面命,准备了一套可信的说辞,大致就是海伦所嫁非人,饱受丈夫虐待,不得已和自己的表兄卷了些财物前往别处,途中遇到风浪,才漂流到了埃及。海伦口中的墨涅拉俄斯简直和恶魔一样,为了防止他追杀,海伦才和表兄帕里斯躲进了赫拉克勒神庙。   表兄?这些人还真说得出口呢,拉姆瑟斯觉得海伦和帕里斯脸上除了相似的贪生怕死、淫~荡懦弱的神情,别的可没有一点相像,他做作地感叹了一句:“真可怜呢!”   见拉姆瑟斯无动于衷,海伦只得伏低身体用尽一切手段讨好他,说实话,拉姆瑟斯只要闭上眼睛、不用出力,假装面前的女人不是海伦,他还是很享受的,果然海伦把握住时机又催了一次:“请您帮帮我吧!”   拉姆瑟斯抿着唇沉默半晌,直到舒服地吁了口气才道:“带上你表兄,明日还会有船在尼罗河上,我会给你们安排个去处。”   似乎对“去处”这个结果不满,海伦疯狂地扭动腰肢不肯放弃:“我是个外乡人,表兄和我在埃及毫无根基,贸然去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侧室,只怕要引来别人的陷害,您能不能许给我表兄一个职务,只要一个职务就行了,我也就有靠山了。”   埃及境内,尤其是古老的商业城市孟斐斯,多的就是外乡人,可大家都靠着自己的双手生活,少有像这对不要脸的男女一样不事生产的,拉姆瑟斯懒得理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海伦自然是欢天喜地,精疲力尽地回去之后,当晚就把好消息告诉了帕里斯。帕里斯自然也高兴,只是看着海伦满脸潮红、饱受凌虐的模样,又觉得厌恶,便催促她去洗澡。   果然如拉姆瑟斯所言,小船前所未有地在隔天就出现了,而原本海伦从没有能够连续两天见到拉姆瑟斯。她激动地不能自已,在她心里,拉姆瑟斯肯答应她的请求,肯定是有些喜欢她的。甚至于从前的忽冷忽热,这时候也被海伦想象成不得已,埃及的法老是入赘的举世皆知,顾忌到怀孕的皇妃也是很能让人理解的,誰让皇妃的权力更大呢?   想到靠着自己一个女人的力量,埃及终于有了帕里斯的立足之地,海伦有些得意起来。直把自己当做了领路人甚至是女主人,学着给自己引路的女官的模样,告诉帕里斯哪里是神庙、哪里是宫殿以及花园,她的房间就在宫殿的西南角,里头有很多见都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其实海伦也只去过那个房间而已。   走在前边的女官一言不发,但方向明显不是往西南而去,进入宫殿区域后,便有卫兵跟了上来,帕里斯有些不安,海伦却还欣喜若狂,只说自己这个待遇明显是皇妃的派头。自己搭上了法老,哪怕是不入流的侧室,也是有些体面的。往后尽心服侍,说不定还有了不得的际遇等着自己。自己和帕里斯相互扶持,前朝后宫自然拧成一股势力,过去那些激情似火的情谊,只当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眼前的权势地位重要。   长廊的尽头是一处雪松木包银的大门,门上雕刻着荷鲁斯鹰与眼镜蛇的图样,并附上了图特摩斯法老的王名。显见的,这才是海伦最终该来的地方,门后应该是她的情人高高坐在宝座上,给她爱情、给她地位以及无数财富。   拉姆瑟斯的确坐在门后,只不过宝座上另有其人。一个俊朗不输拉姆瑟斯的年轻人端坐其上,金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他身边一个身怀有孕的丽人,漆黑的发、碧绿的眼,气质沉静犹如窗外的尼罗河。海伦最为自负的美妙金发黯然失色,这个乌发的美人只是坐在那里,身材臃肿,顾盼之间却仿佛照亮了整个夜色里昏暗的房间。   她不知道拉姆瑟斯为什么坐在下首,也不知道宝座上的陌生的年轻人是谁,但是海伦立刻明白了这个黑发的美人是谁。她高高在上、不发一言看着底下的自己,眼中平静、没有丝毫轻视,却让海伦瞬时连头都抬不起来。   帕里斯不详的预感成了真,他指望海伦能够机灵点,便推了她一把,嘴里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去啊!”   去?去哪里?海伦这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拉姆瑟斯,嘴里问道:“您……您不是他?”   他是谁,大家都明白。那个他既不是拉姆瑟斯,也不是赛那沙,只不过是法老而已,这位海伦美人最想春风一度的,只不过是至高无上的皇冠。拉姆瑟斯终于不用忍耐自己的嫌恶,畅快地看着面前一对恶心男女失魂落魄的模样:“什么我不是他?我是下埃及的维西尔,乌瑟尔·拉姆瑟斯!”   拉姆瑟斯,法老的左膀右臂,帕里斯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虽然不是法老,却是仅次于法老的实权者,或许效果更好。他的祖国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西部,对埃及也是有所耳闻,埃及的皇权衰落并不是什么新闻,甚至权臣和大祭司左右了前代法老之死。更何况,眼前这个法老还是入赘的。   可惜海伦总要拖帕里斯的后腿,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的,明明是法老,我明明看到你出席了神庙的日照典礼,看到你受到夹道欢迎,你还可以在皇宫出入……”   拉姆瑟斯冷冷道:“因为我是维西尔,最高大臣,也是法老最好的朋友。”   帕里斯什么都明白了,海伦太想攀高枝,脑子又愚蠢,竟然一厢情愿地把埃及权臣错认成了法老,他已知道这事情不能善了,却仍想尽力转圜,哪怕海伦做了维西尔的妾室,即便阴差阳错,结果也与自己期望的差不了多少。   阿肯娜媚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她看着海伦,想到这个女人在各个男人手中漂泊如浮萍的身世,不由心中感叹。她有着这样一副美貌,只要尽心侍候男人,总还能有一线生存的余地。阿肯娜媚与她可说难分上下,却因为身负至高皇权,只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哪怕以色事人嫁给阿伊这样的老人,最终也无法保全性命。   可见在男人心里,权势更比美色重要。而像阿肯娜媚这样的人,除了自己站起来免受他人磋磨,根本别无他法。好在自己清醒得早,又经历两世为人,如今又将要体验做母亲的感觉,阿肯娜媚在心里默默感谢冥神奥西里斯。   只是那海伦在面对打击醒转过来之后,眼神开始时不时瞟向赛那沙,引得阿肯娜媚反感起来。   “既然你们从赫拉克勒自行离开,异邦人神庙将不再延续对尔等的庇护。”阿肯娜媚的宣告让海伦立刻泪水涟涟起来:“我已知道你们的身份,西台是埃及的姻亲,如今又在特洛伊作战,整件祸事由你们二人的任意妄为引起,在与西台皇帝商榷之后,将对你们进行合法的处理。在此之前,你们二人将在埃及受到严格的看管。”   海伦似乎已经料到了被逮回去会遭受到什么命运,她大哭起来:“我只是为了逃离不幸的婚姻,皇妃殿下。”但阿肯娜媚显然婚姻很幸福的样子,海伦不指望她感同身受,而那个法老根本没有开口说过话,事到如今她只好寄希望于女人天生的同情心:“请您行行好,帕里斯是真心爱我,才会助我逃脱。埃及的律法规定了,只要自愿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合法夫妻,按照埃及的法律,我们根本不是私奔啊。”   阿肯娜媚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她声音并不动听,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夜莺鸣唱般欢快:“可是就在我的宫殿里,你和维西尔大人勾搭起来了呢!”   整个殿内的侍女卫兵们都笑了起来,这一个月来做的戏也离不开他们的配合,不过拉姆瑟斯笑不出来就是了,好在任务算是完成了。   海伦睁着眼睛,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阿肯娜媚知道她要说什么,海伦想说自己不是真心要勾搭拉姆瑟斯,但那又怎么样。按照埃及的法律,她和帕里斯的确是夫妻,那么通~奸自然也要遭受惩罚。她可以说自己只是为了活命,但是活命的手法有很多,没有人比阿肯娜媚更了解想要活命是怎样迫切的心情,但是海伦出卖了自己。   这对男女被西德哈勒带了下去,看管在宫殿地下,等待法老及皇妃的裁决。   拉姆瑟斯简直一刻都不能忍:“赶快把他们送走。”   “送你一个绝世美人,你怎么不领情?”赛那沙摸摸鼻子,然后才道:“现在把他们送回去,凯鲁就没有继续攻打特洛伊的借口了,如果和平解决,西台的损失又算什么呢?再等一段时间吧,等上两三个月。”   其实他是想让战争继续下去,那么夕梨留在凯鲁身边的几率就会大很多。阿肯娜媚对此纠葛心知肚明,当着拉姆瑟斯的面,聪明的皇妃没有拆法老的台。   作者有话要说:赛那沙是为了哥哥的终身幸福着想,但是别人领不领情咱就不知道了……   三千年前,人们不带耳环的,都带耳拴,看到那个栓子那么粗,我就觉得好痛啊   荷鲁斯鹰的黄金耳拴,只有阿肯娜媚和皇太后有资格佩戴   ☆、第1第12章   拉姆瑟斯狠狠出了口恶气,接下去一段时间便很少把精力放在女人身上,反而全身心致力于政务。下埃及本就是他发迹之地,不论是执政或者练兵都可以称是得心应手。随着地位上升,他的声名亦随之水涨船高,提亲的或者送女人的几乎挤破了他叔叔罗德那的家中大门,拉姆瑟斯寄人篱下的母亲也一举成为了孟斐斯赫赫有名的贵妇,但饶是如此,拉姆瑟斯却对赢取正妻一事全然无动于衷。   罗德那与拉姆瑟斯的母亲来回劝了好几次,见这位少年得志的维西尔根本不做回应,一来二去也失了劲头。拉姆瑟斯自小就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况且他家中原本还有一堆妾室与孩子,传宗接代毫无压力,罗德那不好逼他,拉姆瑟斯的母亲偏又生性懦弱,便放任拉姆瑟斯继续做整个埃及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   法老思量了许久,还是打算给凯鲁写一封信,告诉他埃及已经擒获罪人海伦与帕里斯的事实,赛那沙虽然是好心想助凯鲁抱得美人归,但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他不想让凯鲁在几个月后有可能得知真相时,近而怀疑埃及的企图。   阿肯娜媚看他绞尽脑汁想着措辞,自己则歪在榻上悠闲剥石榴,想到这件事又和夕梨有所关系,就觉得那圆鼓鼓的肚子又沉重了几分,让她气不太顺,阿肯娜媚啧了啧西台进口的贡品石榴里剥除来的小粒,清甜的口感也没有让她更快乐一点,于是她便感叹一声:“所以你费劲写这封信,是因为有兄弟之名的穆尔西里其实也不是全然信任你吗?”   赛那沙好像没有听懂阿肯娜媚话中的深意,毕竟自己的妻子不是西台人,不能强求她无偿地去对西台好,赛那沙温和地劝道:“阿肯娜媚,你应当知道,任何亲密的关系都是需要天长日久的经营的。”   这话很有道理,阿肯娜媚竟不能反驳,赛那沙不就是靠着这份体贴与耐心最终打动了自己,不然这颗圆滚滚的肚子又是哪里来的?孕后期非常辛苦,阿肯娜媚心烦气躁,只敷衍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赛那沙干脆放下纸笔,带着笑坐过来捧着阿肯娜媚的两只脚细细揉捏。   阿肯娜媚接受了他的殷勤,嘴里嘟囔着:“人质就这样白白给西台,我总是不安心。我不拦着你写信,但是到头来西台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   声音越来越低,阿肯娜媚打起了盹儿,赛那沙才敢略微放松。他们夫妻之间本已渐入佳境,但赛那沙慢慢发现了新的问题,阿肯娜媚在国家的问题上从不做出任何的妥协,好在埃及和西台现在没有什么原则上的矛盾,然而一旦……赛那沙不敢想下去,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给凯鲁写信的原因,他不希望双方产生误会,埃及眼下的举措有对战争推波助澜之嫌,但是一来赛那沙希望凯鲁留下夕梨,二来既然出兵了,西台绝不该无功而返,海伦和帕里斯何时归罪,这个时间点原该好好打算。   凯鲁很快收到了赛那沙的来信,这是写在纸莎草纸上加盖了赛那沙的印章的私人信件,而非国家之间往来儿特意烧制的泥板,因此也保证了消息绝无可能走漏。夕梨已经代他出去巡视前不久被合围攻下的村落,清剿特洛伊在其中残存的余孽。   对于希腊人,凯鲁早就怒火中烧。这处村落是距离特洛伊城不足一千步的卫星城,甚至比先前联军从海上进攻特洛伊的距离要更近,如果拿下,将是攻占特洛伊的一处绝佳跳板。因此不出意外的是,特洛伊人早就挖了一条地道,在这处双方必将开展你死我活争斗的地点布置了伏兵。   凯鲁经历大小战役不知凡几,即便是遭遇伏兵,只要阵型不乱、指挥得当,引出伏兵后只要面对面干一场就行了。可偏偏又是希腊人,只要遭遇到意外情况,军官就措手不及,步兵就会产生溃退,怎样也喝止不住。凯鲁就这个问题几次质询希腊几个统帅,但是希腊人贪生怕死的个性岂是短时间内可以纠正过来的?即便那几个主帅骁勇无敌,但是战争从来就不是几个人的事情。   凯鲁被希腊人连带着不得已撤退的时候,遭到了流矢的攻击。西台大概有一百多的步兵却是被己方的战马踩死的,希腊人也没有什么可抵赖的,因为特洛伊人打埋伏战,根本不骑马。最后从穆尔西里二世皇帝肋骨间拔出的箭头,竟然也是属于希腊人的。   西台人第一次想到了放弃同盟撤退的可能性,希腊人却带着贵重的财物诚心致歉、苦苦哀求,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除非老天开眼,不然战局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   赛那沙的这封信及时挽救了凯鲁的处境,即使打不赢,只要这两个罪人落在手里,完全可以好好运作,让特洛伊不战而降,而且要是海伦真的能对希腊的男人们产生巨大影响,西台也可以一改被动的不利情势,用海伦做战旗,真真正正发起攻城大战。   但是离金星升起的日子只有两个多月了。   凯鲁抑制住因为胸肋间的伤病想要咳嗽的冲动,他久经考验,怎么可能倒在这个小城邦之下。无论如何,他都要试着拿下这座城池,那么在事后商讨航路贸易的分成之时,希腊人就没脸开口同自己瓜分利益了。但在这之前,夕梨必须离开战场了。   夕梨一回来,就听说了凯鲁要把她送回哈图萨斯的决定,金星即将升起,该面对的分别总是要面对。两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足够她应付所有在路上可能面临的突发状况,要知道娜姬雅皇太后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祭品离开,而不施展任何的手段。   “你的伤……”夕梨觉得眼眶发酸,凯鲁什么都为她想到了,而她数个月前自信的进言,却把心爱的男人困在了特洛伊的泥沼,她小心地解开凯鲁胸前的细亚麻裹伤布,露出里头尚未结痂的红通通的血肉,小心地盖了一层止血药膏:“凯鲁,我能不能再多待一个月?就一个月,等你伤好了我就回去,只要快马日夜兼程,绝对来得及。”   凯鲁想到被自己藏起来的赛那沙的来信,那封信给了他无比的希望,只要看到夕梨的脸,他就充满了想要将她留下的愿望。可是自己不能这样自私,在属于夕梨的世界里,那里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还有她熟悉的一切,他怎么舍得用爱情之名把这个女孩子束缚在自己身边呢?   他强迫自己冷静地告诉夕梨眼下情势不妙:“你这段时间一直紧随我左右,娜姬雅皇太后找不到机会下手,为了不让你离开,她趁着我不在哈图萨斯,强迫元老院通过了一项决议,”他看着夕梨微微颤抖起来,告诉了她这个坏消息:“皇太后开始破坏哈图萨斯的七处泉水,那是你来回于这个世界的通道。”   夕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至少在此刻,她仍然以为自己内心中回家的愿望是胜过对凯鲁的爱情的,她为难地站在原地,似乎茫然失措,又似乎对皇太后的阴险刻毒咬牙切齿,最后终于讷讷道:“这么看来,我是必须走了,赶在泉水被破坏殆尽之前……”   凯鲁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低声道:“是的,你必须立刻启程,夕梨。我的姐姐也是神殿祭司,魔力并不弱于我且完全可以信任,我会让她替我主持,届时你一定可以回家。”   二人之间那份情愫从来没有当面说开过,这个时候的男人也很少把情爱挂在嘴上,他们爱一个女人就是上她的床,让她为自己生孩子。夕梨和凯鲁分享一张床、互换着情人之间亲密的吻,最后面临必然的分离,凯鲁对夕梨最大的爱,就是没有出于自己的私心占有她。   这份三千年前不合世俗的爱的表现,却是夕梨对凯鲁最难割舍的原因。   港口的海风吹乱了夕梨乌黑而及肩的黑发,因为走陆路需要绕过特洛伊,而皇太后可能已经设好陷阱,凯鲁安排夕梨走南边的沙利加列海港登陆,从卡帕多西亚的线路回去哈图萨斯,那里地貌奇骏,即便被皇太后的亲卫军发现,也非常适合躲藏。   沙利加列海港是西台第一海港,停泊着西台近年才造出的几艘全新的军舰,商人三三两两地从自己船上卸货,这个港口既不忙碌、也不繁荣,每年只有西台皇帝批准黑铁贸易的时候,才会引得各国商人蜂拥而至,而大多数人只能空船而归。   也正因为如此,凯鲁才想到要斩除特洛伊这个横亘在航线上的蛀虫。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夕梨反思,西台的政策是不是应该倾向于发现一些独特的出口商品,而不要全部仰赖黑铁,何况每年黑铁的出口又能有多少,那不过是假繁荣而已。   因为港口冷清,一艘满载埃及手工艺品的船只就显得特别惹眼,夕梨竖起耳朵偷听,这艘船是从斯巴达驶出,因为风暴流落到埃及。船上的商人们等到风暴停歇,不失时机地购进了在各国广受欢迎的埃及玻璃花瓶、香膏以及首饰,将塞浦路斯作为中转站,又打算在沙利加列港补充给养,三日后就要启程回到希腊。   两个船员蹲在码头上嚼着橄榄,见四周空旷无人,一个担心地问道:“回来的时候比出去的时候少了两个人,航运官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另一个人不屑地啐道:“一男一女,就说他们私奔了。再说了,也许本来就是私奔的,只不过是船主人贪财而已,这种人就不该让他们上船,果然就遇上了风暴了吧。他们在埃及一下船,咱们的回程就风平浪静。”   前头一人搓搓手道:“不过那女人长得真漂亮啊,男人也不错,早知道如此,就算女人睡不到,也该把那个男人睡了。就算把女人脸上的珍珠面纱揭下来,也能卖几个钱呢……”   珍珠面纱……夕梨想到从希腊联军那里听来的关于海伦其人,立刻就把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一次一个帮助凯鲁胜利的天赐良机就摆在她的面前,只要她把那两个罪人抓回来,而现在她很可能知道那两个人在哪里。   她叫来自己的副官鲁沙法,告诉他等到天黑,就乔装打扮将船上的那两个船员抓来。夕梨对他们细细询问,事后又许了重金,这一下她完全可以确认流落在埃及的那对男女就是海伦和帕里斯。   离回家还要两个月时间,哈图萨斯依然离自己遥远,而凯鲁却忍痛割爱,战事连绵又身受箭伤,依然坚持把自己送走。夕梨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回了哈图萨斯,即便赶上了泉水被毁之前回到日本,她也将终生良心难安。更何况,海风吹得她全身冰冷,她从没有如此刻一样那么想念凯鲁温暖的怀抱,她很清楚,这一刻她只能对自己的亲人朋友说抱歉,她要回到凯鲁身边。   “去准备一艘船,或者搭载其他要去埃及的船只。”夕梨对鲁沙法命令道:“我要去埃及。”   鲁沙法全程参与,自然知道夕梨要干什么,他几乎忍不住要欣喜若狂,夕梨小姐这是要打定主意留在陛下身边了,鲁沙法暗恋夕梨,却从来不奢望占有,只要看着陛下和夕梨小姐幸福就行了,当即便精神百倍地去打听码头上的船只。   冷不丁的,夕梨却想起大绿海彼岸的那个强大国度的第一女性阿肯娜媚,与她的两次会面,都让夕梨有莫名的患得患失,而她对夕梨的态度也绝谈不上热情。夕梨本身很有亲和的魅力,哪怕是看在凯鲁的面子上,也很少有人为难她。但是阿肯娜媚不一样,她身份太高了,有时候夕梨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和她说话。   她曾说过,夕梨不可以踏上埃及的土地。   夕梨咬了咬唇,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会被爱情迷住双眼。她觉得阿肯娜媚该是知道了自己和赛那沙从前的纠葛,因此才不愿意看到自己。她这次去埃及务必要速战速决,不能被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了,一定要对阿肯娜媚好好解释,她和赛那沙真的没有那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虽然改变了,依然殊途同归,夕梨不但走不了,还会去埃及。她下意识还是认为阿肯娜媚的那个要求还是因为赛那沙,赛那沙你妹啊,明明是怕你捣乱啊……   关于箭头的问题,放一张图,真的是差别很大,可以区别是谁家的,原著里夕梨被娜姬雅暗杀,栽赃在埃及身上,就是靠箭头真相大白的。   古埃及的箭矢多为木柄,所以遗留下来的不多,不清楚其是否装有起稳定作用的箭羽,但是古埃及的箭镞分为燧石箭头和青铜箭头两种,划分时间约在底比斯王族驱逐喜克索斯人时代,而且形态各异,用途也有不同的区别   ☆、3第113章   夕梨半路调转方向,除了贴身的随行人员诸如鲁沙法等人,即便是凯鲁也对她的去向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只在埃及等待新生命降生的阿肯娜媚及赛那沙二人。   赛那沙收到凯鲁表达感激之意的回信,获悉他仍义无反顾将夕梨送回哈图萨斯,不由暗暗嗟叹一声。凯鲁才华盖世,心地却和他早年过逝的生母一般柔软,冥冥中注定了他会是个体察民意的明君,却难以成为震慑一方的霸主。   做了埃及法老之后,赛那沙才终于看明白,苏皮卢利乌玛一世之所以明知娜姬雅皇妃手脚不干净,却依然将她留在达瓦安娜的宝座上,就是为了给凯鲁磨练心性。但是直到这位父亲死亡,凯鲁却仍没能除去这个女人,不但长兄阿尔华达二世死于她手,娜姬雅在凯鲁登基之后依然不时兴风作浪。   即便是顾忌到幼弟修达,也不该是这样放任的态度。修达这样的孩子,赛那沙很有信心确定他能够理解何为国家大义,反倒是凯鲁如今和娜姬雅皇妃来回拉锯的状态,只会让修达时时为难。   如果他是凯鲁,用尽千般手段也不可能让所爱的女人离开自己。即便对方有难以割舍的家人朋友,那何不用千百倍的关爱弥补那些失去的不足呢?娜姬雅的水系魔法还是辛蒂皇妃生前教授,已经是养虎为患,凯鲁却始终心慈手软,拘泥于正当的手段去应付娜姬雅的不择手段,反倒是助长了娜姬雅的气焰。   要不是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只爱金钱权势,身边所伴唯有几名不对皇权造成威胁的公主,赛那沙根本不会容忍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而他对阿肯娜媚很有信心,自己的妻子绝对是把国家利益置于母亲的喜乐之上的。   不过身在底比斯的皇太后肆无忌惮的日子也到头了,赛那沙看着站在底下的信使,以及一众心腹掩不住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确定地问道:“所以……卡纳克神庙是失火了吗?”   信使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是的,陛下,神庙东边的区域损失非常严重。”   埃及人以东边为尊,以太阳升起的方向作为神殿祭司的日常活动场所,而西边则以神庙为主,供奉着过世法老的雕像及壁画,只因西边为日暮之所。   信使听到下埃及的维西尔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语气里带出浓浓讽刺:“要说在建工地出些事故也不稀奇,卡纳克百年来从未停工,火灾也有好几起,只是东边祭司的住处也能失火,却是闻所未闻。”   赛那沙含笑点头,心里却是明了,卡纳克神庙祭司团的权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流露出甩手不干、彻底放权的信号之后,又逢大祭司诺曼年老,底下几个掌握实权的祭司竟然再也按捺不住。平时只在大祭司眼下过手的黄金现在人人可以沾手,有几个人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动摇,如此更加剧了争权夺利的白热化。   不过一年的功夫,就有人想要借口火灾烧死年已老迈的诺曼,连更新换代的耐心都全然没有了,不就是怕越来越多的人羽翼丰满,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吗?按理说,那位置最高的四个祭司是嫌疑最大的,犯人却没有想到皇太后要求诺曼私扣了好些包了金银的雪松木,给她重新布置早已住腻的宫室,从而助长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足足把卡纳克整个东边都烧得精光。   诺曼双腿烧得焦黑,如今化脓恶化,整日在床上凄厉惨叫。神殿的几个主要祭司被霍姆海布控制了起来,严加审问,在打击神庙的立场上,霍姆海布的动作和赛那沙利益是吻合的,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底比斯委派的法官和警察验明助长火势的就是诺曼库房里的雪松木和价比黄金的松脂油,虽然没有人明说这些只有皇家可用的规制物品为何出现在卡纳克,但既然法老夫妇长期滞留下埃及,这东西肯定和皇太后脱不了干系。   皇太后把调查人员赶出自己所居住的宫殿,但她和大祭司的私下大宗财富的往来算是人尽皆知,纳菲尔提提名声受损,一下子处于被动的劣势。霍姆海布想借此削弱神庙在民众之间的影响,自然不会帮那个行事张狂肆意的皇太后。   纳菲尔提提正经历夜不能寐、浑身盗汗的大龄女性症状,对自己的处境忧心不已,只不过当女官关心询问起来的时候,她却装作不在意地冷哼道:“霍姆海布翻脸不认人了,可埃及有两个维西尔,一个上埃及的,还有个下埃及的,下埃及的那个年轻有为,值得倚靠,霍姆海布一个半老的过气将军,风光不了几年了。”   这话传到迈里特蒙耳朵里,把一直假装修身养性、长居家中的大公主气得浑身发颤,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奥利波斯正揪着一只野狗的尾巴,拿练习写字的石灰岩板子砸野狗的头,野狗发出凄厉的惨叫。   下得了狠心才成得了大事,迈里特蒙觉得儿子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而不久代替法老来视察卡纳克损失的下埃及维西尔拉姆瑟斯的到来又给了她当头一棒,这个出身下层贵族的混蛋不但取代了霍姆海布在军中的威望,还被皇太后请进了宫,奉为上宾。   最最要紧的是,才满十四岁的、她们最小的妹妹巴凯特蒙竟然也被皇太后要求列席。皇太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迈里特蒙一清二楚,她怎么能够容忍拉姆瑟斯成为自己的妹夫,无论是在权力或者名分上都和霍姆海布平起平坐?   就算霍姆海布不行了,奥利波斯依然是她最大的希望,他是皇室目前唯一的男丁。   她想了又想,瞒着霍姆海布去了那人的住处。   耶尔古拜没有料到迈里特蒙会突然到访,他生活清贫,统共拥有的就是国家划拨给门殿长老居住的一栋两层石灰小楼,一眼就可以望到底,所以迈里特蒙一眼就看到耶尔古拜的家里有两个贱民。   “让我进去!”她推开耶尔古拜堵着大门的身体,在他人身上找回了点自作聪明的优越感:“堂堂门殿长老,竟然和贱民混在一起。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快讲给我听听。”   说话间,迈里特蒙已经熟门熟路地进了房间,坐在了椅子上。   “你们都回去,”耶尔古拜驱赶米利安不要在此逗留,迈里特蒙虽然愚蠢,但是他们准备了几十年的事情不能被这个蠢妇搅合了:“大公主,他们不过都是帮工,家务总是需要料理的。”   迈里特蒙怎么可能相信他:“你真会说笑,霍姆海布蒙你的照顾,几次都差点做成了大事,不过是时运不济,门殿长老大人的才智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当初在西奈半岛,如何阻截西台的送亲队伍,如何又把脑子动到努比亚的金子上,如何法老远征努比亚的时候差点遭到暗杀呢?”   计划天衣无缝,可是老天不肯帮忙,耶尔古拜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面无表情的脸有一丝阴鸷。米利安惊讶地看了眼耶尔古拜,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几次策划了针对皇室的谋杀,这好像与他们拯救民族的大计全无关系。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她咽了咽唾沫,卑微地告退。   耶尔古拜冷冷地回道:“大公主,你说话应该小心一点。”   “不过是两个贱民,听到了又怎么样,杀掉就是了。”迈里特蒙全不在意:“如果你不杀,就说明你的确有阴谋。”   愚蠢的迈里特蒙这次却偏偏猜对了,耶尔古拜不欲与她纠缠,反问道:“你这么急来找我,大约是和皇太后召见维西尔拉姆瑟斯有关吧。”   这事情瞒不过耶尔古拜,迈里特蒙也不想瞒:“我不能让母后把最年幼的妹妹嫁给他。”   说到底,就是不愿意别人和自己平起平坐,耶尔古拜讥讽道:“要杀拉姆瑟斯可不容易。”   “谁要杀他了?”迈里特蒙看耶尔古拜的表情好像这位聪明的门殿长老是个蠢货:“杀了拉姆瑟斯有什么用?自然是要除去他的靠山,失去了靠山,他自然要仰仗霍姆海布,皇太后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霍姆海布老了。”   耶尔古拜冷笑起来:“针对法老的谋杀有成功过吗?”   赛那沙可不是图坦卡蒙。   迈里特蒙也抱以冷笑:“不能直接朝法老下手,难道法老就没有弱点吗?”   这位法老有什么弱点呢?就是那位美丽得足以摧折人心的皇妃吧,赛那沙那样的人,竟也不能避免英雄气短的宿命。而女人,尤其是美人,还是怀了孕的美人,是特别脆弱的。   迈里特蒙竟然就送上门来了,耶尔古拜困扰了良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当然这也是得益于皇室中人,够心狠、够贪婪且够龌龊,可以毫不犹豫对亲人下手,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出生就可以高高在上。   “我有万全的法子,甚至不用任何人出面。”耶尔古拜缓缓地说道:“但我缺少一点必要的材料,或者说是媒介,有什么法子比咒杀更不留痕迹呢?迈里特蒙公主,我需要一点和皇妃相关的东西,越是休戚相关的,越是威力巨大。”   同样身为母亲,阿肯娜媚一心一意等着孩子降生,迈里特蒙则可以不顾一切地为奥利波斯铺路:“我要阿肯娜媚死,连同她腹中的孩子,这样的打击,即便是那位法老也会从此一蹶不振吧。”   耶尔古拜笑起来,迈里特蒙果然没有令他失望:“我需要一点血,你们是亲姐妹,血缘相同,我得不到皇妃的血液,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他递过来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小刀,迈里特蒙身娇肉贵,这时也咬着牙哆哆嗦嗦了半天,狠下心在手上划了浅浅一道,血慢慢地流在一个玻璃碗里。好在不过几滴,耶尔古拜就说足够了。   “要什么尽管和我说,”迈里特蒙转身离开之前道:“为了奥利波斯能够登上皇位,一切在所不惜。”   耶尔古拜看着她的背影笑,谁不是为了孩子呢?   阿肯娜媚临近产期,站着都看不到自己脚面,随着时间的推进,连赛那沙也开始不安起来。皇太后在底比斯称病,派了巴凯特蒙公主代表自己探望阿肯娜媚,随同还有底比斯数得上的重要人物,维西尔霍姆海布,宰相哈扎等高官,还有尼法娜拉大祭司一同恭贺新生儿降生。   巴凯特蒙与阿肯娜媚长得颇为神似,只是细看五官并没有那样花瓣似的精致,鼻端上还有不少雀斑,虽也有一双绿眸,神韵却全然不同,充满了渴望冒险的年轻活力。   她从小被拘束在日益老去的母亲身边,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底比斯。   察觉到头船上许多男人都在偷看自己,巴凯特蒙有点羞涩有点自豪,不禁扬了扬下巴让尼罗河上的风更加吹起自己棕色的长发,然后发现那个位高权重的维西尔也在看自己。   他看自己干嘛?巴凯特蒙觉得那个维西尔挺俊俏的,皇太后的意图自己也明了,于是她大大方方地看回去,拉姆瑟斯总算明白了,这位小公主的个性真是大胆活泼。   到达孟斐斯的时候维西尔的一大堆家人来迎接,巴凯特蒙留了个心眼在船舷上特地数了一下,整整十多个女人,轮一圈的话维西尔大人也是蛮累的。巴凯特蒙觉得自己没必要加重维西尔的负担,直接吩咐侍女找了条渡船,前往河对岸的那处皇宫。   拉姆瑟斯应付完家眷,才发现巴凯特蒙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在宫殿里见到的时候,巴凯特蒙仍和小时候一样依偎在阿肯娜媚怀里撒娇,阿肯娜媚耐心地给她剥着无花果,姐妹两个一人说底比斯的新鲜事,一个说在法尤姆的见闻,赛那沙根本插不了话,而且他从来没有吃过阿肯娜媚亲手剥的无花果。   法老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然而欣赏着眼前静谧美好的场景,赛那沙再次确定阿肯娜媚会是个好母亲,要不是皇位需要男性继承人,就这样生个长得和阿肯娜媚一般模样的小姑娘,真是再好不过了。   拉姆瑟斯将卡纳克的调查报告朗读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发现自己都是白说,法老又对着皇妃发愣去了,察觉到拉姆瑟斯的无奈,巴凯特蒙在阿肯娜媚怀里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不大喜欢波斯猫做女婿,那么做妹夫也是可以的,阿肯娜媚还有个小妹妹,原来打算把她嫁给别人的,这样阿林那公主可以嫁给拉姆瑟斯的儿子塞提。   就看你们喜欢哪种安排了,啦啦啦   古埃及的公主形象,这位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女儿,也做过拉美西斯大皇后的NEBTAWY,选择的原因是因为她戴的皇宫很独特,喂,这是孔雀公主呗……   ☆、1第114章   拉姆瑟斯和其他人等循着笑声看过去,巴凯特蒙脸一红,讪讪地别开头。   阿肯娜媚叫来安普苏收拾果品,亲自拿了布巾给妹妹擦手,在她眼里,巴凯特蒙就是个小孩子,赛那沙指指外头蓝色的天和金黄色的田野道:“巴凯特蒙年纪小,趁着天气好不若出去走一走,让她在这里听我们讲这些政事,自然是有些无聊的。”   法老的殷勤体贴,不但体现在他时时刻刻为阿肯娜媚着想的心思上,同样也体现在他愿意看顾阿肯娜媚的亲人,阿肯娜媚正想着如何开口,赛那沙倒直接提出来的,她自然乐意:“那好,巴凯特蒙停留的这段日子,我要向陛下告假休息,也不理政务啦。”   赛那沙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携手离去,从背影来看姐妹俩更像,不过巴凯特蒙年纪小,已经耐不住性子小跑起来,阿肯娜媚则脚步缓慢,走到殿外就必须乘坐轿子,可是曲线笨拙的她此刻在赛那沙眼里却是美得无以复加,很快赛那沙就能拥有一个阿肯娜媚作为他妻子的最幸福的证明了。   宰相哈扎看看法老,又看看维西尔,低声问道:“那么,卡纳克神庙到底要不要修缮呢?”   他是靠着阿肯娜媚起家,然而本身资质非常有限,因此在赛那沙宣布将霍姆海布和拉姆瑟斯列为上下埃及维西尔的时候,他几乎就是被彻底架空了。哈扎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只希望在宰相位置上终老,法老也会支付优厚的薪水回报他的工作,至于下一任宰相,他则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取代他的位置,因为不会再有了。   修缮需要钱,法老去看两个维西尔,因埃及本就由上下两地联合而成,许多机构天生就是分离的。譬如财政大臣管辖下的办事处白色双院,就指上埃及财库与下埃及财库,如今只需要维西尔们分开管理就是了,如果是统一划拨,则让财政大臣拿主意。   霍姆海布抢先回答道:“上埃及财政吃紧,国库原本就一直支持着神庙的建设,每年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何况这次神庙被焚完全源自祭司们自己的丑闻,神庙附带着大笔的资产,就应该让他们自己负责后宫。”   话都被霍姆海布说了,拉姆瑟斯随意找了个借口:“下埃及离卡纳克神庙太远了。”   霍姆海布怒瞪他,拉姆瑟斯装作买看到。   总之整个宫廷从上到下都不想出钱给那个富得流油又穷折腾的神庙,赛那沙想了想道:“皇太后想要雪松木吧,法尤姆现在也是个大工地,我远征西亚之后也从毕布罗斯港运回好些来。皇太后如果想要,我可以供给她,但是拒绝向神庙伸出援手的事,也得她帮我们去说。”   这是个绝佳的主意,何况大祭司诺曼此刻重伤卧床,自顾不暇,伸手讨钱也是在他身体康健的情况下才会开口。如今出了这样大一桩丑闻,大祭司本人又老又残,霍姆海布把作为嫌疑人的几个中年祭司抓走之后,严加拷问,即使放回去后也几乎不成人样。   卡纳克神庙那些反皇权的中坚力量,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摧毁了。   妮法娜拉听着心惊,这位法老自从来到埃及,对神庙的态度一直都很亲善,就算卡纳克的那些阿蒙祭司团摆出倨傲的脸色来,他也很少理会。甚至赋予了他们更大的权力,还把失而复得的黄金一并交付。谁知法老的好心却成为了祸乱的根源,也不过几乎一年的时间,神庙就受到了重创。   这次她受皇太后的委托,作为祝福新生儿的德高望重的祭司人选,阿肯娜媚与她有旧,这段旅程自然是值得期待的。但是显然法老对神庙的手段是有预谋的,霍姆海布竟然把那几个嫌疑人就此放了回去,以诺曼现在的状况,更加弹压不住,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也许隔天醒来,卡纳克真的已经被争权夺利的熊熊大火烧得只剩废墟了。   妮法娜拉作为卢克索的祭司,打定主意在赛那沙的统治下更加谨言慎行。   果然赛那沙看向她:“说服皇太后这件事,就交给妮法娜拉你了。你与皇室关系良好,又是神职人员,方便沟通两方。对于许给皇太后的条件,我保证会很大方,以我的了解,皇太后不会为难你的。”   妮法娜拉连忙称是。   阿肯娜媚带着巴凯特蒙往码头的方向而去,出入码头的皇宫通道上,有一个三层青金石垒叠的戏水池、一座建在高处的避风的亭子、一排修剪成锥形的灌木丛紧挨着尼罗河,河边排列着双排棕桐,一条林阴小径穿插其中,其间散落着几方以矢车菊与曼德拉草为主的花坛。   河边有一座建筑,就是依附图特摩斯法老胜利凯旋神庙的制作工坊和文书神庙,神庙里有许多孩子,从三四岁到十五岁都有。他们在上课的间隙远远眺望尼罗河,看到女官们簇拥着头戴莲花冠的皇妃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要上游船,那女孩子身形体态都与皇妃相像,有年纪大而消息灵通的孩子便得意洋洋道:“我知道,那个女孩是皇妃最小的妹妹,巴凯特蒙公主。”   众人骚动起来,那岂不是说这位公主和那位皇妃可能长得很像,也就是说巴凯特蒙也是非常美丽的。   众人的脖子伸得更长了,巴凯特蒙远远听到喧哗声看了过来,阿肯娜媚指点她道:“那些是法老远征西亚,从那些臣服或者战败的城邦里选择的孩子,他们在埃及学习生活,在他们的祖国需要继承人的时候,他们会带着埃及的馈赠,怀着感恩之心,继承父辈的大权。”   这些孩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赛那沙不会要一些愚蠢的傀儡,他挑选的准则就是要聪明识时务。如果其中有资质特别优秀的,阿肯娜媚倒是有将他留下来让巴凯特蒙挑拣的意图。   成年男子看美人和半大孩子是不同的,半大的孩子们更多看的是热闹,热闹来了便会起哄,巴凯特蒙觉得厌恶。倒是来到下埃及的旅途上,总有那么一双时隐时现的异色双眸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那很可能只是那人出于保护自己的职责,然而巴凯特蒙此时一想起来,双颊就有点发热。   好在河风吹来,吹散了那点突如其来的不自在。   游船开出去后出了法尤姆绿洲,进入尼罗河河谷,谷地里的农田全都夹在两岸沙漠之间。越临近三角洲的地方,尼罗河就越分出大大小小的支流提供城市、村落、农田的用水。蓝天碧水里,有千百只鸟禽往复飞翔。此地居民原本就有十几万人,法老还打算建造数座庙供奉阿蒙神、拉神、普塔赫神、可伯的暴风之神塞托、医药女神塞克美以及亚洲来的女神亚丝塔德。   赛那沙的观点是法尤姆城内神庙不嫌多,就怕太少,最怕只有一座。城里有四座军营,南侧的港口四周则全是仓库与手工艺坊。至于市中心,除了皇宫之外,还有贵族与高层官员的宅邸,以及一个供人休闲娱乐的大湖。   突然巴凯特蒙兴奋地大叫起来,原来前方有几名猎人在示意河上的航船绕道,他们正在追捕一头损害庄稼公河马。这头受伤的河马刚刚潜入水中,很可能随时从水底蹿上来,即使体积稍大的船也会被这凶猛的动物撞翻的。游船于是取道尼罗河最东边的支流雷河往东北而行。即将接近以猫为象征的巴丝特女神之城布巴斯提斯时,再沿着瓦第图米拉朝大湖区前进。   陪同的侍卫长西德哈勒突然从泥泞的水中抓起一条小鳄鱼的尾巴,鳄鱼正要张开口,又被西德哈勒远远扔开了。巴凯特蒙知道这种沿河居民嘴中所谓的“大鱼”,它们经常会出奇不意地咬死前来饮水的牲畜。 这条鳄鱼还非常小,但却吓得巴凯特蒙连连惊叫,巴凯特蒙虽然叫着,仍然凑上去看,阿肯娜媚不得不制止了他。西德哈勒笑得欢畅,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埃及人的河边生活,别人早已看不出他身上异国的痕迹。   因为要迎接新一年的涨水期,沿岸断续有人祈祷,整个埃及的人们会在河里丢下数千座代表尼罗河富饶力量、外形像个双乳下垂的男人雕像,雕像头上顶着纸莎草矮树丛、手上捧着装满食物托盘。每一个家庭都收藏着一只上了彩釉的陶瓷葫芦,里面装有象征丰收的河水。   巴凯特蒙感叹一声:“希望今年的涨水也能达到最理想的高度。”   二人的游船在三角洲的入海口附近折返,阿肯娜媚浑然不知道有一个熟人就在离她不远处。因为知道是皇妃出行,游览的头船附近还跟随着保护的船只,平民们都在河岸上驻足观看。包括一些正在入海口的检查处等待进入埃及的异国人,其中一个蒙着斗篷、身材娇小的女人,更是看得眼睛都不眨。   拉姆瑟斯从前的副官约书亚已经接替成为三角洲守备小队长,因为贵人出行,他也要担负起保卫任务。此刻他正带领部队在岸上巡逻,且重点观察那些要入境的外乡人。在等候的人群里,他似乎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要上前仔细看看,那人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世上背影相似的人何其多呢,而且约书亚只是觉得眼熟,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转移了约书亚的注意力,原来有成群的鹌鹑飞越过农田,朝稻谷猛扑而下。农人们对于这种从天而降的强盗早有提防,早已张着一面密密的网,并且起身挥动布条,受到惊吓的鸟儿便会大批大批地自投罗网了。   烤鹧鸪可是埃及的一道美味佳肴,阿肯娜媚觉得有些馋,便让安普苏上岸付钱,告诉农人们把最好最肥的鹧鸪送到皇宫去,如果能在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持续供应,那就更好了。   夕梨此时顺利拿到进入埃及的许可,听那些希腊商人说,海伦和帕里斯很可能进入了赫拉克勒的异邦人神殿寻求庇护,但是神殿祭司在收了点好处之后,很遗憾地告诉夕梨这两人离奇失踪,甚至于连行囊都扔在了神殿,他自然不会说他把剩下的财物全部占为己有了。   而且他坚决否认了有人进入神殿抓人的可能,这是埃及的神灵所不允许的。   夕梨顿时明白了什么,神殿说没有人闯入抓人就是没有,但是一定有人设了计谋将他们引了出去。而巧合的是,赫拉克勒神殿几乎正对着河岸对面在建的皇宫建筑。有这个可能发现海伦和帕里斯,有这个动机要抓他们也有这个本事抓他们的,夕梨认为除了赛那沙别无可能。   她可能需要混进皇宫查探一下,夕梨动着脑子,眼神突然就落到了赶着驴子等待渡河,一路和他们同行要去皇宫送鹧鸪的农民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巴凯特蒙公主众望所归啊,好吧,拉姆瑟斯你去做妹夫吧   阿肯娜媚嘴巴馋了,因为作者本人是个吃货,哈哈……从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在说词牌名鹧鸪天的时候,我就想着烤鹧鸪流口水   ☆、第1115章   夕梨的念头一起来,忠心耿耿的鲁沙法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摸摸自己瘪瘪的钱袋子,发现还能数得出几个金豆子来。因为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送夕梨回哈图萨斯,只要坐船进入沙利加列海港之后,沿途都会有人接待,故没有随身携带大笔的钱物,现在半途转道来了埃及,不出几天就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埃及又是个异常繁荣的城市,吃的用的都冠绝大绿海,自然物价远比西台要昂贵,如果夕梨一行人不抓紧速战速决了解事端,很可能不出几天就没法继续在埃及待下去了。   鲁沙法焦躁地舔舔干燥的嘴唇,定了定神,朝那个农民走过,驴子的尾巴一甩,差点扫到他的身上。   “打扰了,”鲁沙法凑上前去,跟那个农民搭话,河岸上聚集的人都在等待过河的船只:“你家的鹧鸪真肥啊!”   那农民淳朴也没什么见识,看他人夸奖自己,还当是有生意上门,他只好抱歉地笑道:“肥是肥,可实在对不住,这些鹧鸪不能卖。”   鲁沙法做出惊讶的模样:“为什么呢?哪有养了不卖的道理?”   农民得意了起来:“你不知道,我这些鹧鸪顶顶棒,都是要送到皇宫里去的。”   果然如此,鲁沙法做出一脸恍然大悟而又可惜万分的表情:“据说烤鹧鸪是埃及的特产呢,我和我妹妹远道而来,竟然无缘品尝,真是太可惜了。”   这农民觉得也是对不住人家,只好憨憨地傻笑。   夕梨立刻接档演出,拽着鲁沙法的胳膊道:“哥哥,他说要去皇宫呢,我也想去皇宫看看。”   鲁沙法故意做出一脸为难的模样:“我们是来旅行的外乡人,对岸可是埃及法老的皇宫,你怎么进得去?”   见“哥哥”不同意,“妹妹”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鲁沙法却不为所动,反而口气严厉道:“不要胡闹!”   那农人看不过去,又觉得夕梨脸盘干净、个子小小的,却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姑娘,一时心软就道:“你别骂她了,我给皇宫送鹧鸪,也不过就是送到大门口,一步都不能进去的,会有宫里的女官接手。要是小姑娘不介意,就说是来帮忙的,站在门口看一看就行了。”   夕梨立刻和鲁沙法对视一眼,欢呼雀跃起来:“多谢!多谢!”   鲁沙法数出一粒金豆子来递给那个农民,这可比他卖一次鹧鸪赚得还要多,农民千恩万谢地收了,等到船靠了岸。“兄妹”两个就和这萍水相逢的农民一道上了船,直直往皇宫而去。因为鲁沙法是个男人,容易引起怀疑,他只好在远处观望,让夕梨伺机在皇宫附近打探。   但是夕梨也经过长时间的磨练,单独执行任务,鲁沙法对她很有信心。   果然那农民独自来过好几次,卫兵对他都有印象,而且多余的鹧鸪有时候也会当做额外的报酬奖励给他们,对于每几天轮岗之后领些面粉、布料和牛肉回家的卫兵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因此在和农民打了招呼,例行检查过后,便问起了突然多出的夕梨:“这又是什么人?”   农民连忙点头哈腰回答:“这是我家里的女孩儿,这次鹧鸪数量有点多,就让她来帮忙。”   对于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卫兵们本就没有什么戒心,何况这次鹧鸪还真是蛮多的,在粗亚麻的布袋里扑腾着,那头还算健壮的驴子也觉得不堪重负,焦躁地在原地刨着蹄子。这时候,卫兵已经通知管理厨房的女官赶过来,因为底比斯来了多位重要的客人,皇宫里的奴仆们一直在满负荷地工作,厨房更是忙得天翻地覆。   而皇妃怀着重要的子嗣,法老为了皇妃能够多吃点,对负责膳食的女官更是提了无数的要求,要不是看在薪水实在优厚的份上,那女官真想甩手不干了。她挑剔地看了看那好几个厚实沉重的亚麻袋子,里面的鹧鸪一刻都不安宁,隐隐还有一种鸟屎的恶心味道,她手头没人帮忙,鹧鸪又比往常要多,她看看老实巴交的农民和瑟缩在一边的小女孩,对卫兵说:“眼下我没人帮忙,你们拨个人来帮我,看着这两个人带着驴子把鹧鸪送到厨房去。”   夕梨不露声色,可是心中大喜,她也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地就进入皇宫了。原本的打算,只不过是在门口看看卫兵的防范以及布局,好找到空隙伺机而动,她回头看看隐在远处围墙后的鲁沙法,偷偷做了个不要担心的手势,跟着卫兵赶着驴子进入了皇宫。   塞那沙是个天生军人风范的法老,因此法尤姆虽然本是一处后宫,但经过改建,并不和底比斯的皇宫一样充满安逸的气氛。要不是景致处处华美精致,单看卫兵防御的配置,简直就像是边境堡垒一样。   夕梨不敢抬头,咬了咬唇,心中只觉得这次任务不会完成得太容易。塞那沙可是凯鲁的弟弟,平心而论,若不是出身所带来的天然的地位不同,塞那沙的才能可能不逊于凯鲁,甚至于夕梨有时候觉得他那温和又时而花花公子的作风都不过是表象,他只是在扮演一个皇帝哥哥的听话弟弟而已。   如果夕梨的观感是真的,那阿肯娜媚还真是塞那沙人生里的启明星。   而夕梨却是凯鲁一手培养起来的,她虽然有自己的想法和特色,但是如果对方是凯鲁,夕梨暂时可没有办法翻出他的手心。眼下面对的是和凯鲁如出一辙的塞那沙,还是已经登基近两年、征战四方的埃及法老,夕梨陡然没了信心。   但是既然进来了,就没有退缩的余地。   夕梨仔细观察着,从进入大门之后,她一共经过了三处关卡,最里头的皇室生活区的宫殿,配置的巡逻力量十分密集,夕梨肯定如果她趁机开溜,很可能走不出厨房就被逮住。她本想划破装满鹧鸪的袋子,制造混乱,但是看到防卫如此严密,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等待时机了,但是他们没有多少钱了,这次也许是最好的机会。   夕梨心不在焉地把鹧鸪一只只抓出来,递给那些在厨房做工的人,最肥最壮的会被烫毛洗净,在火炉上烤得“滋滋”作响、金黄流油地献给那些住在宫殿里的贵人们,还有一些会被暂时圈养起来,作为库存,但数量不会太多,不然厨房就要臭不可闻了。剩下的比较瘦弱的,就会有女官和卫兵们瓜分了,这次数量特别多,说不定连奴仆们也有口福。   那位管事的女官问总管要了一大卷的质地普通的亚麻布和一袋大约三十德本的黄铜钱币,交给了农民,一边吩咐道:“这次数量很充足,你过上五天再来,现在离开,厨房很忙。”   夕梨有些不甘心地朝外头走去,恰好是饭点,她此时也是饥肠辘辘,要是擅自行动遇上卫兵,她可没这个力气保证自己能够脱身。这时身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端着饭食往外走,那些饭食非常粗糙,不过是两碗粗麦仁和一碟豆子,豆子都没怎么烹饪过,连酱豆都不是。   在这个奴仆都有面包蛋糕吃的皇宫里,如此粗劣的饭食似乎很不寻常。   夕梨留了个心眼,脚步放慢,只听那个女官和特地关照:“你现在就送过去,看着他们吃完。”   那姑娘点点头,嘴里“咿呀咿呀”的,末了还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夕梨浑身一震,是什么样的人,不给他们吃好东西还不准他们饿死,就连送饭的人也特别安排一个哑巴,她想得专注,一边卫兵却催促起来,让她不得不挪动脚步往外头走。   幸运的是,那个哑巴姑娘还和他们同路了一段,分道扬镳的时候,她是一路往西边去的,那里是皇宫的方向。夕梨只好尽力放慢脚步,最后伸长了脖子只隐约看到那小姑娘最后没进皇宫,却是进入了紧邻皇宫的一处竖有方尖石碑的神庙,她知道凡是竖有这种高高的象征物的神庙,都是埃及人为了无限接近太阳而设计的,那里是一处太阳神的神庙。   塞那沙自然是不太在乎这种信仰的,他设计这处神庙是作为皇宫地下的珍宝室的入口,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把那两个人和成山成海的金银珠宝关在一起,谁能想得到呢?   塞那沙是帝王心机,夕梨只觉得汗颜,贸然来皇宫送鹧鸪,虽然意外得到了入内的许可,然而同样因为这个身份和装束,使她不可能在最核心的地区自由行动。既然现在确定了目标,她还要想个法子,不但可以进入皇宫,还要可以自由活动不惹人获怀疑。   她想得很出神,那带路的卫兵却对农民笑道:“你这次带来的姑娘,眼睛很不老实啊。”   农民还是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件好事,而且初次进入皇宫,谁不好奇呢,虽然夕梨的身份他帮着说了谎,可是她的确都很守本分,这不皇宫的大门就在眼前了,不是一切平安吗:“您说的是,下回不带她了。”   夕梨被惊出一身冷汗,谁料那个卫兵其实根本都没有恶意:“法老目前只有皇妃一个妻子,哪个女孩子没有点心思呢,你这个女孩还长得挺白净的呢!”   被这样一说,夕梨反而很意外,农民连忙摆手:“乡下人家的姑娘,哪里敢想这种事?”   那卫兵摸摸头,感叹了一句:“多的是贵族家的美貌小姐呢,不过法老不喜欢,再卖弄风骚有什么用?你们不知道,法老无论多忙,每天太阳落山都会回房间听皇妃唱歌。皇妃啊,”他指指自己的脖子:“从前喉咙受了伤,虽然治疗了,不过声音也不是很好听,但是法老就是喜欢听。”   正是黄昏时分,经过卫兵这么一说,仿佛真的有那么一缕歌声从风中飘来,远处堤岸下的尼罗河卷起一朵朵浪花,落在夕梨眼里似乎是一个个轻快的音符。她赶紧甩了甩头,把心底那丝小小的羡慕摒弃了出去。   农民听的津津有味道:“法老和皇妃是神灵祝福的结合,他们感情好,神灵才会更眷顾埃及。”   出了大门,那个老实的农民想了想,还是把那粒金豆子拿出来还给了夕梨,夕梨很意外,却听这个脸膛黝黑的农民说道:“你看到了皇宫了吧,那是你的运气,其实和我没有关系。这粒金子还给你,我看你们兄妹俩没什么钱了。”他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子:“我挣了不少钱。”   夕梨意外,相比这个农民,她来到古代后没有用自己的劳动赚取过哪怕一块布料,她所有的一切,吃的、喝的、用的甚至学到的本领,都是来自于凯鲁。她觉得羞愧,更是急迫地想要找到海伦和帕里斯,结束战争,制止西台在特洛伊战争里无谓的伤亡和损失。   很快,夕梨又一次的机会来了。底比斯卢克索的尼法娜拉大祭司要在皇妃临产前举行对母河马欧佩女神的祈祷仪式,届时会从下埃及的各处神庙选择年轻的女祭司在神灵面前献舞,几天里便有人陆续前往皇宫报道。   鲁沙法便想法子在半道上劫持了一个女祭司,把人扣押在暂住地,女祭司的身份和随身物品都由夕梨接手,夕梨作为战争女神伊修塔尔为凯鲁在民间迎娶了很高的人望,这份工作她早就得心应手,轻易地就混入了皇宫。   她默默祈祷不要碰上塞那沙、阿肯娜媚或者任何认识自己的人,只要找到海伦和帕里斯,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埃及。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这样的设定里,只有夕梨不想去的地方,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看过漫画的同学们,一定会同意的吧,各方到齐了,大乱斗要开始了哇哇哇   楼下人家开始装修了,吵得我不能睡,也没法好好写文,大榔头、冲击钻啥的都是灵感杀气,今天晚了不好意思   埃及是多神宗教,每个地方的侧重都不一样,下图就列出了埃及各地方大家都喜欢啥神灵。但奥西里斯和太阳神还是唱主角的,但下埃及因为靠近港口,宗教多样性更活泼一点,上埃及就略单一,也导致了单个神的宗教势力坐大,所以塞那沙不喜欢待在那里。   赫悌可是有万神殿的,塞那沙喜欢多样的氛围。   ☆、第6116章   夕梨获取了全套祭司行头和身份证明,因为要举行祈福仪式的关系,整个皇宫热闹非凡。她候在皇宫大门处等待关卡卫兵的检查,轮到她走上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竟然这么巧,十多个卫兵里有半数看着眼熟,全是那天她冒充农女送鹧鸪的时候遇到过的。   而这十几个卫兵之中,还有卫队长西德哈勒手下的心腹,当初和塞那沙一起从西台远道而来的几十个西台士兵之一。夕梨当即被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随即才想起来自己不但化了浓妆、还用药膏改变了肤色,头上戴着沉甸甸的编成几百根小辫子的假发,假发上散发出浓郁的没药香气。出发之前她还对鲁沙法说,她有信心几乎没有人可以认出自己。   卫兵显然完全没有留意她,而那个西台士兵高原鹰一般的眼睛不放过来来回回的每一个人,对着夕梨流露出狐疑的表情。他这样的低阶士兵自然是没有资格接近战争女神的,要不是自愿随同塞那沙皇子来到埃及,恐怕还在底层混着。但是凯鲁皇子早年最爱拿战争女神做噱头,每回必让夕梨鼓舞士兵的斗志。   因此,这个西台人对夕梨的相貌没有先入为主的观感,他只远远见过夕梨在凯鲁皇子怀中的背影,而这个女祭司的背影实在和战争女神过于相像了。   他一面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巧,一面还是派人跟踪这个女祭司,见她规规矩矩来到集合地点,被带到原本后宫区域那一大片的平房里,才稍微减轻了怀疑。原属于阿蒙霍特普三世的这处后宫面积十分巨大,在这位法老在世的时候,埃及的国力非常昌盛,周边小国都将自己的公主进贡给法老,而法老担心这样多的女人会耐不住寂寞,因此才选择了这处相对地点不那么繁华的地方建造后宫。   后宫则由阿肯娜媚的祖母,深受法老信任和宠爱的大皇妃泰伊管理,她德高望重的程度,体现在法老愿意让她的雕像和自己的平起平坐,不过这也不影响法老有数个被认可的不分大小的皇妃以及无数侧室。   所以塞那沙相比之下还真是异类,如今后宫多数房间都空置着,正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些旨在参加大典的女祭司们。   鲁沙法则在最靠近太阳神庙的那处尼罗河堤岸驾船准备接应,夕梨已经明白自己潜入皇宫实属不易不易,带着两个人从皇宫大模大样的逃出去那是只有好莱坞电影才会出现的桥段。相比较来说,通过尼罗河上的水上哨所要容易得多,鲁沙法雇佣了两个愿意为了金豆子冒风险的希伯来人和两艘船,其中一艘速度极快的小艇负责靠进皇宫接应,另外一艘装满货物掩藏在半路的芦苇地里,方便他们改头换面,以商人的身份进出尼罗河哨所。   而那艘纸莎草的小艇,原本就藏在货运大船里,瞒过了来时的关卡。迄今为止,一切都还顺利,夕梨却不知自己仍然受到了怀疑,只是她目前没有轻举妄动,对方拿不住把柄而已。   她当然也不知道什么希伯来人,埃及有那么多外国人,叙利亚人、利比亚人、努比亚人等等,没什么区别。   黎明时分,阿肯娜媚早早起床,去到图特摩斯法老胜利神庙附近因水而成的人工湖沐浴净身,塞那沙贴身陪着她。因为祭祀过程的苛刻要求,塞那沙不得不再次清洁了全身的毛发,蒙妲丽抱着肚子在一旁陪同,对她来说,法老夫妇的身体对医生都不是什么秘密。法老只要在头三年每年清洁一次毛发,抹上特制的油膏,以后就可以和美丽的皇妃一样,终身保持洁净。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对浸在水中反应很大,不停地在阿肯娜媚腹中活动,阿肯娜媚不敢待在湖中太久,连忙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塞那沙躺在岸上看她,那被撑得薄薄的圆滚滚的肚皮,上头的脐眼羞答答地微微凸着,看着可怜可爱,塞那沙无比期待那个时刻的来临,他觉得这几个月来阿肯娜媚已经遭了太大的罪了。   两个轻手轻脚的女祭司给皇妃全身抹上香喷喷的油膏,戴了一顶金丝编成的假发,又给皇妃套上一件轻薄的单肩直筒长裙,披上彩色轻纱,垂挂的颈饰也从圣甲虫的护身符换成了保佑生产的蓝玉髓河马雕像。   做完这一切,已经换成古式缠腰布、腰间垂着代表力量的公牛尾巴的法老上千来,从祭司手里端着的莲花形妆盒里拈了一指神油,细细抹在阿肯娜媚的额头上,然后饱含温柔不带一丝欲念的在她的红唇上碰触了一下,执着她的手道:“身为法老及丈夫的祝福,阿肯娜媚,希望你平安。”   阿肯娜媚难免有些忐忑,但是她母亲生了六个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也许自己也继承了皇太后的体质,至少这九个多月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阿肯娜媚体质不差,平时偶尔也会练习一些防身的箭术和击剑,或许她能够轻松地挺过最后的难关。   何况还有蒙妲丽呢,御医长正坐在池边一刻不离地贴身观察她。   阿肯娜媚放下心来,慢慢和塞那沙沿着阶梯上了三层露台上,下头的女祭司们站满了整个神庙的庭院,左手举着莲花、右手舞着叉铃,正在一起奉献祭祀的舞蹈。这和一般的娱人技艺有所不同,神庙里的舞蹈一般都动作简单柔缓,一举一动都充满着庄严神圣,甚至要求女祭司们跳舞的时候腰是不能动的。   因为在祭司团体里都有个认知,只有相比之下下贱的舞女才会在跳舞的时候摇摆腰肢,借此吸引男人。夕梨不过略学了点皮毛,短短几日根本没有掌握精髓,心里还在窃喜这献神之舞简单,否则还不知道如何蒙混过关。这时在旁监督的高级女祭司拿着柳枝抽在她后背上,告诉她如果腰肢再敢动一下,她就会被赶出去送到酒馆去献艺。   这是夕梨无论如何没想到的,这三千年前狂放野蛮的古代世界,竟然也会有如此刻板的一面。她赶紧绷紧了腰部,在高阶女祭司的注视下丝毫不敢再动一下腰肢,在那种慑人的目光足足瞪视了好长时间之后,那名女祭司才离开巡视别处,夕梨好容易才松了口气。   有个站在她近旁的女祭司嗤之以鼻道:“难道你摆摆腰法老就会看上你吗?真是痴心妄想。”   露台上的皇妃虽然身形臃肿,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原本对那位英武的法老有何向往,最后却会被那位亲切美貌的皇妃吸引过去,所以大家才那么卖力。夕梨明显心不在焉,身边的人早就看出来了。   典礼要持续整整一天,祭司们有三次休息的时刻,大家散了之后就去饮水饱腹。同住的人发现似乎少了个夕梨,却都没有在意,一个女孩子还说着风凉话:“大约是出了丑,躲在哪里哭吧。”   便将她跳舞时候的做派说给众人听,众人均都嗤之以鼻。   夕梨却是端走一些简单的饮食之后,趁着饭点还未到,要赶在哑巴姑娘之前混到太阳神庙里去。女祭司的衣服和宫中女官们的都一样简单,但是她缺少那些特制的假发和披肩。夕梨只好摘掉假发,抹去脸上的浓妆,卸了一切首饰,只将自己扮成一个奴仆,期望能够混进去。   站在太阳神庙入口的时候,夕梨几乎要因为惊喜高呼起来,这里完全没有卫兵坐镇,神殿里所有的人员不过是两个光头祭司。她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祭司似乎看出她是个生面孔,本想盘问几句,夕梨便装作哑巴依样“咿呀咿呀”几声,还比划着做了些别人看不懂、她自己更不懂的手势,祭司想着虽然临时换人,但也是个哑巴,况且还是个小姑娘,只觉得没有大碍,也不必特别去求证,便放了她进去。   珍宝殿的入口在太阳神拉的背后,一座长长的阶梯直通地下,夕梨还没走到底,就听到底下一对男女互相咒骂的声音,他们对彼此的愤怒如此激越,骂声犀利到夕梨都忘记看那些价值连城、琳琅满目的珍宝。   “贱人,让你脱你就脱,我都快闷死了。”帕里斯咒骂着,骂声还夹杂着“啪啪”打在肉上的声音:“现在给我装什么良家妇人?”   海伦一心还想着拉姆瑟斯,只觉得凭着自己的面貌,对方怎可能就这样翻脸无情,必是屈服于那个皇妃的压力,就算是法老想必对自己也有怜惜之意,她心中抱着这样的向往,看帕里斯越发丑陋:“你这头公猪,你知道我们多久没洗澡了?”她被打得尖叫,巴掌毫不留情地摔在她的面上:“你打我!你怎么敢打我啊!”   夕梨呆住了,她千辛万苦混进皇宫就是为了这两个人吗?旋即她想起来帕里斯色迷心窍置家人国民于水深火热,海伦则浪荡无耻抛弃丈夫和人私奔,这两个人这副嘴脸根本不稀奇。   她吸了口气,咳嗽了一声,里头两个人立刻噤声。夕梨走上前去,借着松脂灯打量帕里斯和海伦,也不由暗暗赞叹,这帕里斯可以和美国好莱坞一线男星比个高下,而海伦虽然被打得脸颊红肿,却是个五官精致难以描摹的美人,与她能够较量的,夕梨只见过阿肯娜媚一个。而她这番做派,无疑是阿肯娜媚踩在脚下的泥,长得再美都无济于事。   帕里斯激动地扑在牢门上:“你是新来的?我饿死了,快给我吃的!”   夕梨呆了呆,所以他都没想过逃出去吗?遇到生人第一件事难道不是说服对方放了自己吗?她轻了轻喉咙道:“我来救你们,快跟我走!”   海伦这才意识到这新来的姑娘不是哑巴,她直觉怀疑道:“你为什么来救我们?”她激动起来:“是墨涅拉俄斯派你来的?不!不!我不回去,他会弄死我的!”   被尖叫吵得头疼,夕梨不得不哄骗她,反正只要逃出去,把他们送去哪里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我们是埃及的反对势力,法老囚禁你们,我们当然要放了你们。”   海伦眼睛一亮:“有人反对法老?难道是拉姆斯斯?他是维西尔啊,只有他有这种权势,要是他成功了,我就是皇妃了。”   帕里斯理智地没和海伦一起发疯,但是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何愁不能东山再起,他可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是被父母抛弃之后,还能拿回自己身份地位的人啊!   夕梨:“……废话少说,快走!”   他们谁都没注意,远处角落里一尊人身阿努比斯首在黑暗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阿努比斯面具下,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们。   鲁沙法扶着船桨,不怕日晒地待在船头,焦急地等着夕梨的出现。就在他数不清第几次去抹头上的汗水之时,身后一直在忙着编织渔网的两个希伯来人不知道何时靠了过来,一把青铜匕首悄无声息地搁在鲁沙法的下巴上,鲁沙法一头的热汗全部变成了冷汗,他这才注意到周围,发现不知何时堤岸附近出现了十几艘船,而船上的人和自己身后的两个希伯来人打扮完全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塞那沙会保护好阿肯娜媚的,但是夕梨是无意中引狼入室……原著女主只要打开一个缺口,简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珍宝馆好多珍宝,当然不会缺埃及人最喜欢的喵星人咯   ☆、第1171章   鲁沙法的喉结感觉到刀刃的寒意,舌尖却是一片苦涩,没想到他同夕梨小姐千方百计混进皇宫,却是无意中为了这些人造了可趁之机。埃及果然如传说中所言,是个政治形势风云诡谲之地,行差踏错就会带来万劫不复。   即使他制服自己船上的两人,也没有把握对付这十多条船。而一旦争斗响动引来了皇宫卫兵,他们就都不用活了。自己活不了是小事,夕梨小姐还在里头呢!   他强自冷静地开口:“你们到底是谁?”   持刀的那人怪笑道:“你很快就要死了,问这么多做什么呢?不过我倒是可以行行好告诉你,埃及的法老很快就要换人做了!”   他一笑,周遭的人全都“嘿嘿”笑起来,令鲁沙法不寒而栗,那些不善的笑声里,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怨气。虽然他和塞那沙皇子没什么交情,但是西台皇子做成了埃及法老,实在对西台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些人竟然想取而代之,而他和夕梨小姐却在无意中充当了引狼入室的角色。   鲁沙法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真要感谢你们提供的通行许可,”那人越发得意:“我们可没指望通过那么多人,不过放松尼罗河上岗哨的警惕则足够了,那个小分队已经全被我们杀了,哈哈哈……”   善良的夕梨小姐若是知道这十几个埃及人的死和自己有关,该是多么伤心呢!   这都是自己的错。   他也曾是西台帝国的弓兵队队长,高原上数得上的战士,这些低贱的阴谋者想要威胁他,简直是白日做梦。   那些人笑得这样开心,仿佛阴谋已经得逞了一般,鲁沙法突然徒手握住脖子前端的刀刃,不顾手掌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另一手以惊人的速度抽出腰间佩剑,深深地捅入身后人的肚腹里。见那人握剑的手瞬间软了下去,鲁沙法转身,一脚踢在那人身上,拔出剑来。死人跌下了尼罗河,胸口的窟窿冒出的滚滚血流一下子染红了河水。   他的同伙见形势瞬间逆转,惊恐地想要逃跑,但这小艇统共就那么大,能够跑去哪里呢?鲁沙法轻松逮住了他,用健臂紧紧从后锁住那人的脖子,刀刃斜着从这人的锁骨空隙处捅进去,斩断了肩膀处的大血管。飙飞的血液足足喷出半人高,这种凶残的景象把周围十多艘船上的人都镇住了。   他们围拢过来,却谁都不敢先动手。   鲁沙法照样把死尸踢下河,抹了抹脸上沾到的血腥,阴沉道:“你们要是纠缠不休,我就一个个地杀,杀到你们一个不剩为止。识相的就从这里滚出去,我当做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希伯来人默然,一个领头的人突然说道:“我等被奴役百年,若是就此从埃及出逃,去到天神承诺的应许之地固然圆满,可是那位大人的计划不是为我族这百年来的苦难报仇雪恨吗?我们的妻子儿女只要都能够离开埃及,我们就算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番话立刻激起了希伯来人的血性,那些人看着鲁沙法的眼神顿时虎视眈眈起来,鲁沙法知道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所有的船逼近鲁沙法所在的小艇,船员陆续登船,尼罗河被鲜血染红了。   宫内的祈祷仪式此刻已临近尾声,一个女祭司的缺席不会导致庆典的中断,却足以引起先前怀疑她的人的警觉,那个西台士兵把对方长得像战争女神的事情告诉了西德哈勒。西德哈勒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帕里斯和海伦在珍宝殿的事情他非常清楚,但是法老也已经写信给了穆尔西里陛下,如果那真的是战争女神,她因何而来?   因为祈祷仪式的顺利结束,法老正带领众臣举行庆祝活动,西德哈勒踌躇半晌,命令道:“你赶紧带上所有可以调动的卫兵,现在就去珍宝殿,如果真的是战争女神,除了帕里斯和海伦,我想不出她还会有别的目的。”   那名士兵领命去了,西德哈勒只觉得胸口发紧,从殿门往里看,法老和皇妃正对群臣和祭司们赐宴,一副其乐融融的感觉。但实际远不是他看到的这副模样,阿肯娜媚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所致,她总是觉得浑身发毛。盯着底下人头攒动,她觉得有一道令人发毛的视线在注视自己的肚子。   就连孩子也感受到母亲的不安,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阿肯娜媚低着头痛吟了一声,缓过那阵痛楚之后,只和塞那沙说自己没事。她搜寻那道视线可能来自的方向,发现耶尔古拜正在做着他的老本行,他不动面前的酒水和食物,也没有参与庆祝,甚至都不和身边的人说话。他只是恪尽职守、一笔一划地在石灰板上记录庆典的盛况,也许有一天这些文字就会被镌刻到神庙的墙上去。   这让阿肯娜媚突然想起了数年来毫无进展的事情,原本塞那沙入主埃及稳定形势之后,她就要腾出手解决这件事。但是她很快就怀孕了,便无暇再理。但奇怪的是,耶尔古拜也再没有向她主动禀报过有任何发现,整整两年了,就好像……好像耶尔古拜对这件事完全不积极。   阿肯娜媚觉得不可思议,这人当初得到图坦卡蒙的宠幸,正是发迹于此。难道换成了她,耶尔古拜就是另一副嘴脸吗?阿肯娜媚心里不快,便让安普苏把耶尔古拜叫上前来。   “给我看看你记了点什么。”阿肯娜媚接过耶尔古拜递来的石板,和历来的皇宫存档一样,记录了时间地点、祭祀目的以及参加的人的身份,阿肯娜媚看见自己和塞那沙的名字带着王名圈在泥板的最上头,耶尔古拜刻得很仔细,他们俩的名字比其他字迹都要更深地印入石板,好像是耶尔古拜拿手上的石制笔杆深深地刻了进去。   阿肯娜媚觉得很不舒服,借着大厅内人声鼎沸,她低声问道:“耶尔古拜,难得你从底比斯而来,我只想问你,马凯特蒙的事情有消息吗?”   听到马凯特蒙的名字,耶尔古拜一直无精打采的神情突然像活了过来,但他很快低下头:“十分抱歉,皇妃,没有。”   阿肯娜媚很失望,但谈不上沮丧,每次都进展甚微,她都已经习惯了。随着阿尔玛那太阳城的覆灭,不说马凯特蒙,连她父亲的痕迹都杳然无踪,调查这件事的确困难重重。   她挥挥手让耶尔古拜退下去,塞那沙突然道:“阿肯娜媚,我记得你是让耶尔古拜比对字迹,那他不是应该从自己的比对起的吗?”   耶尔古拜猛地抬头看法老,阿肯娜媚看看手上的泥板又看看塞那沙:“你看过那首‘七夜’的情诗,和耶尔古拜的字迹完全不像啊。”   “他的儿子是我的象形文字老师,”塞那沙愉快地看着耶尔古拜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法老朝皇妃那面移动了一下,有他在哪怕十个耶尔古拜也不是对手:“那个孩子你也见过的,阿肯娜媚,但是我想说穆萨是个左撇子。”   阿肯娜媚恍然大悟,她突然高声宣布:“停下奏乐!停下舞蹈!全部给我停下,所有人都出去!”大家被皇妃突来的激动惊呆了,阿肯娜媚鲜少如此,众人觉得事情严重,慌慌张张地全部往门口跑去,阿肯娜媚又道:“维西尔拉姆瑟斯和门殿长老耶尔古拜留下。”   待所有人走光,大门“哄”的一声关上,阿肯娜媚把灰石板扔会给耶尔古拜:“就是现在,就在这里,用你的左手写!”   拉姆瑟斯也情不自禁上前,这件事法老夫妇并没有瞒过他,这关乎十多年前的皇室丑闻,但是对方实在太狡猾,就连他也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如果这个人始终都在宫廷里呢?不得不说,这种掩藏身份的方式成功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先法老也……   想到图坦卡蒙,拉姆瑟斯心里“咯噔”一跳,但看着皇妃的样子,他又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无论如何,还是等埃及的皇嗣平安产下来再说。他十多个侧室里,生育孩子的有一半,其中因此而死去的有两人,在这个时代,拉姆瑟斯家女人和孩子的死亡率属于很低的,他不敢想其他人。   耶尔古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默默摆正那块石灰板,拿起自己腋下夹着的文具盒,打开去拿书写工具。电光火石之间,塞那沙几乎惊叫出声,耶尔古拜竟然从文具盒里抽出一把窄小的不过两个手掌那么宽的黄铜小匕首,丧心病狂地往阿肯娜媚扑去。这样的小匕首并不足以致命,但是阿肯娜媚现在怀着身孕,若是扎中了肚子,大人和孩子都必死无疑。   他把凶器藏在文具盒里,能够读写的书记人员是埃及受到极高尊重和礼遇的人,没有卫兵会想去翻一翻他的文具盒。   塞那沙想都没想,整个人都护到了震惊以致不能动弹的阿肯娜媚身前。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拿住了耶尔古拜欲行凶的手,耶尔古拜拼命一挣,挨了那人一脚从台阶上翻滚了下去,那人的胡狼头面具也被打落。除了阿肯娜媚,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他面具下的相貌怔住了。   尤其是耶尔古拜,他看着阿努比斯的脸,语不成句:“你……你……”然后又去看阿肯娜媚:“她……”   如果图坦卡蒙还活着,阿肯娜媚皇妃怎么肯另嫁他人?如果塞那沙只是一个障眼法,那这局游戏实在玩得过大了,连西台都玩了进去。在座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此人不可能是图坦卡蒙法老,而是一个长相极其相似的人。   “你是阿努比斯?”塞那沙叹息自己和阿肯娜媚都受了他的恩惠,可他却长着这样一张脸:“你怎么会来的?”   见拉姆瑟斯已经将耶尔古拜制住,阿努比斯跪在法老和皇妃身前回话,才让塞那沙感觉好些,但很快塞那沙发现这好只是暂时的,他立刻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是法老的卫队之一有人发现皇宫中出现了西台战争女神的踪迹,为了以防人质逃脱,我便待在珍宝殿中伺机而动,果然抓到了一名潜入的女子,至于她是否为战争女神,还需要法老亲自看过。”   人都抓住了,还有什么不是的?凯鲁和夕梨到底在搞什么,塞那沙一掌拍在檀木几案上,几乎把这坚固的木料拍断。他也不敢去看阿肯娜媚是什么表情,而且是当着这张图坦卡蒙的脸出丑。   耶尔古拜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   “你不用张狂。”阿努比斯突然转身告诉他:“你还等着那两百多个同伙来救你吗?你不知道希伯来人看到钱就走不动路吗?他们等你等得无趣,想着干脆进珍宝殿发一笔财,却被待在那里的我发现了。”   塞那沙当下大吼:“西德哈勒!西德哈勒在哪里!”   “希伯来人杀害了沿途那么多岗哨,只为财宝。卫队长现在已经去了,不过是替他们收尸。”阿努比斯那张惯来面无表情的脸因为对敌人的杀戮而神采奕奕:“他们进入了地下宫殿,就不可能活着出来,我把珍宝殿连通尼罗河的水闸打开了。”   塞那沙不知道说什么好,花了巨资修建的珍宝殿,如今大概已经漂满了死尸,这阿努比斯心狠手辣也不逊于图坦卡蒙,阿肯娜媚惊讶之后讪讪地对他解释:“他是图坦卡蒙的替身。”   只能说果然如此了,他转而命令阿努比斯和拉姆瑟斯:“撬开耶尔古拜的嘴,让他供出所有的计划。”   各种的折磨手法就在大殿中心上演,阿肯娜媚进行了回避,但是她在一边的房间亲耳听到耶尔古拜的惨叫,却没有听到她的一句招供。期间阿努比斯来向她回报,耶尔古拜的确什么都不肯说,而他身上有一些刀子刻在肉上的奇怪符号,是为不祥。阿努比斯的结论,让阿肯娜媚想起了沙漠里她发现的两个巫蛊娃娃。   如果耶尔古拜有什么阴谋,要让他立刻招供,阿肯娜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不能让孩子遭遇任何的危险:“阿努比斯,你去,把那样东西拿来,你知道我藏在哪里,务必要让耶尔古拜开口。”   当塞那沙看着阿努比斯端来的放置在宝盒里的龙之眼时,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当年何以黑太子拼命抵抗,导致西台在征服米坦尼的战役里行军不畅,城池久攻不下。这背后竟然是图坦卡蒙的手笔,而当时己方与娜姬雅皇太后所要争夺的龙之眼,竟然落到了图坦卡蒙手里。   他再次确定,图坦卡蒙以及图坦卡蒙的替身,都是远超他想象的心狠手辣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塞那沙简直郁闷得……点蜡,还有个夕梨,让他的脸都丢尽了   这里说明一下,也不是黑她,也不是虐她,她只是做了和上辈子一样的事情,肆无忌惮地在别的国家掀起叛~乱,只不过是有意和无意之分而已,西台和埃及立场不同。   今天是周一,发一幅让大家虎躯一震的图,看完了文要精神棒棒地学习工作哦,下图来自日本宝冢歌舞剧团的天是红河岸剧照夕梨X凯鲁,简直醉了OTZ   ☆、1第118章   耶尔古拜面上被击打得浮肿,嘴里牙都掉了两颗,因他原本身上就满布刀伤,阿肯娜媚看不出阿努比斯或者拉姆瑟斯有没有在他身上动手,但是她的时间很有限,蒙妲丽给的生产日期已经临近,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陷入阴谋的危机中。   自从图坦卡蒙临终前将装有龙之眼的檀木盒子交在她手上,阿肯娜媚除了妥善保管之外,从没有因为好奇开启过。她牢牢记着图坦卡蒙的叮嘱,龙之眼是蛊惑人心的邪物,若非必要决不能使用。人一旦依赖魔力的力量,就会忘记本心,忘记需要通过努力获得成功,最后会落得全身心地依赖魔力,成为一个没有魔力就寸步难行的废物。   但阿肯娜媚此刻做这样一个决定,只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将要出生的孩子,这个甚至关乎着埃及未来数十年命运的孩子,她决定放手一搏。   阿努比斯在阿肯娜媚许可之后掀开檀木盒的盖子,只见里面是一个金质的龙头印章,龙首腾空跃起,龙身盘绕在金子为底、镶嵌有珊瑚、绿松、琥珀及珍珠的基座上。阿努比斯没有发现任何启动的开关,只好求救地看向阿肯娜媚,而耶尔古拜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   倒是赛那沙看清那东西之后,从宝座上站起,让阿努比斯端着盒子上前来细细打量一番后,不确定道:“与其说是龙之眼,不如说有点像我从巴比伦古书上看到过的一样东西,”赛那沙已经认为龙之眼可能是以讹传讹的骗局而已,他让阿努比斯将龙之眼底部朝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可能是巴比伦古时候神话英雄时代所流传的一枚苏美尔王的印信,它汇集了苏美尔诸神的七个印章,代表着无上至高的权力。”   龙之眼的底座中心刻着代表巴比伦冥界女神奈尔伽尔亦即伊修塔尔之姐的五芒星,周围分布着其他六枚神之印信,分别是主神马尔杜克的坐龙顶上的铲形;书写之神那布的芦苇笔;医药与健康之神古拉身边的忠犬;月神辛、日神舍马什以及风暴之神阿达德这些自然力量的幻影;智慧神埃阿的化身乌龟还有天之神恩利尔的独角冠。   这也揭示了娜姬雅皇太后为何那么想要它,有了传说中这枚龙之眼,即两河地带传说中的王印,她的靠山可就不只巴比伦了,她甚至可以凭着这枚印信获得米坦尼和亚述的支持,更不要说散落其间的小国。如果她有了这种实力,凯鲁想要铲除她就是难上加难。   那蛊惑人心之说,也许指的是对苏美尔人后裔的号召力。   赛那沙松了一口气,有些失望有些庆幸,面对龙之眼这种魔物,每个人内心都会有所恐惧,如能为自己所用固然好,一旦落在旁人手里,则会动摇王权,也许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局,龙之眼还是应该找个法子毁掉:“就这样罢,阿努比斯,把龙之眼放回去。”   总还要想办法让耶尔古拜开口,可他们连蒙妲丽的迷药都试过了,这放倒过伊尔邦尼的迷药却在耶尔古拜身上失效,他虽然失去了神智,然而一旦触及敏感话题便只字不言,如何引导他都没有用,是个精神极为坚毅的人。如果不是心性坚定,何以能够蛰伏这许多年?   众人皆沉默,只听到耶尔古拜有气无力的哼了几声,仿佛是在嘲讽。阿努比斯神使鬼差地在龙之眼身上摸了摸,打算把它装回盒子里,却只听一声极清脆的响动,似乎是触动了这小小的龙之眼里的什么机关,发出了尘封千百年的呼唤。龙嘴里突然吐出一颗火红的小球来,看着像是珊瑚所制,但那红色隐隐在流动,并不是珊瑚。小球往耶尔古拜面前滚去,阿努比斯正想上前将其捡回,站在耶尔古拜身后的拉姆瑟斯却突然神色大变,对阿努比斯大吼道:“别看!”   原来那红色小球里藏有两个金色小点,埃及天气炎热,红球里原本凝固的物质流动起来,带动两个金色小点滚动不停。才看了一眼,拉姆瑟斯就觉得头晕目眩,耶尔古拜和阿努比斯已经栽倒在地上,拉姆瑟斯忍着那股恶心的晕眩感,扯下身上的斗篷,往前一扔,遮住了那颗珠子。   赛那沙和阿肯娜媚宝座安在台阶上,离得较远,没有受到影响,但对那颗小珠子竟有这样的效果非常不可思议。拉姆瑟斯痛苦地捂着额头,踹了一脚耶尔古拜,让他翻身朝上,只见他双眼无神、瞳仁一片漆黑,显然失去了神智,这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机会,拉姆瑟斯可不愿意冒险再去用那颗珠子,他吼了一句:“快问他话!”   阿肯娜媚站了起来,她从来没有想到当年马凯特蒙的情人会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始终就潜伏在宫廷里,她以为问出那些话很难,但出口却非常利落,阿肯娜媚问道:“你和马凯特蒙为什么会在一起?”   “阿蒙霍特普四世在沙漠里的太阳城阿尔玛纳大兴土木,我是被征发的民夫之一。”耶尔古拜提起马凯特蒙,口吻里的甜蜜和他麻木不仁的表情两相对照让人毛骨悚然:“我是白色宫殿的建造者之一,我在屋顶上镌刻浮雕,马凯特蒙就在屋檐下弹琴。”   对于他们相恋的细节毫无兴趣,阿肯娜媚狐疑道:“你不是在宫廷当了很多年书记官吗?为什么曾经是民夫?你到底是谁?”   如果耶尔古拜真是书记官,父亲没道理会反对他和马凯特蒙的亲事,除非耶尔古拜是阿蒙神庙的拥护者,这才会令父亲震怒,但阿肯娜媚觉得耶尔古拜不是,而揭发出来事实往往只会令人更惊讶。   耶尔古拜似乎已经熟悉了目前的身份,反而对自己的从前有些陌生,他歪了歪脑袋道:“我从前叫暗兰,”他自豪道:“我是希伯来人!”   阿肯娜媚一下子热血上头,几乎要昏倒,这就是马凯特蒙早死还被父亲砍去一只手,阻她永生之路的真相,因为她竟然和希伯来人在一起,身为埃及最值得骄傲的皇家血统,驱逐了侵略者喜克索斯人的解放者阿赫摩斯法老的后代,竟然和希克索斯人带来的蝗虫一般的希伯来人坠入爱河,甚至还孕育过一个孩子。   她们的父亲还是一个尖锐的宗教改革家,他连阿蒙神庙都敢公开叫板,且不说希伯来人从前做的那些恶事,他也不会允许女儿和一个靠放羊和做苦力的异教徒在一起。   “亵渎!耻辱!”阿肯娜媚从没有这样痛恨过她的姐妹,虽然她们流着相同的血:“你这卑贱低下的人,你竟敢……竟敢……”   赛那沙一把拉住要冲下台阶的阿肯娜媚:“冷静点,想想孩子!”   阿肯娜媚喘着粗气,现在的确不是诅咒这对身份不般配甚至是奇耻大辱的恋人的时机,她一字一句缓缓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改头换面潜伏宫廷?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耶尔古拜似乎是在考虑先回答哪个问题:“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是害死马凯特蒙的凶手,因为你们父亲的一意孤行,母亲的放任自流以及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麻木不仁,马凯特蒙都无法进入永生之国。”他又盯着阿肯娜媚的肚子:“我杀了一个叙利亚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化名耶尔古拜,是因为我想成为我族的先知。我要我的族人们离开埃及,去到流着牛奶和蜂蜜的富裕土地,永不再受埃及人的压迫。而我更要做所有先知都没有做成的事情,我要让我和马凯特蒙的血脉成为埃及之主。”   赛那沙和阿肯娜媚同时愣住了,这耶尔古拜竟然有这样大的野心,不但要蛊惑希伯来人逃离埃及,甚至想要埃及法老的皇位。这是已经完全疯了吧,赛那沙不确定地问道:“那个孩子没有死?”   耶尔古拜笑起来,赛那沙一窒,突然想起了穆萨,阿肯娜媚也想到了,耶尔古拜道:“没错,马凯特蒙的确生下了一个孩子,但我买通了希伯来人的助产士,换了一个婴儿,你们的父亲果然将马凯特蒙和那可怜的孩子都杀害了。”   对,没错,阿蒙霍特普四世的确做了这样的事情,阿肯娜媚冷静下来,绿色的双眸仿佛冷硬的玉石:“是,父亲杀了他们,他没有做错,他错就错在没有斩草除根,果然留下了后患,他从来没有低估你们这些卑贱之人的野心。”   阿肯娜媚强硬起来,眼神像足了阿蒙霍特普四世,耶尔古拜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整个人好大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他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自己被那颗红珠所蛊惑,所有不该说的都说了。   希伯来人的聚集区都在底比斯,而且穆萨也应该在底比斯,耶尔古拜既然失败了,抓捕他的同党简直易如反掌,赛那沙立刻吩咐道:“拉姆瑟斯,你去告诉霍姆海布,调动他在上埃及的一切力量,务必镇压希伯来人所有的异动,并且告诉他们,叛贼首领已经被抓。”想到那个孩子,赛那沙闭了闭眼:“一定要让他找到耶尔古拜的儿子,穆萨,将他软禁起来。”   他不敢相信那孩子是阿肯娜媚的亲人,他想起了阿肯娜媚和穆萨曾经有过的接触,阿肯娜媚同样也记得,那种微妙的熟识感,果然不是错觉。但是这个孩子的出生就是错误,一点的仁善都会给埃及皇室带来巨大的伤害。   “你们以为这样就行了?”耶尔古拜本就没打算活着从皇宫出去,十多年前他的灵魂就和马凯特蒙一同死了,他这样苟且偷生只为自己死得更有价值、要像所有先知那样获得万世敬仰:“埃及人奴役希伯来人,必须血债血偿,我杀了图坦卡蒙法老,也不足以偿清埃及人所有的罪孽。我诅咒你们,用皇位来偿还,除了我的孩子,埃及皇室所有的头生子都会死于非命……”   阿肯娜媚的肚子猛地传来一波阵痛,她跌坐在椅子上。   阿努比斯醒来正听到耶尔古拜的诅咒,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去,掐住耶尔古拜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耶尔古拜脸色发青、双脚乱蹬,阿努比斯细细看了他身上纵横的刀伤,连贯成某些诡异的符号,阿努比斯脸色铁青:“是拿他自己的命交换的血咒,但是他哪里得到的施咒对象的物品?”   耶尔古拜被掼在地上,捂着火烧火燎的喉咙:“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同胞血脉一样不会放过,大公主迈里特蒙给了我的血,要我杀了那个人,哈哈哈哈。”他指了指阿肯娜媚,然后慢慢朝掉落在地上的龙形印章爬去:“五芒星,在埃及代表冥神的子宫,如果你的孩子是个男孩,你就和他一起死吧。”   之后耶尔古拜再无声息,阿努比斯发现他已经死了,他过去查验尸体,发现耶尔古拜嘴里掉出一截咬断的舌头。赛那沙正在大吼着来人,让蒙妲丽赶紧过来,阿肯娜媚握住他的手:“产房和医生都是准备好的,你不要担心,叫……叫妮法娜拉过来,告诉她皇室被诅咒了。”   远在底比斯的穆萨只觉得有点心悸,想要出门散散心,却见从前与父亲见过面的低贱女人提这个瓦罐等在街角,他皱了皱眉想要绕行,那女人却突然冲上前来,将满罐子腥臭的血泼在了穆萨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玩了个文字游戏,耶尔古拜和穆萨都是阿拉伯语的发音,希伯来文里他们就是雅各和摩西,所以这就是出埃及记的故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出埃及记是真的,考古学家考证时间大约在图特摩斯三世到拉美西斯二世之间,如果是在图特摩斯三世时代,世界上第一个一神教就是希伯来人创立的。如果是在拉美西斯二世时代,那么一神教就是阿蒙霍特普四世在太阳城创立的。但是真相为何不重要了,那个民族已经掌握话语权了。只要给犹太人说话的电影,就可以拿奥斯卡奖,但是98年香港被狙击,中国人我只想对他们呵呵。   至于穆萨埃及王子的身份,参见电影《埃及王子》,要么就是他真有皇室血统,要么他就是拉美西斯二世身边从小带着的奴隶,什么被捡到之后收养,那是犹太人往脸上贴金。随便捡个孩子就可以认作王子,埃及皇室还要乱~伦那是为了什么……   《埃及王子》的片头做的不错,不过希伯来人这种苦难什么的,是自作孽。这就和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一大群朝鲜人跑到中国来做二鬼子一样,战败之后发配到西伯利亚做苦役,有什么不对吗?   阿赫摩斯法老的父亲为了赶跑侵略者,木乃伊的脑瓜子上可以看到遍布的斧头劈砍的痕迹,这种国家等级的仇恨,埃及人是没有错的。   今天写的有点多,是为了交代清楚背景,剧照上的摩西和苦逼死了头生子的男配拉美西斯二世   片头视频点这里   ☆、第9119章   穆萨被漫天腥臭的血泼得愣在当场,眼睑上血红的水珠滴滴滚落下来,他快被那股浓重的腥气熏得几乎要昏过去。当下他顾不得脏臭,凭着记忆跑到路边的马厩的牲畜饮水池里把头埋了进去,勉强把面上的血渍全数洗去。他这才认出那个对他泼血的女人正是那个米利安,那个老是拿奇怪眼神看他的低贱女人。   米利安身后还站着好些孔武有力的大汉,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能够光明正大地在白天出入底比斯上流的社区了?自从法老常驻下埃及不归,穆萨虽然看赛那沙不太顺眼,但是他离开之后,上层贵族尤其是皇太后和维西尔霍姆海布,乃至卡纳克神庙对于底比斯的掌控,的确削弱了。   他们的无能或许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如果有外部条件的因素呢,譬如这庞大的异族人群有什么异动。穆萨心里“咯噔”一跳,他可没有忘记这些人都曾经出现在他家的房子里,他的父亲耶尔古拜可能有从来不能告诉儿子的秘密,而穆萨直觉这秘密的真相会伤害到自己。   他抗拒起来,冲着眼前的希伯来人“嘶嘶”喊道:“快滚!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米利安还是那副悲伤难以自已的模样,畏缩道:“你……你听我一句话,我是你的族人……”她说完这句话看到穆萨露出凶恶的目光来,连忙说正事:“你忍一忍,这是羊羔血,今晚你千万不要将这羊羔血洗去,它会保护你的安全。”   带着这些脏臭过一个晚上?穆萨简直不敢想象,他生来就是埃及的知识分子,埃及人多么爱干净的习惯一样见于他的身上,别说满身血污,平时就是一天不洗澡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埃及人甚至一天会洗好多趟澡。   但是身为一个年轻的书记官,他阅读过大量史书和杂记,知道希伯来人惯爱用羊羔做一些阴险诡谲之事,他叱道:“你们又有什么阴谋?”   米利安一边退后一边摆手:“没有,没有,这是你父亲的关照。”她忍了忍,还是怕穆萨因为不明真相陷入危险境地:“这是你父亲拿命换来的,你千万不要洗澡,只要到明天早上就好了。一旦太阳重新升起,你就是埃及的……主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两字几乎完全听不见,可穆萨觉得自己没有听错。埃及的主宰,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平民的孩子,有幸因为父亲的荣升而读书认字。主宰?这些希伯来人恐怕是因为繁重的劳役,因为对埃及人的怨恨已经发疯了吧:“快滚!”   “我会再来看你。”米利安带着人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人一走,穆萨一下子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他的内心深处不能否认来人说的是真话,他和耶尔古拜是至亲的父子,父亲暗地里在做些什么,他不会没有感觉。他失魂落魄地返回自家的两层石灰小屋子,两个女仆看着他满身血污的样子吓得噤若寒蝉,他挥手打发她们去打水,自己往浴室走去。   然而米利安的那些话如影随形,时时响在他耳边,穆萨发现自己可悲地受到了影响,他的手上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是的,他害怕死亡,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把门关起来,失声痛哭。在这一刻,他相信了自己的懦弱,相信了自己不是个埃及人,他不但不是埃及人,他和他口中那些贱民是一样的人。   但是他受过多年教育,即使他活下来,他也不觉得这些人就能凭他如愿。埃及是个怎样的国家,他比他们明白,喜克索斯人成功过也失败过,但埃及人没有屈服。   与此同时,下埃及法尤姆的皇宫内,从法老到普通的守门卫兵,所有人无不翘首以待。蒙妲丽和六个助产士进入室内帮助阿肯娜媚分娩,而法老只能在门外团团打转。拉姆瑟斯好几次话到嘴边,想要赛那沙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出口。而西德哈勒数不清第几遍回答法老的问题,告诉他聂芙特生产的时候也是这样,女人生孩子看着痛苦,就是时间长点,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他们心知肚明,出了耶尔古拜那桩事情,如何敢说阿肯娜媚和肚子里的皇嗣就一定平安?诅咒一事玄之又玄,但谁敢说一定只是骗人的把戏?耶尔古拜能够豁出命来干的事,他们不得不防。妮法娜拉在得到皇妃的血后,就进入了图特摩斯法老胜利神庙,至今也没有出来。   大祭司的存在,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赛那沙一想到阿肯娜媚阵痛难忍的时候,还要再多一道伤口放血,心里就疼得像被巨石碾压过一样。   和其他埃及女人一样,皇后进行分娩时全身不着一缕,上身挺直,蹲在几块用芦苇草铺成一张床的石头上。它们象征每个由托特神决定寿命长短的新生儿的命运。   蒙妲丽坐在凉椅上,她同样挺着大肚子,冷静地指挥所有人开展工作。第一位助产士必须从后方拦腰抱紧阿肯娜媚,以防她乱动。第二位负责生产过程中的每道手续,第三位盘坐在地上、张开双手随时准备迎接婴儿,第四位是蒙妲丽手下一位医生,将替新生儿做些初步的照顾和检查。   第五位暂时无事,她是新生儿的奶妈,第六位负责将两把生命之锁交给分娩之后的皇妃,直到新生儿发出第一声啼哭为止。明知道眼下情况危急,这六名助产士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全是得益于蒙妲丽的冷静指挥。   蒙妲丽知道阿肯娜媚大约是因为今天的巨大刺激引起的宫缩,虽然有早产的隐患,但是勉强也算是临近产期的自然分娩。她亲自替阿肯娜媚按摩良久之后,换了一位技术娴熟的助产士接手,助产士在阿肯娜媚的小腹上擦些香料,再将隆起的腹部捆紧,并在皇妃的产道里放进一块由笃搏香、洋葱、牛奶、茵香和食盐所混合的药剂。   为了更好地减轻皇妃的疼痛,她还将一些捣碎了的熟土,加上温热的油之后,涂抹在产道外,谨防新生个儿从母体中出来之时,导致的撕裂之痛。   夜晚真正来临时,阿肯娜媚开始了频繁的阵痛。蒙妲丽在阿肯娜媚的嘴里放进一块蚕豆糕,以免她咬紧牙根时伤到自己。若她觉得饿了,也可以吃下去保证体力。   但阿肯娜媚显然想不到这件事情了,她拽着身侧的两根绳子,苦苦忍受着越来越密集的疼痛。因为产道还没有全打开,蒙妲丽建议她保存体力、暂时不要用力。其他六名助产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专家,她们如今集中精神,朗诵着对付疼痛的分娩古经文,好协助阿肯娜媚皇妃度过难关。   一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蒙妲丽宣布阿肯娜媚可以用力了,阿肯娜媚两鬓的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正沿着打开的产门向外,那种疼痛仿佛将她的肚子都撕裂了。她嘴里咬着的东西掉了,发出一声绵长而颤抖的痛吟,这波剧烈的疼痛过后,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但是距离孩子出生还有漫长的过程,她隐约听到蒙妲丽让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阿肯娜媚告诉自己,那些阴谋者的盘算,一个都别想要得逞。   拉姆瑟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皇妃第一声惨叫传出来后,法老几乎要跌倒的样子,虽然他最后站住了。维西尔大人怎么也不明白法老如何会这样失态,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待下去了,赛那沙如今可能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他便把西德哈勒也叫走了。   拉姆瑟斯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让赛那沙这位久经生死的法老脸色苍白、额冒冷汗,他那么多的女人和孩子,哪一个都没有令他这样担心过。反而是聂芙特生下长子的时候,他全程都陪着西德哈勒,而那不过是因为聂芙特是他最喜欢的妹妹,而将要诞生的是他的第一个外甥。   在遇上这对皇室夫妻之后,拉姆瑟斯似乎遇到了一种不可解决的难题,时时困扰他。他和西德哈勒无事可做,只好去看看战争女神有没有再出什么花招。拉姆瑟斯却很意外巴凯特蒙公主穿得轻便、背着一副弓箭守在门口,十四岁的小公主神色凝重,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看到来人,冷冷地道:“我都知道了,姐姐身边有法老陪着,亲自看守夕梨·伊修塔尔,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拉姆瑟斯点点头没再说话,示意士兵打开门,夕梨被吊在房梁上,脚趾尖勉强够着地板,这个姿势非常痛苦,在监狱里算是一种刑罚,她的手腕都被勒得红肿,但咬着牙一声不吭,倒也是有骨气。海伦缩在墙角,看到拉姆瑟斯进来正想开口,看他铁青的脸色又不敢说话,帕里斯是唯一的男人,自然成了发泄对象,被士兵们揍得起不来身,躺在地板上哀哀惨叫。   “拉姆瑟斯,”夕梨在绵密不绝地疼痛里辨认出拉姆瑟斯的脸,她满面冷汗,声音虚弱:“这都是我的错,我会亲自向法老道歉。”   “这当然都是你的错。”拉姆瑟斯讽刺道:“皇妃因为这一系列事件刺激而早产了,你可以从现在祈祷她没事,否则……”   这时巴凯特蒙发现赛那沙也进来了,惊呼了一下,拉姆瑟斯皱眉问道:“陛下,您该陪着皇妃……”   “蒙妲丽告诉我暂时不会结束,我实在没法待在那里了,我快要昏倒了,我得找点事情做。”赛那沙简直欲哭无泪,此刻图特摩斯之名的权力和伟大,对他而言一无是处:“我得找点事情做……”   夕梨久别之后再次见到赛那沙,不同于上回他与阿肯娜媚在一起时那种志得意满,这是一个熟悉的赛那沙,仿佛站在满目旷野的哈图萨斯的高墙上,即便在千万人中,也始终孓然一身,夕梨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孤独感。那种赛那沙即使在她和凯鲁的身边,也始终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她后悔不已。   “我希望你明白,夕梨,”赛那沙的口气落寞,但决心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我失去了阿肯娜媚,我也会让凯鲁永远失去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失去并不是表示让你回到家乡,就连你的尸首我也不会还给凯鲁。”   坚强了许久的夕梨开始哭泣,她哭泣的原因太过复杂,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天空中出现第一道阳光的时候,底比斯的人民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所惊醒。那是从邻近皇宫的霍姆海布的维西尔官邸里传来的,穆萨昨天就睡在浴室的门后,乍然醒来,他就着女佣提来的冷水草草洗漱,就出门去打探消息。   周围的人因为他身上浓重的血腥纷纷避走,穆萨终于来到了皇宫前的大广场,然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维西尔霍姆海布和大公主迈里特蒙的长子,也是皇室目前唯一的正统男嗣,奥利波斯昨夜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了,那声惨叫来自于悲伤欲狂的母亲迈里特蒙。   作者有话要说:羊羔是一种多么可爱而又命运悲惨的生物,希伯来人的历史就是一部羊羔屠宰史,抠鼻……   米利安在圣经记载里是摩西的姐姐,摩西被扔进尼罗河里,她一路在岸上追随,这里给她鼓掌。然后她发现弟弟被埃及王妃收养了,成了拉美西斯王子的兄弟,她建议母亲入宫应聘奶娘,然后奶娘同学从小就对摩西洗脑,譬如埃及人多么凶残,希伯来人多么悲惨,耶和华多么伟大,这家女人,原谅作者粗俗,堪称心机婊典范   其实这种类似蹲坑的分娩方式,还蛮方便用力的OTZ   ☆、第第120章   穆萨被那官邸内传出来的惨叫惊得愣在当场,他突然想起昨天迎面而来的一大泼鲜血,此刻想来竟是红得那样动人。米利安其实彻夜盯着他的动静,此时看穆萨傻愣愣一个人站在广场中央,浑然不知皇宫的卫兵已经出来驱赶围观的人群,急得她从藏身处窜出来一把拉住穆萨就往平民区的宅子里躲。   “放开我!”穆萨的脸上很是嫌恶,他受不了希伯来人触碰自己的身体:“放开我!我自己会回家。”   米利安对他显而易见的厌恶既伤心又犹豫,好半天她才从腰间的羊皮袋子里摸出一只天青石圣甲虫、周围镶嵌着松石、玉髓、珊瑚和紫水晶的黄金臂环,一把拉过穆萨的手套在他的手臂上。这本是女子饰物,穆萨不过是个半大的男孩子,尺寸竟也合适。   穆萨一愣,要去把那臂环拔下来,不想竟然卡得紧紧的,一时不能用蛮力。   “拿着,拿好了。”米利安觉得自己很悲伤,耶尔古拜为了自己的野心付出了性命,可是他让穆萨从小生活在埃及人中,现在菜告诉他真相何其残忍。他厌恶希伯来人,可他到底并不算是个纯粹的埃及人,除非他父亲把野心也遗传给了他,野心才足以让人克服一切迷茫:“这是阿肯娜媚皇妃的姐姐,阿蒙霍特普四世法老和纳菲尔提提皇太后的第二女马凯特蒙公主的遗物……”   穆萨不懂:“为什么……”   米利安叹了口气:“你见过你的母亲吗?”她不出意外地见到穆萨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没错,你的母亲就是埃及公主马凯特蒙,而耶尔古拜是我族中之人,你的父亲原本的名字叫做暗兰。他们的相爱为法老所不容,因此马凯特蒙公主死于非命、下场凄惨……”   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竟然是个这样的女人,穆萨握紧了双拳:“她原该死于非命,她竟然和希伯来人……我的出生便是埃及的耻辱……”   米利安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穆萨也不指望她能明白,关于尊贵血统所拥有的尊荣和相应的责任。他想到一面之缘的阿肯娜媚皇妃,她默默无闻,出于政治目的嫁过两任丈夫,她受着人民的供奉,从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她不见得就比自己的生身母亲要幸福,但她的所为从来都是与埃及的利益是一致的。   即便是穆萨,也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原来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埃及人,米利安失望到冷笑:“你以为你还能若无其事地以现在的身份生活下去吗?我劝过耶尔古拜,但他一意孤行,他在法尤姆的阴谋无论成功或者失败,你都逃不了干系。一旦法老的军队发现了你的存在,想想你的下场。”   外头有皮鼓击打的声音传来,是皇太后出宫了,穆萨开始拼命挣扎,要从米利安身旁挣脱出去:“那是我自己的事,但别指望我会和你们这群低贱的人同流合污。”   米利安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她猝不及防一松手,穆萨摔在了地上,听着女人幽幽地说道:“三天后,我们所有的青壮年族人都会通过干涸的古运河,从红海上逃离埃及。你要是觉得待不下去了,我们必不会排斥你。”   穆萨站起身来拍拍灰尘,鼻腔里“哼”了一声,埃及就是自己的故乡,他怎么可能跟着希伯来人一起逃。他转身就走,米利安看到皇太后的仪仗已经出现,猛地推了穆萨一把,一边快速说道:“皇太后看到臂环一定明白,现在的法老太强势了,耶尔古拜说皇太后会看中你成为第二个图坦卡蒙!”   穆萨从暗巷里摔出来,踉跄地摔在了皇太后的轿子下面,马上有卫兵执着长矛围了上来,仅隔着一道纱帘,皇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似乎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圣甲虫臂环,那东西华丽珍贵极了,且看着眼熟,但穆萨一副书记官的打扮,想必也出生于底比斯的上流家庭,若是这东西流落在外,到了贵族手上也并不奇怪。   第二个图坦卡蒙,米利安是这么说的,穆萨脑子里乱哄哄,他知道皇太后或许需要一个傀儡,但他同样知道图坦卡蒙法老是怎么死的,他身上一半希伯来的血统,就绝对够敌人把他置于死地一百次。   有卫兵拿着长矛手柄捅捅穆萨,见他没有反应,哄笑道:“这小子不会傻了吧。”   这时皇太后发话了:“只是个小孩子,把他驱赶开就行了。”   穆萨被推搡了一把,他这才脸色苍白地又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铺着纱幔的轿子,皇太后没有认出他胳膊上的臂环。皇家的人,总是比平民们更加冷酷薄情。   他一迭声地告罪,捂着手臂,飞快地跑远了。   纳菲尔提提对于这个插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实际上她早就接受了事实,赛那沙和阿肯娜媚不但对自己宽容大方,且他们只要一天在下埃及,自己就是实质的上埃及之主,只要不太过分,也许这辈子就寿终正寝了。就连老天也帮阿肯娜媚的忙,霍姆海布虽然已经在接受维西尔之职的时候,就表明了臣服的态度。迈里特蒙那点始终不肯妥协的小心思做母亲的却一清二楚,她仗着什么?无非是自己的长子罢了,奥利波斯一死,迈里特蒙没了指望,也能消停。   大公主不再耍手段,法老必然就能轻松一点,或许还能多给自己一点好处。纳菲尔提提想着,她喜欢底比斯的纸醉金迷,要不要长途跋涉去下埃及看阿肯娜媚,她至今没有拿定主意,但想必法老夫妇并不在意吧。   皇太后若无其事地进入了一片哀泣的维西尔官邸,到底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穆萨在家中躲了两天,第三天上在他家里工作的女佣突然神色慌张地来找他,她家的男人在尼罗河上打鱼,发现从下埃及有大批的军舰开上来,包括底比斯附近的驻军也正在徒步往都城而来。她是来辞行的,但是穆萨只有十三岁,这个女人不忍心:“说是门殿长老在下埃及发动叛乱失败了。”   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消息传递得够快,底比斯的守军很快就会来抓捕穆萨,米利安的话成真了,他做不了埃及人,但是穆萨很清楚自己想要活着。他趁着夜色将家里值钱的东西跳轻便的带在身上,连火把都不敢拿,凭着从小在底比斯长大,无比灵活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还牵走了富户家的一头驴子。   趁着门禁还不严,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侥幸出了底比斯城,往东北方向而去。   几乎在穆萨出城的同一时刻,有急报到达底比斯守军的办公处,耶尔古拜的宅子迅速被围了起来,但里面已经人去楼空。霍姆海布是下半夜到达底比斯的,可他一回到家,迎接他的是满目的愁云惨雾,虽然用了昂贵的香料预防初步的腐烂,但是奥利波斯的尸身仍然传出阵阵恶臭。   霍姆海布把所有人包括迈里特蒙赶了出去,抱着儿子的尸体失声痛哭。他无法责怪任何人,因为诅咒之血是利欲熏心的迈里特蒙交给耶尔古拜的,做母亲的间接杀害了儿子。迈里特蒙眼睛都要哭瞎了,若是知道了这个真相,也许就会跳进尼罗河去。   他们谁都没法怪责,只能怪自己贪心,但总要有人承担霍姆海布的怒火,黎明的时候他沐浴更衣,将奥利波斯交给了死亡之家的人,并选择了临近帝王谷的一处墓穴。做完这一切,下面的人前来回报说穆萨昨夜已经逃出城去,霍姆海布一声不响穿起战甲,点了两百辆战车,准备追出去。   西德哈勒没想到霍姆海布这样冲动:“法老并没有下令一定要抓到穆萨,除非有人愿意扶持他,否则他身上的希伯来人的血统使他根本无法立足埃及。现如今除了皇太后,没人会和法老唱反调,况且皇太后应该不会那么做。”   霍姆海布头也没回,反问西德哈勒:“你也刚得了个儿子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西德哈勒只能一言不发地送走了霍姆海布。   七月前夕,尼罗河连同红海的那条干涸的古运河,又蓄满了一些水,混着河底经年的淤泥,变成了一滩一滩的沼泽,上头长了大片的芦苇,几乎比人还高。霍姆海布追上穆萨的时候,穆萨也快追上了陆续出逃的希伯来人,他们从埃及各地汇集到这里,大多都是青壮年。只为了在迦南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之后,再来接应留在埃及国内的老弱妇孺。   穆萨发现自己突然处于两支队伍的中间,一边是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却遭到自己憎恶的族人,一边是满怀仇恨、想要杀光希伯来人也要杀自己的霍姆海布,他站在原地良久,突然往希伯来人的队伍狂奔而去。希伯来人因为意外的追兵到来同样惊慌失措,不顾脚下遍布的沼泽陷阱,慌不择路地往前逃。   再也无法辨识何处是淤泥或是沙丘,因为希伯来人的青壮年出逃足有两万人之众,被复仇之火蒙蔽了双眼的霍姆海布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让两百辆战车呈作战队形散开,导致在这片处处危险的土地上行进的规模太大。很快埃及人的一部分战车整个没入流沙,另一部分则被卷人暗潮汹涌的沼泽,就连霍姆海布本人的战车也陷于泥地动弹不得,剩下的马车失去了控制,撞入希伯来人的队伍里,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是埃及军队已然全军覆没。   穆萨最后望了一眼故土,发现米利安在前方等着自己,他抓着她的手登上小船航向了红海。   “霍姆海布死了?在沼泽地里?”赛那沙没有在意那两百辆战车的损失,士兵虽多,一将难求,霍姆海布虽然刚愎自用,却是埃及军队的灵魂人物之一,因为追袭希伯来人而死,简直堪称最没有价值的死法,但是一个父亲要为儿子报仇的心,赛那沙如今何尝又不理解:“让人安置好大公主,至于出逃的希伯来人……据说他们把老弱妇孺都留下了……”   纱帐后面传来小公主欢乐的“咿呀咿呀”声,拉姆瑟斯不能肯定阿肯娜媚还能专心聆听这些无聊的政事:“据少数俘虏说,希伯来人的出逃分作两批,第一批全是青壮年,一旦安顿下来,就会着手接应第二批。”   “我要不是存了赶走他们的心,希伯来人以为自己能够脱身?”赛那沙冷嘲道:“与其让他们留在埃及国内作乱,不如顺应时势将他们驱逐,否则庞大的族群足以祸乱国家。但难道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国家就会拱手相让领土吗?希伯来人真是居无定所的寄生虫,拉姆瑟斯,替我写信给安妲公主,我相信亚述人一定很愿意出手了解他们。至于被希伯来人抛弃的老弱妇孺,恐怕无力作恶,把他们全部送到沙漠里修建神庙,一个都不准逃。”   拉姆瑟斯领命去了。   赛那沙掀开纱帘,阿林那正躺在阿肯娜媚的怀里,她方才吃饱,脸色娇嫩,花朵般的小嘴时不时还动上一动。蒙妲丽亲自制定食谱,奶妈必须饮用无花果汁和吃下用油炒过、然后捣碎的鱼脊椎骨粉,保证奶量充足。小公主额外还食用储藏在河马形瓶罐中的特级鲜奶,代表着欧佩神在奶瓶中灌注的神力。在天上欧佩是大熊星座,因为这星座会破坏死而复生的冥神奥西里斯的安宁,将欧佩的雕像摆在摇篮前头,传说可以避免孩子夭折。   但是奥利波斯的死亡,无疑在法老夫妇心中投下一道阴影,他们无比庆幸阿林那是个女孩。   赛那沙顺着阿肯娜媚伸出的手坐在了床边,见女儿被哄睡了,阿肯娜媚心情颇为愉快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建议道:“我想让你见见夕梨,对于她的安排,我想你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圣经里说出埃及记里希伯来人逃走了六十万,艾玛,你以为你春运啊……拉美西斯二世时代埃及人口也只不过四百万啊……根据考证,实际可能只有两万人,还都是青壮年,大概是到了迦南,准备重新结婚生子吧,呵呵……   意料之中,今天没写完,明天可以全文完结了,么么哒   好吧,美帝大片出埃及记:诸神与国王,12月上映,大陆可能1月引进,我只想我了个大去,预告片里我看到了穿越时空的盔甲和武器……还有只有古王国才建造的金字塔(拉美西斯你这么阔你爸爸知道么……另外找个犹太人演摩西很难么,无力吐槽   今天相册坏了,手机党可能看不到图片,海报里的拉美西斯和埃及王子动画版里的好像,尤其是眉心纹,不过给动画配音的是大帅哥拉尔夫·费因斯,这部未来大片演员太丑了……   ☆、第1212章   赛那沙这是表示将夕梨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完全不会插手的意思。阿肯娜媚对赛那沙的决定非常满意,这才懒懒扬起一个笑容,舒展着身体靠进他的怀里。   命运多么神奇的,原来不会在一起的最终在了一起,而阿肯娜媚最最害怕的事情依然发生,却又轻易地迎刃而解。但只有她接触到女儿娇嫩柔软的身体之时,她才真正有了已经改变了既定命运的信心,无论她和赛那沙往后还会不会有孩子,阿林那的到来使阿肯娜媚的重生在此刻具备了最终的意义。   没有一个角色,比母亲更加能够成就一个女人。   她把手覆在赛那沙摊开向上的手心上,手心里那些厚实粗糙的剑茧带来的触感有一丝刺痛,赛那沙身上有更多浴血留下的伤痕,而这些都已经成为一道厚实的墙,免她惶恐,免她流离。即便伊修塔尔再次对埃及重蹈前世覆辙,只要有这个男人作为埃及法老、作为丈夫爱着自己,阿肯娜媚扪心自问,她为什么还要害怕?每每对着夕梨如临大敌呢?   见阿肯娜媚柔软地靠在自己身上,赛那沙松了一口气:“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我不是凯鲁,不可能对于夕梨的冲动任性所为无限容忍。协助希伯来人冲击皇宫,擅入太阳神庙禁地,那百具死尸玷污了珍宝殿,阿努比斯的行为实在过分了,”赛那沙无奈地看着阿肯娜媚娇笑出声,清了清喉咙道:“我可以允他到外省成为高官,但他不能在我面前晃。”   阿肯娜媚乐不可支,爽快地应道:“好!”   赛那沙明显松了口气,想起自己是在商量如何处理夕梨:“你生产的过程虽然顺利,蒙妲丽仍说提早发动伤了元气,到底和夕梨脱不了关系,就算你心软,我也不可能全无作为。”   “你可真狠心,毕竟是从前有过好感的女子。”阿肯娜媚点着他的胸膛,直坐起来,斜睨他一眼道:“再说我何时说会对她心软,这件事谁都不能越过我做决定。”   赛那沙略有些尴尬,但是阿肯娜媚能够直面夕梨他求之不得,两个女人说开了也好,而他隐隐有种感觉,阿肯娜媚似乎甩开了沉重的包袱,她产后露出的笑容比自己认识她之后还有多得多,看着她笑赛那沙也要情不自禁咧嘴,常令拉姆瑟斯和西德哈勒有不忍直视之感,但赛那沙甘之如饴。   阿肯娜媚去见夕梨的时候,发现小妹巴凯特蒙在和夕梨激烈地吵架,据卫兵报告,自从巴凯特蒙拿夕梨为姐姐出气后,这种争吵并不鲜见。阿肯娜媚打量夕梨,发现她面色略憔悴、四肢腕上有淡淡淤痕,显然没有大碍,而巴凯特蒙气得鼓着两颊,双眼亮晶晶的。   还是个孩子呢,皇太后想把这样的巴凯特蒙嫁给拉姆瑟斯,就她的性子,肯定是不屑拉姆瑟斯那满屋子的女人孩子的,阿肯娜媚对皇太后的这个打算并不乐观。她招招手把巴凯特蒙叫来,瞥了一眼夕梨,发现对方不肯看她,这才问妹妹:“怎么了?”   “我告诉她胆敢进入神殿的希伯来人的下场,她竟然说我们太过残忍,这世上的人本没有贵贱之分,刻薄希伯来人的埃及人终有一日会后悔。”巴凯特蒙义愤填膺,复又洋洋得意道:“她敢为贱民说话,我就告诉她那些逃出去的希伯来人已然落入亚述人的陷阱,而被留下的老弱妇孺,既然不满意埃及的生活方式,但我们也不必客气,让他们尝尝没有一点工钱工作到死偿还孽债的生活……”   娇惯的小公主天生趾高气昂,希伯来人对不起埃及一分,她就要他们偿还十分。阿肯娜媚知道亚述的安妲公主已经应赛那沙之邀,联合叙利亚及巴勒斯坦归顺埃及的十多座城邦,对出逃的希伯来人两万部众进行伏击。希伯来人口中迦南,便是大绿海西岸包括腓尼基、黎巴嫩以及叙利亚临海部分,数代经营的腓尼基商人及以此为命脉的亚述商人怎可能容忍希伯来人来占地盘,希伯来人的胃口也太大了。   事成之后,赛那沙属意支持安妲公主成为亚述女摄政王,但安妲顾念骨肉之情,她的幼弟只要康健,安妲就不会成为亚述女王。赛那沙虽然觉得可惜,但是这样有原则的盟友远比不择手段的野心家可靠,埃及方面便没有强求。   阿肯娜媚前世所知的安妲便是女摄政王,是否更进一步,对于这个优秀的女政治家只是锦上添花,她如今的名声已经冠绝两河,远高于夕梨·伊修塔尔。亚述的商业版图北至迈锡尼,南达努比亚,与埃及紧紧绑在一起,与其说是埃及和西台签订和平条约所致,不如说西亚的边境稳定就是由亚述在维护。   这样的女人,就连阿肯娜媚都颇为尊敬,她拍拍巴凯特蒙的肩膀:“你回避一下,我和夕梨·伊修塔尔有话要说。”   巴凯特蒙不甘不愿地被赶出去,却没有走远,她怕夕梨会对姐姐不利。   房间里只剩阿肯娜媚与夕梨两人,夕梨两手都被铜环缩着,铜环连接的锁链拴在墙上,保证了她的自由活动,却不可能容她接近阿肯娜媚。夕梨跪在地上,对阿肯娜媚用了大礼:“非常抱歉!”   这行礼的方式很奇怪,阿肯娜媚皱眉道:“听说你来自很远的国家,这是你们那里道歉的习俗吗?”   夕梨点点头:“你对我的要求我没有做到,这是我致歉的诚意。”她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嗫嚅着问道:“你没事吧……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名字叫做阿林那。”阿肯娜媚提起女儿情不自禁眉眼飞扬,比夕梨从前见到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要神采焕发,看着夕梨怔楞的表情,她怪道:“你怎么了?”   一直执着于回家的夕梨这才发现,产后的阿肯娜媚解决了她一直以来纠结的心境。她发现,除了凯鲁,她无法想象和其他任何男人一起生活、组成家庭以及生育孩子,即使她见到了家人朋友,她的一生都会充满遗憾,她一生都会拿现代日本的男人去和凯鲁相比,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忘却凯鲁。而来到古代三年,现代社会留给她的某些痕迹早已因为凯鲁的关怀备至而被抹去了,她为何要想不开再去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只要赛那沙和阿肯娜媚答应她回到凯鲁身边,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对埃及做出不利的事情。   听到夕梨的保证,阿肯娜媚反而失笑,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伊修塔尔做出这种保证了呢,只要自己和赛那沙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你要相信我,我说到做到。”夕梨怕阿肯娜媚不相信,反复强调,在她恍然明白希伯来人就是后世的犹太人的时候,她忍不住提醒阿肯娜媚:“希伯来人是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族群,拥有灵活的头脑、高超的经济手腕,他们很厉害的……”   阿肯娜媚啼笑皆非,随即正色道:“虽然这不关伊修塔尔小姐的事,不过我还是得要告诉你。希伯来人喜爱黄金,只因为那是黄金。埃及人一样喜爱黄金,但却是为了追寻至高无上的太阳。无论希伯来人多么的强大,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就算有一天我和赛那沙化为一捧黄沙,埃及人创造的为了无限接近太阳的金字塔、神庙以及诗歌,都会成为世间最伟大的传说。”   夕梨瞠目结舌,接着惭愧不已,她是来自三千年后的现代人,竟不如阿肯娜媚这个古人看得透彻,那些三千年后都未消弭的民族之间的战争和流离失所,此刻就被阿肯娜媚一一道破。而埃及的文明虽然一度被掩埋在黄沙之中,在考古学家叩开了古埃及神秘的门扉之后,便成为未来最引人神往的古文明之一。   这一刻,她才被这个世界深深折服,因为振翼高飞的赛那沙,睿智沉静的阿肯娜媚以及在远方甘愿放手的凯鲁,这一次她要好好地留下来,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世界。   “我要谢谢您!从前我总想着回家,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对凯鲁的了解都很浅薄,”夕梨的眼神坚定起来:“我决定留下来走自己的路。”   就是要你留下来呢!有你在,穆尔西里二世才会英雄气短,这一辈子是别指望和埃及争霸了,阿肯娜媚脸上不露声色,柔柔地打趣夕梨,绿眸眼波流转:“法老和我都同意将你还给凯鲁·穆尔西里,不过恐怕西台皇帝得要付出些代价,且看你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吧?”   说完,阿肯娜媚便施施然离去。   很快,凯鲁收到了埃及法老夫妇的两份礼物,一份是特洛伊战争的关键——活生生的海伦和帕里斯,一份是夕梨远在埃及为人质的通知,阿肯娜媚亲自执笔,详细铲除了西台准皇妃在埃及的“丰功伟绩”。凯鲁心中又悔又疼,夕梨放弃金星升起的机会,擅自跑去埃及,不还是为了自己吗?早知道这样,自己根本不该放她走。   因为罪魁祸首被抓住,特洛伊便派了代表与希腊军队一方进行和平谈判,希望让王子帕里斯平安回归祖国。至于海伦,双方毫无意义地表示处理权在她的丈夫墨涅拉俄斯手上。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墨涅拉俄斯更是举行了私人宴会,宴请几个联军统帅齐聚一堂,牛皮帐篷里只有海伦一个女人侍奉。   待到第二天之后,再没有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稀世美人,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在海对岸的埃及,才有一个真正美丽的传说,因为法老的私心,并不愿让别的男人知道。   凯鲁以交接人质帕里斯为借口,甩开无能的希腊联军,趁势叩破了特洛伊大门,短时间内就将人困马乏的特洛伊拿下。待到希腊人酩酊醒转,这旷日持久的一场大仗就以西台人的全面胜利结束了。凯鲁将胜利果实占为已有,只抠出一点儿施舍给希腊人,希腊人不敢对上兵强马壮的西台人,自认倒霉地回到了海对岸。   而凯鲁接回夕梨的代价,便是塞浦路斯岛。这座大绿海中横亘在埃及与西台之间的庞大岛屿,曾经属于图特摩斯三世,迫使西台不得不对埃及纳贡称臣。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得到全岛控制权后,最终又在自己儿子手上丢了,这桩交易赛那沙完全置身事外,阿肯娜媚寸步不让,凯鲁最终只得默认。   西台没有海军,塞浦路斯作为海上屏障,拱手让给埃及人,西台便门户大开。然而赛那沙作为埃及法老,永不会伤害自己的祖国,凯鲁最终同意了阿肯娜媚的条件。   此事在两国之间低调进行,但是在西台元老院内却不是秘密,以至于夕梨的皇妃之路比前世走得艰难得多,直到她先后为凯鲁生下两个孩子,凯鲁又几次三番表示自己一生只会有夕梨一个女人,才勉强说服元老院的一部分人。而要让元老院的支持派超过反对派,又将是遥遥无期。   那时夕梨已经第三次怀孕了,凯鲁不得不对娜姬雅皇太后妥协,只要达瓦安娜和皇帝都同意夕梨为正妃,那么元老院的意见就不再重要。   娜姬雅皇太后提出的条件不好不坏,她要求修达成为米坦尼旧地之主,权势同米坦尼王,但不享有陛下称号,修达死后西台皇帝有权委派其他人接管。而娜姬雅皇太后会出让达瓦安娜的称号,她要和修达一起去米坦尼,米坦尼旧地紧邻巴比伦,她非常怀念故土。   “真要感谢埃及呢,前有图坦卡蒙法老,后有阿肯娜媚皇妃,他们仿佛上天的恩赐,阻挡了凯鲁的好运气。”娜姬雅唏嘘道,当年十五岁的少女嫁给一个老人,其后又爱上一个无法给自己身为女人幸福的净身神官乌鲁西,从那时起娜姬雅就给自己设定了人生目标,就是通过孩子掌握对方的权势,以此弥补自己失去的青春和感情。   修达只好讪笑,他现在已经是米坦尼的主人,但失去了达瓦安娜头衔的母亲放弃了野心,只是如一个寻常的妇人,乌鲁西仍然陪伴着她。只不过娜姬雅时常要唠叨惋惜一下,虽然修达成为了米坦尼王,最终却仍比不过一个人,就是那个运气好到匪夷所思的赛那沙。   只不过娜姬雅不知道赛那沙和阿肯娜媚的传奇还没有结束,那却是她去世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各位么么哒~   休息一天,周日开始更新番外,目前暂定有现代番外一部,还想看啥留言给我。   无论阿肯娜媚在考古学家眼里是怎样的人,或者有人称她卖国贼,或者她死后至今找不到尸骨也许尸骨无存,但因为这串1922年图坦卡蒙被发现时,黄金面具上的小小的动人的花环,她就是一个值得一书的人。   花环由串在一根芦苇茎上的橄榄叶和花瓣组成,模拟成蓝色矢车菊的模样,每一片橄榄叶都被细心地整理过,绿色的正面和银灰的背面交替排列。   ☆、第122章 番外2法老夫妇二三老事   “阿肯娜媚,不要闹了……”赛那沙额上冒着热汗,急得拿双手去揪自己的缠腰布,一双眼睛却情不自禁溜到阿肯娜媚鼓鼓的胸部上,自从她生了孩子这几年,就更加的……   赛那沙瞬间心旌神荡,顿时缠腰布失手,轻薄布料被阿肯娜媚一扬手扔到了空中,蒙在床头精致的猫神像的脸上,赛那沙的小秘密一下子无所遁形,阿肯娜媚不依道:“你明明也想要!”   法老只好捂着自己摆脱妻子躲到一边:“阿肯娜媚,你听我说,蒙妲丽说我们不可以,只要过了这两天就行了……”   其实还有避孕药膏可以用,但是因为金合欢木的树脂酸性强烈,总会给双方带来一点微妙的刺痛的感觉,赛那沙其实并不喜欢,所以宁可自己忍着。他实在担不起任何一点点风险,但有时候阿肯娜媚似乎又不大明白他的心。   五年前那桩暴~乱迅速被镇压下去,但是耶尔古拜以命相搏的那道诅咒却成了皇族心中不可磨灭的阴霾。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妮法娜拉临危受命,可饶是她也只能舍命相抗,这世上以命为赌注的诅咒最可怕,即便是卢克索的大祭司在生命面前也没有任何优越。   妮法娜拉一个人死在神殿里,将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她的遗言显示耶尔古拜的诅咒无法得以延续,但她不能保证已经落在法老夫妇身上的是否得到破解。阿林那生作女孩,或许已经是这对夫妇今生唯一的幸运。   阿肯娜媚深知,换做自己是迈里特蒙,大概也要疯癫。   夫妇俩达成了默契,除了阿林那之外不要别的孩子。但是五年过去,小小的阿林那长成了幼童,她是个大胆沉静的孩子,渐渐地便不是整日依偎在母亲身边。阿肯娜媚听说夕梨生下了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女儿,心中更是羡慕不已,女人想做母亲的心情是怎样也无法克制的。   于是她大着胆子想要引诱赛那沙破例,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够成功,但每每不是赛那沙坚决不从就是阿肯娜媚自己先罢手,要说耶尔古拜这个贼人没有得逞,也不尽然,他终于给这对夫妇留下了遗憾。   饶是赛那沙,也不敢尝试,那种险些失去的痛心疾首,他决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作为一个男人,阿肯娜媚比任何一切都要重要。作为一个法老,他不允许有不能掌控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两人正僵持着,西德哈勒小心翼翼地在门外通传:“陛下,维西尔来了。”   赛那沙算了算日子,问道:“哪个维西尔?”   “陛下,是哈扎。”西德哈勒不出意料地回答。   阿肯娜媚哀叹一声,倒回了榻上,修长的腿踢踢赛那沙:“你去应付他。”   赛那沙默默把自己的缠腰布捡回来,他喜欢这样的阿肯娜媚,仗着自己的爱无忧无虑、肆无忌惮,这才是男人莫大的成功。就算是死后见到图坦卡蒙,他也可以洋洋得意地夸耀自己比他更周到体贴,图坦卡蒙在世的时候,阿肯娜媚那总是带着轻愁与忧伤的背影,在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会与她做成夫妻的赛那沙眼里,一直莫名清晰。   真是要感谢哈扎,帮助自己脱离了眼下困境,虽然他从底比斯每年一次来见法老的目的也让人烦不胜烦。霍姆海布死后,埃及政治和经济中心彻底转移到了下埃及的法尤姆和孟斐斯,底比斯越发无足轻重。然赛那沙为了以示尊重,在霍姆海布死于非命后,仍然提拔平庸的宰相哈扎作为维西尔,让纳菲尔提提继续维持自己作为上埃及之主的错觉。   寡居上埃及的皇太后当然不敢触怒法老,但是每年都会派维西尔哈扎前去下埃及面见法老,一是述职,二是例行问一问子嗣的事情。   赛那沙冷笑,皇太后就是这个德性,一定要给自己添堵,不然她睡不安生。   今年是第五个年头,阿林那也渐渐懂事,看着赛那沙从母亲的房间出来,在墙角等候良久的阿林那迈着小短腿冲上去,被赛那沙佯装意外的一把接住,在空中抛了几抛,慌得安普苏在边上寸步不离。小公主却浑然不觉,巴不得赛那沙一直同她这么玩下去。   安普苏知道维西尔哈扎来了,法老想必要去处理政事,便提议由自己带着阿林那去找阿肯娜媚。   赛那沙却不允,只问怀里的阿林那:“一会儿要见到很多人,你怕不怕?”   小公主一心一意去抓她父亲脖子上那光华璀璨的黄金护身符,嘟着小嘴:“是他们怕我,都不敢和我玩。”   赛那沙哈哈大笑。   哈扎没有想到法老是抱着公主来见自己的,而且把叫得出名字的大臣全都叫来了,阿林那也晓得是非,进了议事殿后就不再胡闹玩耍,反而端端正正坐在赛那沙膝上,那双和阿肯娜媚皇妃一般无二的碧绿眼眸动人心魄,头发和法老一样是金褐色,五官也和柔美的皇妃不尽相同,反而带着父亲的坚毅倔强。比起有异国血统的父母,阿林那公主看上去更像一个埃及人。   这要是个皇子,就太过完美了。而在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的世界里,法老和皇妃的年龄已经到了非要考虑男嗣不可的地步了。   哈扎哆哆嗦嗦地禀告了底比斯一年来的大事,最后想到皇太后对自己的威胁,不得不颤颤巍巍地开口:“陛下,皇太后叮嘱您与皇妃无论如何都得生个儿子……或者,或者找个女人……”   他要说的话,赛那沙早就猜到了,不过有凯鲁这么高调地专宠平民出生的夕梨在前,他反而压力不大,故而笑眯眯道:“我有那么一个一心一意的哥哥,做弟弟的也不好越过他去,再者阿肯娜媚这样好,你倒是说说我要去哪里找个能够媲美的女人?”   满朝文武默默想,光是皇妃那张脸,满世界就找不出第二个,除了皇太后自己。   哈扎不甘心,要是完成了皇太后的命令,也许自己可以领好大一笔退休金:“陛下,只要再生个孩子就行啦……”   阿林那突然使力拔下赛那沙项链上的金甲虫护身符,朝哈扎扔过去,哈扎正恭敬地低头说话,一下子被砸了个头晕眼花,阿林那怒道:“我不要弟弟妹妹!”   “没有弟弟妹妹。”赛那沙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哄孩子,即便当年还不知道阿肯娜媚腹中孩子性别为何,他也早已有过一个想法,阿林那的存在只是让他的想法水到渠成而已,赛那沙安抚完女儿,沉声道:“所有人都听着,法老的女儿阿林那将会是未来上下埃及的女主人,她的丈夫将会成为埃及法老!”   赛那沙话音一落,举座皆惊,有赛那沙的例子在前,难道还要找个外国人入赘做法老吗?虽然赛那沙是个出色的君王,他的功绩多少消弭了埃及人对他的猜疑与排斥,但是世上有几个这样的男人?   就连拉姆瑟斯此刻也不赞同地看着赛那沙。   赛那沙自然明白底下这些人的顾虑是什么:“我来到埃及有不少日子,深知坐上这个皇位的不易,阿林那身上也有大半的西亚血统,因此……”他环顾自己所有的臣下及心腹,缓缓道:“阿林那的丈夫只会是埃及人,由她自己挑选。在我踏上西去之路后,法老之位会以此为保障,回到埃及人手上。”   哈扎激动地胡子乱抖,他没有想到法老对于未来有如此安排的,这位君王总是不令人失望,而另一方便他开始默默地回想自己有几个孙子,资质如何,他的表现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反应,赛那沙颇为满意,阿林那是他和阿肯娜媚的女儿,埃及的天之骄女,他就要所有人都捧着她、爱护她,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然后为她选择一个最好的夫婿,让她继阿肯娜媚之后,一辈子都是埃及最高贵的女人。   阿林那当然还不明白此刻这些人讨论的是她的终生,她看着所有人拿敬畏而向往的目光看自己,不由大为得意,“咯咯”地笑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自己熟悉的拉姆瑟斯叔叔笑道:“陛下如此甚好。”   赛那沙冷哼道:“我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来到埃及的,想必各位心知肚明,维护埃及稳定不致生乱,是你们埃及人自己的本分。作为外来的法老,我希望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这话说得所有人惭愧不已,法老的决定很快昭告上下埃及全境,对于图特摩斯五世法老承诺下任会由埃及人当家做主,所有臣民无不兴奋。赛那沙在民众间的威望,又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新高度,唯一不高兴的只有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只不过她也无可奈何罢了。   赛那沙抱着阿林那离开之后,问明了阿肯娜媚正在河岸边休憩,父女二人便去找她。阿肯娜媚早已听说了赛那沙在议事殿的一番决定,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或许是对阿林那一生最好的安排,如若还要别的孩子,赛那沙到底不能接受埃及皇室通婚的风俗,他绝不肯让阿林那步上阿肯娜媚和图坦卡蒙一样的路。   阿肯娜媚近日的心结也便打开,如果注定只有一个孩子,那就只专心宠爱阿林那吧。   她伸手将阿林那抱过去,看了一眼迎着河堤吹风的赛那沙,对阿林那打趣道:“阿林那,你平日这样多的玩伴,你喜欢哪一个?你最喜欢的那个,就可以陪你玩一辈子。”   阿林那绿色的眼睛睁大了,阿肯娜媚瞧着赛那沙故作不在意实则竖着耳朵的样子偷笑,怀中的女儿趴在母亲胸口想了想,蹑嚅道:“我可不可以选塞提哥哥,他偷偷带我出去玩,被拉姆瑟斯叔叔揍了,他的屁股都青了,我还摸了摸……”   “扑通”一声,原来是法老脚一滑,从河堤上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2会有3个章节,交代赛那沙和阿肯娜媚的一辈子,分别是阿林那5岁、15岁和30岁时候的事情。   番外日更,不过可能时间不定,么么哒。   ☆、第123章 番夫外2法老夫妇二三事2   入夜,皇宫围墙上掠过一道黑影。   卫队长西德哈勒见怪不怪,只抱着臂在一旁看,见那墙砖因为夜夜遭人踩踏,某处缺损了一块也不开口提醒。果然那黑影难得失足,身形不稳就要摔下,西德哈勒等得就是这一刻,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那黑影自然是不会道谢的。   西德哈勒也不以为忤,反大声笑道:“维西尔大人,如今腿脚怕是也不利索了吧?”   那黑影没出声,像是为了反驳西德哈勒的话一般,轻轻松松地从墙上跃下,跳进了这处宫殿内。   因为法老的女婿人选,维西尔大人拉姆瑟斯的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很快就要和法老夫妇唯一的女儿阿林那公主完婚,两人岁数相差有些大,阿林那虽然只有十五岁,赛特却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成年小伙子了,赛那沙就是想要多留阿林那两年,都显得不太人道。   原本阿林那十三岁就可以出嫁了,这曾经小小的女孩子,因为父亲的遗传,竟长得比她母亲还要高挑。早一两年看,就似个大人了,若不是阿林那身份高贵独特,塞提倒不用受这些委屈。   阿林那的头发是金褐色,和她父亲一样打着天然的大卷,母亲阿肯娜媚就着安普苏端来的香油,给女儿仔仔细细润过每一根发丝,把它们均匀柔顺地打成一根根小辫,辫子里缠入金丝勾成的头饰,再挂上一粒粒各色玉髓制成的莲花头饰。   最多还有半个月,阿林那就要前往大神庙进行婚前的祈福祷告,并且很快就要在其间举行婚礼。   因为塞提是知根知底的拉姆瑟斯家的孩子,几乎是看着阿林那长大,于情于理阿肯娜媚都对他非常放心。现今他已经二十二岁,在三角洲卫队以及第八军团历练却有十年,年纪轻轻上升的势头却不亚于他父亲当年,是个万分可靠的年轻人。   阿肯娜媚想了想,还是提议道:“临行前,你不如见一见蒙妲丽?”   “见御医长大人做什么?”阿林那人小鬼大,立刻了悟道:“难道是要学婚前功课吗?您和父亲这样恩爱,我还要什么不懂的,再说了,西德哈勒叔叔家的阿万有次带我去三角洲卫队找塞提,他跟同僚就在酒馆鬼混呢,我都看见了!”   阿肯娜媚很意外,也很气愤:“阿林那,你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阿林那吃准了母亲生性温柔,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告饶:“我扮作了男孩子,不要紧的。”她解释道:“而且我们很快就被塞提发现了,他派了好几个士兵把我们赶回皇宫来。哼,真小气,后来足足有半年他都不来见我呢……”   被未婚妻看到自己和别的女人鬼混,怎么可能好意思出现在阿林那面前?不过塞提的确是拉姆瑟斯的儿子呢,看来风流也不下于他的父亲,阿肯娜媚细心看着阿林那的表情,见她提起这事没有任何不快,反而越发担心她到底喜不喜欢塞提。   她和赛那沙为阿林那挑选丈夫,首先必须女儿喜欢,这是她身为埃及唯一公主的权力。   “你看到塞提和别的女人一起……”阿肯娜媚坐下身来,正色问阿林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塞提?”   “喜欢,当然喜欢,我可是愿意嫁给他的。”阿林那当然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但她不仅是母亲的女儿,也是父亲的女儿:“塞提是个有分寸的人,我将是未来的埃及女主人,他则是最合适的接替人选,他能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他又是拉姆瑟斯叔叔的儿子,他们家的男人怎么可能避免得了风流韵事?”   阿肯娜媚显然不放心,还要再问,阿林那早就打定了自己的主意:“母亲,你知道旁人为什么称你是最幸运的女人吗?因为你遇到了父亲,如果这世上的男人都像我父亲一样,那如何显出你的幸运呢?”阿林那嘟囔了一句:“父亲在您面前可特别没出息呢……”   这时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阿林那跳起来大喊是父亲回来了,阿肯娜媚早就认出了那个脚步声。她突然想起来曾几何时,她也和阿林那是一样的,不但不介意图坦卡蒙找女人,甚至为了子嗣,还会主动帮着找女人。哪怕是和赛那沙初为夫妻的时候,她也并不介意宫中多几个次皇妃。   然而赛那沙的表现好得出乎意料,渐渐地她也以为这样日日二人相对是天经地义的,现在才恍然大悟自己是何其幸运。   但既为幸运,就是世间再难求了。   阿肯娜媚看着年轻的女儿,百感交集。   赛那沙却是铁青着脸进来的,他忍了许久的怒气,却在亲近的人面前再难以自持,门一关上,就狠狠一脚将身边的一把椅子猛地踹翻了,见阿林那还在,想到她明早就要启程前往大神庙,便压抑怒气道:“阿林那,你先回去!”   阿林那记忆中赛那沙这样怒形于外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知道此刻不能造次,父亲对母亲更是从来没有一句重话,心中便没有什么担心地去了。饶是父亲有什么不快的事情,只要母亲柔声抚慰,很快就风雨过境了。   见无关人等都离去了,阿肯娜媚默默上前给赛那沙解下身上的斗篷和配饰,丈夫任她动作,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却盯着她不放,饶是已经做了这许多年的夫妻,阿肯娜媚却仍是感到浑身燥热,只好开口:“你是怎么了?在阿林那面前发那么大的脾气……”   赛那沙的回答却是打横抱起她,一下将她抛在里间的床榻上。   他老了,可是蒙妲丽将阿肯娜媚照顾得很好,御医长果然有一套,经过提纯的驴奶、昂贵的蜂蜜以及进口的葫芦巴油和雪花石膏粉,只要赛那沙够大方,她就可以把阿肯娜媚的青春留住,让她看起来就像阿林那的姐姐一样。纳菲尔提提这么多年就来见过阿肯娜媚一次,而女儿这样美满而无忧的状态,把垂垂老矣的皇太后气得心口疼,面皮怎么样总是女人最在意的事情。   她在阿肯娜媚这个年纪早就是个孀妇,青春也一起走了。   赛那沙偶尔的粗暴让阿肯娜媚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很受用,她怕自己叫得太大声了,都这个年纪了简直惹人笑话。赛那沙把食指伸进阿肯娜媚嘴里,看着红艳的嘴唇颤颤地包裹,可是就算阿肯娜媚被他逼出了眼泪,却一下也没有咬到他。   她默默地包容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法老埋在妻子胸口,任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终于解释道:“西台不过十数年,可能就要生一场大乱。”   阿肯娜媚很意外,虽然她不怎么喜欢那对夫妻,但是穆尔西里二世也算一位明君,他的治下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不过西台国每一次的重大转折,都和那位伊修塔尔皇妃有所牵扯,莫非夕梨又干了什么事情?   “夕梨在外出云游的时候,将一个卡帕多西亚地下城的贱民给皇太子做侧室,那个贱民年岁比皇太子还要大一些,把他牢牢捏在手里,如今已经生了长子。”赛那沙愤懑道:“她在想什么?难道她以为这世上还有女人能够像她一样幸运还是她以为她的孩子资质真的堪比凯鲁?”   阿肯娜媚知道西台是个特别注重生母身份的国家,夕梨当年的皇妃之路这样艰难,但她显然认为爱情最后战胜了一切。但就如方才阿林那说的,幸运就是因为难得,才称之为幸运。西台又不比埃及,埃及的皇族内部通婚可以相对缓解争斗,西台却是一个拥有议会的多民族国家,元老院各为其主,皇太子总要迎娶侧室的,如果他依然故我地宠爱侧室和长子,那么动乱真的就是指日可待。   只希望穆尔西里二世可不要为了夕梨太昏聩了,但赛那沙和阿肯娜媚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个刚刚出生的庶子胆大包天,未来竟把主意动到了埃及身上。   赛那沙想得到的,阿肯娜媚全想到了,但是他们都是旁观者,阿肯娜媚只好安慰道:“至少穆尔西里治下不会发生这种事,希望他活得够长。”   两人身上的汗渐渐干了,徒留一片黏腻,赛那沙卷过薄被将阿肯娜媚裹着抱到浴间,做他这十几年来最爱做的事情。对于明天将要出嫁的女儿,他一点都不担心,那是他赛那沙的血脉,阿林那是个清醒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而对于阿肯娜媚,他希望她永远都不懂,永远都不要为此烦恼。   她选择他,将一整个帝国尽付其手,这样的幸运,这世间独一无二。   显然维西尔大人没有那么幸运,在爬墙爬了十多年后,他数不清第几次的求婚仍告失败,巴凯特蒙毫不留情地催促他穿衣裳,在享受了拉姆瑟斯的卖力演出之后,她要一个人占着床榻大做美梦。   拉姆瑟斯气得鼻子都歪了:“巴凯特蒙,我知道你在意什么,可是你得公平点,玛特女神在上,十多年前我就再没有纳过一个侧室,你为何就是不肯答应?”毕竟年近四十,卖力了之后两条腿有些发酸,这让拉姆瑟斯更不悦了:“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   是,她是有在乎的事情,却和他拉姆瑟斯无关,连阿林那都懂的事情,她巴凯特蒙怎么可能不如自己的外甥女?只是拉姆瑟斯吵吵闹闹得不让她睡觉,巴凯特蒙也心头火起:“维西尔大人,如果你真的还有那么点自觉,你就该赶紧回你在孟斐斯的家,宣布塞提的母亲为正室,这才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   塞提的母亲出身不低,也是孟斐斯城内的贵族,是拉姆瑟斯的第一个侧室和长子的生母,与拉姆瑟斯的情分非同一般,可维西尔大人这回铁了心:“那又怎样?法老甚至于前任法老,还不是庶子出身,只要埃及的女主人身份够了,男人有什么关系?”   拉姆瑟斯给埃及皇室的女人拍了个大马屁,巴凯特蒙显然不吃这套:“维西尔大人,你还是快滚吧,不然你这个情~夫我就不要了。”看着拉姆瑟斯倏然铁青的脸色,巴凯特蒙心情非常愉快:“你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还肖想娶一个埃及公主,难道你还想把屁股往前挪一挪?”   这话让拉姆瑟斯咬牙切齿:“你不相信我?!”   “当然不相信!”巴凯特蒙干脆利落道,而且拉姆瑟斯就算现在不想,难保以后也不会变。   拉姆瑟斯拂袖而去,巴凯特蒙也不挽留,反正吵架的次数多了,拉姆瑟斯依然每天都会出现。巴凯特蒙不是不懂,但她是埃及公主,爱情有时就是她的武器,以拉姆瑟斯现在的地位,他不需要这份锦上添花,巴凯特蒙想要的,就是所有人维持现状。   她当然也不会告诉拉姆瑟斯,在她十二岁时拉姆瑟斯陪同法老入城接替皇位,自己就悄悄在人群里见过他了。但只要阿肯娜媚一天在皇妃宝座上,她决不能如皇太后所想去动摇姐姐的地位,她最好的归宿是嫁一个不上不下的贵族,就像自己的四姐和五姐一样,法官或者书记官,但拉姆瑟斯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男人已经渐渐老了,她巴凯特蒙还年轻,她耗得起。拉姆瑟斯想要纠缠她一辈子,也要看他能活多久。   拉姆瑟斯听到这话一定会气得半死,巴凯特蒙觉得自己还是好心不要告诉他,免得他英年早逝。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埃及的公主们来说,爱情和政治是分不开的,阿肯娜媚、巴凯特蒙和阿林那都是一样的,不过阿肯娜媚的第二段婚姻是童话啊哈哈~   西台的历史进程原本就是这样的,筱原千绘大神为了尊重历史,最终把自己主角坑了,为了大神尊重历史的态度鼓掌,法老夫妇的番外明天最后一更,后天开始现代番外,还会准备一个大的资料包给妹子们下载,上传传死我了……   略说一下,西台帝国未来就是夕梨长子的庶子和夕梨的小儿子内战,不过我对她唯一的女儿玛利亚·伊南娜蛮有兴趣,老读者们都知道伊南娜这个名字的由来吧~另一篇番外里就是伊南娜的女儿顶替不负责任逃婚的公主,嫁给了拉美西斯二世   ☆、第124章 番外2法老夫章妇二三事3   图特摩斯五世法老在位的第三十年,赛那沙成为埃及历史上少有的举行了再生仪式的法老,他将进入罕有人至的神庙,重新获得如同年轻时候的力量与勇气。   再生仪式将在圣城阿拜多斯进行,这里埋葬着古王国时期第一王朝的众位法老,是死神奥西里斯的地域。其实不举行再生仪式,人们也说法老老当益壮,前不久他率领三个步兵团和两个战车队巡视西亚,据说行军路上一顿还能吃一个圆面包、一碗鱼干燕麦粥、焖鸽子烤鹌鹑各一只、两副酒浸羊腰子、一块洋葱烤牛排、一些无花果和一块乳酪。   阿肯娜媚皇妃对法老的饮食起居照顾得仔仔细细的,只要饭量还是一样,就说明他仍然身体健壮。不过只有妻子才知道丈夫在四十岁以后就饱受旧伤困扰,那曾经动过手术的胳膊肘渐渐频繁酸痛。外出远行的时候,御医长蒙妲丽必须为法老准备一种柳树皮熬的药水,作为特别疗效的止痛药。   赛那沙通过这次成功的巡视,再度提高自己的声望,为再生仪式做好了准备。登基三十周年到来前夕,法老和皇妃来到埃及中部的阿拜多斯,那里有一处秘密的赫利奥波利斯长生殿,一千多年来只有区区几位法老来过这里。神殿四周墙上有古代贤人撰写“金宇塔文”,昭示着灵魂再生的秘密,外人及登基短于三十年的法老都无资格进入。   而在神殿深处一个庭院中央有座小丘,是神话中埃及第一位法老也是死神奥西里斯的木乃伊所在,生命能源最秘密的汇集之处。传说他被自己兄弟所杀死,又因妻子的祈祷而复活,面色永远是死而复生的铁青。   五十岁的赛那沙将在这里接受再生仪式的考验,伴他一路走来的阿肯娜媚这次没法陪他,除了法老和祭司,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留在这里。   三十年了,除了赛那沙出征,他们很少分开。而几乎就从三十年前开始,赛那沙就很少有必要外出了,他的功绩不逊于十八王朝任何一位法老,包括解放者阿赫摩斯以及赛那沙自己年少时候的偶像图特摩斯三世。见阿肯娜媚欲言又止,赛那沙在这庄严之地同自己的妻子玩笑起来:“奥西里斯复活的时候身上还缺了一块,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缺。”   奥西里斯缺了的那块是男人的象征,阿肯娜媚忍不住被逗笑,在赛那沙眼里,那笑却仿若昨日那般宛若初见的清晰,阿肯娜媚牵了牵他的手道:“我就在阿拜多斯城里等你回来。”   再生仪式同样无法难倒赛那沙,三天后法老脱下沐浴焚香所穿的白色长袍,换上简易的古王国时期君王缠腰布,腰上垂挂着一条象征力量和勇气的公牛尾巴,浑身再无任何配饰。考验现任法老是否蒙受众神恩赐,是否拥有统治上下埃及、上天入地的能力的时刻到了。   赛那沙手持一把神铁制造的横口斧凿,意为让再生仪式中的木乃伊开口,他将听候吩咐,从奥西里斯的木乃伊棺材中取出神明的遗嘱,这就等于握住了指引方向的船桨,说明他对埃及未来的决策拥有准确的判断。之后,他将天青石金甲虫护身符、齐阿普斯的金面具与项链佩戴到木乃伊身上,为木乃伊外表涂满丁香脂,并披覆着一张羊皮,以示踏上永生之国的道路。   接着赛那沙昂首阔步,由祭司引导在象征埃及国土的大庭院里来回踱步。如此共计四回,由祭司扮演的下埃及之王走遍四方位之后,再由上埃及之王绕行四次。因法老王足迹所及,肯定他作为诸神在埃及的统治代表,上下两地各省因法老重生而脱胎换骨。借由赛那沙,所有仙逝的法老也将再度复活,埃及会成为一片神灵无处不在的油绿国度。   再生仪式成功完成,赛那沙获得继续执政埃及的权力,他将第二次登基,全如初次,举国无不欢庆。努比亚为此献上一尊底座装饰了二十个金狮头的宝座,并派遣一千名骁勇善战的战士,庆祝法老再次获得治国神力。这位法老的土地穿越海洋,远及天涯,尼罗河源远流长,大地之粮盛产多于河岸的沙粒。赛那沙坐在上下埃及的大臣们所抬举的轿子上,巡视四个方位,政权将永不衰落。   然而就在阿肯娜媚庆幸一切都很完美的时候,边境却突然燃起战火。法老夫妇唯一的女儿阿林那公主同维西尔之子塞提生下二子二女,大儿子哈雷姆年幼夭折,小儿子米亚蒙十二岁那年就可以制服一头公牛,然而阿林那这大半生中从来没有见过来自父亲那方的亲属。她第一次对他们有清晰的认知,是因为西台人在边境那方蠢蠢欲动。   西台的内战持续两年,最终前任皇帝的庶子战胜了自己的小叔叔,登基成为穆尔西里三世。彼时因为战乱遗患,年轻的西台皇帝需要说服众人自己有资格坐在这个宝座上,他还希望自己能够说服米坦尼省长、也是他祖父的兄弟修达臣服于自己,于是他的眼光盯上了埃及。   伊修塔尔皇妃生前非常疼爱长子的侧室朵伊,连带年幼的穆尔西里三世也受尽宠爱。可惜这位知名皇妃四十岁上就死了,穆尔西里二世皇帝紧随而去,如果他们能活得久一些,或许西台的内战就不会发生了。但是夕梨提及那位入赘埃及的曾经的四皇子赛那沙时,穆尔西里三世的脑中出现的是个风流潇洒、温柔可亲的形象,他运气好被埃及皇妃看上,有维西尔拉姆瑟斯可以倚靠,可是他们都老了。   十五岁的小皇帝认为,他祖父的这位兄弟,也只是运气好而已,那埃及没道理动不得。穆尔西里二世死后,西台等待机会太久了,他们对赛那沙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而夕梨记忆中的赛那沙,又似乎给了他们某种错觉。   他从登基伊始就开始分化边境城邦,金钱、女人、威逼,无所不用其极,却只有三个城邦敢打开城门迎接了西台皇帝的使者。面对国内派别争斗的压力,穆尔西里三世不得不出兵拿下卡迭石,并且剑指赛那沙一战成名的美吉多,下一步就打算拿下这个埃及与两河的贸易枢纽。   埃及的回应是将那三个投降城邦送给埃及的质子斩首,送到城主及西台皇帝面前,赛那沙知道凯鲁的这个孙子是想借着和埃及的战争转移西台国内的矛盾,只不过这小畜生以为自己称号是穆尔西里三世,就真的和凯鲁一样出类拔萃,他却打错了主意。   赛那沙打算亲征,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畜生身上毕竟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他要亲手宰了他。拉姆瑟斯留在国内执政,塞提则被带走,赛那沙的女婿从军二十多年,幼发拉底河留下过两个图特摩斯法老远征所印刻的界碑,他要去亲眼见证这传奇的战场,未来才有可能留下第三块界碑。   埃及的军队前所未有的强大,西边矮壮的利比亚人被编入步兵团,骁勇的努比亚弓兵百发百中,红河沿岸的小国蓬特人诡计多端,而赛那沙对于西亚城邦的控制从没有一天减弱过,就连凯鲁的长子穆瓦塔里一世也没敢动手,始终被自己从未谋面的叔父压制。   法老的两匹骏马牵引皇家战车,大将军塞提率领五个四千名军人的师团。每个师团将领下设有正副将领和旗手。随行的五百辆战车被编为五组,由阿肯娜媚做主向西台索取的塞浦路斯岛盛产铜矿,因为保证了贸易之路的畅通,亚述商人源源不断地将锡矿带入埃及。黄铜加锡可以得到更为坚硬的青铜,使得赛那沙并不十分忌惮西台粗糙的铁骑,埃及士兵的装备包括内衣、衬衫、铜甲、铜护腿、头盔、双刃小斧头,当时任何其他国家都找不到这样一支类似的装备精良的队伍。   大队人马通过西勒边界堡垒之后,赛那沙穿过迦南和阿穆府,在那里曾向一个牧人讨过水喝,那牧人饱经风霜的脸莫名眼熟,但法老并未放在心上。埃及军队在靠近毕布罗斯港一个被称为”雪松谷之家“的地方驻扎,并整合原本留守西亚、负责进出关卡安全的三千名驻军随大部队往北,再转道西北进入卡迭石战场。   塞提发现法老所选择的路线必须穿过广袤的草原,一块黎巴嫩的洼地,地势险峻荒凉,泥泞的河水中潜伏鳄鱼,而暗处的森林里有黑熊、鬣狗、野猫和野狼的巢穴。 雪松的枝丫浓密得阳光照不进来,让人几乎窒息。赛那沙即便五十岁了,他的风格从来没有变过,他不惧冒险,因为危险和收获是成正比的,穆尔西里三世没有想到自己轻视的老头子会挑选一条最难走的路、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卡迭石城下。   次日,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埃及军队包围了卡迭石,展开他们的袭击。穆尔西里三世已经注定失败,即使他不出战,也会被活活围死在孤城里。   小皇帝感觉到卡迭石的整个城堡地区都在震动,窗外响起恐怖的震耳欲聋的响声。蜂拥而来的埃及战车已经城堡附近的第二道护城河,直冲西台军毫无防备的驻地。战车之后紧随几千名步兵,满山满谷,仿佛蝗虫过境。这支庞大的军队躲在森林里头,遍布城堡的东西两侧,在西台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扑向他们。而赛那沙并没有使出全部本钱,他还有一万军队和西亚联军待命。   敌军的人数让穆尔西里三世怀疑自己的数学老师教的一定不对,这样多的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数千名西台士兵和三千辆战车被那些黑皮肤的埃及先锋射击、碾压,被推落河中,战车残骸和尸体阻塞了整条护城河。残余的西台人不得不逃入森林,否则就会被努比亚弓箭手射成马蜂窝。城堡内的西台人和溃败的西台人被分割成两步,等着赛那沙个个击破。   穆尔西里三世站在城堡顶端第一次看到自己那位叔父,赛那沙头戴蓝色战争皇冠,身穿轻便战袍,只有一片小小的护胸甲。手腕上一只双头鸭形天青石镶嵌的黄金臂环分外显眼。 法老战车上备有两个箭筒,一个装羽箭,另一个装弓座和长剑,现在赛那沙根本用不上它们。   明明西台皇帝站在高处,他却觉得自己如坠深渊,法老那双金褐色的眼睛看着发抖的穆尔西里三世,动了一下嘴,小皇帝看懂了,法老叫他从城堡滚出去。   他不敢,他怕死。   三个日夜后,埃及人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代价,攻占了卡迭石,西台皇帝像只无力挣扎的羊羔,被法老掐着脖子拖了出去,他的年纪和法老的孙子米亚蒙差不多,但他得不到丝毫怜悯。赛那沙把他的头割下来,扔在沙地里,看着那混杂了卑贱的血液渗进黄土,赛那沙告诉西台的大臣,谈判的时间到了,让他们找个能做主的人来谈谈条件。   这时候阿肯娜媚的第一封信刚刚到达,她还不知道仗已经打完了,信中她无可奈何的表示阿林那急得不行,因为米亚蒙不见了。塞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龇牙咧嘴地让军医缝合伤口,他今年才十二岁,赛那沙觉得很欣慰,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让人意外的是,西台派来的人是元老院议长伊尔邦尼,这可能又是一张亲情牌,因为和赛那沙相识的西台人真的不剩几个了。穆尔西里三世登基之后就将自己父亲的正妃毒死,小皇帝自己还未成婚,国内没有女性掌权者,垂垂老矣的娜姬雅皇太后暂代塔瓦安娜之职,告诉伊尔邦尼他该报效祖国了。   伊尔邦尼抵达边境才知道,法老及他未来的两代继承人都一同来了,塞提足以独当一面,米亚蒙则初生牛犊。他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看到,心里酸楚不已。   他也老了,然而凯鲁和夕梨的家庭教育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长子宠幸卑贱的侧室,只有一个庶子。幺子又在与侄子争夺皇位的内战中失败,全家被斩草除根。曾经的二皇子身体孱弱,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男婴便去世,三公主伊南娜是个女人,根本扛不起西台这个重责大任。   西台后继无人,伊尔邦尼几乎可以想象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娜姬雅皇太后梦里都能笑醒。   但他是伊尔邦尼,他的聪明才智永不会被击败,他与赛那沙幼年相识,他很清楚他的心底不会真的没有故国,伊尔邦尼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想象自己反将娜姬雅一军,跪得非常畅快:“伟大的法老,请容我称您赛那沙皇子,西台愿意用整个国家平复您的怒气,请您回到故国,拯救这个濒临破碎的国家!”   不可否认,赛那沙一瞬间心动了,他做了三十年的埃及法老,已经到达了权势声望的顶点,继承人也拥有足够的能力接班。   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总会对本来无关的皇位动心,那还是他的祖国,野心永远和年龄无关。   伊尔邦尼加了把柴火:“只有您再次成为西台的君主,才能为两国带来真正的和平。”   这个提议非常具有建设性,只要赛那沙在位,西台绝不会和埃及为敌。埃及也会顾忌赛那沙,不会轻启战端,原本多年不变的国内现状也可以得到改变,赛那沙甚至不用去看塞提的表情,就知道他动心了。   赛那沙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个人:“伊尔邦尼,你不用高兴得太早,这件事只有皇妃同意,才有可能促成。”   伊尔邦尼克制不住得意:“我出发之前已然定计并以国书致信皇妃殿下,相信皇妃殿下知道的比您还早。”   他竟敢……赛那沙的拳头握得“嘎嘎”直响,但很快他平静下来:“那我们只要等待皇妃的决定……以及,”赛那沙故意顿了顿,他太清楚伊尔邦尼的弱点:“我的旧伤也需要御医的治疗,不知道阿肯娜媚带来的是蒙妲丽还是她的儿子?”   伊尔邦尼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   赛那沙拍拍他的肩膀:“对了,你应该不知道,你和蒙妲丽有个儿子。”   米亚蒙好奇地看着那个传说中聪敏绝顶的西台元老院议长双膝一软,跪在了黄土上。   阿肯娜媚第一眼看到伊尔邦尼的来信时,神奇地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妹妹巴凯特蒙,当然她现在也不年轻了,拉姆瑟斯更是老得没法爬墙。她的妹妹一生在姐姐与爱人之间坚定地选择了前者,是到了回报她的时候。   她谁都没有告诉,只独独叫来巴凯特蒙:“我要你嫁给拉姆瑟斯,塞提虽然年富力强,但是让他多等几年,送别自己的父亲,想必他不会反对,阿林那会支持我们的决定。”   巴凯特蒙痛哭失声,哽咽道:“姐姐你要离开埃及?”   “我对于埃及的使命早就已经完成了,”阿肯娜媚的笑容没有丝毫勉强:“我所有剩余的人生都属于赛那沙,我会追随他到任何地方。”   阿肯娜媚虽然深居简出,但她手段不逊于法老,她以长姐及皇妃的身份安排了拉姆瑟斯和巴凯特蒙的婚礼,宣布维西尔将是继任法老,而赛那沙已经得到米坦尼省长修达的强力支持,修达不顾娜姬雅的反对,将手中形同国王的权利尽数交还赛那沙。   修达将米坦尼经营得很好,使得赛那沙在入主千疮百孔的西台时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在赛那沙亲眼见到故国因为战火遗留的痕迹,他突然告诉阿肯娜媚,或许当年娜姬雅皇太后得逞了,反而是好事。   只是她做了太多坏事,魔力反噬,导致修达没有孩子。   阿肯娜媚笑了笑,招手将西台仅存的男嗣从夕梨女儿伊南娜的手中抱来,三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何为美丽,待在阿肯娜媚怀中不肯撒手。伊南娜则噤若寒蝉,赛那沙一看这个侄女以及那个孩子,就知道他们只是平庸之辈。   自己只是帮助西台苟延残喘,一旦他死去,西台就会分崩离析。   但对伊尔邦尼来说,这都已经足够了,他对得起他忠心了一辈子的陛下。   出乎意料的是,蒙妲丽跟随阿肯娜媚来到了西台,照顾皇妃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蒙妲丽觉得自己到死都会享受这份职责。埃及医生何其宝贵,皇妃带来的福祉,西台人非常珍惜,相比把前任皇帝砍头的哈图西里斯三世皇帝,他的埃及皇妃更受人民欢迎。   伊尔邦尼好不容易和忙碌的蒙妲丽碰面,蒙妲丽手脚麻利地给意外受伤的农人摘除眼球,伊尔邦尼脸色白了白,蒙妲丽毫不意外地报以冷笑。   “我不知道我们会有重逢的一天,如果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定居西台,”伊尔邦尼结巴起来:“我……我……”   蒙妲丽皱眉:“我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你是什么人我也很清楚,伊尔邦尼大人,你就算未卜先知,也不会等三十年的。”她冷冷哂笑:“更何况就像你说的,聪明绝顶的你也有料不到的事情。”   “……”伊尔邦尼无言以对。   蒙妲丽收拾东西,转身就走:“我认识的男人里,会毫无理由地等待一个女人三十年的,大概只有陛下一个,当然你心中的陛下和我的不是同一个。”   郊外树林里,衣着华贵的元老院议长老泪纵横,临到生命终结,他才发现关于自己的政治理想和爱情理想都没有实现。   不过没关系,蒙妲丽的医术很好,可以让他多后悔好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是夕梨的小儿子胜利,这里为了剧情,做了改动,也可以看成真正的结局。米亚蒙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出生名,其他名字就不扩展了,埃及法老名字多到没朋友*^_^*   古代版就是这样,明天开始更现代篇,画风可能……不太一样。对古代战争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纪录片人类的故事第一第二集,图特摩斯三世的美吉多之战拍得棒到不行,这是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场战争,乃至后来圣经里的正邪大战都被冠以美吉多的名字。   感谢lumiar提醒,终于找到了符合女主的形象,由绿眼睛的美人鱼费雯丽再1945年出演的《凯撒与艳后》,肤白绿眸不能更赞~其实我写的时候不会潜意识里想的就是她吧,不过这张太过冷艳了……ORZ ★—————————————————————————————————★ 丨 丨 丨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丨 丨 书本网整理 丨 丨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丨 丨 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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